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應過來的同時,一下子糊塗了。僅憑視覺,那麼眼前這個人的確就是大藏,可是我的預感又那麼強烈,腦子感覺非常矛盾。只不過這個人的話已經清晰了印證了我的預感,他不是大藏,他出現,可能是爲了尋找大藏的。
“他不在。”我頓時就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尷尬,多危險,這是金凱的香堂,外面全是金凱的人,儘管我是名義上的龍頭,可是這個“大藏”,纔是真正可以發號施令的人,我能看出他並非真的大藏,但下頭的夥計卻絕對看不出來。
只要這個“大藏”一嗓子喊出去,那麼我立即就會陷入困境。我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慌亂,要鎮定。
“他到哪兒去了?”
“我不知道,他走的時候沒有說。”
“哦。”這個“大藏”哦了一聲,又低下頭想了想,對我說:“你,就是大藏指定接班的人?”
“是,我叫方懷。”我感覺這個時候撒謊什麼的,沒有半點用處,既然已經這樣了,倒不如干乾脆脆的跟對方打開天窗說亮話。
可是我心裡想的很明白,眼前的一幕,卻讓我一時半會很難接受,也很難繞出這個圈子。
難道這個世上,有兩個大藏?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心裡猛的一驚,因爲丁靈高富帥他們曾經的遭遇,浮現在腦海中。他們都在古陸“死”過,但後來又活了,可是當他們活過來的時候,對過去已經完全沒有印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在活過來之後,已經不是以前的丁靈高富帥了,因爲一個人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怎麼還會是以前的自己?
大藏出事了!?在他消失的這段時間裡,他又去了古陸?和丁靈他們一樣,“死”而復活,重新回到陽城?
但這時候的情況,和丁靈他們的情況又有區別,丁靈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幹什麼。可眼前的這個“大藏”,明顯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金凱的龍頭,而且他見到我之後,目標也很明確,他要找大藏。
我的確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我唯一能判斷出的,就是這個人肯定不是大藏。
“方懷……”這個人眯了眯眼睛,說實話,他不僅僅和大藏外貌一模一樣,甚至連某些習慣性的動作,都跟大藏非常神似。如果我沒有接觸儺,沒有異於常人的超強的感知能力,那麼很可能連我也會被忽悠過去。
“對,我叫方懷。”我一邊和他說話,一邊徹底冷靜下來,暗中全神貫注的觀察對方。通過儺,我進一步的察覺出了有關的破綻。
大藏上一次伏殺駝背老頭兒,雙方爆發了很激烈也很致命的衝突,那簡直是拿命去搏鬥的,兇險之極。在跟駝背老頭兒的廝殺中,大藏受了傷,我不清楚傷勢到底有多重,但很明顯,不會輕。大藏學過儺,他可以很有效的利用身體的癒合調解功能,比普通人更迅速的複合傷口,但也不可能恢復的那麼快。所以,大藏身上還帶着傷。
而我通過觀察,發現眼前這個“大藏”的身軀是完好的,他的腰部沒有一絲一毫的創傷痕跡。
什麼都不用說了,千真萬確,這個人絕對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大藏。
更重要的是,這個“大藏”雖然說話平和,沒有任何怨仇和抱怨的語氣,但我還是能分辨的出來,他詢問大藏的下落,絕對不是要跟大藏和和氣氣的敘舊。我畢竟是個正常人,正常人的內心世界,從出生開始就帶着所有人原始的人性,我跟大藏不算是特別深的交情,可我認識他,而且他救過我,給我讓過位,所以,從潛意識裡來說,我還是偏袒大藏的。
“我大概知道你是誰了。”這個人看着我,黯淡的眼睛裡又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光:“他走的時候,難道不跟你說,他要到哪兒去,什麼時候回來?”
“他真的沒有說。”我想知道這個“大藏”的真正目的,以及他的身份,所以,我調整了自己的語氣,以半個主人的身份跟他說話,“大藏”不是金凱的龍頭,相比起來,他更像一個不速之客:“現在,金凱的事情我暫時接管着,你有什麼事,關於大藏的事,可以跟我說。”
“那我,就先糾正你的一個思維誤區,如果不是我提醒,你可能一輩子都會陷在這個誤區裡,永遠不會察覺。”這個人和大藏一樣,不會輕易流露表情,他的臉也和木頭一樣,木訥木訥的,看不出喜怒哀樂,我觀察他,只能通過他眼神裡很輕微的目光變化來分辨他的心理活動。
“什麼誤區?”
“你怎麼知道,你所認識的大藏就是大藏?你怎麼知道,你所認識的大藏,就是金凱的龍頭?”
“你什麼意思?”
“你不明白嗎?”這個人慢慢擡起手,指了指自己,說:“如果我說,我纔是大藏,你信嗎?”
我一下就呆住了,終於明白了這個人所要表達的含義。因爲在以前,我從來沒有跟圈子裡的人接觸過,更不可能認識大藏這種身份的龍頭,所以,我對大藏一點都不瞭解。當大藏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吐露自己身份的時候,我自然而然的就信了。
我相信,那就是大藏,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沒有懷疑的理由,也沒有懷疑的動機。
但眼前的這個“大藏”,卻好像一顆重磅炸彈,瞬間把我炸醒了。他的意思很清楚,他纔是真正的大藏,而我所認識的大藏,只不過是一個冒名頂替者。
“真有趣。”我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竟然真的相信了這個人的話,我甚至可以認定,這個平生第一次出現在我眼前的人,或許纔是如假包換的大藏,而那個把位置讓給我的大藏,是一個冒牌貨,我儘管有這種感覺,但嘴上卻不肯承認,我依然很冷靜,很鎮定的望着對方:“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纔是大藏?”
“馬友,許大全,這兩個人,還活着嗎?”這個人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反問了一句。
“還活着。”我隨口就應了一句,這個人說的兩個人,郝軍閒聊的時候和我說過,是金凱最早的元老,那個時候,大藏剛出來闖江湖,沒有自己的地盤,沒有自己的勢力,就帶着幾個人,東征西討,拿命和鮮血,一點點打出了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創立了金凱。而馬友和徐大全,就是當年最早跟着大藏一起打天下的老夥計,長年累月的拼殺,讓這兩個人都受了很多次重傷,歲數一大,身體就吃不消了,再也幹不動,大概十來年前先後退休,在家安享晚年。大藏對這樣的老夥計,其實蠻照顧,雖然不會經常自己跑去看望,但每個月準時給送去一筆不菲的生活費,可以讓他們後半輩子活的很輕鬆,很安逸。
“有些事,外人不知道,只有這些老夥計,心裡才清楚。”這個人好像輕輕的呼了一口濁氣,黯淡的眼神一陣迷離,彷彿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我出來混,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吧,那時,我一無所有,僅有的,就是自己的信心和勇氣。”
二十多年前,陽城剛剛重新恢復因爲解放還有*時期遭到破壞的地下交易,很多人都盯上了這盤菜,到處爭搶地盤和貨源,鬥爭非常激烈。那時候,出來混的人還沒有太多的花花腸子,遇見事,提着刀子直接就衝上去了。大藏這樣的人,絕對不能臨陣犯慫,一旦犯慫,就等於認輸,不僅會丟失地盤,而且名聲掃地,以後就不會有人再跟着他混,所以,大藏沒有退路,不管敵衆我寡,還是勢力均衡,有了衝突就親自上陣,領着夥計們殺的一身是血。
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溼鞋,衝突的次數多了,大藏也難免會受到傷害。最危險的一次,大藏的後腦殼被重擊了一下,險些喪命,請人做了手術,從那時候開始,他的後腦就留下了一道舊傷,用手一模可以摸的出來。
“我出來混的時候,你認識的那個大藏,還不在陽城,這道舊傷,我有,他沒有。”這個人說:“這件事,幾個老夥計都知道,你一問就問明白了。”
我沒有去打電話找那兩個已經退休的老夥計詢問,不過我相信,這個“大藏”說的,應該是真的。當年的他,可能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所受的致命傷,到今天會成爲一個證明身份的重要證據。
“我暫且相信,你就是大藏。”我還想知道更多的事,點頭示意我相信了他的話:“那麼,我所認識的大藏,跟你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什麼關係……”這個人思考了很久,可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足足想了有一分鐘,才說:“可能是,兄弟吧,生死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