一場大澇,給長安城裡的富貴人家好好的洗了一把牌,那些積極響應捐贈的,無一例外的事後都得了或明或暗的好處,有的得了名聲;有的得了官府點名褒獎;有的捐獻多的,家中有學子的也被賜了個出身,要是不參加常舉的話,也可以去吏部排隊等空缺的流外位置填上,這一場大澇,可是有不少官員落了馬的,那些平日裡修水利不力的官都受了責罰,有品的麼,訓斥幾句,罰幾個月的薪俸算好的了,那些個流外的就慘了,許多分管水利的流外官紛紛成了上官的替罪羊,被拉下來不少,所以這一下,流外的空缺就突然增多了起來。因此,但覺着自家沒什麼背景靠山的,才學又不出衆的就都舍了參加常舉的機會,趕早着去排隊等官做了。他們心裡想的也實在,這先得個流外,慢慢的熬,總歸是有一天能熬入品的,而參加常舉,誰知道能不能中呢?若是不得中,這邊又丟了現下的大好機會,豈不更虧?再說了,即便常舉中了,家中沒背景的還不一樣要從流外做起?也只有中了三甲,而且必須得到陛下的賞識,家中又有些來頭的,那纔可能封個從九品下的官身,這樣的人可是鳳毛麟角,不多見的。
甚至還有商賈人家,因爲捐贈數目都直逼程老魔王和尉遲老黑了,家裡又沒什麼人是正在讀書的,李世民乾脆直接給他們封了個爵。所有有捐贈的商賈或是財主,都得了減免稅賦的恩賜,有全免一年的,有免半年的,都是根據各地方上報來的功德碑上捐贈的數目來減免。也不知道金陵姜家是猜出了這次的抗澇法子有王況的影子在裡面還是佛門中人有暗示或是說他們本心厚道,姜家竟然是整個江南兩道捐獻最多的,幾乎金陵周邊每個受災縣的功德碑上都有姜家的位置,雖然每塊碑上他們的排名不顯眼,但一合總起來,比捐獻的第二名還要高出不少,而他們的資產卻是在江南兩道的前十名之外。
李世民知道了姜家的作爲後大是喜歡,又得了長孫無忌和房杜倆老頭的建議,成心要把姜家樹立成個榜樣,加上手癢癢的要顯擺下自己得了書聖的貼後大有長進的字來,就要給姜家題了個牌匾過去,房老頭很是刁滑,說不若就着星君酒樓的名重新題一個,這樣一來有了御筆題的店名,以後姜家生意也好做,生意好做了,賺的錢自然就多,賺的錢多了,那以後再有什麼天災之類的,這姜家不就可以給天下人又起個很好的帶頭示範作用麼?李老2一聽,着啊,是這麼個理啊,於是,幾個月後,金陵星君酒樓就換上了金燦燦的御筆親題的牌匾,而且星君酒樓四個字的邊上還盤了一蛟一虎,一下子,星君酒樓一夜間就坐上了揚州第一酒樓的交椅。而且姜洪竟然也得了個流外六等的亭長(類似解放前縣下設區,區下設鄉時的區長,而里正則類似當時的鄉長,里長不入流,保正則是村長,後來里正改叫里長,保正改叫保長)位置,等於是步入了官宦之流,好在姜洪兄弟不少,他作爲長子既然入仕,不能再繼承家族產業,就由弟弟去繼承了就是,反正繼承只是個掩人耳目的說辭,年底分紅,那是一個子也不會少他的。
至於那些被洗了下去的,除了此次大澇中顯出之前辦事不力的官員外,就全都是那些乘機哄擡物價的商賈了,有的人從此傾家蕩產,有的雖然沒有虧多少,但自此在官府上掛了號,但凡是有一點點違規之事,就會被衙門緊盯着不放,這還是次要的,只要從此謹守法紀,衙門也沒處找茬;要命的是他們自此後做生意就沒那麼順當了,資金短缺想找人借錢週轉找不到,臨時沒錢想賒欠一段時間的貨款也是沒門,求上門去的時候,人家要麼是閉門不見,要麼就冷冰冰的撂下一句話:似爾等如此薄情之人,幹出如此趁火打劫之事,某等不敢結交。
就連尋常百姓,知道某家曾經參與哄擡物價的,就幾乎不上他們的店鋪食肆去了,而是專門找那些捐獻錢糧積極的商戶的店鋪。這些百姓的想法很簡單,這些個積極解囊相助的人,平日裡多賺點錢有什麼?關鍵是他們賺得了錢,萬一某日有什麼天災人禍的,他們還是會慷慨解囊的;至於那些哄擡物價的,讓他們賺那麼些錢幹什麼?等他們以後有機會了再來哄擡物價?某纔不做那被鄰里戳脊梁骨的人呢。因此這一場大澇之後,整個長安的一些商家店鋪出現了大逆轉,有些以前門庭若市的,現在成了門可羅雀;而有些以前冷冷清清乏人問津的,現在卻變的熙熙攘攘,即便是偏僻些的店也是來人不少。東市的那家建安小食鋪,也因了這次積極捐贈,生意一西興隆起來,本來處在東市裡生意就不錯,這下就更是人頭攢動,沒過多久,這個掌櫃的竟然在西市又開起了一家建安小食,開張那天還跑來林府請林翰出席,而王況那時候已經在回建安的路上了。
所以,這些參與哄擡物價的商賈,沒多少時日,便都漸漸的開始家道中落,資產最豐的也不過多撐了幾年而已,最後不得已,只好舉家外遷,躲到偏僻處去另謀出路。
自然,以上這些是後話不提。
雖然是洪澇問題得到很快的平息,但後續還是有很多掃尾工作要做,各州離長安遠近不同,所以下面報上來的情況也是陸陸續續的,李老2是一直忙着又是封賞,又是訓斥,還要忙這給前面已經賞過的,但後來又有報上來的有功之人追加封賞,又有這次洪澇暴露出的地方水利問題需要解決,什麼安排錢糧了,調派勞役了,什麼官員調整了等等一大攤子的事情,好在他不是專權之人,許多個小封小賞的和其他個小事都交給了下面各部去辦,只有那些大功大過及涉及到錢糧勞役多的,他才從頭到尾的過問,否則,估計這幾百幾千人的賞罰,幾十萬的勞役調派,能把個龍精虎壯的李老2給累趴下不可。這一忙就忙到了入秋很長時間了,天氣漸涼,這纔想起來還有個宣德郎給他拖在了長安沒回去。
召來贏老頭幾個給長孫皇后一會診,說是皇后身體大好,比之去年好過太多了,宣德郎的法子確實是有效果的,這纔給王況傳了口喻,可以隨時動身回建安了。
本來贏老頭幾個還想說竄掇着李老2再留王況些日子,因爲王況的師傅還沒出現呢?這要就這麼把人放跑了,那以後想再找到這樣好的機會可就難咯。但李老2纔不吃這套,既然皇后的病情已經穩定並且好了許多,他也就不再有多高的要求了,連世人號稱老神仙的都沒法子的病,估計王二郎的師傅來也沒什麼用,再說了,俗話說病來如山倒,並去如抽絲,這病只要是開始好轉,總歸是有那麼一天的。因爲老神仙可是說過這麼一句話,這病啊,治不如養,如今不正是用的養的法子麼?是藥三分毒,這不用藥的法子,即便是好得慢,那也強過狼虎之藥許多了去。而且,王二郎如今抱病在身,正是需要回建安調養的,建安,纔是最適宜王二郎的水土之地,李老2現在有點捨不得王況有個三長兩短,好東西還沒挖夠呢。因此之下,很是爽快的放王況走了,還又賞了兩匹良馬給王況,自然,有徐國緒幫王況挑,又都挑的是五花馬,只可惜沒有王況一直想要的汗血馬。要說馬苑裡怎麼可能沒汗血馬?那是李老2知道徐國緒如果看到了,鐵定要牽給王況的,所以早早的就使人看牢了,不讓牽走,開什麼玩笑,總共才那麼十來匹,還是用了無數將士的命換來的,哪能就這麼輕易給了出去?李老2還指望着這十幾匹馬繁衍出一大羣來呢。
王況早就歸心似箭了,只是,他現在還不能馬上走,心中有一顆釘一直扎着沒有拔出來,這讓他實在放心不下。
這段時間,黃大和苗五兩個,一直輪流盯着那個胖子,但胖子就是沒有什麼動靜,整天的窩在屋裡很少出門,就連吃的也都是就近叫了酒樓給他送去,也沒見他去找什麼人,也沒人來找他。
那天黃大和苗五急急忙忙的跑去後,苗五又回來報說是那胖子還在家中,沒有出門,王況這才放心許多,人沒跟丟,除非那個胖子有黃大那樣的飛毛腿功夫,否則斷然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去了又回來,這時候又沒無線通信技術,他後面的人絕對不可能估算得那麼準確胖子回去的時間的。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了,胖子後面的人知道王況和幾個小國公交好,知道若是被王況察覺了,肯定會聯合了幾個國公家對他進行“圍剿”,或者說,對方實在是有夠小心,寧願潛伏着也不輕舉妄動,不肯給王況留下一點半點的蛛絲馬跡,也就是說,他很忌憚王況還留在長安這個事,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王況早點離開長安,這樣才能讓對方露出身形來。只是對方千算萬算,卻是沒有算到所謂王況有師傅根本就是贏老頭和李老2他們自導自演的一齣戲,又借了王況“生病”而大肆宣揚,這些人雖然在演,卻從骨子裡沒認爲自己是在演,他們的目的也就是要釣到王況的師傅這條大魚出來。而贏老頭幾個因了自己的一點點私心,對王況其實是裝病是守口如瓶。所以,王況有沒有師傅這事只有王況自己知道,王況到底有沒有病,也就王況自己和贏老頭幾個知道,連李老2都對王況有隱疾深信不疑。正因爲如此,對方纔會在林府放出風去說王況出門玩耍調養去了的話沒有懷疑,纔會派了胖子過來冒充,否則,以胖子窩在那民房中一兩個月沒動靜來看,對方的佈置可謂是謹慎至極,怎麼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呢?
王況是要走,可走之前是必須要佈置好的,黃大不可能留在長安,他要跟在王冼身邊照看。在王況心裡,千重萬重也不如王冼的安危重,要沒有王冼,他王況早就成了不知道在宇宙哪個角落飄着的孤魂野鬼了,倘若說,李老2知道了田黃,用了王冼來要挾王況的話,王況也會毫不猶豫的放棄田黃而選王冼,如果說在後世王況年輕的時候,或許他會有所猶豫,但隨着經歷越來越多,親情,已經牢牢佔據了最最重要的位置。
還好苗五畢竟曾經是斥侯隊的隊長,手下有不少兄弟如今都在長安各富貴人家裡面做事的,經過苗五的挑選,在程處默的幫助下,王況幫着將其中幾個人的契書買了下來,讓這些人都跟着苗五幹,又當着這些人的面,將他們的契書都交給了苗五,說是由着苗五決定,若是表現好的就還他契書,其餘的人等王況他再次來長安的時候也必定會還了契約,至於他們自由後想繼續跟着苗五的,那也歡迎。反正王況現在可以有自己的私兵了,招這麼幾個人,沒人敢說他什麼,至於說他要將這些人留在長安,那也說得過去,長安有他王況的產業啊,總得留幾個人守着罷?才五六個人而已,離王況可招的二十名私兵上限還差得遠呢,有哪家勳貴是真正的只招了自己允許招的私兵的,基本上,允許有五十私兵的,都會招個七八十人,超額的就安個家人的身份就是。
這些人都是軍隊裡出來的,軍隊裡的一些跟蹤探查法子和私底下的法子還是有區別的,還要經過黃大的訓練一段時間才行。這就如同部隊裡的偵察兵,你要讓他去幹間諜,一樣要經過訓練一樣,不是說他們不行,而是他們的接觸面不一樣。
丁不全被岑餘子帶走了,說是以後若要是有個什麼事,有個丁不全留在唐興,也能及時的和建安甚至是長安通個信,畢竟,若是丁不全跑到盧國公府找個人,府中的人都是老人,認得的,找起來也方便,不至於被攔在外面,要是不緊要還好說,要是事關重大,那就會耽誤事情的,自然,這也是給丁不全一個出頭的機會的由頭,若是他能幹好了,舉個孝廉什麼的,以現在王況的人脈來,也不是什麼難事。當然了,要是你沒什麼人脈背景,想舉孝廉?那是千難萬難,從保正到里正到縣裡,再到州里,層層把關,完了又要派人下來審查,只要有那麼一個兩個說你不好的,就得泡湯。當然了,岑餘子也打了包票,丁不全在唐興,除了有什麼緊要事需要他出面聯絡的外,其餘事他都不用管,安心讀他的書就是,想考舉就考,沒人會攔着他,考不上了再想其他的轍,家人也都隨着去了。
還有不少需要處理的事情,臨到李老2讓走了,王況這纔開始後悔自己怎麼不早點辦完,可後悔歸後悔,許多事情的進度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就比如說秦懷玉吧,他什麼時候回長安那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麼?那傢伙,正趕上當初長安最亂的時候回來,一回來就揪了贏老頭來看自己,本來文縐縐的一個人,揪着贏老頭的時候卻是活脫脫另一個尉遲保琳的模樣,看得旁邊的程處默一直以爲自己看花了眼,是鬼見愁尉遲保琳化了裝扮來的。
一直到了王況肯定的說自己沒什麼問題,回到建安就好了,秦懷玉這才放了贏老頭一馬,轉身又開始問起王況田七的事情來,他很是好奇,王況怎麼對田七那麼瞭解,而依着王況之前並不確定口氣的描述,秦懷玉可以肯定他之前根本沒見過田七長什麼樣,可他一到了六詔,發現田七長得竟然和王況描述的並無二致,而他從當地苗人口中也得知,這些年來,並沒見過什麼高僧大德來過苗山,要是有的話,除非他不和當地人接觸,否則早就被請到寨子裡奉爲上賓了。
所以,秦懷玉有理由相信,王況一定有什麼事情瞞着他,問王況,王況自然是一句就頂了回去:“某又不是那位大德,哪裡知道他去沒去過啊,又哪裡知道他什麼時候去的呀?你要問,就去找他好了。”
既然問不出所以然來,秦懷玉也就只好把這事丟一邊,因爲田七是王況說出來的,所以在田七的效用實驗出來之前,王況還不能不管,所以這段時間他是被三天兩頭就找上門來的贏老頭給煩了個半死,贏老頭翻來覆去的就那麼個意思,不外就是請王況的師傅出馬罷了。可王況哪來的師傅?但又不好否認,這個迷底,由着他們猜去就是了,猜疑越多,對王況就越有利,傻子才否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