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耀國當朝聖上惠陽帝六十壽誕在即,整個楚京城都是張燈結綵,喜慶非凡,適逢太子殿下親自去往雍西邊境,在一片崇山峻嶺之中,歷盡千辛萬苦,尋得一批前朝異寶,以作爲皇帝壽誕賀禮,風光凱旋。鑼鼓聲聲,歡歌陣陣,大街上人潮如織。到得城門方向,都是自動站到街巷兩邊,中間讓出一道寬闊大道來,以夾道歡迎的形式,來迎接浩浩蕩蕩回城的車隊人馬。先是一隊數百人的兵馬開路,高頭大馬,盔甲加身,騎騎神駿異常。不用看那將士面容,只從那玄鐵色的精鋼鎧甲,頭盔上飄舞的墨綠穗子,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不是普通兵士,而是京城著名的精銳軍隊,惠陽帝直接號令管轄的御林軍。
接下來,一騎白駒翩翩馳來,正是這回立下奇功的當朝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頭戴鑲着明珠的玉冠,身着絳紫金邊的錦緞華服,胸前是威風麒麟腳踏五彩祥雲的圖紋;另有精緻花葉刺繡從領口一直延續到衣袖,白玉腰帶上星星點點,卻是綴滿了數不清的細碎寶石,十分耀眼奪目。衣衫華美,更映出那馬上之人面如冠玉,容貌俊逸,目光所到之處,歡聲雷動,喝彩鼓掌之聲不斷。太子殿下身後,又是一隊騎馬之人,玉帶束髮,銀衣裹身,都是清一色的年輕男子,這便是由當今聖上默許,多年來不斷擴充雄壯的太子親兵侍衛隊,人稱御神衛。
御神衛之後,緩緩駛來的,便是那數輛大車,由彪悍大漢押着,整整齊齊,滿載而歸。那街道兩旁的百姓先前見得太子殿下的俊美風采,皆是歡呼雀躍,而後又看到傳說中的御神衛,哥哥面色冷峻、英姿颯爽,猶是嘖嘖讚歎不已。偏偏這一隊冷麪侍衛之中,有一名少年侍衛表現得似乎有些異常,東張西望不說,一見得街邊那些姑娘媳婦投來的仰慕目光,更是頻頻點頭,報以微笑,再加上這臉蛋生得又是俊俏得不像話,直把那些女兒少婦惹得手握成拳,嬌喘連連。
若不是隔着前方層層疊疊的人羣,只怕已是蜂擁而上,將那少年侍衛團團圍住,拆吃入腹。呵呵,這楚京百姓真是熱情,一看那熱辣辣的眼神,聽得那聲嘶力竭的呼叫,自己也是受了感染,興奮得臉上發燙!“凌五,你收斂點!”旁邊,吳風不悅道。這個愣頭小子,沒見過世面嗎?看那兩眼放光,臉頰發紅的窘樣,真是丟人。“吳大哥,這個叫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人家對我微笑,我自然要更加熱情地笑回去,禮貌互動嘛!”凌宇洛嘻嘻笑道,嘴巴咧得大大的,一口潔白貝齒在陽光下熠熠閃光。
吳風哼了一聲,側田過去,懶得理睬,心裡卻是不由自主顫動了一下,可別說,這個小子笑起來的樣子,實在有些勾人!凌宇洛四處張望,哪裡注意到他的那點小心思。忽然,一道金光自眼前晃過,那大道邊上一塊牌匾上的四字一閃而過,天恩客棧。對了,就是這個名字,齊悅家開的客棧,沒想到位置這樣醒目,地方這樣氣派,連招牌上的字都是鍍了金粉的。嘻嘻,這小子家底殷實,肯定有錢得很!等下散了值,就出來逛逛,找到那天恩客棧,給他們個驚喜……一路行去,前方紅牆金殿,高大巍峨,只遠遠望去,便覺氣勢非凡,美輪美奐,想必便是皇城所在了。
如現代見過的皇城一般,那城門處,一道窄河幾處拱橋,幡然呈現眼前。“皇兒一路辛苦了!”宮城門口,金碧輝煌的龍輦停靠,無數宮女太監簇擁下,那頭戴紫金冠,身着蟠龍袍,儀表不凡,氣度非常之人一見車隊過來,便是親自舉步來迎,身後幾名妃嬪,數位王公大臣也是紛紛跟近。所以馬上之人,早在走上拱橋之前,就是下馬步行,此時一見此等情景,皆是整齊下跪,山呼萬歲。“兒臣參見父皇!”姬鈺跪下行禮。“好皇兒,此番艱難,朕已經得知,你受苦了!”惠陽帝將他一把扶起,極是歡喜,想起一事,又問道:“朕聞皇兒在路上遇到刺客行刺,可有受傷?那刺客擒住沒有?”姬鈺目光朝惠陽帝身後輕輕一掃,隨即搖頭道:“謝父皇關心,兒臣並未受傷,那刺客倒是擒住了,可惜當場就畏罪自盡了。
”惠陽帝聞言應了一聲,似是頗感欣慰,又顯得有些惋惜,半晌,才道:“你母后也是很關心此事,等明日一定記得給她請安。”姬鈺點頭稱是,隨意問道:“父皇,怎不見二位皇帝?這數月不見,兒臣還真是想念他們。”“誠兒一直在宮中陪伴他母后,鮮有出去,昨日是陪你們母后到靜居寺上香,要今日晚些纔回來,至於越兒——”惠陽帝微微蹙眉道:“聽說他師門出了點事情,一直在外奔波,你走了沒多久,他也是挑了快馬西去,據沿途驛站所報,一連騎死了十幾匹千里良駒。
這個皇兒,朕真不知他在忙些什麼……”姬鈺一怔,眸光閃爍一陣,喃喃道:“原來二皇帝一直不在京城……”惠陽帝點了點頭,忽又笑道:“你們兄弟,也算是心有靈犀,在你回來前一日,越兒卻也是馬不停蹄回來,這回朕沒讓他好過,替朕招呼下月宴會前來賀壽的客人去了,那水月國的兩位公主,都是貌美如花……”“水月國公主也來了楚京嗎?”“沒錯,這水月國的女子,風俗舉止與我金耀大不相同,女兒家拋頭露面,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惠陽帝說着,哈哈大笑起來。
“有這等女子。兒臣也想見上一見呢!”“這個事自然,越兒看樣子頗不情願,朕氣他不告而別,故意以此懲罰他,你這一回來,便去解救他吧!哈哈哈……”兩人說着,相視而笑,攜手步進龍輦,朝皇宮之中行去。有暗紅服侍的太監過來,領了軍隊往宮中而去,這歡迎儀式便是宣告結束,各路人等紛紛有序散去。凌宇洛立在原地,心道方纔距離甚遠,又是跪着不敢動,前方人又多,連那皇帝長什麼樣都沒看到,真是有些可惜……正想着,一直手掌拍上肩膀,回頭一看,卻是吳風。
“還愣着做什麼,快跟上隊伍走了!”擡眼一看,那些御神衛的兄弟們,已經躍上馬背,列隊朝宮門馳去。“那個,我們也是住在皇宮之中嗎?”語氣之中,帶着說不出的興奮。“廢話!我們是殿下的親兵,殿下住哪裡,我們自然跟着住哪裡!”吳風搖了搖頭,唉,怎麼就攤上這麼個,這麼個……土包子!“那進宮之後,就不可以隨便進出了,是不是?”想想也不好,那宮門一入深似海,自己豈不是沒有自由了?那可不行,不說以後如何,就是今晚,她都必須去一趟那個天恩客棧,見見故人,那個冰山,也不知長高長胖了沒有,娶媳婦兒沒有……哼哼,那冷酷模樣,一定找不到媳婦兒!還有紀雲嵐,她那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未婚夫,那塊玉佩,她當初可是寧願耍猴賺錢,都沒有拿去當掉……“當然不能隨便進出,須知這是皇宮重地。
又不是尋常酒肆飯館!”吳風不屑地看她一眼,冷冷答道。“吳大哥,你肯定有辦法的,是不是?我今晚想去城裡看一個表哥,我們很多年沒見面了,想念得很,你人好,心也好,本領高強,前途無量,幫小弟一把,好不……”見他眉間逐漸舒展,自然是使出渾身解數,不住遊說,不住哀求。“好了,吳兄弟,凌五那樣求你,你就把你的腰牌借他一回吧,他來趟京城也是不容易的!”一個聲音加入進來,卻是那負責押車的侍衛總管向霖走了過來,手上一道白光朝凌宇洛甩去:“凌五,你的猴兒!”“謝謝向大哥!”凌宇洛接住小白,臉上笑開了花。
這個向霖,真是好說話,這進了京城一路上,自己隨隊騎馬,帶了小白實在不方便,又怕被主子責罵,幸得有向霖出主意,將小白藏在那大車之上,隨意找個與箱子同色的布巾蓋住那一身耀目的白毛。就這樣掩人耳目,倒也安然無恙。“吳大哥……”又轉頭去看吳風,低低喚了一聲,便無下文,那雙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不眨望着他,下脣咬得死死的,甚是可憐。“只此一次,你要在子時之前回來,我屆時就在這宮門處等你,若是遲歸,我就稟報殿下,讓殿下重重處罰……”見向霖都是幫着說話,吳風的口氣也是漸漸軟了下來。
“絕不遲歸,否則就讓殿下罰我月俸,整月俸祿全部扣光!”凌宇洛一口接上。“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吳風終於笑了,這個凌五的愛財如命,是整個御神衛出了名的,他既然這樣保證,自己也就放心了。“多謝二位相助,等我晚上回來請兩位大哥喝酒!”從他手裡接過來那銀色腰牌,凌宇洛眉開眼笑,想着帶個猴兒在身邊有些礙事,無視小白的聲聲哀叫與抗議,將它又交回向霖手裡,翻身上馬,一抱拳,便是縱馬遠去。方纔對那天恩客棧只是遠遠一瞥,如今走到門口,定睛細看,光看那外觀,已經是富麗堂皇,不同於普通屋舍的青磚碧瓦,那牆面是通體玉色,嵌着各式金箔銀線,漆黑大門上印製有彩繪圖紋,裡面擺設也是極爲考究,朱漆圓桌,緞面錦凳,就連那樓梯扶手,都是鑲上了青銅奇獸,店堂正中一副巨大的水墨屏風,亦是華貴異常。
這個冰山,當初在山上也沒見他怎樣,卻不想,家裡這般闊綽,哈哈,重建天機門有望了!“這位公子,請問是住店還是……”那肥胖憨厚的青衫掌櫃本是在櫃檯處算賬,見一位銀衣少年大步進來,東瞅瞅,西望望,這裡看看,那裡摸摸,止不住地笑,於是過來詢問道。凌宇洛轉過頭去,抱拳笑道:“我是來找人的,找你們客棧的掌櫃,哦,不是,是找你們掌櫃的公子!”那青衣掌櫃看清楚她的衣着服飾,有絲愕然:“原來是御神衛……”凌宇洛順着他的目光,低頭下去,瞥見自己的衣衫,倒是有些明白過來,自己趕時間,出來得匆忙,這身御神衛的衣服也沒來得及換下,這也算是吃皇糧拿官俸的角色,也難怪別人如此打量自己,老百姓與官差本來就說不到一堆去。
正要解釋,又聽得那青衣掌櫃說道:“小人便是這客棧掌櫃,家裡只有兩個丫頭,並無兒子,官爺是否弄錯了?”什麼?他便是這客棧掌櫃?看他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怎麼可能有冰山那麼大的兒子?凌宇洛挑了挑眉,道:“莫非是這冰山騙我……”是了,說不定他爹只是這客棧的廚子,或是工匠,怕她看輕他,便說是客棧掌櫃,哦,就是,從頭到尾都是她在猜他家開客棧,他可從來沒主動說過,所以也不算騙她……哼,臭冰山,以爲她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麼?她當然不是,不過,心裡有那麼一點失望倒是真的,她還想找他借大把的銀子呢……眼裡的光線瞬間黯淡下來,扁了扁嘴,直接問道:“請問掌櫃的,這裡有沒有一個名叫齊越的小子?”這身份降低,自然不能叫公子了,稱作小子應該合適吧。
“齊越……小……小子……”那青衣掌櫃頓時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見那模樣,顯然是沒有的,不過至於那麼怪異的表情嗎?齊越啊齊越,他家怎麼這般衰勁,連個客棧廚子都混不上,害她白跑一趟……“那麼,紀雲嵐呢?有沒有一個叫紀雲嵐的?”凌宇洛沒有完全放棄,又改口問道。“你……你怎麼是……御神衛……”青衣掌櫃驚詫莫名,又朝她打量一陣,喃喃道:“不對啊,你怎麼是太子殿下的人?”怎麼又是雞同鴨講,凌宇洛懊惱拍了下額頭,眼見天色不早,無奈道:“算了,多半是我聽錯了,沒有就算了,告辭!”該死,這御神衛是不是在楚京名聲不好,問個人都不受待見,看來下回要換身尋常衣服出來,再行詢問了。
“齊越……紀雲嵐……靈山來京……”青衣掌櫃還在自顧自低聲唸叨着,忽然見那少年疾步出門,便是翻身上馬,想着那方纔所見的身形相貌,與之前主子所形容一比較,有些醒悟過來,此時也不管什麼御神衛不御神衛,奔出門去,高聲喊道:“錯了,錯了,方纔弄錯了,公子請留步,進店一敘!”凌宇洛策馬前行,遠遠聽得喊聲,這大街上人來人往,聲音嘈雜,也沒聽得太清楚,只隱約聽得什麼錯了,什麼進店,還道是這掌櫃追出門來挽留生意,於是略一回頭,朝那跌跌撞撞追來的青衣掌櫃抱拳,稍用內力,將聲音送了出去:“多謝掌櫃好意,我已經有住的地方啦,下回再來光顧你的生意!”那青衣掌櫃聞言,自是叫苦不迭,又怕弄丟了主子辛辛苦苦在找之人,遭受責罵,便是提起衣襬,手臂揮動,全力朝那騎馬少年追去,追得上氣不接下氣,邊跑邊喊:“公子,公子,等下,等下!回來,快回來!”那街上的路人一見有人騎馬過來,紛紛讓道,又見一名圓滾滾的胖子在後面發力狂奔,一時弄不清狀態,皆是駐足觀望,心想着胖子真有毅力,居然與這騎馬之人比賽腳力,實在令人佩服。
那青衣掌櫃追了一陣,已經累得夠嗆,眼見那少年越來越遠,哪裡還追得上,心急之下,腳底一滑,一跤摔了出去,那胖胖的身軀伏在地上,沒忘自己的使命,拼命擡起頭,情急大叫:“南湖,南湖,齊越那小子在南湖!”見得四周之人圍了過來,無數雙眼睛直直盯着他,青衣掌櫃這才驚醒過來,嘴巴張得大大的,老天,他剛纔在喊什麼?他竟然在大街上喊出殿下的名諱,還說是那小子……“南湖是把,聽清楚了,多謝!”凌宇洛聽得喧鬧,本事想轉回來看他摔傷沒有,正好將那南湖二字聽得真切,人在馬上,遙一抱拳,便是去了。
原以爲南湖又是一個客棧名,在路邊找人一問,才知道是楚京一處風景勝地,奇怪了,齊越在南湖做什麼?遊湖還是做工?這冰山,到底是富家子弟還是窮人小子,都把她給弄糊塗了!順着那大道,愈行愈遠,由馬兒代步,也不覺得走了多久,就來到一處山清水秀之地,湖邊芳草萋萋,鮮花怒放,湖中煙霧縈繞,碧波盪漾,果然是風光宜人,美不勝收。放眼望去,湖邊上幾乎沒什麼遊人,到處空蕩蕩,策馬跑了一圈下來,並沒有找到要找的人,擡眼看那不遠處,一艘巨大精美的畫舫停在湖邊,僅以一塊狹長的木板與岸邊相連,距離尚遠,只見得舫上兩層閣樓,其間隱有人影,男聲女音交織在一起。
好傢伙,這樣的畫舫,相當於現代的豪華遊輪了,看這架勢,只怕是什麼紈絝子弟攜了女伴,在此尋歡作樂。凌宇洛瞅着那畫舫,有些羨慕,也有些眼紅,轉念又想,湖邊周圍根本沒人,這個齊越,莫非是在那畫舫上做事?眼見那畫舫上的人抽去木板,船槳齊動,緩緩朝湖心駛去,凌宇洛來不及多想,一咬牙,便是棄了馬兒,在岸邊一陣助跑,提氣一個縱身躍起,腳在船舷一點,輕飄飄落在甲板之上。“大膽!”剛一落下,近處便是一聲怒喝,隨着珠簾響動,眼前一花,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瞬間襲來,身上壓力頓時猛漲。
老天,這人好強的內力,但是,這股內力也好生熟悉!凌宇洛本是順手挑起那甲板上的船槳,以槳坐劍,攻了過去,鬥了不出三招,已是弄清那人的武功套路,一時間,心中狂喜,再行攻出一招,便是姿勢又在,力道全無。下一瞬間,手中的船槳已被那人輕輕奪了過去,身上驟然一緊,卻是被人用盡全力抱住,顫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