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是鵝卵石,有大有小,大的有桌子那麼大,小的就和平常小溪流裡最常見的鵝卵石一樣大小。這些都不會讓黃大等人感到驚訝,讓黃大他們驚訝的是,空地正中央,有一個破敗的建築。甚至說,用破敗來形容都是過了,嚴格說來,只不過剩了半面牆,幾根拄子,還有那搖搖欲墜的屋頂,屋頂上的瓦片已經所剩無幾,唯一保存完好的,只有一尊泥塑像,還有一張供桌!
鵝卵石在王況眼中卻是另有一種意思,這個地方,曾經有發生過巨大的洪水,或者說,曾經有一條水力不小的水流,能將一塊桌面那麼大的石頭衝涮成鵝卵石,不是小河流能做到的,也不是水流平緩的水流能做到的,只有達到一定的速度,一定的流量的水流,才能做到這一點,而從這些鵝卵石分佈的情況看,應該還是從上游衝下來的,只不過到了這裡,因爲地勢突然變緩,而且還有一道坎給攔住了,所以才都停了下來。
那個建築,應該是個廟或者道觀,只是現在還離得不夠近,看不清塑像的容貌,不知道供的是佛呢,還是仙,又或者只是供着山神土地?建築的年代並不很遠,頂多也就百來年的樣子,白牆黑瓦,典型的晉代之後的風格,王況在改更衣間的時候,沒少和萬海交流過,對各朝各代的建築制式也略有了解,眼前的風格,他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走近了,就發現另有一條模糊的小路蜿蜒着從建築的門口向另一個方向的山下伸展着,或許是多年沒人走動,除了路上鋪的小石板外,其他地方都是長滿了雜草,要不是這條路上有鋪石頭,這條路早就湮沒在歲月長河中了,看得出來,這條路上鋪的石頭,都是就地取材,用的正是建築前面的那一大片鵝卵石。
走進建築中,王況看了半天,才依稀的辨認出供的是山神,而不是什麼仙佛之流,想來也是,對山民來說,現官不如現管,最和他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就是山神土地這一類地方小神,所以在各村供的山神土地是最爲常見,而只有大的城鎮邊上,纔會有仙佛道場出現以供給那些富貴人家來祈福。
在供桌前,王況站定了,他心中有種感覺,這個地方,應該就是畫眉和尚來過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佈滿灰塵,而供桌上,只有薄薄的一層浮塵,顯然曾經有人擦拭過的,只不過時間比較遠,之後又再沒人來過,又鋪上了塵土。從時間上來算,也是差不多和畫眉和尚說的時間大致相當。
見天色尚早,王況就把黃澤民和苗九叫了過來:“你們在這廟的房前屋後找找看,有沒有一種比銅錢大,圓圓的,銀白色亮亮的,上面佈滿花紋,還有個這麼個字樣的錢幣。”王況說完,就在供桌上寫了個“1”然後在其右下角寫了個小的“元”字,又道:“其色銀白,比銀子略微的暗一些,也是不鏽不蝕的東西。”這時候他有些後悔自己太過小心,怕被人發現而沒把當初畫眉和尚給自己的那枚硬幣帶在身上了,否則直接拿出來給他們看,讓他們按樣去尋找就是,沒必要廢這麼多口舌解釋。
王況才說完,本來怏怏的趴在他懷裡的三白突然興奮起來,吱吱叫了幾聲,就從王況的懷中跳下了地,說是跳下地,還是片土不沾的,它的落腳點,全是那些看起來光滑乾淨的鵝卵石。王況開始有些不知道三白想幹什麼,但看它探頭探腦的站在鵝卵石上,弓着腰在石頭縫裡東掏掏西摸摸的,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小傢伙一聽到“銀白色亮亮的”就按捺不住興奮了。本來麼,所有銀白色的東西在它的眼中,都是好玩具,而且對於色彩的理解,它也就只聽得懂銀白色這一種,所以王況一說,它就覺得又有玩具了,當然擔心被黃大他們先找到,所以當仁不讓的跳下地去找了起來。
王況眼中一亮,對呀,三白天生對銀白色發亮的東西有偏好,而且小傢伙的身材矮小,手也小,動作又敏捷,由他來尋找,豈不是希望更大?於是就對黃澤楷和苗九道:“你們就負責找房前屋後的角落罷,其他地方,有三白就夠了。”
兩人應了一聲,就分頭找去了,黃大道:“我也去找一找罷,多一個人,多一分希望。”
王況擺擺手:“不用了,我也只是抱着個希望而已,我的感覺如果沒錯的話,這個地方,應該是我那便宜師父來過的,但真有東西的可能性不高,更有可能還得是往源頭上找纔對,不過是利用這天黑下來前的空隙找一找罷了。”
王況這麼說,黃大也就沒有堅持,轉身在破廟門口清理出一快平地來,又搬了幾塊石頭來搭建一個建議的爐竈,這才招呼正在貓着腰在破廟裡翻找的黃澤楷和苗九道:“你們兩個留意一下,某去打些野物來。”
兩人應了一聲,就縮小了查找的範圍,他們查找的地方,都能看到王況,那半堵牆後面,就沒在去找了。黃大見兩人上了心,就取了刀弓,將袍服下襬收起紮在腰間,出發了。
或許是山上的高度足夠的原因,在山上的日頭看起來比山下還要落得晚一些,也或者是王況的錯覺,這一刻的王況,眯眼看着離西邊的山尖還有一拳距離的夕陽,恍惚中有一種時光停滯的感覺。
他這邊正在出神,突然發現,三白聲鬼鬼祟祟的從石縫裡掏摸出什麼東西,在它自己腰間栓着的布兜上擦了擦,就往嘴裡塞去。三白的喉部有個素饢,平時它要和王況王冼及醜醜他們搶吃的話,都是不經過咀嚼而將東西直接送進嘴裡,存在素饢中的,等到桌面上空空如也了,它纔會躲到一邊去,慢慢的品嚐。
這個機靈鬼,王況心中暗笑,偷偷的跑到三白的身後,手在它的素饢上一捏,心中就有數了,然後伸手道:“吐出來罷。”
三白吱吱叫了兩聲以做抗議,但見王況還是手直直的伸着不爲所動,它的眼珠子嗗嚕嚕的轉了幾圈,衡量了好半天,似乎在估算着給和不給之間的得失,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將素饢中的東西吐了出來,不過它也沒安好心,隨着東西出來的,還有一大口的唾沫,這要是換了林穎芝和小芣苡她們,肯定會一跳幾尺高,忙着將東西甩掉的,但這招在王況這裡卻是不管用了。
王況將手掌一翻,把三白的唾液直接抹到了它自己的身上,道:“鬼奸似滑的小東西,你自己去洗罷。這東西沒收了,不過呢,你要是能再找到一個,那個就歸你了。”
三白嘴裡吐出來的,不是硬幣,但同樣是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東西,是一個玻璃彈珠,不是那種裡面有彩色條紋的玻璃彈珠,而是全透明的玻璃彈珠。雖然沒有找到硬幣,但王況心中對這條山澗的源頭越發的期待起來,很明顯的,包括小二也好,玻璃彈珠也好,甚至畫眉以前發現的硬幣也好,全都是從上游衝下來的。
至於畫眉和尚口中說的硬幣是他在供桌上發現的,有兩種可能,一個是畫眉並不是在供桌上發現,而是在這石頭堆裡發現的,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爲他懶得解釋那麼多,所以就直接的說在供桌上發現了,要是說在石頭堆裡發現的,還得跟王況描述一下破廟周圍的環境,多費許多的口舌。
而另一種可能就是,那枚硬幣是別人發現的,可能發現之後,又再石頭堆裡翻了半天一直到天黑了,只好在破廟裡將就一晚,結果睡覺的時候,硬幣就滾落到了供桌之上,然後才被畫眉和尚發現。
但王況更傾向於第一個判斷,因爲,要是是別人發現的,這裡早就被翻了個底朝天了,這個世上,能和畫眉一樣,將名利金錢看得很淡的人並不多,就連悟能和尚,也是人稱大德的,一樣的將名利看的比較重,所不同於常人的是,他追逐名利的方式更加隱蔽一些而已。
不多時,黃大就拎了一隻山雉和幾根竹筍過來,看到竹筍,王況的心就忍不住砰砰跳了起來,這是苦筍,也就是苦竹的筍,苦竹,顧名思義,味苦,肯定不是大熊貓的食物。但是,既然有苦筍,那就說明這房山上,並不是所有的竹子都開花了,也就是說,房山的氣候,並沒有發生巨大的改變,竹子的生長環境也沒有發生改變。
這就意味着,如果能夠持續的幾十年,每年都間隔距離的零星種植雜竹下去的話,將這整個房山的竹子生長年限經過人爲的干預,讓整個房山的竹子能夠分期分年的一點一點開花,那就是能保證整個房山的竹子永遠不會枯竭,大熊貓就有了源源不斷的食物來源,食物短缺的情況將永遠不再發生。
如此看來,房山這一次的竹子開花,也是有好的一面,那就是將所有的竹子全部都清理掉,留下了空間來種其他的竹子,否則,這些竹林如果沒有死的話,想要再已經成林的竹林裡另種新竹,那是非常困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