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間,就過去了半個月,這半個月裡,蔣菊芳的身體恢復得很好,是以幾日趙媽媽就隱隱的提了一句,說伯府裡掛念的緊,希望能儘快啓程往京城伯府裡去,當時蔣菊芳便點頭應了下來,並隨即和趙媽媽敲定了回京的日子,就在明日。
當天晚上,將幾個丫頭都叫出去後,只留下宜兒一人在房內侍候的時候,蔣菊芳就從多寶閣的匣子裡捧出了一個紫檀木的小盒子,直接遞給了宜兒。
宜兒心裡納悶,蔣菊芳已經開口道:“宜兒,你是當年孃親收留的孤兒,我和你一起長大,名爲主僕,實爲姐妹,這些年,也多虧你在我身邊,要不然,只怕我早就熬不下去了!”
宜兒咬着下脣,道:“姑娘。。。”
蔣菊芳拍了拍宜兒的手,又道:“說起來,你比我還小了四歲,該是我這個姐姐來照顧你的,可是一直以來,你穩重,聰慧,都是你一直在無微不至的照顧着我!”
“姑娘你別說了,這都是奴婢的份內事啊。”
蔣菊芳見宜兒眼角已有淚珠,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道:“別哭,我不說這個了。這麼些年,你跟我一起,看得多了,那西昌伯府外人看着光鮮,其實那就是個吃人的地獄,這回回去我就要出嫁了,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裡。”
宜兒大驚失色,道:“奴婢當然不會留在伯府,姑娘,我要跟着你出嫁啊!”
蔣菊芳搖了搖頭,道:“傻丫頭,我只不過是外室生養的,說明白點,只怕是連個庶出的都不如,老爺既要我去攀個於他仕途上有益的高支,爲了掌控我,我的陪房陪嫁丫頭又哪裡是我能做主選擇的?”
宜兒再也忍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在了蔣菊芳的面前,眼淚如珍珠般直落了下來,嘴裡卻道:“姑娘,我求你了,你讓我跟着你吧,你去求求老爺,就我一個人,指不定老爺會答應的!”
蔣菊芳將宜兒扶起,道:“這事情我已定下來了,你也不要再多說了,這盒子裡是你的身契和一百多兩的銀子,錢不多,卻也是我這些年所有的積蓄。”見宜兒哭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偏死死按住嘴巴不讓哭聲太大驚動了外邊的丫頭,不禁輕輕撫了撫宜兒的面龐,又道,“你聽我說,你拿着你的身契先去衙門裡除了奴籍,再花些錢打點一番,蒙一個南下江南的路引,然後遠遠的找一個地方,好好的過日子吧!”
“姑娘,你不要我了麼?你真不要我了麼?奴婢不走,姑娘,你別攆奴婢好不好,就是死奴婢也要跟着姑娘你。。。。”
蔣菊芳笑着說:“什麼死啊活的,你知道,逞現在你的身契還在我手上,我還能爲你打點籌謀一番,要是回到伯
府,我保不住你的身契,再說什麼都晚了!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的這樁婚事,在你看來是火坑,可是在別人眼裡,卻也是樁良緣呢,就看你怎麼想了。其實我也在想,那人雖然年紀大了點,可是上無公婆長輩,嫁過去也不用在婆婆面前立規矩,而且,老爺的仕途還要依仗那人,我嫁過去了,想必老爺夫人對我也不敢再隨意蹉跎,說不定,再謀劃一番,孃親的靈位就算入不了蔣家宗祠,那牌前的香火供奉也少不得專人伺弄,這麼看,也並不是全是壞事。”
宜兒自幼和蔣菊芳一塊長大,哪裡不知道這些不過都是安慰她的說辭?只是她還沒開口,蔣菊芳又道:“你不要再說了,想要我安安心心,沒什麼牽掛的嫁出去,你就照我說的辦。”
宜兒流着淚,望着蔣菊芳的臉龐,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跪在了蔣菊芳的面前,咚咚咚的連磕了三個響頭。
蔣菊芳受了宜兒的大禮,將其扶起,道:“事不宜遲,今晚你就悄悄的走吧,記着,好好的過日子,開開心心的活着!”
儘管心頭不捨,可宜兒也知道,蔣菊芳能爲她做到至此,是煞費了多少苦心,這番好意她若是辜負了,只怕就是死後,她也沒臉面再去見人了,只得擦乾了眼淚,穩定了情緒,就從正房裡退了出來。
第二日,外院的小廝僕隨架好了馬車,一切收拾停當,準備出發的時候,趙媽媽才發現宜兒竟然不在蔣菊芳身邊服侍,一問之下,蔣菊芳只輕描淡寫的道:“那丫頭還算乖巧,昨日裡我就放還了她的身契,將人放了出去!”
趙媽媽雖然大感意外,不過就是一無足輕重的小丫頭,這當兒也犯不着爲這麼個小事去和蔣菊芳較勁,便只抱怨了兩句,也就過了。
當西昌伯府的幾輛馬車從走馬山下駛出來的時候,宜兒在對面的山頭遙望着漸行漸遠的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潸然淚下,跪在盡是山石的土丘之上,向着馬車消失的方向,再次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宜兒在遂州府衙順利的除了奴籍,又足足往那辦事的小吏手中塞了五兩多的碎銀子,這纔拿到了前往江南邳州的路引,只是那小吏在登記之時曾問了宜兒姓氏,宜兒幾乎連想都沒想,便報了蔣姓!
蔣宜,這就是她以後的姓名麼?
這世道對女子多加苛難,女子不易,而出門在外,毫無依仗的單身女子就更不易了,所以從遂州城出來,宜兒就換了一身大戶人家小廝穿的男裝,她年紀小,身體尚沒開始全面發育,穿了男裝,到是像模像樣,任誰一眼看去,也就是個面目俊美的童子小廝。
和歷來各大王朝一樣,製作精細的輿圖向來是官府的禁忌,宜兒自幼同蔣
菊芳一起讀書,字到是識得幾個,雖是丫頭,也算得上是養在深閨的女子,這沒有輿圖,頭番獨自出門,又哪裡弄得清楚子醜寅卯?
她先在遂州城外細細打聽了一番,問清楚了南下江南有兩種選擇,一走陸路,只是陸路迂迴,路途遠了不下三層,更兼山路崎嶇,也不好走,一般人都是選擇水路南下,不禁方便迅捷,就是船資也比陸路省去了不少,只是走水路乘船,需得往兩百里外的連州首府北開城的水路碼頭乘坐。
宜兒打定主意,便在城外的車馬肆裡僱了一輛簡易的騾車,那車伕是個四十出頭,模樣老實的中年漢子,雙方談好了價錢,稍作了準備,便從遂州城驅車出發了。
因爲這一路至少得五天以上的行程,宜兒並不催促趕路,那車伕姓王,叫王富,到是個穩妥人,由於二人出遂州城的時候已是響午,到申時五刻的時候到了一個集鎮,王富就停了車。
此時時辰尚早,從王富那裡得知,錯開這個集鎮,到下處鎮集,起碼得走三個時辰以上,到時候天色晚了,雖說是太平年間,誰也不敢擔保就一定平安無事!是以王富建議先在這裡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趕路。
宜兒本也不急,又見王富說得在理,便允了下來,二人尋了間客棧,住了一晚,第二日剛過辰時,二人便再度啓程上路。
到中午時分,見路邊擺了一間簡易的茶寮,雖說只是初春時分,比起冬日,卻已多了一絲燥熱,王富趕了大半天的騾車,早已腹中飢渴,口乾舌燥,此時見了茶寮,便停了車,詢了宜兒的意見之後,二人便在茶寮中要了些茶水點心,略作歇息。
此時午時剛過,這茶寮一來簡陋,二來這時節官道上的路人本就不多,茶寮裡的人並不多。
宜兒心裡掛念着蔣菊芳,本沒有多少食慾,只寥寥用了幾塊點心,喝了幾口茶水,而王富顯然是餓了,將幾碟子點心一掃而光,還一口氣灌下了三大碗茶水,這才舒服的打了一個嗝,看向宜兒,道:“你們這些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哥就是斯文,像個娘們一樣,我可跟你說啊,這出門在外,就別去講究那麼多,這一頓可就是正經的午飯了哈,離了這,到我們晚上住宿的宛縣可還早着呢,可別到時候肚子再鬧騰。”
這王富是囉嗦了點,不過人穩重,也沒什麼壞心眼,知道他是一番好心,宜兒只點了點頭,表示肚子是真的吃飽了,也不多說,王富便搖了搖頭,也不再去管她。
填飽了肚子,二人稍作休息的空兒,就看見了四名騎馬,作武士打扮的漢子簇擁着一輛裝飾異常奢華的馬車從遠處駛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