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況一臉詫異,嘴裡一口剛呷下的茶水就要噴了出來,來人嘿嘿一笑:“師父莫煩惱,某非尋師父而來,某找的是老神仙。”
這不是悟能又是誰?還真是不能惦記着這光頭,一惦記,光頭就出現了,王況心裡腹誹不已,這纔剛聽老藥王說句莫管葷腥,心裡就想起了光頭,這不,馬上就出現了。
悟能又轉身衝老老藥王合了個什:“老神仙您這一路好趕,竟害得某硬是磨破了一雙鞋。”
“你這和尚,此前在來路上聽說你拜了宣德郎爲師,某還有些不信,如今看來所聽是真了,而且宣德郎似乎還不那麼待見你,哈哈,沒想到和尚你也有吃癟的時候。”老藥王先聽得悟能叫了聲王況師父,再看王況反應,明顯是似乎不大歡迎悟能的。
和尚這稱呼,在唐時是敬稱,有很高威望的就叫大和尚,並不是後世的那種中性稱呼,一般地說,剛剃度的是不夠資格叫和尚的,還需要修煉一段時間,才能被稱呼爲行者,行者一詞就是中性的,你也可以叫高僧爲行者,並不會冒犯。但通常百姓爲了顯示尊敬佛門中人,不管你什麼身份,哪怕是小沙彌,也會尊聲和尚。
師父一詞,不是隨便亂叫的,你得有師徒之實或是有傳業解惑之實,不像後世,逮着一個出家人,你都可以隨便的叫師父。只有師傅這個詞是統稱,任何一個在其行業內,道行都比你深的,你都可以叫師傅,比如說木匠師傅,泥瓦師傅等等。
至於悟能叫王況,那都是亂叫,有時候叫師傅,有時候叫師父,但更多的時候是叫的師傅,反正發音差不多,不細聽也是聽不出來。今天叫王況爲師父,也是因爲藥王等外人在,屬於比較正式的場合,爲顯得尊重王況,就這麼叫了。
聽着老藥王和悟能說話的口氣,似乎二人原本就相識的?王況一尋思,也就恍然,這悟能以前在碰到自己前,也是四處雲遊的主,老藥王也是到處亂竄,兩人說不定還有段時間是結伴而行也說不定,認識也就沒什麼古怪了。佛道雖不同源,但其很多理念卻有着相似之處,所謂萬法歸一,二人走到一起沒什麼好奇怪的。
“非是況不待見這和尚,只是這和尚每次出現都是莫名其妙的,有時候,你都想不通他是怎麼冒了出來。”王況苦笑,對於悟能,他其實還是尊敬多一些,所以也就一直不敢以師父自居,自己對佛法那就是一竅不通,所有的,不過是後世信息時代的人通常都有的常識和認知罷了,當人師父?給人當徒弟還差不多。
“和尚你追某有何事?”孫思邈聽悟能說他這是專程來找他,就問。
還真是被王況猜着了,一佛一道倆傢伙就是路上碰到過,有段同行經歷,孫思邈身爲醫者,更講究包容並蓄,正好悟能於佛法上的造詣也不低,於是兩人從開始的辯論發展到了後來,一來二去的,就成了忘年交了。
“某知孫檀越是往建安來,估摸着恐怕是聽了那能治冷熱病的法子而來,某追檀越也是爲了讓檀越少繞彎路,到處窮打聽,最後落得個空手而歸。”悟能顏色一肅,雙手合什。
“哦?莫非那傳言有假?”老藥王一聽,心裡就一涼,要真如此,自己這次可真算是有一半是白跑了。
“非是有假,嘿嘿,檀越也莫要打聽了,依某估計,這方子除了某師父,估計還真沒人有。”
人精啊,王況瞪了悟能一眼,悟能卻不管他,毫不客氣的上前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端起茶壺就往一個空茶甌裡注,往口中一倒,有如牛飲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完了一抹嘴:“渴死了,正好,趕上飯點,還不算遲。”然後又拍桌叫:“滷豚耳先切一盤來墊墊肚子。”渾然不管在坐還有黃良等人在。
富來客棧衆人也是第一次見到悟能,以前是聽說有一個和尚拜了小東家爲師的,沒想到卻是這麼一個年輕的,又見其行爲舉止根本不像是佛門中人,開口閉口“某”的說着,又不忌葷腥,直接點名要滷豚耳,因此都呆了一呆,還是黃大推了一旁站着瞠目結舌的孫二一把:“去罷,這和尚自認了小東家爲師之後,就是如此的形骸放浪了,你只當他是尋常人看便是。”
孫思邈心思卻已經全不放在這裡,根本顧不得悟能現在的表現和當初與其一起雲遊時的巨大差別,緊着的問王況:“宣德郎,這和尚所言非虛?”
“所言非虛。”王況點了點頭:“實不相瞞,這能治冷熱病的話便是況放出去的,也是想約了老神仙前來一晤。”
“呵,宣德郎倒真能捏了某的心思,如此放話,某能不來麼?不過,若是宣德郎有事相招,卻也不必用方想邀,直說想見某一面,某也是會來的。”孫思邈一聽王況這話,就知道王況肯定是有事找自己,又怕自己不來,或者說顯得不夠尊重自己這個老神仙,所以才放出了這話來。
“以宣德郎所爲種種,便是直接放話說命某來建安一趟,某也是歡喜的,要知道,宣德郎可也算是醫者了,不過不同的是,某是醫單人,宣德郎卻是醫天下,宣德郎比某高明啊。”見王況一臉不信,孫思邈又補充了一句。
這話要是從黃良,從林明等人口中說出,旁人自然也就是哈哈一笑,只當是一句客套的恭維話,不會當了真去,但這是從老神仙口中說出,那份量就是夠重了,是已經把王況擺到了極高的位置上去。
見王況得到老神仙如此高的讚譽,身爲大舅子的林明自然歡喜異常,他捻鬚笑道:“老神仙恐怕有所不知罷,經二郎指點,如今一畝稻子也有了增產近倍的法子,這可不是醫者麼?這是醫了天下餓病啊。”
路過唐興的時候,孫思邈不是沒聽說過畝產翻番的傳言的,但那是民間相傳,他沒見到,自然不大相信,如今話是從官員口中說出,那就是真切無疑了。
“宣德郎果真功德無量。”老藥王並不急於向王況打聽那治冷熱病的方子,行醫數十載,雲遊天下,各色的郎中鈴醫見過無數,但凡是有偏方密方的,幾乎都是捂緊了不放,這也是人之常情,人家可是靠這偏方密方來謀生的,是養家餬口的重要所在,又豈能輕易給人?
當然他也不會認爲王況會悟着方子不放,一是王況並不靠行醫謀生;二是王況財富雖不至於富甲天下,但也是衣食無憂,賣個方子也沒多少錢,王況不差這點;三是以王況之前做的事情來看,這不是個私心重的人。有此三點,孫思邈斷定王況肯定願意把方子給他,不然也不會放話出來引自己前來了。
王況放話引自己來建安,肯定是有什麼事情要自己幫忙的,是那所謂的絕症?不大可能,看他情形,可沒半點擔心的樣子,路上也聽說了,宣德郎這才束冠沒幾天呢。如此小小年紀,除非從孃胎裡就開始爲人處世,否則斷不可能如此的安然若泰的。
王況卻不想在產量上太過糾纏,昨晚和黃良剛商量好,暫時先不上報朝廷說產量翻番,一個是現在只有慎家一家做到,放在唐興放在建州,那是人人都信,那麼多人親眼所見的事情,假不了去。但要是往朝廷一報,那就沒多少人信服了,還不若等到明年全州豐收了後再報也不遲,就仿了番薯的例子就是。
另一個原因自然還是人口問題,建州先豐收,就能先吸引人口遷移過來,讓其他州晚上個一兩年,影響不大,前年是大澇沒錯,可去年天下大豐,今年也是風調雨順的,不會有人能被餓死了,吃不飽的人當然是會有,但並不是人命關天。
只是王況這還沒來得及和林明招呼一聲,孫藥王就來了,林明不知道王況和黃良的打算,加上爲了給自家妹夫臉上增點光,就和盤託了出。
“治冷熱病其實不難,關鍵是一味藥,況不能分辨,不過麼,這藥對老神仙卻不是難事。”王況岔開了話題,並在桌下暗暗踢了下林明,林明會意,當下自己閉口不提不說,又伸手握了自己面前的茶甌,拇指在甌沿上一抹。
本來還有官員要順着林明的話題說下去的,但見了林明這個動作,就全都不說了,一個個的顧左而言右了起來,有說城東某家今年怕是要翻蓋新房了,有說城南某家今年還是困難,趕明得空了,要去瞧瞧,是不是有什麼能幫上忙的云云。
林明的這個動作,那就是常年和官員們配合下磨出的默契,一抹茶甌酒盅飯碗之類的,那就是說:都打住,別往下說了。這是應付上官來查詢的招,有些東西,是要瞞着上面的,當着上官的面,不能使眼色,不能言語通氣,所以就發明了這個法子用以應對上官的突然襲擊。各地各縣都會有這麼些個類似的暗號,不過地方不同,暗號也就不同罷了。
老藥王常年和各地官員打不少交道,但畢竟不是官場中人,對林明的這個動作,根本就沒注意,他只是有點奇怪,怎麼,這麼大的事,只提一句就帶過去了?但王況的話卻是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過去。
“這藥說來平常,便是青蒿,隨處可見,不過,關鍵是,能治冷熱病的卻是另一種青蒿,嗯,告訴況這個方子的大德說他管那叫臭蒿。”王況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臭蒿的名現在有沒有,也解釋不清自己這方子怎麼得來,要怎麼利用臭蒿,他是不知道的,這要萬一老藥王盤根究底的問下去,解釋不清。
得,既然那麼多人都認爲自己有師傅,那就再借借他的名頭吧。於是,又搬出了以前常掛在口中的“大德”來。
“至於要怎麼用,如何用,況就不知道了,也沒試過,但那大德說的話,況是深信不疑,他說能,那就一定是能的。”爲免得老藥王繼續追問,王況直接把話堵死,該說的,我都說了,再問,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琢磨去罷。
“既然宣德郎如此說,那某明日便動身往大江一帶,如今還有不少冷熱病人,某得趕早,早一日去,早救一人。”見王況如此說,老藥王也就不在追問下去,無非就是藥的配伍等等,大不了,自己先試就是。
真如悟能所說,這光頭還真就是找老藥王來的,第二天就跟了老藥王走了。
因爲不大放心,孫思邈是徹底的幫王況檢查了一遍,怎麼也是看不出王況有什麼絕症的模樣,因此他判斷,要麼是這病自己查不出,而且是並不影響壽命的;要麼就是這病真如贏老頭他們所說的,可能是水土不服引起,如今王況身在建安,沒了犯病的源頭,自然也就好了。
不過在臨行前,老藥王還是傳了個類似五禽戲的培本固腎的法子給王況,讓他有空就做做。
送走藥王,建州尤其是建安諸官就開始忙起籌備今年的流水大席了,離十月初七日的建州大席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十月初十日,又是第一次的天下大比,可不能辦砸了。
姜家早在夏天就捎了信來,說是今年會同幾家金陵當地比較有名氣的酒樓來參加比試,還有不少酒樓食肆的祖籍是建州一帶的,聽說故鄉建州要辦大比,自然是踊躍着也要趕來,因此,加上陸續捎信過來說想來參加大比的,僅江淮一帶,就有好幾十家了,再加上建州官員寫信要約的那些個其他地方的什麼同窗同年之類的,今年大比,已經明確表態要來的最起碼有一百多外地酒樓食肆。
按王況估計,如果算上臨時起意的和現在還猶豫不決的,至少會有三四百家會來,這個時候,要考驗的就是建州的接待能力了,三四百家,那就是上千號人,同時擁擠在建安,最考驗人的就是住的問題。
好在提前做了準備,從去年開始,就有不少的人家開始翻蓋房子,添置被褥等物,因爲縣上要求,所有準備臨時接待的人家,都要到衙門報備,現在統計下來的牀位已經有了一千多,加上客棧的容客量,接待一千三四百人不成問題。
而且,還有不少人家是處於觀望狀態的,真要到了客人突然增加,這些人家只要稍微加以改造,也能接待客人,這麼算下來,就是來個兩千人,也是沒什麼問題的。
對於家庭旅館,王況打算讓建安民衆自己去體會,自己去感受,等到今年,有人賺錢了,那麼接下來的第二次大比,自然加入到家庭旅館的隊伍就會自己壯大起來,沒必要去引導,而且,有了競爭,大家都會想着方的提高自己的硬件軟件。
孫嘉英是不參加今年十月初三日的州內大比的,但流水大席還是要參加。天氣漸漸轉涼,王況又想起了自己老媽做的魚丸來,決定還是把魚丸給做出來,這天氣一冷,魚丸往煮着熱氣騰騰的白菜豆腐鍋裡一丟一煮,舀了起來,吃上一口,都能從嘴巴一直暖到腳上去。
魚丸在後世很常見,價格不一,大小不一,但基本上可以說是人人喜歡,因爲其口感Q而且彈,咬一口,丸中的湯汁滾燙,鮮美無比。
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挑選魚丸,有人是挑價高的,有人是挑漂亮的,有人是挑品牌的,有人是挑便宜的,可據王況所知,基本上,大多數人的挑選方法都是錯的。
要吃魚丸,就得了解魚丸的原料,餡不必說,基本是豬肉,而且是要用上好的五花肉,當然也有用其他餡的,這個餡包在裡面是看不到的,沒法挑。
但是,魚丸裡,最重要的成分便是魚肉,外面白的皮就是用魚肉和澱粉所做。影響成本的,就是魚肉的選擇,好的魚丸是用鰻魚做的,也有用草魚做的,用鰱魚做的,用什麼魚肉也是購買者不知道的。
既然這些都不知道,那就只能儘量的挑真魚丸,什麼是真魚丸?當然是指那些沒加任何添加劑的了,真魚丸色澤並不是雪白的,而是淡淡的灰白色,那些雪白的魚丸裡,大多是添加了增白劑的,處理過的。這和挑選黑芝麻黑米的道理是一樣的,天然的東西,色澤並不會很漂亮,天然的黑芝麻和黑米,其色澤是深淺不一,有黑如濃墨有淡如水墨的,若你買的是顆顆色澤均勻,那麼有極大的可能是染色了的。
在魚丸的加工過程中,一般都會去掉魚皮,但不可能完全去除乾淨,或多或少總會有點殘留;而且魚肉裡面,也並不全是雪白的,有的魚肉還殘留些血在裡面,這樣一加工出來的魚丸自然不可能潔白如雪,再加上,不管是任何的澱粉,加熱後都是灰白色的(這個很好實驗,大家在家裡隨便找一種澱粉,溶成水澱粉,加熱後就是灰色或褐色的糊,絕不可能是無色透明的)。
而爲了讓魚丸外表光滑,許多不良商販還會添加其他的東西,以增加美感。
所以,選擇魚丸,千萬不能挑漂亮的,而一般都要選顏色不是很漂亮,外表不是很光滑有些疙疙瘩瘩的,這纔是最大可能的真魚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