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驍動用了舅舅齊蒙的關係,找到了近幾個月那家連鎖超市的人事變動。
齊蒙是計算機高手,第二天就找到了相關的信息。如果資料正確,那麼,那個女鬼生前叫許飄,結婚七年,有個五歲的兒子。兩年前和老公孩子來了這座城市,一直在連鎖超市工作。
從小地方來的許飄是被這座繁華的城市迷得暈頭轉向,各種新奇的事物和美好的生活環境讓她原本安定本分的心一天天變得浮躁。所以,當超市部門經理向美貌出衆的她示愛的時候,女人的生活就一點點地偏離了原本的軌跡。家裡那個淳樸踏實的老公遠遠不能給她想要的物質滿足,而那個曾經可愛的孩子,卻佔用了她大把可以用來享受的時間。
許飄和經理婚外戀了大半年,終究是紙包不住火,超市裡工作的同事都知道了,也傳到了她老公的耳朵裡。那男人從來沒有想過只有電視裡纔會出現的情節,會在自己美麗勤勞淳樸善良的妻子身上發生。他試着挽留過了,妻子卻冷言冷語地拒絕了他,連孩子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回家拿了證件和幾件衣服,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幼稚的許飄以爲對她花言巧語,給她各種物質上驚喜的經理,理所應當應該會和她結婚。從此她就能在這座城市裡真正地站住腳,過上和從前完全不一樣的生活。那個經理收入很高,在很好的地段也有房子,好像這個人,纔是她的真命天子。
但是沒過幾天,超市來了一批新的員工,那些剛畢業年輕的姑娘們一下子就把那個男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許飄住在擁擠的員工宿舍裡,給男人打電話不接,上班了去找男人也被以公事忙一天天地推脫。
等許飄清醒的地意識到,自己只是那個經理玩過的衆多女人中的一個的時候,她才漸漸地發現,原來在這座繁華的城市裡,除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聯繫過的老公和孩子,連個親人朋友都沒有。一起上班的同事表面上和她客客氣氣,然而一旦經理有了新歡,大家都當着她的面說很難聽很侮辱人的話。那些話,許飄清醒後再去想,雖然難聽傷人,但是一句也沒有說錯。
錯的,無知的,不懂得珍惜的,貪婪的人是她自己。她想過挽回,但再回到曾經那個有丈夫有孩子的家,那裡早就人去樓空。
許飄每天繼續上班,但是慢慢地抑鬱起來。直到有一天,她上完夜班,回家的路上,跳下了溪東河。
屍體是兩個禮拜以後泡漲了浮起來才被人發現的。
……
齊驍想盡辦法找許飄的老公和孩子。三天過去了,除了知道那個男人在幾個房地產項目的工地上做過工,現在人在哪裡,也沒有確切的消息。
而溪東河正如那條白狗說的那樣,經過了三天的暴雨,水位滿了出來。整個城西地勢低窪的地區都被河水浸泡着,三天後又開始暴曬數日,河水發臭,城西一片狼藉。政府相關人員找到了水澇的原因,但施工了幾日,都不見成效。水位不高,卻也不退,惡臭滿天。
魁元樓地勢較高,沒有被水淹,但因爲城西的嚴峻形勢,生意慘淡,平時早一兩天就能訂滿的包廂,這幾天客座率不到三成。
齊驍的手好了七八分,自己去醫院拆了線,洗澡的時候還是萬分小心。樑風問過他幾次手臂傷口的事,他也就如實回答,那天白狗對他說的話,他都告訴了樑風。男人想了想,問他要了許飄丈夫的姓名和一些現有的基本信息,似乎也是幫着要去找。
齊驍挺泄氣地覺得或許當初他聽了白狗的話直接用血解決了那個女鬼,現在的城西也不會是現在這麼一副景象。
沒想到第二天,樑風就帶來了好消息。他找到了許飄的丈夫郭大峰,在鄰近城市的另一個施工項目裡做工。齊驍也沒有多想,抓了衣服就要開車去那座城市,樑風只是看了看錶,說等他下班了開車送齊驍去找。兩座城市之間開車最快也要兩個小時,齊驍的手剛好,若是自己開過去是吃不消的。樑捷可以讓孩子爺爺照顧。
齊驍心裡是高興樑風的幫忙,似乎那個男人也不是很排斥自己接近他們父子的生活。只是這個好男人是個直的,他再喜歡,也就只能暗自心裡歡喜,而距離,是他無法跨越的。想起早幾年血氣方剛的時候爲了喜歡的人掏心掏肺付出所有,最終一無所有地活到今天,明白了什麼東西能看不能摸,什麼東西是自己的生命裡無法企及、美好的夢。
這對父子在齊驍看來,在他的的生命裡出現一天,就該好好珍惜多看一天。有些人,光是看着他就能讓自己安定而愉悅,若是遇到了,就不要浪費地好好享受這份安定和美好。人生並不是很長,而且孤獨和痛苦的時候佔大多數,所以及時行樂,能讓自己好過點。
這些年,齊驍要的,是越來越少了。
……
樑風四點半下班就開齊驍的車去找郭大峰。一路上兩人都沒有怎麼交流,齊驍覺得在男人身邊總是容易犯困。
齊驍什麼時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只是等他醒來的時候,車後座的毯子蓋在身上,天色暗了下來,路燈打在男人認真開車的側臉上,很好看。男人開車很穩,剎車和啓動都不急不緩的,坐在車裡的人,很享受。
齊驍醒了,卻沒有什麼響動。盯着看了看男人,也就閉上眼睛繼續養神,他的嘴角揚了起來,是覺得,好似車裡只有他們兩人,而世界也就只有車那麼大。一切都簡簡單單的,沒有恐慌。若是一直這麼下去,就算兩人也不說話,也是好過窗外的各種華麗和喧囂。
人若是真喜歡一個人,能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也會變成最滿足的體驗。
而車繼續在高速上不急不緩地開着。樑風偶爾會轉頭看看那個窩在毯子裡睡得很安靜的齊驍。車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他沒有叫,男人自己就睜開了眼睛。和他的眼神相撞的時候,蓋着毯子的男人的臉,微微地紅了紅。但因爲天太暗,也不知道樑風察覺到沒有。
……
郭大峰和兒子郭良在離工地不遠的地方租了一個平房。也就一間屋子,廁所廚房都是公用的。樑風和齊驍找到他們的時候,郭大峰正在做飯,而郭良在屋裡看動畫片。男人一聽是關於許飄的事,原本客氣的臉立馬掛了下來。
“那女人都死了,小良好不容易纔接受沒有媽媽的現實,現在我們日子好不容易過太平安點,不要再提曾經的事情,沒完沒了!”郭大峰推搡着齊驍,要趕人出門,沒輕沒重地正好用了很大的力推在齊驍的右手上。齊驍悶哼一聲,疼得背後起了冷汗。
樑風在公共廚房門口等着,聽到裡面的動靜,又看到齊驍捂着手臂眉頭都緊鎖在一起,看到那人又要做推人的動作,旋即走了進去拉住郭大峰剛要伸出去的手。
“郭先生,如果還想在中天建設工作下去,就請你和你的兒子和我們走一趟。孩子的媽媽想見她最後一面,不用和郭良說去那裡的目。明天是週六,就當是帶他出門玩一趟。”比起齊驍拐彎抹角的遊說,樑風說得非常直接,而且似乎有效果。
男人一聽會丟掉工作,立馬緊張了起來,疑惑地看着沒什麼表情的樑風,似乎是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齊驍覺得樑風是聰明的,這些在陌生的城市裡工作的人們,除了一份辛苦但是還能賺到穩定工資的工作外,一無所有。而這個有孩子要照顧,裡裡外外都靠他一個人撐起來的男人,軟肋也只有現在這份還算安穩的工作了。
當晚郭大峰就帶着郭良和齊驍樑風去了溪東河。郭大峰是個心裡放不下東西的人,只想着早一天解決,能早一點走過這個坎,如今,沒有什麼比和孩子能安安靜靜地過日子更重要的事情。
深夜了,樑風連開幾個小時的車,臉上有了倦色。齊驍本就是在夜裡才精神的人,倒是沒有什麼。郭良是個很靦腆的小孩子,齊驍在車上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孩子卸下心防。
車開到城西的溪東河。那裡依舊飄着腐臭味,曾經那個見過許飄出沒的亭子,臺階都被沒過了。郭良騎在郭大峰寬廣的肩上,被帶到亭子裡。他有些不明白爲什麼大半夜的要來這麼一個臭烘烘的地方,只是也不敢問一路都板着臉的郭大峰。
齊驍也下車一路趟着水走到離亭子不遠的地方看着亭子裡的動靜。樑風站在他身邊。
“許飄來了。”沒有等多久,齊驍突然開口和身邊的人說。
樑風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只能看到兩父子,別的什麼都沒有,還是擔心:“許飄會傷害他們嗎?”
“不會的,許飄有的悔恨和執念再大,也不會傷害她的家人。上次她錯把樑捷當做自己的孩子,爲了能見孩子連我都不怕,我相信她。”齊驍嘴裡這麼說着,一直盯着亭子裡的人和鬼的一舉一動。能見到鬼的這幾年,他從來沒有見過有鬼傷害過人。而把自己咬傷的白狗,不怕他,那必定就不是鬼。
樑風側眼看着專注的齊驍。一直看着,也不轉開視線。
過了許久齊驍似乎一直屏着的呼吸才順了起來,趟起水就往亭子的方向去,語氣裡是欣喜的。
“許飄走了,她的願望果然就是見到這兩個她生前辜負的家人。”
“小心!“樑風在齊驍身後叫了一聲。齊驍聽到聲音的一瞬間才發現自己走得太急,臺階又被河水沒過看不到,重重地絆了一下就要往前倒去。背後的男人拉了他一把,纔沒有摔得太狼狽。
兩人趕到亭子的時候,郭良在哭。郭大峰怎麼都勸不住,奇怪地看着齊驍。
齊驍把孩子抱了過來,輕輕地問郭良。
那孩子一看是齊驍,哭得更加厲害了,話也說不利索了,卻很認真地說:“媽媽……媽媽來了……媽媽說對不起我和爸爸……媽…媽媽說她很想我……”
孩子說完,摟着齊驍的脖子哭得更兇了。從一開始的流淚到後來的嚎啕大哭,也沒有人制止他,這個時候,沒有什麼比讓孩子發泄出來更好的辦法了。
郭大峰的眼睛也紅了,默默地用粗糙的手抹着眼淚。
齊驍抱着孩子,溫柔地拍着小男孩的後背。齊驍的感傷,被樑風看在眼裡,是濃地怎麼都化不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