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蘇十月，醒醒！”
蘇十月一個激靈醒過來，倏然睜開的雙眼沒有焦點，只有無盡的恐懼。
“你做噩夢了。”顧城抱着她靠在牀頭，用一種哄孩子的姿勢，輕輕地拍打着她的背部。
蘇十月像離了水的魚，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氣，腦袋一片空白。恐懼攫住她的心臟，導致心臟緊縮，呼吸也跟着困難起來。
大約過了有差不多十分鐘，蘇十月的氣息總算是平和下來了。
顧城微微推開她，給她抹去額上的汗水，問：“你夢到什麼了？鱟”
蘇十月看着他，一臉的迷茫，最後搖搖頭。“我不記得了。只知道很可怕，很可怕。”
有時候做了夢，醒來確實會不記得夢裡的內容，這並不奇怪。
但顧城的眉頭還是皺了起來。蘇十月先是喊了“姐姐”，然後一直說“顧城，不要殺她”，難道她夢到自己殺了蘇半夏？
如果蘇十月的夢境真是這樣，那就太奇怪了。她怎麼會認爲他殺了蘇半夏？是誰跟她說了什麼嗎？
顧城倏然眯起雙眸，內裡殺意四射。誰敢在蘇十月面前嚼舌根？
蘇十月不知道顧城的心理活動，只是軟軟地又趴回他胸口，整個人呆滯得厲害。她的腦子到現在還是空白的，什麼也想不起來，只想這麼靠着他。只要在他懷裡，她就覺得自己是安全的。
顧城收緊臂彎，揉了揉她的長髮。“沒事兒了，只是做夢。”
“嗯。”蘇十月把臉埋進他胸膛裡，蹭了蹭。“我想喝點水。”
顧城於是鬆開她，起來給她倒了一杯溫開水。“有點燙。”
蘇十月接過去，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直到把杯子裡的水都喝完了，還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脣。
“再來一杯？”
蘇十月點點頭，又喝了一杯，才覺得喉嚨不難受了。“不要了。”
顧城將杯子放到桌上，見她仍溼着的髮鬢，問道：“要不要洗個澡。”
蘇十月下意思地想要拒絕，最後又點了點頭。“那我去簡單清洗一下。”
走進浴室，站在蓮蓬頭下，蘇十月的情緒徹底冷卻了。夢裡的內容漸漸地清晰起來，但也只是記得零星的一些片段，並不完整。記憶最深刻的，是顧城拿着刀要砍了姐姐的畫面。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麼？
蘇十月走出浴室的時候，顧城正站在落地窗前抽菸。她的心臟突然咯嘣了一下，直覺顧城似乎知道了什麼。難道，她說夢話被他聽到了？這個猜想讓她心驚膽戰起來。
顧城轉過頭來，對她招了招手。“過來。”
蘇十月慢慢地靠過去。在暗夜裡，她看不清顧城的表情，只看到他那雙犀利的眼眸，讓她莫名的生出些怯意來。
顧城卻一把將她拉了過去，扣在懷裡，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永遠不會站到你的對立面去，懂嗎？”
蘇十月其實不懂，但還是乖乖地點頭。她滿腦子都在猜測，顧城到底知不知道她懷疑他殺了姐姐？
“好了，快去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回仁和鎮。”顧城一把將她抱起，放到牀上去。
蘇十月等他躺下之後，主動地依偎到他懷裡去，呼吸着他專屬的陽剛氣息，她的心慢慢地平靜了。也許是她想多，他什麼都不知道。
後半夜，蘇十月被顧城緊緊地抱着，倒是睡好了。第二天被顧城從被窩裡挖出來的時候，她的眼皮根本分不開，覺得痛苦極了！
顧城叫人準備了私人飛機，計劃直接飛到W市，然後再開車回仁和鎮。
蘇十月卻有些拿不定主意，想回去看看，卻又莫名的有些懼怕。幾次想要打退堂鼓，可是看着顧城進進出出的準備東西，她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到了時間，顧城就直接抱着蘇思念出門了，她只得跟在後面。
也好！她是真的該回去看看了！有顧城在，那個神秘人應該不會出現的！
隨即她又想，萬一他真的出現怎麼辦？敵暗我明，很容易會着了道的。要不，把事情告訴顧城，讓他有所防備？
帶着這份心思，在去往機場的路上，蘇十月表現得有些心不在焉。
顧城終於忍不住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擡起來。“你在想什麼？”
他怎麼覺得，這笨女人最近很多心思？她那顆本來就沒多少容量的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蘇十月接觸到顧城的視線，心臟就又開始撲通亂跳，下意識地想要閃躲，卻又生生地止住了。“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什麼事兒？”顧城習慣性地眯起眼睛。這是一個散發着危險的動作，頗具震懾力。
蘇十月見他這樣，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最後低下頭去捏自己的手指頭。“我姐姐死了之後，她在警察局的朋友告訴我，我姐姐是被人故意撞死的。他
看到了交通局的監控視頻，可最後，那些視頻卻不翼而飛了。”
“然後呢？”
“我知道姐姐不是死於意外之後，就一心想着要找出真兇。可是我下不了絕決心，不是我怕死，而是因爲有蘇思念。姐姐希望我留在仁和鎮，過些安穩的日子，然後將蘇思念撫養成人。可是我明明知道姐姐是死於謀殺的，我卻不能置之不理。後來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這才促使我決心離開仁和鎮。”
“什麼事兒？”顧城又眯了眯眼睛。
“有一天夜裡，突然間來了一個人。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反正他直接把燈關了，然後就掐住了我的脖子。他要我離開仁和鎮，永遠都不要回來，否則就殺了我跟蘇思念。我問他是誰，他說是來殺我的人。可奇怪的是，他爲什麼沒有殺我，而是要我離開仁和鎮？直到現在我都沒能想明白，而且我有些害怕。如果我今天回去了，他會不會知道？他會不會真的殺了我們？”
顧城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與自己對視。“蘇十月，你聽着。”
蘇十月看着他認真的表情，屏息凝神等待着。
“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你們母女。誰也不能。”他一字一字咬得很重，帶着鄭重承諾的意思。
蘇十月怦然心動，卻又忍不住說：“可是我在明敵在暗，會不會防不勝防？不只是我和蘇思念，我也不希望你有事兒。你答應過，要一輩子陪着我的。”
顧城雖然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給了她這麼一句承諾，但還是揉了揉她的腦袋，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我當然也會好好的，否則你笨成這樣，誰來保護你？”
蘇十月一點兒都不計較他說她笨死了，只是揪住他的衣襟，要求道：“那你保證！保證你會好好的，一輩子陪在我身邊。”
顧城嘴角抽了抽，又掐了一下她的腮幫子。“蘇十月，我向你保證，我會一輩子好好地照顧你。”
前提是你不能做對不起老子的事情。
蘇十月覺得安心多了，彷彿只要他保證了，事情就會按照他所說的那樣去發展。因爲，顧城是一個強大到足以成爲別人的信仰的男人！對於單純的蘇十月，自然更是如此。
“你來青城之後，有沒有碰到奇怪的人？”
蘇十月看了看他，認真地想了想，問：“你算不算？”
顧城眼角抽搐，擡手在她腰上拍了一記。“老子是奇怪的人？老子哪裡奇怪了？”
“我覺得你哪裡都奇怪。你也不管我願不願意，就要我留在你身邊，還說我不聽話就拿籠子把我鎖起來。最重要的是，你居然真的打造了一個大籠子！你就是個壞人!”
想到以前的事情，蘇十月有些委屈地撅起嘴。
顧城彈了彈她的腦袋，絲毫不認爲自己做錯了。想要自然就要據爲己有，難不成還要別人先下手爲強嗎？她要是不聽話，他當然得把她鎖起來，免得她逃跑！至於說他是壞人？他貌似從來沒說過他是好人，所以她的評價還算客觀。
蘇十月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會氣得吐血。這人骨子裡，分明就是一個惡霸！要是擱在古代，他肯定是個雄踞一方的土匪頭子！看到中意的姑娘就擄到山上去做壓寨夫人，壓根不管人家姑娘是否願意！
“除了我之外，還有嗎？”
蘇十月又仔細地想了想。“顧凱吧。他一開始就對我很好，我還以爲自己遇到了大好人呢，誰知道是披着羊皮得狼。”
“是你自己眼神不好，腦子又笨。”
蘇十月氣得揮拳頭。“是是是，你腦子好使，比愛因斯坦智商還要高，行了吧？你應該感謝我，沒有我這樣的笨蛋，怎麼顯得出來你智商高？”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顧城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摟着她親了一口。“不要緊，笨蛋容易快樂。”
“你說得太對了。所以你要是想過得快樂，還是把自己弄傻一點吧。太聰明瞭，腦細胞死得多，容易折壽！”說完了，蘇十月又“呸呸呸”幾聲，罵自己是烏鴉嘴。
顧城早習慣她的傻氣了，也不甚在意。況且這些所謂的忌諱，他一向是不信的。要是詛咒能夠殺人，那這世界上恐怕沒有幾個人還能活着！
蘇十月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顧城。“你說，我們這次回去，那個人會來找我們嗎？”
“不會。”顧城的語氣非常篤定，簡直可以說是理所當然。
“爲什麼？”
“山中有老虎的時候，猴子是不會作怪的。”有他在，諒那些牛鬼蛇神也不敢出來找死。自尋死路這種事情，真正去做的人還是極少的，除非真的腦子被門給夾了。
蘇十月本來以爲他有什麼充分的理由呢，結果卻拋出這麼個論調了，讓她有些無語地翻了翻白眼。“我也覺得把你的照片貼到門上都可以當門神驅邪了！”
顧城見她調皮的樣子，微微勾起嘴角笑了。
車子很快到了機場，飛機早已經在那等着了。
這是蘇十月第一次坐飛機，難免好奇且興奮，所以暫時也忘了那些糟心的事情，專心體驗坐飛機的感覺。
當飛機衝向雲霄的時候，蘇十月的感覺不太好。超重的狀態讓她的心臟有些不舒服，感覺像要吐了。她只得抓住扶手，閉上眼睛忍耐。
顧城注意到她的不適，伸手握住她的。“一會兒就好了。”
蘇十月也沒睜開眼睛，只是“嗯”了一聲，等待着這種不適的感覺過去。等飛機逐漸平穩了，她纔敢睜開眼睛。
往機艙外面一看，藍天白雲就在腳下，蘇十月頓時就忘了不舒服這回事兒了。趴到窗戶那，看着那些棉花糖似的雲朵，激動得叫了起來。
“原來飛機是飛在雲層上面的啊。記得小時候見到飛機就要喊，飛機飛機停一停，請你帶我去北京。我還想着在地面上都能看到飛機，它肯定是在雲層下面的，原來我弄錯了。這種在雲端的感覺，還挺好的。”
顧城挑了挑眉，揶揄道：“剛纔還有人如臨大敵似的。”
蘇十月也不跟他計較，吐了吐舌頭，又趴到玻璃上去看雲朵。今天天氣很好，天朗氣清的，陽光照射下，雲朵顯得又白又透亮，好看極了。
顧城見她自得其樂，便拿出文件，抓緊時間辦公。
蘇十月趴在窗戶山看了有將近半個小時，終於覺得看夠了，乖乖地坐好，舒展着四肢。“在雲端的感覺真的很好。對了，我記得以前看過一部電影，名字就叫在雲端。男主角是個公司裁員專家，不停地在各個城市之間飛來飛去，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飛機上度過的……”
顧城放下文件，靜靜地聽她說。儘管，那部電影他其實早就看過了。但他喜歡她神采飛揚地給他講故事，儘管她的邏輯性並不強，說故事總有些丟三落四的。真正吸引他的，是她那豐富多彩的表情和肢體語言，總讓他體會到一種簡單的快樂。
蘇十月說完了，纔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那個，我是不是說得亂七八糟的？我其實不會講故事，剛開始好好的，說着說着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亂了。”
“沒事兒，挺好的。至少，我聽懂了。”
蘇十月吐吐舌頭，高興地笑了。
從青城到W市的路程不算太遠，飛機不到兩個小時就到達了。
顧城抱着蘇思念，蘇十月挽着顧城的臂彎，一家三口走下飛機的畫面幸福得閃瞎周圍人的眼睛。
早已經有一輛軍綠色的越野車在那等着了。跟來的人動作迅速地把東西從飛機搬到車子上。
蘇十月走近了才發現，車子後座還裝了兒童安全座椅，那是屬於蘇思念的。顧城的細心總是讓她感動莫名，她都記不住的事情，他卻早就安排好了。
顧城也不要司機，自己開車，載着母女兩直奔仁和鎮。
蘇十月不過離開了半年，卻有種自己已經走了很久很久的感覺。看着外面熟悉而陌生的景緻，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只可惜，家裡沒有人在等着她歸來，否則那該多幸福呀。
蘇十月的鼻子有些發酸，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卻不敢讓它落下來，怕被顧城發現。
“有變化嗎？”顧城突然問道。
蘇十月愣了一下，偷偷地吸了吸鼻子，確保自己的嗓音沒有泄露不該有的情緒。
“其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變化，只是我的感覺變了。你知道嗎，在去青城前，W市在我眼裡算是一個大城市呢！還記得上學那會兒，W市的人可是很傲氣的，都不屑於理會我們這些從鄉鎮來的學生。去了青城我才知道，原來這個城市這樣小，一整個城市還比不上青城的一個區！這應該就叫天外有天吧。”
外面的世界那麼大，如果她不去青城，她或許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但是想到自己去青城的背景，她又忍不住黯然起來。
“我還記得姐姐去青城上學後，打回來的一個電.話說：十月，外面的世界大得你無法想象。所以我們要好好地努力，爭取到更多的地方去看看。你知道嗎，我們還約好了，要一起去西藏看看天堂是啥樣的。可現在，她再也不可能跟我一起去看世界了。”
蘇十月的眼淚，終究沒忍住掉了下來。一滴一滴，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但她咬着嘴脣，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顧城在後視鏡裡看到了，卻由着她默默地哭。她的情緒壓抑了很久了，發泄出來也是好事兒。面對親人的離去，能哭出來其實是好的。
得知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可是一滴淚都沒有流，因爲他哭不出來。他心裡疼得快要死了，卻一滴眼淚也沒有。悲傷到極點的時候，是不會流淚的。
蘇十月以爲顧城沒有發現她在哭，所以一直咬着嘴脣不肯發出聲音來。可後來哭得太厲害了，她便抑制不住地抽噎起來。
“哭吧。”
蘇十月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倒也沒有嚎啕大哭，只是嗚嗚咽咽的，聽得顧城的心臟都揪成了一團。
車子到達仁和鎮的時候，蘇十月已經冷靜下來了。但是因爲哭過，眼睛有點紅，像一隻可憐的兔子。
在蘇十月的指揮下，顧城將車子開到了他們的家。那是一棟兩層的小樓，有着明顯的歲月痕跡，一看就知道年歲很大了。
蘇十月從包裡掏出鑰匙來開門。
半年無人居住，屋子裡有着發黴的味道。
蘇十月馬上驚叫起來。“啊，家裡遭賊了！”
她在屋裡屋外檢查了一遍，確定是遭賊了，但凡有點價值的東西都被扛走了。只剩下牀、桌子這些不值錢的大傢伙還坐鎮着，顯得有些空蕩。
“沒有就沒有了，反正你也不用。”
蘇十月想了想，覺得也對，就當是送給那個賊吧。
“走吧，我們先找個酒店安頓下來。”
“這裡最好的酒店在車站旁邊，環境據說還不錯，但可能有點吵。我們就去那家酒店，行嗎？”
畢竟是一個小鎮，旅館倒是不少，酒店還真不多，消費能力跟不上的緣故。
顧城點點頭。不過是臨時住一晚上，也不需要太在意。
蘇十月就帶着他去酒店開了一個最好的房間，將東西放下來，車子也停在酒店停車場。“我想去看看師傅。你呢？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我跟你一塊兒去。”
蘇十月也沒什麼異議。師傅是她的親人，她確實應該把另一半介紹給他。
“就是這裡。這是師傅的店，生意可好了。”蘇十月走快了兩步，迫不及待地叫起來。“師傅，師傅，我回來了！”
王昔從廚房裡出來，看到蘇十月有些意外，但他的視線很快被跟在身後的那個氣場強大的男人給吸引住了。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很是驚愕。沒想到，他們會在這種情況下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