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察伶跟隨父親之後,看着他們與李星洲討價還價。
經過昨日交涉,雖然對方跋扈無理,但無論如何,已經決定罷兵,光這一點就讓所有人鬆口氣。
而經過一天的接觸,李星洲的形象更加立體起來。年輕,高大強壯,說話能氣死人,盛氣凌人,身上獨有一種不受束縛的狂野氣質,讓人摸不清他會如何出牌。
父王、劉相還有皇上和他談判非常艱難,有些條件他們聞所未聞,以前從未聽說過。
他們也不明白對方目的爲何,只能暫且答應下來。
然後今天的爭執全部圍繞戰俘展開。
金國手中有兩百多名景國戰俘,大多都是深入前方的斥候,金軍前方被打得越慘,高層越不敢拿他們怎麼樣。
乃至到戰爭後期甚至要把這兩百人好吃好喝養着,生怕惹怒李星洲不予他們談判機會。
而景軍手中,還有超過五千人的金軍戰俘,都關押在中興府,這還是很大一部分被景軍釋放之後的結果。
惠州以南大片土地已經從金國地盤變成景國地盤,籍貫是那些地區的戰俘都會被釋放,而還在羈押的五千多人,都是西面惠州以北,東面遼陽以北的籍貫。
這些人李星洲並未大發慈悲到放他們回去再拿起武器成爲敵人,沒當場砍了已經是仁慈。
不過金國高層重視的顯然不是這五千多人,而是景軍在遼陽俘獲的皇親國戚,大族貴胄。
蒲察伶今日一直很着急就是因此,遼陽是她們蒲察家的根基,景軍攻破遼陽之後,俘虜了蒲察一家。
蒲察伶的爺爺,母親,幾個兄弟姐妹,還有代父親管理家族的二叔一家全部落在景國人手裡。
除去她家,完顏家的一些長輩旁系皇親,其餘大族權貴子弟都有落入景軍之手的。
父親和劉相提出:之前所有條件他們都可以答應,但對方必須無條件釋放貴族人質。
可是可惡的李星洲根本不讓步,他提出釋放人質可以,但需要贖買。
哪個家族想要自家親戚子弟的湊錢贖人,否則免談,而且他們會根據人質地位明碼標價,不會亂漲價,亂開價。
李星洲還威脅景國也不會白養他們的人,如果一年之內無人贖回者,就會被直接處死。
這些話讓他們又恨又怕,偏偏毫無辦法,李星洲一副吃定他們的姿態,根本不讓步。
劉旭和蒲察翼口舌費盡,絲毫沒有半點進展。
李星洲的態度一直都是拿錢換人,在之前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按理來說雙方停戰,互相交換戰俘是基本操作,可奈何景軍手中有他們大量戰俘,他們手中景軍戰俘少之又少,絲毫無法反制。
至於還被扣押的五千多金軍士兵,李星洲大發慈悲的表示只要他們釋放景軍戰俘並保證安全,金軍戰俘也會全數釋放。
此舉也不是李星洲善心大發,而是怕金國沒兵,上京空虛,讓北面的蒙古人佔便宜,把五千戰俘送回,金國短時間內又可以組織一支不大不小的部隊北上和蒙古人打。
李星洲想要的狀態既不是完顏烏骨乃時期的金國,能壓着草原各部打得哭爹喊娘。
也不是如今無力抵抗草原的金國,最好金國和蒙古人能長期打下去。
這個時候,鐵木真主要精力應該是對付草原諸部,完全統一草原。
戰略重心暫時不會東移,一旦等鐵木真收拾了草原各部騰出手來,金國還能不能抗住就是問題。
雙方說得口乾舌燥,又從早上僵持到中午。
李星洲不急,景國有的是時間,金國沒有,他們急着從談判中脫身,集中力量去對付北方襲擾的蒙古人。
......
於是,當談判拖到第三天,劉旭、蒲察翼、金國皇帝都坐立不安。
他們沒時間在這僵持,最終無奈答應,不過也取得一些讓步,景國須無條件釋放十二歲以下人質。
這點李星洲同意,十二歲以下的孩子如果千里迢迢長途跋涉回開元,一路顛簸勞頓,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命呢。
隨後,各方已經紛紛開始行動起來,準備贖金,要是等人被押解回開元再贖,那便太麻煩了。
.....
第三天下午,雙方終於談妥所有條款,然後用漢字和女真文字擬寫雙份,身邊有官員記錄見證,雙方坐下簽字。
金國皇帝完顏離以及景軍大帥李星洲先後落筆,在衆人見證之下先後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一天也註定被歷史銘記。
在場的景軍將領有些神色十分不友好,這讓金國官員很緊張,畢竟他們都有些想不通景軍佔盡優勢爲什麼不接着打,想必很多景軍將領也是憤憤不平的,想要接着打的,只不過被主帥李星洲壓住。
越是如此,他們越迫切想要達成協議,如今終於塵埃落定,大家都鬆口氣。
蒲察伶也鬆了口氣,她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少個夜晚從惡魔中驚醒,夢見魔王李星洲率領他麾下百戰百勝的大軍踏平上京,無數人被殺,血流成河,她認識的親戚朋友一個個慘死,最終也輪到她身首異處。
只不過曾經青面獠牙的臉變了,而是一張年輕,自信,掛着壞笑的臉。
無論如何,頭頂的惡魔陰雲,今日終將散去,至於那些屈辱,那些無奈和憤怒,在與性命相較便不算什麼了。
本以爲一切都結束了,卻在這時,蒲察伶突然感覺有炙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剛一擡頭,發現是她最害怕的李星洲正在看她。
不知爲何,她心跳慢了半拍,有種及其不好的預感。
不遠處,李星洲突然上前一步,嚇得皇上下意識後退了半步,那惡人總是那麼令人畏懼,連皇上也怕他。
只見他突然擡起一隻手指向自己,問道:“她是誰?”
翻譯過來之後,皇上馬上唯唯諾諾作答,蒲察伶心中不詳的感覺越來越濃烈,心跳不由加速,這惡人想幹嘛?
她只見李星洲嘴角慢慢露出令人害怕的壞笑,然後開口說話,很快便被翻譯過來:“蒲察伶,蒲察翼之女,皇后?
不錯,不過現在不是皇后了,只是王妃,記住自己的身份,不可僭越。”
他用不懷好意的目光隨意打量自己,蒲察伶很快讀懂了他眼中令她噁心和害怕的慾望!
“再加一條,蒲察伶是吧,她要做人質,待會帶到我中軍行轅去。”李星洲目不轉睛看着她,隨後平淡開口。
此話一出,在場文武頓時譁然,人羣中引起軒然大波。
皇上臉色鐵青,嚇得發抖,她的父親氣得想要拔劍,國相劉旭直接道,“殿下!這欺人太甚了吧!堂堂景國儲君,當爲萬民表率,豈可做出如此無禮之舉!
若殿下堅持如此侮辱我金國,我們定不答應。士可殺!不可辱!”
對方卻絲毫不懼,嘿嘿壞笑着說,“那好啊,如果你們想撕毀合約,堅持取義不辱,本帥也尊重佩服你們。
那就請回吧,回去整肅你們金國的軍隊,本帥自會帶大軍來殺你們,完成你們心願。等殺光你們,再把她搶過來做人質也一樣的。”
“你.......”劉旭氣得渾身顫抖,卻又無法反駁。
蒲察伶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她很害怕,覺得命苦,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被那魔王盯上了。
她不是小孩,當然明白那惡人說得做人質都是鬼話。
她明白一個行軍在外一年半載沒歸家的年輕男子想要什麼,或者說她有什麼能被李星洲這等天下人都懼怕的人物看上。
她是金國皇后,如今已降爲金國王妃,但此舉無疑是對金國的莫大羞辱。
如果他公開挑明直言不諱,想必多少人都會不堪受辱與景軍拼命,哪怕打不過也要爭一口氣。
偏偏那惡人李星洲拿捏得當,他說的是要她做人質,給金國臉面留了餘地。
他羞辱金國的同時又順手給金國蓋上一塊遮羞布;讓金國想拼命卻不敢拼命,想大罵又沒有完全充分的理由。
拿別國皇后做人質?是個人都明白那禽獸想幹嘛。
就像按彎一把好劍,力道剛好,既不用力過度讓你折斷,又不太過輕巧讓你彈起來,那種有力無處使,有氣不敢撒的感覺極其憋屈難受。
蒲察伶流下兩行清淚,心中又懼又怕,最終還是上前一步,她覺得到生死存亡的時刻,自己必須爲這個國家做點什麼了。
“皇上,父王,劉相,爲了金國,別跟這樣的惡人翻臉,答應他吧,不然大家不會有好下場......”她哽咽道。
.......
李星洲遠遠看着一身華服,哭得杏雨梨雲我見猶憐的金國女子,他早就發現這女子,只是前幾天注意力都在談判上,沒空想。
如今細看,一張漂亮鵝蛋臉,明眸皓齒,精緻嫵媚,烏黑茂密的及腰長髮,婀娜多姿的身材曲線,比起詩語也不遑多讓啊,真是難得一見的絕世佳人。
嘖嘖,李星洲忍不住嘖嘴。
戰打多了,死人見得麻木,心理難免有些轉變。
以前許多束縛他的東西,似乎都潛移默化,不知不覺中不見了,如果非要有合適的形容,李星洲大概越來越自私,越來越沒人性了。
以前他可能下手之前會想想後果,想想對佳人的影響,爲她的未來考慮。如今他想的是管它呢,吃了再說,都已經飢腸轆轆,何必那麼講究呢。
見身後嚴申,固立川等部將臉色古怪,李星洲側頭道:“你們懂什麼,你們以爲本帥是見色起意,看見漂亮女人就走不動路嗎?我是那種人嗎?”
大家沉默不言。
“她爹是齊王蒲察翼,蒲察一族世代經營遼東,以後遼東歸我國管理,要想地方治理穩固,必定會和蒲察家打交道。
我扣個蒲察家的女兒做人質不是很合理嗎?這是爲國計民生,思江山社稷,你們懂個屁!”李星洲訓斥。
“合理,合理.......”衆人紛紛附和。
“殿下英明,深謀遠慮啊......”
“對對對,是末將短視了........”
“......”
“切......”李星洲懶得理他們,回頭心裡想,沒錯,勞資就是饞她身子,理由都是現編的,那又如何?
勞資打敗了金國,抓個皇后不是很合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