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管謝小郎同不同意,謝小郎的相公是相當的同意的,所以這本就是一次無意義的詢問與日常正常的壓榨,次日清晨,某人幽怨的咬着妖孽的肩膀,很有骨氣的一天沒有和他說話。
雖然當時的情況其實是,陳妖孽一天都忙的腳不沾地,根本沒有時間來後宮,而某人在他走了之後,睡到了下午,如果不是李玲玉又來了,她恐怕還能繼續睡。
“去把李姑娘請進來吧。”謝瑢穿好衣服慵懶的靠坐在椅子上,轉過頭去看見丫鬟一臉遲疑的站在原地,她挑眉:“怎麼了?”
丫鬟討好的笑笑:“國主說讓娘娘好好休息。”
“他是說不要讓我和李姑娘接觸對吧?”謝瑢閉眼睛就知道那妖孽心裡在想什麼,只見丫鬟尷尬的笑了笑,她無奈的擺擺手:“先去請進來吧,畢竟是她已經都到門口了。”
丫鬟這纔出去將人請了過來。
李玲玉進來的時候,謝瑢正噙着一抹淺笑注視着她,這讓她心中更加苦澀。
“坐下來說。”謝瑢示意丫鬟端來椅子,李玲玉坐下來後,躊躇了一會兒:“今日來,我是想和瑢瑢告別的。”
“才幾日,你就打算回去了?”謝瑢訝然。
“突然想通一些事情……”李玲玉似乎不討好意思繼續說下去,謝瑢一問一答,顯得很拘謹,後來便回去收拾東西了,下午走的時候,也沒有和謝瑢道別,讓她直覺某妖孽可能做什麼。
所以當天晚上,謝瑢看到桌子上的梅菜扣肉時候,楞了一下,偏過頭去看身邊人,他挑眉:“怎麼了?”
“御膳房親自做的?”她加了一塊塞進嘴裡,味道竟然和李玲玉燒的差不多,但是似乎更加好吃。
陳夙單手端起酒盞放在脣邊抿了一口酒水,點了點頭:“大概吧。”
…………
丞相和謝家謀反一事,終於在六月底落下了帷幕,斬殺了丞相和謝家家主一些大頭,然後男丁女眷悉數發配到了邊疆,這應該是最輕的一種懲罰手段了,只見了星點血腥。
謝瑢知道陳夙是真的倦了,他經常在晚上的時候拉着他的手說起要去平安定居的想法。
生命中最後的時光,想要和自己最愛的人一起過的這個念頭,陳夙變得很執念。
她的肚子一開始是沒有什麼痕跡的,和往常一樣,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到了盛夏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開始凸出來了,到了九月份的時候就已經變得特別大了,而他們還沒有能夠到平安定居,甚至連住一段日子的時間都擠不出來。
可能是感受到爲人父的責任感,陳夙開始專注於治國平天下,想要在自己最後的時光留下一個太平盛世給自己的妻兒,然而天下大亂本就是定居,他的強求雖然帶來了一段時間的安定,卻將所有的事情壓抑在了一起等待一個時機爆發,拓跋珪的捲土重來,成爲了這個時機。
“不行,我不同意,你不許去!”謝瑢挺着個大肚子攔在宮門口,眼圈發紅。
陳夙穿着戰甲看着她柔潤的面龐,伸出手輕輕的描繪她的模樣,聲音低啞:“阿瑢,我去去便來,你等我。”
他從她的身邊擦肩而過,這一刻,她突然胸口一悶,感受到了連翹當時的恐慌感,似乎他這一走,就真的回不來了。
“陳夙!你要是走了,我一定忘記你,然後帶着你的種和別的男人成婚!”她大聲的威脅,以爲這樣便能讓他回過頭來,吃味的大步走過來,狠狠的將自己抱在懷中,再責怪她是個沒良心的小東西……可是這次她似乎錯了。
那雙瀲灩的桃花眸子,定格在她的身上好一會兒,最終化爲脣邊一抹苦澀的笑意。
這天下除了他,已經沒有能夠控制住拓跋珪的人了,他如果不去琅城鎮守,又要如何護她一世長安呢?
陳夙恍惚記起一個在江湖上很有名的刀客,他一個人浪跡着江湖,漂無所定,卻在一次閒談中告知其實他也曾有個妻子,只是最後無法忍受寂寞和他人在一起了,刀客毫無怨言的休妻,最後一走了之,那次酩酊大醉,刀客哭的狼狽。
“我拿着刀就無法徹底擁抱她,可是丟了刀,我又要如何護她周全?”
大致,現在的心情就如刀客當時一般了吧。
“阿瑢,等我。”他轉過身去,聽見身後傳來伊人聲嘶力竭的哭聲,記憶裡他的阿瑢很少哭泣,現在哭的這麼悲傷,心中一定是極其難過的。可是他不能心軟,橫豎已經是個踩在黃泉路的人,要是能夠在最後的這半年裡一舉剷平拓拔一族,留下這太平盛世給她們母子二人,也算是他留在世上最好的禮物。
謝瑢看見他的背影越發的細小消失在長門盡頭,想要追上前去,卻礙於腹痛的厲害,最終一下子暈厥過去,只聽見四周傳來丫鬟們驚慌的聲音,而她世界的最後畫面定格在那門後一閃而過的衣角,便再無其他景緻。
……
那一年平安城內,楊花落盡,桃花鋪滿了整條街道。
那人一襲清雅叢竹暗紋環身,白衫搖擺輕浮似有幽香而來,腰間佩戴翠玉溫潤,三千墨發簡單的以玉扣束縛在腦後。眯眼再看,只覺得那人眉眼間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唯有雙眸子恍若山澗幽洺,霧後朗月,直覺深不可測。
謝家的小郎邁開步伐朝着上位那人緩緩而去,灑脫的手提一壺酒水和一盞玉杯,率性淡笑:“美酒常懷,且飲一杯否?”
那人溫和的勾脣一笑:“然。”
……
“啓稟娘娘……琅城六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無一,無一生還!”三個月後,來送信的人已經不是那些個年紀尚小的士兵了,送信的人,成了他身邊最爲親近的暗衛,只見暗衛失去了一條胳膊,渾身是血出現在宮門內,說完這句話後,便轟然倒在了地上,剩下的那手中還捏着一封被血水浸潤的信箋,已經是看不清楚裡面的字跡了。
“娘娘,娘娘您不能去啊!”
“現在拓拔大軍已經攻入建康城,您必須速速出宮,不能停留!”
謝瑢覺得很吵,她捏着手中的信箋,提着羅裙想要往前面在看看,興許宮門的轉角,就會看見他一如往昔寵溺的站在看滿凌霄的牆下,朝自己笑。
他可是陳夙啊!那個妖孽世子爺陳夙!現在是陳國的國主……怎麼會死呢?誰都會死,但是唯獨他。她相信他不會死!
不會死的……他讓她等着他回來,又怎麼可能丟下她一個人離開呢?
“我不信……我不相信!”硃紅色的宮裝女子,因爲懷孕體態丰韻,她顫抖着朝着前面走去,身邊的丫鬟想要攔着她,卻生怕傷了她,只能在一旁不斷的開口勸慰,可惜那女子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
“還愣着做什麼?快攔住她!”郭子皓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帶着人趕到了宮闈,他看不見謝瑢現在是什麼樣子,但是聽見身邊的親衛的解釋,只好做了最壞的安排:“打暈,然後運出宮去,不要坐宮裡的馬車,用本將軍的!”
親衛立刻照着郭子皓的安排,小心翼翼的將謝瑢砍暈,然後搬到了馬車內,卻看見郭子皓自行下了馬車,他楞了一下:“將軍呢?不一起出城嗎?”
郭子皓淡然的點頭:“你們先走吧,我要留在這裡。”
“將軍!”親衛不可置信的喊了一聲。
“我心意已決,你不用再勸,務必保護好國主夫人,將她送到城郊的一家歡喜裁縫鋪去,那裡自會有人接應你們。”郭子皓有條不紊的吩咐着,摸索着從馬車下面抽出了自己的大刀,摸着刀柄他懷舊了一下:“老兄弟,今日便讓你好好的飲飲那蠻夷的鮮血!”
聽着馬車的聲音越來越遠,他喊人端來一張椅子,正對着宮門坐下來,大刀豎在身側,青衣黑髮,一鍛玄色的長條蒙在眼睛上,帶着某種肅殺的味道。
一個時辰後,腳步聲馬蹄聲變得密集,郭子皓勾脣反倒鬆了一口氣,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郭將軍好久不見啊!”拓跋珪恢復了自己大鬍子的形象,那雙眸間的殺氣更勝從前。
郭子皓勾脣:“是的,好久不見。”
“郭將軍坐在這裡難不成是爲了攔本王?”拓跋珪嗤笑一聲,一個瞎了的將軍,還能有什麼大作爲?
“拓跋將軍……現在已經是拓拔王爺了,王爺猜得不錯,今日郭某便要用這螳臂擋一下王爺的車。”
“呵……”冷笑聲過後,便是幾聲急促的劍氣朝着郭子皓刺了過來,他沉着的閃身應對,雙手握緊大刀,側身回過去,擋住了拓跋珪從背後刺過來的長劍。
“沒想到郭將軍瞎了之後,這武技還沒有丟下。”拓跋珪讚歎一聲。
郭子皓輕笑:“郭某雖然是眼瞎了,但是心沒瞎。”
“好一個心沒瞎!只要你將你們的國主夫人交出來,本王可以答應你們不屠城。”拓跋珪給了自己的條件。
郭子皓沒有說話,大刀攔腰朝着他橫掃過去,拓跋珪險險躲過,衣角被割下一塊來,他看着郭子皓蹙眉。
“屠城與否在於王爺,不在於郭某,也不在於我們的國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