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曌跟隨陳晴在東西縱向超過兩公里到處都在平整拆遷塵土飛揚的工地上走了一大圈，只覺得腳後跟都快要沒了知覺，很多時候還要假裝遮擋揚塵地捧住胸口，不然更累，如此過了一個小時，再次回到車上，只覺得魂兒都飛了幾分。
終究是城市裡長大的姑娘，從小到大哪怕不算嬌生慣養也是備受呵護，藺曌還從來沒有受過這份罪。
再看雖說也難免染了些灰塵卻依舊精氣十足的陳晴，哪怕心中不太服氣，藺曌也不得不承認，這女人確實比她強太多。
隔着車窗最後和那位負責這邊施工的樑老闆道別，待司機將車子使出工地，陳晴纔看向身旁一副狼狽模樣的藺曌，揶揄道：“身體這麼差，簡直糟蹋日月當空這個名字，你乾脆叫藺黛玉好了。”
藺曌一時無言。
甚至鼻子都有些酸，委屈，還有些自怨自艾自己原來這麼沒用。
陳晴當然不會告訴身邊這位她在大學裡年年都是女子五千米長跑冠軍，因此不是藺曌身體差，而是她體質太好，擡腕看了下手錶，吩咐司機開快一些。
現在已經過了十一點半。
中午還有一個飯局，還要先回去洗澡換衣，哪怕遲到一些沒什麼，終究不能太晚。
隨後再次轉向沉默無言的藺曌：“剛剛跟我一起看過了那片工地，有什麼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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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曌頓了頓，不知道說什麼。
最初跟在陳晴身邊，她也努力認真聽對方和那位樑老闆的交談，不過，到了後來，就只是腳疼了。
陳晴沒等到回答，顧自繼續道：“如果只談回報，這其實並不算一筆太好的生意，20億的總投資，比上午我和王總談的那筆合作總額還要高，將來的升值空間更是不如。不過，關鍵其實在這塊地本身，哪怕沒能如同最初那樣緊挨香山，距離也不算遠，至於香山這邊，呵，現在和你說這麼多也沒用，將來你會慢慢明白，前提是你能走近老闆身邊。”
藺曌依舊沒有應聲，不過還是悄悄將這段話記在心裡。
陳晴接着又道：“還有那位樑老闆，也很值得說道。他是我們在昌平買下的另外一個800畝大型別墅區項目的工程負責人，那個項目從92年開始，轉手的好幾任東家都在想着空手套白狼，只有樑老闆這個包工頭一直在真正做事，實實在在地建起了一百多套別墅，爲此前後墊付了兩億多，去年我們接手這個幾乎要進行不下去的爛攤子，老闆親自吩咐的，其他債權人的債務價值都被壓到最低，只有樑老闆，拿到了全額的2.38億欠款，以及香山這邊規模更大的2500畝地產工程。所以，黛玉妹妹，這次有什麼感想？”
藺曌無力地瞪了眼陳晴，以示對某個‘黛玉妹妹’稱呼的不滿，不過，稍微猶豫，她終於還是開口道：“你的老闆，喜歡踏實做事的人。”
“呵，這種人誰不喜歡？”陳晴笑了笑，說道：“樑老闆是那個項目中結局最好的一個，但，其實還可以更好。”
藺曌不明所以。
陳晴道：“作爲最大的債權人，他其實有在我們之前爭取那個項目所有權機會的，其他人都不幹正事的情況下，爲了避免那個此前屬於中國最大別墅區項目陷入爛尾，哪怕市政府都會支持把項目交給他。如果事情照此發展，他會從一個建築公司老闆，一躍成爲一家地產公司老闆，而且還是直接跨入北京地產圈子的那種。至於那800畝的別墅區項目，這些年只是地價就已經翻了三倍，目前的最新價值超過6億，因爲首都地區已經開始有意識地限制別墅土地的審批，將來京城的別墅價格必然快速上漲，整個項目完工，他會賺到更多，乃至成爲國內的頂級富豪。現在，你又是什麼感想？”
藺曌再次無言。
這次倒是明白。
選擇很重要。
包工頭和地產商，有時候只在一念之間，錯過了，可能就永遠錯過。
藺曌更明白，陳晴其實是在暗示，她此時也正在經歷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選擇。
返回城區，陳晴帶着藺曌來到南鑼鼓巷帽兒衚衕的大宅，簡單洗澡換衣後就再次出發，向東趕往東直門外的一處酒樓。
同樣在陳晴要求下換了一件長裙的藺曌只覺得有些麻木。
短短半天，這都換了幾處宅子和幾套衣服了？
兩人在酒樓外下車，藺曌擡頭看了一眼，眉州東坡酒樓，很有意思的名字，顯然，應該是川菜餐廳。
陳晴注意到藺曌目光，一邊走入酒樓，一邊笑道：“名字很不錯吧，不過，這家酒樓的背景更有意思，以後你也會知道，比如剛剛你看到匾額上那幾個字，可是很有來頭的。”
藺曌繼續麻木。
剛剛進入餐廳，估計一直在大廳等待的馮褲子就迎了上來，堆出有些難看的板牙笑：“哎呦，陳總，我們都還以爲您不來了呢，快請進，哦，這位是？”
招呼過後，馮褲子才彷彿剛剛注意到藺曌一般，目光忍不住在這姑娘胸口掃過，又很快閃開。
“提前都說了我可能會遲一些，”陳晴說着，又看向身邊：“這位啊，藺黛玉，你可以叫她黛玉。“
馮褲子明顯聽岔了，又故作好奇的瞄上一眼：“林黛玉？”
藺曌本能地不太喜歡這人，乾脆走在陳晴另外一邊，沉默不理。
陳晴笑道：“總之，你把她當公主就對了，我就是那丫鬟的命。”
換做平時馮褲子肯定會變着法捧幾句，此時摸不清狀況，也就不敢畫蛇添足，吩咐一位服務生安排了下跟隨陳晴而來的兩位隨從，然後三人很快抵達一處包廂。
看到陳晴出現，包廂內大圓桌旁一羣男男女女紛紛起身招呼，足有十多人，即使話語裡帶着玩笑，語氣神態都明顯透着幾分恭敬，更是沒人起鬨遲到罰酒之類，餐桌上只有一些茶水點心，並沒有上菜。
已經是正午十二點半，這羣人少說也等了半個小時。
大家招呼着，馮褲子又吩咐侍應生開始上菜。
寒暄一番，衆人目光不可避免落在藺曌身上。
真高，真大。
好吧。
這姑娘第一眼實在很難給人其他感覺。
陳晴也終於稍稍正經地幫忙介紹了一句：“這是藺曌，藺相如的藺，武曌的曌。”
藺相如顯然都知曉，負荊請罪嘛。
倒是武曌，還要身邊人提醒，其中一些客人才明白過來。
武則天。
嘖！
不由地都不敢小覷。
畢竟這名字太大，一般人家輕易不敢起這麼大的名字，再說這姑娘，這身材，這氣質，也不像普通家庭出身。
恭敬點準沒錯。
藺曌則只是朝衆人微微點頭，多少有些怕生，在大家看來卻是高冷表現。
可以理解。
藺曌和陳晴一起坐下，又忍不住看了眼周圍，剛剛一下就認出了好幾張以往只是在電視電影裡才見過的面孔，比如這段時間剛剛熱播的《康熙微服私訪記》裡的男主角，還有他妻子，《紅樓夢》裡的鳳辣子，以及憑藉《活着》斬獲戛納影帝的葛大爺，還有一位好像前些年演過《末代皇帝》，名字記不太清，應該姓陳，文質彬彬的模樣。
其他沒認出來的，看樣子，大概也是影視圈認識。
陳晴這邊，包廂內大部分都認識，卻也有些生面孔。
馮褲子主動幫忙引薦，衆人很快熱絡地聊起來，藺曌也在旁邊認真傾聽。
有一對姓王的兄弟，開了一家名叫華誼的廣告公司。
這次是不請自來。
言談中還說起上午剛剛談妥了將會參與投資陳大導正在製作的《荊軻刺秦王》。
有一位馮褲子曾經的同事，姓趙，大家暱稱大剛子，被引薦擔任導演拍攝正在籌備的一部名叫《一場風花雪月的事》的電視劇，編劇是在坐另一位姓海的作家，同時這部劇將由馮褲子另外一位前同事劉總的公司製作。
這家公司名叫海潤。
還有一位剛剛從京臺離職的中年人，似乎提前與陳晴這邊有過接觸，正在籌備一家名叫光線傳媒的電視製作公司。
華誼，海潤，光線……
藺曌想了想，這些名字以前都沒聽過，看情況，眼前都是些想要進入影視圈的傢伙，至於爲何對陳晴這麼殷勤，大概是爲了拉投資吧。
畢竟動不動都是10億20億的大項目，稍微漏出些資金，都夠這些公司吃撐掉。
“對了，還有，陳總，這是小徐，朔爺的女朋友，她也是北影的高材生，和蔣安琪還是一個班呢，”聊了一會兒，馮褲子又趁機把一個外貌清秀的姑娘引薦給陳晴，說完又對那女孩道：“小徐，給陳總敬一杯酒吧，只要陳總肯照顧一下，能直接把你送好萊塢去。”
那姑娘打量一眼陳晴的表情，端起旁邊一杯酒走過來：“陳總，我敬你。”
陳晴絲毫沒有拒人之外的意思，反而一副色眯眯女流氓模樣，微笑着打量眼前姑娘，隨意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看對方喝完，自己只是送到嘴邊抿了一口，笑問道：“你和安琪真是同學？”
“是啊，”現在還只是小徐的老徐恭敬答着，想起蔣安琪此時的風光，看向陳晴的目光又多了幾分亮色：“陳總，還請您以後多多照顧。”
“你是朔爺的女朋友，當然要照顧啦，對了，你現在有經紀公司嗎？”
老徐搖頭：“暫時還沒有。”
本來坐在陳晴右手邊的鳳辣子見兩人聊上，很識趣地主動朝旁邊讓出了一個位置。
陳晴等老徐坐下，說道：“那就和安琪一樣簽在錦書好了，恰好，海潤這邊正在籌備的這部電視劇很適合你，就你來當女主角吧。”
老徐絲毫沒有拿喬，乖巧地點頭道：“好啊，陳總，多謝你了。”
陳晴眉眼彎彎：“叫我陳姐，越看你越喜歡呢，以後有事就來找我。”
“嗯，陳姐。”
包廂內大家都只是看熱鬧，倒是藺曌發現陳晴已經握住了人家小手，有些無語，自己身邊這隻……真是女的嗎，怎麼感覺比男人還色的樣子？
隨口認了個小妹妹，陳晴很快又重新把注意力轉向在場諸人。
上次自家老闆吩咐過後，這段時間陳晴一直都在國內蒐羅各種有潛力的影視製作公司。
昨天的榮信達是第一家。
兩位從北影廠離職的女人創建了這家公司，去年製作了第一部曹禺經典話劇改編的電視劇《雷雨》，反響不錯，再加上圈子裡的一些引薦，很快達成協議。
陳晴從錦書那邊《有話好好說》、《康熙微服私訪記》和《超級女聲》三個項目賺到的利潤中抽出了5000萬，成立不同的空殼影視投資公司，分別進行投資。
這也是爲了避免一堆影視公司稍稍往上一查都是一個東家，不好看。
榮信達的注資規模是600萬，獲得60%股份，榮信達另外幾位股東在錦書這邊引薦下貸款400萬入股，總計1000萬，接下來將製作兩部電視劇。
此外，錦書還與榮信達約定，榮信達不設藝人經紀部門，旗下影視項目必須優先使用錦書經紀公司的簽約演員。
現階段國內影視圈明星的作用還遠沒有後來那麼凸顯，榮信達因此沒有異議，爲此還將一個非常看好的女演員轉到了錦書經紀公司這邊。
女演員名叫周公子。
這也是陳晴與自家老闆討論出來的壁壘策略。
首先，錦書將盡可能發展與國內電視臺的關係，在電視劇發行渠道上，形成一道壁壘。
這道壁壘可以幫助各家子公司更好地發行影視劇，同樣，一旦發生齟齬，利用錦書的資源人脈，封殺起來也並不困難。
其次，錦書經紀公司將在明星方面，鑄造另外一道壁壘。
這次入股的一干影視製作公司，旗下項目都必須優先使用錦書經紀公司旗下一人。
現階段國內影視產業不成熟，明星作用並不凸顯，因此想要達成相關協議並不困難。待到將來，哪怕發現了其中不妥，勢力已成的錦書經紀公司也不懼競爭。
再次，海外渠道，這方面主要針對電影項目，相關子公司旗下影片想要進行海外發行，必須通過丹妮莉絲娛樂的全球網絡。
這又是一道壁壘。
畢竟現階段國內做電影，只靠本土市場很難回本，往往需要海外賣片。
最後，其實還有資金壁壘，這個最容易理解。
對於錦書這支嫡系的控制手段，主要就是資金。
就像陳晴這次直接從錦書抽走了大部分盈餘資金。必要的時刻，不只是錦書，其他子公司，都可以釜底抽薪。
所有這些措施都是爲了在國內存在外資准入限制的情況下進行的未雨綢繆，核心還是爲了確保維斯特洛體系的控制權。
中午的這次飯局，除了意外出現的王氏兄弟，另外的海潤和光線，提前都已經有過洽談，基本會遵照榮信達的模式，區別只是股權不同，其中海潤因爲有些底子，雙方出資比例相同，一對一單獨設立的投資公司這邊只佔50%股份。
50%，這是底線。
畢竟國內私營影視企業都是剛剛起步，維斯特洛體系完全有底氣至少確保一半的話語權，再少免談。
光線則是一窮二白，同樣一對一的空殼投資公司持股70%，另外30%的資金也是這邊通過貸款形式墊付，還簽有對賭條款。同樣的1000萬元啓動資金，兩部電視劇，那位從京臺離職的王總做好了，才能拿到30%股份，搞砸了，一切成空。
相比海潤那邊提前幾年已經下海的劉總，陳晴其實不太看好光線的這個項目，還是報到自家老闆那裡，意外得到了批准。
同樣也有一些沒有被批准。
比如廣州一家名叫巨星的公司，老闆姓鄧，陳晴看來很會折騰的一個傢伙，國內不缺製作人才，恰好就缺這種會博眼球搞營銷的，可惜自家老闆沒有同意。
陳晴隨後查了查，才發現對方公司在財務方面問題重重，僅僅聲勢大一些而已。
另外，還有兩家敲定將會投資老薑那部《鬼子來了》的公司，一箇中博傳媒，一個叫華藝，本來也有意與這邊合作，同樣被自家老闆否決。這個陳晴倒是理解，《鬼子來了》不能碰，錦書系一心只娛樂大衆，不玩反思，不搞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