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年六月,本來應該是歷史上長孫皇后病逝的時間。但是,已經是貞觀十一年底,長孫皇后卻是活的好好的,除了在冬天偶爾身體不適外,但身體卻是比往年好了許多。
歷史,已經在不經意間,改變了,可王況知道,這個改變,應該是在他來之前就改變了,只是這樣的改變,都是局部的,還沒看出大的方面的改變。真正的改變,當從貞觀十二年始。
貞觀十一年,這一年底,一個小官員在小梅關推行的政令,如同一粒灰塵落到水面上,波瀾不驚。沒有人會去理會林荃淼在小梅關這個地方燒的幾把新官上任之火,百戶不到的彈丸之地而已,沒人去關注,除了那麼少數的幾個人外。
也是在這一年末,黃良在其任期還剩一年的時候,上書朝廷,請求將建州從下州改中州,這就是一塊大石頭丟進了水潭裡,一時間激起千層浪。尤其是戶部的官員,心裡更是知道,建州,原本只是下州中的末流,雖然人口不少,可地處偏遠,物產不豐,民生不富,可這一年底,建州上報的稅賦,竟然已經直逼了中州上游,甚至比幾個上州還高出不少。
上中下三極的州縣,並沒有嚴格的分界線,有的上州縣之所以是上州縣,並不完全是因爲賦稅收入高,還有從政治上的考慮,比如說太原縣,因爲是龍興之地,一個窮縣,也是上縣。而有時候一個上州,遇到災年,比一個下縣還不如,所以纔會有升格後還要課考,穩定了,纔是真正的升格。
建州沒有政治上的優勢,只能是靠經濟上來爭取升格,但從來沒有人會相信,建州能在兩三年內,來個三極跳,一舉從下州末流擠到可以和上州末流叫板的地步,就是程知節尉遲敬德幾個,知道王況或許能有這本事,但也沒想到速度會如此之快。
成績就是成績,當戶部官員將建州上報的糧稅一一擺了出來,並且說稅糧已經提前發解,在來長安的路上了時,所有的質疑聲音就都消了下去,若是沒有發解,還可以說人家造假,但是一發解,那就是你上報多少,就一定要有那麼多東西運來,否則,那就是欺君。
“諸位愛卿怎麼看?”李世民在小六子讀完黃良的奏摺,戶部官員在旁補充了建州發解的稅糧數後,板着一張臉問,但他那眯成了彎月的眼睛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程知節本來是要上前的,一看到李世民那眼睛,心下大定,閉着眼,偷偷拽住了要從座位上起身上前去的尉遲敬德,倆人雙雙如同入定的老僧,將手攏在袍袖裡,目不斜視,一言不發了起來。
“稟陛下,某以爲,建州當升。”
程知節聽到這聲音,心道,喲,老狐狸轉性了?睜開眼睛,瞥了一眼在衆人還在竊竊私語時從座位上站起來的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這一帶頭,房,杜,兩位相公附議,隨後,侍御史馬周也站了出來附和,頓時就成了一邊倒的態勢,這四個人代表了三個階層的勢力,長孫無忌代表了皇族,房杜兩位則是豪門代表,馬周則是寒門的標杆,自己這方面的領頭人都說當升,那還用反對麼?於是順利通過。
通過了,那就該派了人去核實,雖然說是造假不了,但程序還是要走的,一個州的升格不比一個縣升格,尤其是建州這一年的糧稅,足足比去年翻了一番還多,這可以算是幾年來,除了大災和用兵對北動武之外的最大事件,不能不慎重,不能不重視。
這回是馬周自動請纓,說由他下去看看,馬周此時的官位不高,還是侍御史,不過比於廣兆多了個朝散大夫的虛職,但卻是寒門出身的官員中品級最高的了,由他去課考,倒也合適。
尤其是馬周做事不偏不倚,爲人周正,八月還上書勸皇帝不要大興土木,不要賞賜無度,不要重京官輕外官等等,雖然效果不大,但卻是很得寒門出身的官員尊敬,也得到皇帝的讚賞。
本來的歷史應該是李世民停了宮中的大興土木的,但王況的到來,改變了這個事件,燒璃新法讓內府庫節省下了不少,雖然是賞賜多了,但真正的價值卻不及以往的十之一二,所以內府庫裡每年都要節餘不少,徐國緒很早就動了修繕的心思,皇宮,說實話,太破了。
馬週上疏只是擔心大興土木要動國之根本,但當得知所有花費都是從內府庫出,不動用國庫一分一毫後,也就沒再反對,任由着徐國緒去折騰去。
而且,雖然是賞賜加重,可內府庫卻是一年比一年的節餘還多,那麼所謂的賞賜無度也就不存在了,在馬周看來,只要你不動國庫,皇帝愛怎麼賞愛怎麼修繕那是皇帝的事,皇帝是拿自己的錢來賞,拿自己的錢來修繕,又不是拿國庫的錢,你管得了麼?
只有一個請求重視外官的這一條被採用了,李世民一改以往的刺史縣令由吏部推選爲刺史他自己來定,縣令則由京官五品以上的人舉薦,算是給外官的升遷擴大了路子。
但也正是如此,本來此時的馬周應該是因爲這道奏疏被升爲給事中的,實際上因爲效果不明顯,卻沒按歷史的軌跡來,還是侍御史,要是王況知道他的到來,使得馬周這個唐代第一個布衣相公還沒上位,不定有多懊惱。
貞觀十一年十一月,一個只有十四歲的貌美娘子進宮,被封爲才人,沒人去注意,這個武姓女人,日後會搞出多大的風波來,王況也不知道,武媚娘究竟是哪一年進的宮,就是知道,他也沒這個能力去阻止。
但是,王況卻是知道,貞觀十二年春,吐蕃將陳兵於鬆州以西,號稱控弦之士二十萬。但是真正上,王況知道,吐蕃能有個五六萬的兵就算不錯了,西南吐蕃佔領的地區,就是全部人口算起來,也不到二十萬,扣去婦孺老幼,全部青壯年都上陣,不過五六萬而已。
這次的對峙,雖然最後是以吐蕃大敗收場,然而,正是這次的陳兵於鬆州,將會導致文成公主的入藏,而文成公主,將會帶着中原的先進生產技術和一些以往只有大唐纔有的種子之類入藏,比如說茶葉等,而這些,將會從吐蕃流入天竺,然後再向西傳播。
沒有多少人知道,文成公主入藏,固然是保住了西南地區幾十年的穩定,但真正論起來,卻是過大於功,正因爲她帶去太多技術,這些技術流入西方,使得西方和東方的差距在日後逐漸縮小,可以說,西方列強覬覦東方樂土,真正的起因,就是文成公主入藏始。而那些歷史磚家,卻是刻意的抹殺了這一點。
所以,王況決定干預,既然歷史在自己來前就已經開始轉變,那麼自己再轉變也是沒什麼,而且,文成公主入藏還有兩年的時間,只要瞅準時機,是可以干預的,甚至,如果來得及,還能讓這次的對峙中,吐蕃的損失更大,大到讓他們再也不敢夜郎自大。
王況是很大方,他可以隨便的將新東西傳播到大唐各地,但王況不是大方到那種什麼東西都往外掏的,大唐人可以無償擁有他提供的技術,但大唐之外絕對不行,哪怕是拿金山銀山來換也不行即使只是換那麼在旁人看來微不足道的茶種稻種及蠶卵,書籍等,也是絕對不可以。
而松贊干布,明面上是求親,實際上,王況知道,他打的並不是公主的主意,松贊干布纔不管你嫁誰過去,難道天竺就沒美貌女子了?難道安息的女人個個都是醜八怪?難道說吐蕃女人都死絕了?松贊干布要的是嫁妝,要的是陪嫁品帶去的技術,帶去的種子。這,纔是他求親的目的。
否則,如果說松贊干布是真的要求娶公主,那也不會由着李世民隨便挑選一個送去,而是要指明瞭想迎娶誰,可見,對於李世民願意嫁個什麼樣的女郎給他,哪怕是醜八怪給他,只要嫁妝豐厚,他也不會在意的。
所以,王況特地將自己的意思告訴李業嗣,讓他修書一封送到他那個本來早就該退到幕後的阿公手上。
“吐蕃將可能在近年陳兵於邊境,以謀圖我大唐的農耕之術及種子?”李靖看着這句,笑了笑,不以爲然,隨手就將信丟到了一邊,有個吐谷渾隔着,而且谷渾也已經臣服,所以,在他看來,吐蕃威脅不了大唐,反而是北邊的威脅最大。吐蕃要種子,那就給他就是,要技術,也給就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正是國人之通病,對自己人可以下狠手,對外卻是大方得很,自己國人都吃不飽穿不暖了,西南,西北及東北地區長期受外族劫掠,但只要外族一派了人來表示臣服,就馬上既往不咎,大方得很,要錢給錢,要糧給糧,完全已經喪失了當年漢武帝那“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的氣魄。
這樣的毛病,在後世的和諧朝尤其明顯,每年幾百億幾千億的大鈔往外丟,援助這個援助那個,卻不顧國人的孩子上不起學,坐不起校車,有的地方還是連溫飽問題都沒解決,就關心起發達國家人來了。
作爲曾經的憤憤,王況是不能容忍這個現象的,在他看來,只有自己吃飽穿暖了,自己的安全能得到保障了,纔有可能去關心一下別人,王況向來都是“家國天下”的信奉者,必須是先家,再國,然後才能是天下。
現在,王況的“家”策略已經穩步的按着他的計劃走,該是關心一下“國”的時候了。
李靖的反應在王況的預料之中,不過當王況從李業嗣那裡得知結果的時候,吐蕃的兵馬已經部署到了鬆州以西,正如王況所知,號稱二十萬。
只有這個時候,李靖這纔想起了不久前被自己忽視了的建安來信,匆忙趕到宮中,將李業嗣的信呈給了李世民。
“果是將門出虎子啊,藥師,你這孫兒小小年紀,難能有如此遠識,不錯。”李世民見到信,粗讀了一番,便已經知道大意,心下大是歡喜,老將未去,新將已出,大唐後繼有人啊。
“回陛下,依某所知,業嗣尚無此能力,某懷疑此信中意思,出自奉議郎之口。”李靖也不含糊,心裡知道李業嗣有幾斤幾兩,若要他上陣殺敵,那是放心的,但要從大局觀上來看,李業嗣沒個十年八年的歷練是絕對看不到這麼遠的。
而在建安,只有一個人,可能會有這樣的水平,這個人,可以不傷一兵一卒,以二十兵士輕破百人的賊匪,這個人,在當初天下大澇之時,輕鬆幾招就化解了大澇可能帶來的天下動盪,將損失減到最低。
要說二十羽林殺百賊,換個平常的將領也能做到,但是不傷一兵一卒就很難,同樣是勝,這兩者的差別可是不少。
“王家二郎?藥師你確定?”
“建安偏遠,長年無戰事,鎮軍諸將也是平庸,讓他們守成是能做到,可要讓他們有謀卻是難,某思來想去,惟有黃刺史及王二郎有此可能。但黃刺史早年曾隨陛下征戰,若是有此智謀,恐怕現在也不僅僅是個下州刺史了,早就位列朝堂,故,某以爲,還是王二郎的可能居多。”
“王二郎?”李世民沉吟半晌,眼中精光閃動。說實話,他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就懷疑背後有王況的影子。
正因爲王況這些年不斷推出的新花樣,從燒璃新法,到那層出不窮的菜式;從水車到現在被傳爲建安一景的引水,從冬天種出菜蔬到現在已經確認的畝產翻番。這世間,恐怕沒人能有比王況更知道新技術新方法給民生百姓帶來的好處,沒有人比王況更在意這些方法了。
同樣,作爲帝往,李世民對這些新技術所帶來的變化比其他任何人的感受都深,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各部尚書官員,都只是只管一方面,大多隻關心自己權限範圍內的事情,並不能想李世民一樣,站在最高點去考慮問題,去感受變化。所以,一看到信中所言的農耕技術和種子,李世民第一個就想到了王況。
現在又從李靖這裡得到了肯定,心中自有了決斷:“藥師寫封信去。”
李靖見李世民發話,應個諾就回去了,信該怎麼寫,寫什麼內容,李靖自己知道,也不用李世民提點,否則他這被人尊爲大唐戰神的兵部尚書位置,早就沒了。
李世民不急,即便是要和吐蕃和親,那也要先教訓了這些個白眼狼再說,這些蠻夷,不教訓是不長記性的。而且,建州的糧食大豐收,也給了他足夠的底氣,只要今年,在小梅關的試點成功,就可以推廣新的耕種方法,哪怕只是水稻的耕種方法,只要稻穀能畝產翻番,就已經能讓全大唐年年都會有餘糧,有糧,就有人;有人,就有兵,同樣的,有糧就不愁長年征戰。
可以說,有胡人血統,又常年征戰的李世民,骨子裡是很硬的,中國歷史上的帝王,但凡是從征戰中過來的,基本上都是硬骨頭,不能容忍其他人騎在他頭上嗬屎拉尿,從秦皇到漢武,從李老2到朱老四,均是如此,就連紅朝太祖,也是一句話:“敵人都是紙老虎”。
王況並不擔心這一仗,穩當當贏的,他現在正忙着一件事,黃廿回到了福州,準備前來提親了,他在建安,本來是說要呆一個月的,沒成想,纔到建安沒幾天,就博得了三丫頭的好感,三丫頭是成天的粘着他不放,這麼一來二去的,和祝四娘子就對上了眼。
既然對上了眼,那麼親事就是基本定了下來,王況也就不再對他隱瞞畝產翻番的技術,閩縣一帶也是種的水稻,尤其是長溪黃家,田地不少,就留了黃廿下來,讓他見識了豐收景況後,帶了一名慎家人迴轉到長溪。
但王況真正忙的並不是黃廿和祝四娘子的提親,他是在忙着一個族羣的事情,這個族羣,就是後世都鮮有人知,王況也是有一次看電視,看到這個族羣的尋根之旅,才知道的。
這個族羣,就是南語島族,所謂南語島族,指的便是北到檀香山,西到關島,南到庫克羣島,東到復活節島的整個南太平洋諸島上的居民,這些遍佈在整個南太平洋地區,涵蓋了整個太平洋近三分之二地區的島嶼,說的語言雖然是細節上有所差異,但都有共同之處,經過考證,他們的語言同出一源。
而且,這個族羣的發源地都已經忘了他們的時候,他們在後世,還是口口相傳着他們的祖先,幾千年前,乘獨木舟,從福州出發,一年一年的遷徙,到了最後,遍佈整個南太平洋。而他們,幾千年來,一直沒有斷了迴歸故土的念頭,更在2010年,發起了尋根之旅,目的地就是福州。
如今,王況的面前,正坐着一個膚色古銅,頭髮捲曲,嘴脣厚過中原人不少的漢子,這就是屬於後世被稱爲第四大人種的棕色人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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