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恩美見一巴掌沒打到,擡起另一隻手朝着陶麥另一邊臉上扇去,眼看着就要重重落在陶麥臉上,卻有一人從天而降握住了她的手腕,低沉醇厚的嗓音怒道“住手!”
廣恩美沒想到自己會被忽然攔截,順着鐵鉗一般的手臂往上看,看見林啓輝一張慍怒的俊臉,線條鋒銳的大眼含着冷意直直瞪視着她,彷彿她犯了什麼不可饒恕之罪,不由想起當初林啓輝的相親對象本是她,卻讓陶麥撿了一個大便宜,本以爲林啓輝一心只愛蘇柔遙,現在卻也關心起陶麥了。
陶麥以爲自己這一次再難逃這一巴掌,卻不料林啓輝恍若天神驟然出現,就這般輕而易舉地阻止了廣恩美。廣恩美臉色難看,哼了一聲收回了手,蹬蹬地向方傾墨的病房走去,陶麥知道方傾墨討厭廣恩美,廣恩美此刻闖進去一定會受到侮辱,可她自己執迷不悟,沒人能幫得了她丫。
“你……”林期間驚疑不定地看着陶麥,視線在她臉上和雙手之間徘徊,見她的雙手包的跟糉子似的,眼眶一縮,訝聲道“你手受傷了!”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他有眼睛,他看的明白。
陶麥扶了扶腕上剛剛差一點掉下來的食盒,波瀾不驚地擡眼看着林啓輝,淡淡道“沒事,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眉目間一片寡淡,林啓輝看了心裡一緊,下意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麥子,你在生氣?”
陶麥回首奇怪地看向林啓輝,眉眼間蘊着一股刻意的好笑,她在生氣?她生什麼氣?林啓輝說的這是什麼話?
林啓輝仔細凝睇着陶麥的眼睛,她的眼睛深處一片澄澈,波光瀲灩中透着怒意,分分明明在和他生氣媲。
“我和遙遙一起去巴黎,你生氣了是不是?”
林啓輝問,雖然是疑問句,他的口氣卻十分篤定,墨玉黑眸審視着陶麥,陶麥嘴角一勾,溢出一抹微笑,輕聲問“你和蘇柔遙去巴黎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林先生,我還有事,可以放開我麼?”
她這個樣子,分明是在和他置氣,可她還不承認。
他慢慢鬆開了她的手臂,她立刻快速地往前走,他亦步亦趨地跟上。陶麥不用回頭也知道林啓輝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她只覺得心裡煩,一路走至醫院的食堂,平時這個點在這裡等她的蘇燦也不知去哪了,她雙手不能沾水,此時捧着飯盒望着洗碗池犯愁。
林啓輝一把奪過她手裡的東西,低聲道“我來洗。”
陶麥愣神間食盒裡堆疊整齊的飯盒被林啓輝一個一個拿到了水池臺子上,此時食堂人並不多,三三兩兩地吃着飯,稀稀拉拉地站在洗碗池邊清洗着自己的餐具。林啓輝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其中顯得鶴立雞羣,他彎着腰,修長漂亮的手在飯盒間移動,洗潔精的泡泡站在他細長的手指上,顯得生動真實。
他忽然回頭看她一眼,熠熠生輝的眸子含了一絲莫名的笑意,讓她趕緊低了頭,好似做了錯事被老師發現的小孩。
林啓輝很快洗好,拿着飯盒過來問她“是在這裡晾乾,還是拿到哪裡消毒?”
陶麥伸手接過來,“我自己來就好。”
林啓輝眼神一深,他知道清瀾醫院住院部高級病房裡配有一套完整的廚房設備,在那裡可以給碗筷消毒,方傾墨自然住的是這樣完備的病房,可她的雙手不便,又怎麼能做這種事。
“我來幫你。”陶麥伸出去的手落了個空,再看林啓輝,他已經拿着餐具到食堂的公共消毒處去消毒了。
有專門的人等在那裡爲大家服務,林啓輝做這一切顯得十分淡定,三分鐘之後便好了。
他們這樣,男的鞍前馬後,女的站着不動,早引來一些好奇的目光,陶麥無端端覺得難受,不等林啓輝走向她便出了食堂。
林啓輝大步流星追上了她,他的氣息她總是能第一時間分辨的出,他一靠近,她便問“你來找我做什麼?”
林啓輝剛欲開口,陶麥卻又搶過話茬說“不要跟我老生常談說什麼讓我回家我們和好之類的話,我已經聽膩了聽煩了,除了這個,如果你沒有其他的事找我,以後就別出現在我面前了。”
他時時的出現,然後大段時間的消失,真的很讓她困擾,她本來可以一個人安安靜靜過日子的,可他總是在來去之間穿梭,在她的心湖裡投下一顆石子蕩起漣漪又默默走開,她受夠了這樣的反反覆覆。
林啓輝沒想到陶麥說話如此凌厲且精準,原來她一向知道他的目的,只是她不回心轉意而已。一霎的失神之後,他認真的說“我看到報道說方傾墨在某畫廊上被燒傷,想到你是他的助理,就立刻趕過來看你,我是關心你。”
“關心我?”陶麥忽而直直逼視着林啓輝的眼睛,有壓抑的怒火冒了出來,漸漸燃成燒去理智的熊熊大火,陶麥怒不可遏,口氣冰冷道“你說你關心我?當我和石頭在酒吧被人欺負你在哪?是萍水相逢的方傾墨幫了我。當我被人搶劫傷了肚子差點流產,你在哪?是方傾墨把我送到了醫院救了我。當我被你母親尊嚴全無地強行押回S市,你在哪?當我差一點被着火的房樑壓到時,你在哪?”
“林啓輝,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都在哪兒?”陶麥頓住,彷彿覺得心痛的無法再繼續說下去,她深吸一口氣,不看林啓輝慢慢發白的臉,冷冷繼續,“爲什麼每次都是方傾墨在我身邊,爲什麼每次都是他幫了我,我不想欠他人情的,可卻越欠越多,我拼命的想還,卻怎麼也還不清,難道註定我要一輩子欠他?”
“不——”林啓輝忽地出聲,聲音粗啞,“我會幫你一起還。”
陶麥失笑,“林啓輝,你來或者不來,這些都是你的事,是我自己太奇怪了,居然對你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和方傾墨之間的事,也與你無關。”
陶麥頓了一下,重重地說“再見。”而後擡腳就走,且走的極快。林啓輝本是跟上來的,可她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躊躇了一下便站在原地看着她走掉了,他沒追上來,陶麥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陶麥走至住院部方傾墨住着的樓層時,經過樓梯間忽地聽到一聲熟悉的冷笑,她的腳步不知怎麼的就停了下來,只聽廣恩美的聲音帶着沙啞地傳來,“蘇柔遙,你已經有林啓輝了,爲什麼還要來跟我搶方傾墨?”
蘇柔遙的聲音滿含驚怒和不可思議,“誰跟你搶方傾墨了,我們是好朋友,他受傷我就不能來看看他嗎?”
廣恩美冷笑,“你看就看了,爲什麼又對他露出那種含情脈脈噁心死人的眼神?好像他不是受傷,而是要馬上死掉,和你生離死別似的。”
蘇柔遙像是沒想到廣恩美說出這種話,氣的不輕,語氣間帶着急促,“你……你……”你了半天卻是說不出話。
廣恩美奇怪地哼了一聲,“我什麼,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姐姐,呵呵,真有趣,讓我想一輩子我也想不到自己還有這麼個身世。”
蘇柔遙似是呆了,說不出話,而廣恩美兀自說着“可是既然我們是親姐妹,爲什麼蘇爸爸把你生的比我美,就連方傾墨都喜歡你而不喜歡我,爲什麼?”
“廣恩美,你不要自作多情,我爸爸不會認你,傾墨更加不會喜歡你。”
耳邊響起一陣高跟鞋的嗒嗒聲,看樣子蘇柔遙被廣恩美氣的走了,廣恩美甚至笑了一下,但這笑聲卻毫無或勝利或得意的意思,畢竟,她纔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直到走進方傾墨的病房,陶麥心中仍是驚詫良久,想不到廣恩美和蘇柔遙居然還有這層關係,真是太意外了。
一進方傾墨的病房,便能感覺到他的不爽,他門響動,立刻回頭看過去,見是陶麥不由抱怨,“你怎麼去那麼久,那個廣恩美剛剛又來煩我,我好不容易纔把她打發走。”
陶麥放好食盒走至他牀邊笑道“你不是把她打發走,你是把她罵走了吧?”
方傾墨挑眉,“這你也知道。”
陶麥一笑,方傾墨不由怒道“我從不打女人,要是能打,我直接打的她不敢再來見我。”
“人家也是仰慕你,喜歡你,你怎麼這麼討厭她?”
“她害的你差點被……”方傾墨說不下去了,然陶麥一下子就想到方傾墨說的是廣恩美設計她的事,確實,廣恩美可恨。
“不談她了,聽說你要退出影壇是真的假的?”陶麥坐到一邊沙發上,眼神格外認真。
方傾墨臉上閃過意外,似是沒想到陶麥會知道這件事,他沉默了一下才說道“是真的。”
陶麥覺得心中砰砰亂跳,雖然跟在方傾墨的身邊不算長,但足夠了解他對錶演的偏愛和執着,她也親耳聽聞那些大牌導演對他的讚譽,說他有百年難得一遇的表演天賦,想不到年紀輕輕竟欲退出影壇?不要說他的那些粉絲無法理解和不能接受,就連她,都不能接受。
“爲什麼?是因爲你後背的傷嗎?”尚若是因爲他後背的傷,那麼她陶麥真的就是難辭其咎了,如果被外界知道方傾墨是爲了救她才受的傷,估計她走在大街上都能被人扔雞蛋砸死。
“當然不是。”誰知方傾墨竟一口否決了陶麥的這個想法。
“那是因爲什麼?”陶麥不懂了,方傾墨的演藝事業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方傾墨肯定是這一屆的影帝。奮鬥了這麼多年,爲何卻要中途放棄?
方傾墨懶懶地瞥一眼陶麥,懶懶地開口說道“你也知道我大哥的身份了,有他的一份自然有我的一份,我對家族有不可逃脫的責任。”
陶麥一臉茫然,她是知道方傾墨的大哥神出鬼沒的,也是清瀾醫院的幕後老闆,但她只覺得他神通廣大卻並不十分清楚他到底是什麼身份。
方傾墨見她一臉迷茫,不由撇嘴,慢吞吞說道“你知道十方集團吧?”
陶麥點點頭,十方集團是國內傳媒界的巨鱷,旗下不但有數個有名的電視臺、如SF就是其中最爲有名的一家,更有數個實力雄厚的影視公司,可以說國內每一部大片製作都出自他們的公司。
“十方集團裡的方就是我們的姓氏,換句話說,方家是十方集團的幕後擁有者,我大哥和我是唯二的繼承人。”
陶麥睜大眼,這才徹底瞭解了方傾寒兄弟倆的背景,不是一般的強啊,簡直是傳媒界的大亨,金融界的大腕,他們該有多有錢啊。怪不得方傾墨從來都是一擲千金,想到徐蘅的穿着,在酒會上的大方,這背後都有十方集團撐着,再怎麼奢侈也垮不了。
“所以呢?”陶麥還有點傻,方傾墨的意思是說他必須回去繼承家業嗎?
方傾墨無奈一笑,“說來可笑,雖然方家做的是傳媒影視,但我父親本人非常不喜歡影視圈裡的人和事,他非常反對我進入影視圈,當初甚至鬧到要斷絕父子關係的程度,是大哥爲我周.旋,最後許了我十年時間,十年一到,我必須退出影視圈回公司擔負起自己的責任。”
陶麥驚訝地瞪大眼,原來是這樣,她曾聽徐惜說過,方傾墨自十七歲便出道,如今已快滿十年了。
“所以跟我受傷沒一點關係,你沒發現近來我很少參加通告嗎?連影片也不接了?”方傾墨輕描淡寫看向陶麥,想要告訴她,他退出影壇和他受傷半點關係也沒有。
陶麥點頭,她也覺得奇怪,何以方傾墨近來變得不像明星那樣忙了,原來真正的原因是他要退出回去繼承家業了。不是她造成的就好,否則,真的過意不去。
“好可惜,你的粉絲肯定傷心死了。”陶麥消化了半天,由衷評價。
方傾墨淡淡的笑,他熱愛表演,也傾心追求過,失敗過,成功過,有苦有甜,十年,足夠他回憶了。
更難能可貴的是,在最後一年,認識了一個叫陶麥的女子,她不如他認識的那些女星漂亮美豔,可她笑起來眼睛會變成一汪月牙,很清新特別,有着一股子不染塵埃的純淨靜美,讓他忍不住喜歡。
下午的時候,甘霖姐來了,自從方傾墨那頓毫不留情的斥責之後,她的臉色一直蒼白,陶麥看出她有話要和方傾墨說,便走進附設的小廚房裡利用自己不能伸展的雙手搗鼓着燒開水,放好電水壺,廚房裡一下子安靜下來,甘霖姐的聲音淡淡傳來。
“我起初讓你肆無忌憚地接近她,只因當時覺得你的心思都放在蘇柔遙身上,連工作都無法專心,能有陶麥這麼一個清新的存在讓你釋放心情也很不錯,誰知道你後來竟動了真感情。”
方傾墨並未說話,甘霖姐的聲音又依稀傳來,“你也知道你大哥的脾氣,萬一你處理不好,就會給麥子帶去無妄之災,這一點你心裡應該清楚。”
“還有……你父親也絕不會同意你和麥子交往,你也應該知道。”
……
“這些我都知道,不用你來提醒。”半晌,方傾墨冷冷回話。
甘霖姐的聲音並不算輕,陶麥覺得她說的這些話是故意讓她聽見的。目的就是讓她認清狀況,不要做無望之想。
送甘霖姐出去時,陶麥誠心道歉“甘霖姐,是我不好,害得你被方傾寒責怪。”
甘霖姐面上一笑,“不關你的事,他就是那樣的人,惹不得。”
甘霖姐的口氣甚是無奈,但目光間卻帶着一種戀慕,雖然那個人冰冷無情,卻仍是令女人動心不已。陶麥覺不出方傾寒哪裡值得女人去愛,但雷厲風行的甘霖姐和嫵媚風情的徐蘅都喜歡他,那麼自有他讓人去愛的道理。不過這個跟她沒關係。
送走甘霖姐,轉過身卻又遇到林啓輝,他正站在前方靜靜看着她,陶麥撇撇嘴,這人怎麼還沒走?
其實剛剛林啓輝並未離開,他只是去找了程醫生問了陶麥和方傾墨的病情,又問了諸多注意事項這才離開他的辦公室。回頭找陶麥時,卻發現她並不在病房裡,直到現在才遇見了她。
陶麥很想掉頭與林啓輝分開走,可這路不是他家的,她憑什麼看見他非得繞道走?她直直經過他身邊,他卻又握住了她的手腕,低沉的聲音揚起,說的是“如果你要求我以後不再見遙遙,我會努力做到。”
陶麥匪夷所思地瞪向林啓輝,他爲什麼要對她說這種話?他和蘇柔遙怎麼樣,輪得到她管嗎?
“你和她之間的事,與我無關。”陶麥語氣冷淡,對林啓輝提出的這麼個說法實在毫無興趣。
林啓輝有些無奈了,只得問“那你到底想讓我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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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