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天山上的皚皚白雪一樣的陳國世子陳夙竟然如此草率的以一個鹽商蘇城的身份,還孤身一人出現在平安城內,對她威逼利誘,下毒硬上弓,死乞白賴拉她入夥?
直到從紅牆院出來,謝瑢都沒有緩過神來,這是個什麼套路?
還是說早在五個月前,他就已經算準了她會出現在建康,會出現在謝家大宅內?
謝瑢想了很多陰謀論,以至於直接錯過了小門的入口,堂而皇之的走進了大門,走着走着,她便穿過花園,正要拐彎,刷的一下,眼前出現了一雙黑靴……
謝瑢往左邊走,它也往左邊走,謝瑢往右邊走,它便跟着往右邊走,謝瑢不信邪了,直接往後退,便見那雙鞋子直直的朝自己走過來,頭頂上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瑢兒,你這是在和大哥玩遊戲?”
謝瑢:“……”
躲了一上午,終於還是被瘟神給逮住了。
“那個……大哥下午好。”謝瑢慌忙擡起頭,訕訕的笑着,一臉溫順。
謝長翟嗯了一聲,脣角依舊掛着那抹標誌性的笑意,目光在謝瑢身上打量了一下,咦了一聲:“瑢兒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謝瑢不知道他肚子裡賣的是什麼葫蘆,便老實的回答:“回大哥,是的。”
“也是快要弱冠的小子了,怎生這身子還是這麼纖細?”謝長翟說着伸出手來捏了捏謝瑢的肩膀:“肩也一點都不偉岸,好歹是謝家的子孫,這般瘦弱以後可要如何爲國爲家效力?”
“大哥說的是。”謝瑢掛着虛僞的笑意儘量跟在後面敷衍兩句,十分在意這肩膀上的兩根手指頭。
“正好大哥要去馬場,你也跟着去看看吧。”謝長翟不由分說的開口,淡淡的鬆開自己的手指,轉而穿過她身後的髮絲直接整個手臂勾住了她的肩膀:“走。”
謝瑢在謝長翟的手上來的一瞬間就想要猛地甩開,但是就是那一瞬間她選擇了什麼都沒有動,這人不是別人,他是謝長翟,是謝家多病多災卻始終活的順風順水的謝家嫡子,她在這個人的眼裡根本不夠玩的。
謝瑢扯了扯脣角,沒有說話,跟着他往前走。
馬場距離謝家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所以他們選擇馬車出行,謝瑢和這尊瘟神坐在了一輛馬車上,斜對角的位置,她抱着一本畫卷,裝作很用心的在看。
“瑢兒對畫卷也有興趣?”謝長翟的溫柔的嗓音在馬車裡淺淺的響起,謝瑢小聲回答:“只是喜歡看,並不曾細細的研究。”
“你手裡的那本畫卷看起來有些眼熟。”謝長翟說着起身直接坐在了謝瑢身邊,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捏過畫卷來看,見上面的落款後他笑:“我說呢,原來是老師的。”
“剛剛在馬車內發現的,就放在這個位置上。”謝瑢連忙解釋,這馬車不是她的。
謝長翟點頭笑:“你看吧,記得不要帶走就好,老師經常丟三落四的,以後他會自己想起來的。”
謝瑢:“……”我以爲你會將這畫卷直接給交給你老師的,沒想到要人家自己想起來。
謝長翟坐過來後,謝瑢便沒了再看畫卷的心思,一頁畫卷好久都沒有翻過去,倒是旁邊人靠着車窗,撐着手肘托住腦袋,身子轉向自己看的歡快,她餘光瞥他,便直直的撞上那人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中。
“瑢兒,你不想看了?”他彎了眉眼問。
謝瑢抱着畫卷搖頭:“不是啊。”
“那你爲何一直看大哥?”這話說的有些促狹,謝瑢蹙眉,就見那人鬆開托住下巴的手,直接勾着她的肩膀攬進自己的懷中,呼吸聲在頭頂上纏綿輸出。
謝瑢渾身僵硬,膝蓋上的畫卷已經掉落在地上,她伸出雙手抵住謝長翟的胸膛,表情嚴肅:“大哥請注意分寸。”
“分寸?”謝長翟是長得很好看的,比謝老二還要好看幾分,成天到晚都是一臉如沐春風的笑意顯得他沒有幾分攻擊性,但是此刻,謝瑢赫然發現,這謝長翟的眸底有淺綠色淌過,他危險的斂起眸子,暗光拂過,兩個字在薄脣間輕吐。
他的氣場實在是太大了,所有見過的人裡面,也只有蘇妖孽能夠和他一較高下,尤其是現在這種完全褪掉僞裝後的面孔,她只覺得是一個披着美人皮內裡全是陰險毒辣的算計,實在是看一眼都覺得寒毛豎起,更別說自己現在還被他攬在懷中。
“謝瑢雖是謝家旁支,卻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大哥作爲謝家嫡子更應該懂得何爲禮數纔是。”她忍住內心的惡寒,脫口而出,水眸裡滿滿的不服輸。
謝長翟邪肆的勾脣輕笑,語氣慢條斯理的挑着她的髮絲在指間繞啊繞的,半響才低下頭看她那雙倔強的眸子,壓低聲音:“你跟我說你是七尺男兒?請問你有七尺嗎?”
“我謝瑢是頂天立地的男子!和那些達官貴族的小子不一樣,大哥若是再不鬆手,就不要怪小弟不給你情面了!”
“呵呵呵……”謝長翟仰着頭笑了一會兒,修長白皙的脖頸,喉結的棱角分明,他好似沒有骨頭一般慵懶的靠着馬車,猛地拉着謝瑢往車板上丟去,謝瑢不妨直接摔在墊子上,還沒有爬起來,下巴就被狠狠的捏着,只聽見這人清冷邪氣的聲音從牙口中擠出來。
“我分明是知道你應該有把柄的,謝瑢。”他彎着腰看她,那雙白日裡黑漆如墨的眸子此刻墨綠色不斷的流淌,謝瑢看的清除分明,這謝長翟的身體裡竟然流淌了一般異族人血液不成?不然瞳孔爲何是綠色?
“好好的守着你的小聰明吧,不要太得瑟,不然我一定將你拆皮卸骨全部吞進肚子裡。”
寒氣逼人的話語剛剛落下,謝瑢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就感覺馬車停了,然後謝長翟最先起身掀開車簾子下了馬車,她撐起身子坐直,雙手緊緊的攥在一起,才發現自己已經掌心冰涼,咬了咬脣她也掀開簾子走出馬車。
“瑢兒第一次來不是很熟悉,大哥帶你好好的轉轉吧。”謝長翟伸出一隻手遞給她,謝瑢站在馬車上,看着日光下的這個傾城男子,他好像真的就是在扮演一個好大哥的角色,兢兢業業。
將手伸過去,她借力下了車,卻不防他突然一拽,整個身子往前撲去,一道陰影將她穩穩的接住,然後那熟悉的嗓音在頭頂上響起:“瑢兒真是小孩子心性,下馬車都要這麼調皮。”
謝瑢淡然的站直身子,跟在謝長翟的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只覺得通體生寒。
往前走走了一段路,馬匹的味道隔着欄杆便穿了過來,只見圍場內已經有好些人,她遠遠的看到那些人裡面有個異常囂張的人,可不就是張麒麟那貨嗎?
張麒麟顯然也看見了謝瑢,揮舞着馬鞭騎着馬奔馳而來,險險的停在謝瑢身邊,他翻身而下,故作姿態的收斂起臉上的笑意走了過來。
“見過小侯爺。”謝長翟先開口,姿態優雅,翩翩貴公子姿態,不卑不亢。
謝瑢跟着後面喊了一聲,張麒麟臉沒有蹦的住,一下子笑開來:“謝瑢謝瑢,你怎麼會來這裡?你不是說你最討厭的就是騎馬嗎?”
謝瑢真想掏一捧馬糞塞他嘴裡,就算用自己的手也在所不惜!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謝長翟的神色,只見他表情淡然完全沒有什麼變化,心中更加是七上八下,張麒麟是知道謝長翟,但是他一向自顧妄爲慣了,所以草草的打了個招呼,便揪着謝瑢的衣服往前走,直到走進帳篷裡,她還能夠感受到身後有兩道惡毒的視線。
“謝瑢啊謝瑢,沒想到你還有懼怕的人。”張麒麟一到帳篷裡就嘲笑她。
謝瑢虛脫似得坐在椅子上,雙手捧住自己的臉一頓亂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嘿嘿嘿,本侯爺還以爲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那是在平安的時候,在建康,我謝瑢也只是個任由人拿捏的小肉蟲而已。”她有些沮喪。
爲什麼之前遇到蘇城,哦不對,陳夙的時候,她不會覺得害怕呢?明明陳夙的身份更加高貴一點,而且他那人氣場也兇悍,可能主要原因還是因爲平安是她的地盤,她有底氣纔敢胡作非爲,現在到了建康,見到一個謝長翟就嚇得掌心冰涼,多諷刺?
“別擔心,有本侯爺罩着你呢。”張麒麟義氣的拍了拍謝瑢的肩膀。
你可拉倒吧,你一個小侯爺還不夠人家玩的呢,你老爹也許還能過幾招。謝瑢心中暗想,卻沒有打擊這位少年想要充當英雄的積極性。
兩個人在帳篷裡扯犢子扯了半天,突然聽到外面傳來喧囂聲,便覺得奇怪,張麒麟率先掀開帳篷,聲音變得咬牙切齒:“他怎麼來了?”
“誰來了?”謝瑢不明所以起身走過去。
張麒麟憤憤的聲音:“本侯爺的死對頭,世子爺陳夙。我道是這個點他不會出現的纔來的呢,怎麼這情報一點都不準……”
聽着張麒麟的嘮叨,謝瑢從帳篷的縫隙裡向外看,只見那人一身黑色的長袍在衆人的簇擁下往這邊走來,時隔四個月,他們的第一次見面,謝瑢望着那熟悉的眉眼,驀地心跳漏了半拍,又瞧見那人看過來的目光,也不知怎的閃身躲在了張麒麟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