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拿住的這些人,確實是倭寇,就算不是倭寇,那也是倭寇的黨羽,他們負責給倭寇銷贓,爲倭寇收集情報,潛伏在京師之中,說他們是倭寇也不爲過。
正是因爲這些人本身就不乾淨,再加上王芬設計,轉嫁栽贓,這就造成了一個極爲完美的證據確鑿假象。
換做是誰,看了供詞,還有諸多的旁證,怕都不會對供詞起疑。
而王芬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將商行的黨羽當成替罪羊之後,讓京師平靜下來,皇家學堂撤除皇家校尉,錦衣衛們停止排查,否則遲早有一天,這夥鋌而走險的倭寇將會被察覺出蹊蹺,最後全部葬身京師。
這個計劃,不可謂不狠,也不可謂不毒。
他們的目的其實很單純,像倭使一樣完成他們的使命,至於大明所提出來的議和提議也都一一答應,反正所謂的議和本就是虛的,只要哄的大明朝廷高興,到時定會像尋常一樣給予賞賜,這些賞賜,絕對是尋常倭寇辛苦幾年甚至是十年的獲益。
而後他們帶着這些金銀財寶,大大方方的在明軍的護送下出海,從此揚帆萬里,遠走高飛。
現在想來,實在有些好笑,一羣倭寇如此膽大包天,居然佈置瞭如此妙棋,竟是差點騙過了大明朝廷,差點把整個大明都騙了過去。
可是嘉靖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至今仍感覺到有些後怕。
假如今日當真被這些倭寇‘蒙’騙,當真放鬆了警惕,讓這夥倭寇得逞,這大明朝怕是鬧出一個國朝百五十年都不曾出過的醜聞,朝廷居然和一羣倭寇進行議和,還對他們無微不至的關懷,贈與他們大量的財貨,將他們禮送出境。
不只是如此。對方既然遣使,按照規矩,朝廷也必須派出相應的人員帶着朝廷的旨意,甚至還有朝廷重新敕封倭國國王和將軍的金印一道隨這夥倭寇出海,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怕是接下來欽差就會劫持,金印和敕封的聖旨也都落入這夥倭寇手裡,天曉得再過了半年之後。這些人會不會故技重施,拿着金印僞造倭國的國書又跑來坑‘蒙’拐騙。
等到那時候事情被戳破,這笑話不只要成爲天下人津津樂道的話題,怕是還要衝破大洋,傳諸宇內,要成爲各國的笑柄了。
天朝上邦。什麼最是緊要?自然是臉面,臉面都沒了,還談什麼教化,談什麼恩威。
幸好……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事情水落石出,纔沒有讓事情往更壞的方向發現。嘉靖此時幾乎是用感‘激’的眼神看了徐謙一眼,若非徐謙發現出了蹊蹺。怕是這個笑話還要繼續下去。
與此同時,嘉靖對一個問題有了興趣,他不由問道:“徐愛卿,你是如何得知這些人就是倭寇?莫非此前有什麼蛛絲馬跡不成?”
其實嘉靖說出來何止是他一個人的疑問,殿中的所有人此時此刻怕都希望揭開這個謎底。
徐謙微微一笑,道:“蛛絲馬跡有很多,第一個疑點就是在天津衛的時候,當時那倭人說了一通倭語。而恰好海路安撫使鄧健亦在微臣身邊,他曾遠渡去過倭國,說是能說幾句倭話,結果我讓他翻譯,誰曉得他竟是一頭霧水,說是倭話和我大明的語言一樣,也有地域之分。微臣當時不以爲意。可是事後回想卻又覺得不對,這自稱仁信的親王所說的自然是最純正的倭國官話,而且他剛剛下船,和微臣說的話必定是問候之語。無非是說煩勞大人等候,有勞了。又或者是大人辛苦。鄧健與倭人打了許多‘交’道,其他的話或許聽不懂,可是這種開場白的倭話豈能不懂?而且他也曾和倭國貴族打過‘交’道,雖然倭話有地域之分,可是倭人貴族的語言想來卻是一致的,微臣正是因爲如此,才生出了些許的懷疑,於是便留上了心。”
誰能想到,王芬這些人竟是栽到了這個上頭。
嘉靖不由道:“莫非他們說的並非是倭話?”
徐謙微笑:“其實說的倒是倭話,不過微臣估計,他們所說的應當是帶着福建口音的倭話而已,因爲口音太重,所以鄧健聽不甚清。”
嘉靖吁了口氣,徐謙的細心他倒是見識到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對這種事上心。
徐謙又道:“這第二個疑點,就是王芬,王芬給微臣的感覺,是倭人們對她過於敬重,倭人對‘女’子向來視之爲財貨,王芬除了是個通譯,並無所長,可是倭國使團的人員對他卻是禮敬有加,有時候就算沒有行什麼大禮,可是也能感受到他們對王芬的敬重,這也是非比尋常的事,微臣雖然沒有去過倭國,卻也從一些圖志之中對倭人的習俗有些瞭解,所以一直覺得很是奇怪。”
“再者,案發那一夜,宮本和進和他所謂的兄長一道出去,刺客們既然早有準備,準備了數十個人手,爲何宮本和進能逃脫出來?他口稱死者是他的兄長,可是微臣並沒有看出他流‘露’過多悲傷之意。”
“再加上此前微臣說過,如果真有刺客,刺客的目標永遠只有所謂的仁信殿下,怎麼可能爲了兩個尋常的使團隨扈大動干戈,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行跡?”
徐謙深吸一口氣:“因此微臣判斷,這些人肯定不是倭使,倭使已經死了,他們不過是拿着搶掠來的國書,換上了倭使服裝的倭寇!”
嘉靖臉‘色’鐵青,點了點頭道:“黃錦,命人將二人關押起來,不可走漏風聲。”
嘉靖沒有命朱宸來辦這件事,而是命黃錦來辦,按理說‘侍’衛裡頭絕大多數都是大漢將軍,大漢將軍也隸屬錦衣衛,而且這樣的重犯,肯定是要押去詔獄,黃錦雖是東廠廠公,可是負責偵緝或許有他的份,收尾的事理應吩咐朱宸纔是。
這個看上去很平淡的一個口諭,卻透‘露’出了許多的信息,朱宸的臉‘色’煞白,心裡自是後悔不迭,此時滿腦子的心思怕是如何‘抽’身了。
一干‘侍’衛將王芬和她的同黨押了下去。
嘉靖揹着手在這暖閣裡走動幾步,隨即道:“事情緊急,雖然已經拿住了幾個匪首,可是其餘黨羽卻還在鴻臚寺中,只不過……朕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將他們一網打盡,此事畢竟不甚光彩,還是遮掩一些的好,放出消息去,告訴他們的黨羽,就說朕與他們的首領‘交’談甚歡,已在宮中賜宴,到時再說他們已喝得酩酊大醉,就說要遲一些纔回回去。皇家校尉會同路政局隨時做好準備,一到入夜之後,封鎖附近街巷,立即動手拿人,這些人盡皆是窮兇極惡的惡徒,不必心慈手軟,若是他們敢負隅頑抗,盡皆都殺了吧。”
徐謙頓時明白了嘉靖的意思,嘉靖想要殺人滅口,與其將這些倭寇全部拿下過審,還不如用更省事的辦法,將這些人盡皆處決,也省的把事情鬧得太大,人人都看笑話。
徐謙不由道:“至於那個王芬如何處置?”
嘉靖既然要滅口,那麼王芬要不要滅口,這也是一個問題。
嘉靖吁了口氣:“你怎麼看?”
徐謙道:“依微臣愚見,這個王芬,必定是倭寇之中頗有聲望的人物,又或者她的父兄在倭寇之中地位崇高,此人詭計多端,心狠手辣,定是非常人也。所以微臣建議,可是暫時收押,也不必太多爲難,慢慢審問,將來或許可以大用。甚至……我們可以藉此‘女’爲‘誘’餌,讓倭人自投羅網。”
嘉靖面目表情的點點頭:“既然如此,就按你的意思來辦。今日的事,不必聲張,若是有人問起,就說倭使無狀,頂撞了朕,朕對倭人一忍再忍,再三退讓,他們卻得寸進尺……你們……都明白了嗎?”
徐謙搖頭苦笑:“陛下,這種事遮掩着反倒不妙,若是如此,朝廷那邊必定沸騰,畢竟兩軍就算‘交’戰尚且不斬來使,何不如直接昭告天下,告訴天下人,這些人並非倭使,而是倭寇?”
徐謙的話很有道理,嘉靖想了想,也覺得徐謙說的不錯,這種事想要遮掩,怕是不容易,與其如此,還是詔告出來的好,他不由苦笑:“如此一來,少不得又要有人誹謗宮室了。”
徐謙正‘色’道:“陛下睿智,倭寇假借倭使之名招搖撞騙,沿途接待官吏竟不能察,反而是陛下慧眼如炬,一眼戳穿倭寇面目,這消息若是傳出去,又有誰敢誹謗陛下?到時候天下人少不得要稱頌陛下聖明瞭,後日這個時候,明報即可刊載頭版消息,講述此事,用不了多久,陛下英明,必定廣而告之,官民僧俗人等,亦是歡欣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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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攢榜第六名,只差一位,哎,眼看要失之‘交’臂了。莫非老虎更新還不夠給力,人品還不夠好嗎?大家支持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