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聖旨來得很是突兀,按理說,如果有什麼消息,幹太醫既然是奉了贏老頭的命來幫着王家,那麼有什麼消息是斷沒理由不透露透露的。
而且據幹太醫說他們來建安是一路沒停的趕過來的,就是爲的擔心陳丫兒早產,這年頭,早產很是正常,而夭折又多半是發生在早產兒身上。如果按這個來推的話,幹太醫一行連隨從只有五六人,可謂是輕車上路,行路速度並不慢,而天使則是浩浩蕩蕩一大票人馬,行路速度是沒法和幹太醫他們比的。
也就是說,天使和幹太醫出發,應該是幹太醫前腳走,天使後腳就出發了,相差不過那麼三五天而已,如果是天使先走,幹太醫後走的話,那麼他們知道消息肯定會告訴王況的。
李老二又想整什麼妖蛾子?
天使現在人在須江,這還是須江縣夠意思,人才到就馬上派了人通知唐興,唐興那邊一接到信也馬上派人來通知。
如此就給了王況更充分的準備時間。
然而第二天夜裡,岑餘子派來的人說,瞧不出天使的神色是好還是壞,天使到了唐興境內,也不進縣城,直接在城外的驛站歇下了,倒很是低調。
很是低調?莫非又是李老二的私事?若是朝中大事,目標是建安,而唐興又是建州境內,那天使肯定不會這麼低調的了。
不過猜測來猜測去終究是無用,反正王況也不擔心李老二會拿他怎麼樣,自己又沒犯大錯,就是一些因爲不熟悉這時代的律法而犯的小錯,也都是爲了建州着想,功勞是大於過錯的,最起碼,也能功過相抵吧?再說了,自己也是一直窩在建安這個偏僻地方,很是安分很是低調啊,沒的理由拿自己開刀,李老二不是那樣的人,這普天帝王,一直到滿清結束,只有兩個是不會幹出那種過河拆橋的事情的,一個是朱棣,另一個就是李世民了。
黃良也很淡定,畢竟是李世民帳下的老人了,對李世民的瞭解比建州其他官員都深。他甚至打趣起林明來:“瞧瞧二郎,再瞧瞧你,老夫怎麼都不相信你是在官場浸淫十數年,而二郎不過才爲官兩三年的。”
林明撇撇嘴:“聃公這說哪裡話來,二郎自是不怕,你沒聽上次徐監丞說的麼,第一次面聖,二郎就根本沒怕過。”
“嘿嘿,那倒是,二郎是什麼人?某倒真想抽了空去南山看看,二郎的師父究竟是何許人也,竟能調教出個如此出色的弟子。聽說是個大肚和尚?”
大肚和尚的雕像林明在王況雕的時候就見過了的,王況也沒跟他說這是誰的雕像,只說是一位濟世救民的大德。所以他也不能肯定這是不是王況的師父,但心裡也是贊同黃良的話:“某倒是見過那雕像,笑眯眯的,和二郎平日裡的笑是一模一樣,單從這點上看,當是二郎的師父無疑,但二郎不說,也不好下定論。”
經過黃良的調侃,林明也擺正了心態,這聖旨怕還是好事,若是壞事,幾個國公府上還不早就使了人來報信?再說了,這兩年,自己的政績也是斐然的,擺到哪裡去都是硬梆梆經得起推敲的,要不是二郎的承諾,自己早也就做好了升遷的準備了。
第二天傍晚,王況就和黃良,長孫煜,李業嗣,林明等迎出了城去,到了十里亭等不多時,就見遠遠的一隊人馬,旌旗招展的來了。
這個天使姓典,也是個宦官,身爲內府局令,算是徐吃貨的下屬,但沒人認識,不過在輪到王況去見禮的時候,天使倒是一改其他人見禮時的刻板,笑眯眯的對王況道:“宣德郎可還記得某家?”
“呃!?”王況一時大窘,對於只有一面之緣的人,王況通常都是記不住的,除非對方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看出王況的窘態,那天使哈哈一笑:“也怪不得宣德郎,某當初可沒和宣德郎說過一句話的,不過,某還是要謝謝宣德郎啊,沒有宣德郎,某可能早就充邊去了。”
人多耳雜,那天使只說了這句話,就不再說什麼,搞得王況很是鬱悶,聽這話,貌似自己還曾經幫了他一把?
林明是呆在王況身邊的,王況見禮之後就是輪到他,所以天使說的話他是字字不漏的聽到了耳裡,聞言心下大定,怕不是又有好事了?朝廷派天使來,一般要對某人不利,往往都不會派有舊的或有關係的人來,怕通風報信,既然這天使說二郎曾經幫了他一把,那麼肯定不是壞事。
回到州衙門,擺了香案,天使這纔拿出聖旨讀了起來。
聖旨的有兩道,一個是說今年初春,關內及河東疫病流行,朝廷已經徵派了各地郎中帶了藥前去症療,帶的藥恰恰是王況給孫藥王提過的臭蒿,經過孫藥王配伍的成藥,疫情已經得到控制,但爲防備萬一,便讓諸州要注意防疫。
另一個內容自然就是和王況相關了。
王況升官了,升到了從六品上的奉議郎,還是個散官,還是沒有職位,還是由着王況自己願意,愛呆在建安就呆在建安。
從正七品下的宣德郎跳到從六品上的奉議郎,這是連升三級。聽到這一段,黃良的眼睛那是瞪的老大,其他的官員也莫不是如此,哪裡有一跳就三級的?又不是匠官,這速度,也未免太那個了點吧?能跳兩級就已經是極爲罕見的了,當然有的人平步青雲也是有的,但那是什麼人?那是大家,那是在民間享有很高威望的,而且德行操守俱佳的,這樣的人,幾十年裡也很難得出現一個。
也就是說,王況只要再跳兩級,那就要改袍服的顏色了,從綠改紅。真正可以稱得上是高官了。現在就連黃良,一個下州刺史,算是封疆大吏的一員,不過才比王況高那麼一點點而已,是建州唯一的穿紅袍的官員。
等到黃良和王況都收了聖旨,這天使才道出原諉,原來恰是因爲這次關內和河東的疫情,讓李老二想起了王況先是說三七有大用,後來老神仙又來長安說是王況又給支了一招,救回許多冷熱病人。這個時代缺的是什麼?不缺地,只缺人,因此人口問題絕對是朝廷工作的重中之重。
王況提出的兩種藥,一個可以減少士兵戰場上的損失,另一個可以救下許多病人,這對人口的保持都起着巨大的作用,可以說是幫了朝廷一個大忙。
有人就有糧,有人就有兵,有糧有兵,就不怕宵小來犯,心裡就有了底氣,在對外的態度上,就能更加的強硬。
更重要的一點是,王況還有了提高產量的方法,雖然這方法沒有報上來,還沒個定論,但僅從建州押解進京的去年的稅和糧來看,這幾乎就是肯定的答案了,要不然,唐興一個下縣,怎麼能憑空的比頭年多納了近一半的糧食?
所以,綜合以上幾個方面,李老二決定給王況一個甜棗吃吃,其實也不能算是甜棗,只憑兩種藥的功勞,就已經足夠了,秦懷玉都能只憑三七而封了千牛衛中郎將,爲什麼就不能給王二郎升一升?
自然在朝議時,李世民是沒有提畝產的問題的,只用了這兩種藥說事,又拿了秦懷玉來比對,反對聲就全消失的一乾二淨,因爲李世民撂下了一句話:“那也成,以後若有人有功勳,就按王家二郎爲例。”
這一句話就將所有人的嘴巴封了個嚴嚴實實,開玩笑,要是自家子弟立了那麼大功勞,再不給封賞,不是虧大了?所以,想要給自己以後留條路,那就先給王二郎讓路罷。
典局令倒是隱約的知道一些關於畝產的傳言的,因爲他負責的就是宮內的膳食,和吃的有關,他都留意。王況到這時候纔想起來,當初自己第一次進宮的時候,說長孫皇后吃了油膩的東西才發病的,後來李老二震怒,要嚴懲負責膳食的宦官,是王況說了一句,這全天下,只有某知道皇后不能吃油膩,李老二這才作罷。
看來自己當初的無心一言,確實是救了這個典局令一次,難怪他一見自己就笑眯眯的,這是個明白人吶。
要是換了於祁中這樣的人,怕是要把自己懷恨在心,於祁中這樣的人,出了錯,總是會把過錯的原因全推到別人頭上,不講事實的。而典局令不同,在王況調理好了長孫皇后之後,也就證明了油膩的東西確實是吃不得,所以,他對王況當初說的不能吃油膩而導致皇帝大怒的事情並不在意,確實是自己錯了麼,反而是後來王況說的一句話,讓他保住了位置,不至於流配邊疆,讓他記下了這個情。
接風宴上,典局令神秘兮兮的把王況拉到一邊:“奉議郎,陛下還有話要問你,陛下也說了,想說就說,不想說也不要緊。”
“陛下有什麼話要問?”王況感覺奇怪了,李世民這麼好說話?想說就說,不想說可以不說?
“陛下問奉議郎,這畝產真能翻番?”
“呃,這個麼,目前來看,在建州確實是如此,請回稟陛下,今年建州可以做到畝產翻番,只是其他地方,況就不敢保證了。”王況還得爲林荃淼鋪條路,所以,不想把話說滿了,不然林荃淼的試點可就沒了。
“如此,某就要恭喜奉議郎了,嘿嘿,等奉議郎再去長安,怕是要換了袍服顏色啦。”言罷,旋即一收笑臉,正色道:“陛下還說了,此事不可張揚。”
“況省得。”不能張揚?王況不知道李老二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這一句話,倒是給自己以後捂着深耕密種的法子不說找了個藉口,不是我不說哦,是陛下不讓說。
不過,王況這裡可會錯了李世民的意思,李世民的意思是不讓王況到處去宣揚說自己給王況許了個可以換袍服顏色的諾,而王況則是理解成了不可以說出來深耕密種的方法,誰讓李世民自己沒把話說清楚呢?而李世民又不是像那些在大陸工作的絕大部分HK老闆,頭天說的話,第二天就翻臉不認的人。
要說李世民也是個成精了的帝王,他也知道王況不喜歡管事情,而且從王況這些年裡的動靜上也分析出了王況是想找個保護傘,那什麼保護傘最好又符合王況的需求呢?自然就是散官,品級越高,就越沒人敢輕舉妄動,而散官,沒有實職,有不用管事,只支薪俸而已。
可是王況這兩年,一石米的薪俸也沒去領,王況身在建安,但官位可是在長安的序列裡的,薪俸也是在長安領。王況在宣德郎時,就有薪俸米千石,緞十匹,也就是相當於後世的一萬多斤糧食,近百米長的布料可領,但他卻是至今沒去吏部領過,也沒登記說薪俸送到哪裡去,所以,他的薪俸至今都是記在帳上的。
倒不是王況充有錢,王況是在長安的時候忘了這茬,他自穿過來後,向來是不管錢糧的,林家人裡,只有個林明是做官的,也只有他知道官場中的一些規矩,所以林家人也沒想起這事,至於說程處默他們幾個,都以爲王況有領,要是知道他沒領,肯定也會提醒。
只有到了建安之後,王況這纔想起來要領,不過這領不領對他來說,不是什麼事情,也就沒在意,想着以後到了長安後,記得了,就去領了就是。
不料王況這麼一懶,讓李世民誤以爲王況並不圖財不圖權只圖官位保護,心中對王況的好感又增了一分,只是這薪俸卻是不能不發,若是王況不領,在其他官員看來,那就叫裝逼了,哦,你裝清高,把某置之於何等地位?
反正知道徐吃貨和王況關係好,李世民就讓徐吃貨幫王況去吏部打了個招呼,說不是宣德郎不領,是實在抽不開身來,家中下人又沒得到通知,也不敢冒動,所以這些薪俸就全記帳上,等宣德郎再來長安時一併領了就是。
因此,在李世民看來,這個王況,除了個爲家人,爲親友謀官外,倒是不貪心的,人無完人嘛,若要是王二郎真的什麼都不貪圖,李世民反而要起了疑心,防備着王況一二了,所謂無所圖者,必有野心就是如此,而王況謀官,卻謀的是沒有權的官,再怎麼跳,沒權你怎麼跳?
既然王況那麼喜歡官,反正散官也沒個實權,就更別說兵權了,就算是現在給王況的奉議郎,也不過是隻能領私兵五十。五十個私兵能做什麼?看家護院而已,一營的羽林就能在頃刻間將其剿得乾乾淨淨,連個渣都不帶剩的。所以李世民不擔心,也就很大方的在王況面前吊了塊肉,引着王況走。
王況暗地裡算計李老二,李老二也樂得被王況算計,同時也在算計着王況,只是不知道,最後是誰算計誰呢?
王況當了奉議郎,那個儀同府司的待遇還是保留的,不過卻是更爲便利了,以前王況只能領二十私兵,門下做事的是典客署的典客,可以開路引;現在則是可領五十私兵,門下的雖然還是典客,但卻是可以再升一級,從流外三等升到流外二等;路引自然還是能開,薪俸也從米千石緞十匹提高到了米二千石緞二十匹。
王況高興,王冼和王凌就更高興,因爲王冼竟然得到了一件禮物,禮物是典局令帶來的,一條鑲金鏤空雕花銀腰帶,一排九塊上等和田美玉鑲嵌在上面,玉的下方,則是九條方便掛東西的金鍊鎖。這可是很高規格的禮物,要知道,就連程處默也沒資格穿戴這樣的腰帶,只有程知節這樣級別的人物纔可以穿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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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送的禮物,典局令不肯說,只說讓王冼放心穿戴就是,說是有這腰帶在身,天下任何地方几乎都可去得。
誰送的呢?
應該不是李世民送的,李世民只知道王況有兄弟,並不知道王凌王洗都有什麼本事,王冼年齡還小,去年也纔拿到童生的身份,按理說是入不了李世民的眼的。
而且,若是李世民送的,典局令不可能不肯說,一個皇帝,賞給子民東西還需要藏着掖着的麼?同理,自然也不可能是長孫皇后所送。
這東西,只能是從皇家出來,剛從越王改成魏王的李胖子?這個貪婪的胖子才捨不得,不可能是他;李恪?也不大可能,現在的李恪是知道自己的處境了,低調都來不及,怎麼能再次公然的送東西,給別人落下個勾結官員的把柄?
至於太子,那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說自己和他沒有打過交道,就是現在,王況避他都來不及。
長孫臭老酸也是不會送這麼貴重的東西,長孫家和自己,現在是井水不犯河水,至於說要是程知節他們送的,肯定不可能是託人送來,應是程處默這個傢伙會攬了這個差使送來的。
王況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