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驍昏死過去的時候, 懷裡抱着葉子。
兩個孩子都很鎮定,樑捷不是第一次見到齊驍突然昏厥了,只是嚇呆了。而葉子在齊驍昏死過去前在他的懷裡哭累了, 睡了過去。
在觸碰齊驍的那一霎那, 樑風的心臟都快蹦出來。
他害怕, 那個人, 真的死了, 身體會是冰涼的,呼吸會是停滯的。
好在,懷裡的人是溫熱的, 有着微弱的鼻息,只是睡着了,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
“傻瓜……”樑風深深地嘆了口氣, 修長的手輕輕地撫上男人的臉頰。
齊驍睡的時間並不長。等他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的下午。
睜開眼, 看到的是樑風側身睡着的樣子。男人的眉頭皺着,眼下的陰影很深。
齊驍屏着呼吸, 輕輕地伸出手指,拂去了男人眉間的愁緒。
午後,陽光灑進屋子裡,屋子裡瀰漫着太陽的味道。四周都很安靜,孩子們應該在學校。
“想吃什麼?”樑風在齊驍醒的時候就醒了, 閉着眼睛靜靜地等着他的小動作。那個人是不喜歡他皺眉的樣子。
“小捷和葉子在學校?”齊驍躺回牀上, 既然那個人醒了, 那麼……
“如果哪天我……我所有的財產都留給葉子, 那筆錢足夠負擔他到大學畢業了……葉子喜歡畫畫, 我的房子也留給他,那兒地段不錯, 以後等葉子長大了應該還能增值不少……到時候律師會來找你……”
“……”
“你辦事,我也放心。麻煩你和孩子們說我去出差……我馬上就走。”
“去考察?”
……
“嗯……”
……
“好。”樑風下牀穿起出門的外套,語調冷冷的:“我去接孩子們去他們爺爺那兒。你吃了飯再走。”
“謝謝……”
碰——
是關門的聲響。樑風走了。他在生氣。
是對自己徹底失望了吧。齊驍把毯子蓋過了眼睛,虛弱地苦笑起來。
總算是結束了。
齊驍走的那天,城北房子裡的凌霄花開了。午後的陽光把滿牆紅豔豔的花兒照耀得異常鮮豔。齊驍收了雞窩裡的兩隻雞蛋。
齊驍沒有告訴過樑風,其實他很喜歡院子裡各種各樣在春天開五彩繽紛的花兒,很喜歡小捷養的兩隻母雞,也喜歡吃院子裡種出來的新鮮蔬菜。葉子喜歡,他也喜歡。
明明想和樑風說:我們還沒有單獨約會過,不如讓孩子自己在家玩,我們單獨去吃頓飯。
明明是很想最後再任性一次……卻是開口的時候,說成了那樣。
葉子的東西齊驍一點點地差不多都搬來樑風這兒,而他自己,也就幾件換洗衣物和簡單的生活物品,整理好了,也就小小的一個包。
齊驍帶走了葉子最近畫的一副水彩畫。畫上是他們四個人,在樓下的院子裡。花朵兒含苞待放,兩個孩子一個逗着院子裡的母雞,另一個孩子拿着畫筆在畫架後微笑着畫着什麼,兩個大人遠遠地站着,看着孩子們的方向。
花是葉子上個禮拜畫的。孩子還小,人物形象不是那麼逼真,但是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那麼真實。暖洋洋的色調,很平靜,很美好。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好像只要在他的身邊,就能看到這句話的魔力。
然後這最好的一幕,被擱置在行李箱的最底層,又被幾件衣物,深深地覆蓋了起來。
能不翻開,就別再翻開了……
齊驍住回了城西的公寓裡。
家裡還有些葉子用不到的什物。齊驍都整理出來,和那個帶回的行李箱一起放進了臥室的衣櫃裡。
他依舊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在入夜後能聽到窗外鬼怪的叫聲,也依舊每天去魁元樓上班。
就像他曾說的那樣,認識樑風之前怎麼樣,生活還是怎樣。
安頓完葉子,剩下的就是魁元樓了。
老闆在收到齊驍委婉地想要停職休長假的郵件後,很快就有了回覆。魁元樓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闆並不喜歡齊驍推薦的新主管候選人。
在老闆親自選好新主管之前,齊驍哪裡都不能去,魁元樓還是得由他守着。
齊驍對魁元樓有着感情和責任。他自然不會不負責任地走開,而且,有點事做,總是好的。
齊驍又開始白天回家睡覺晚上去魁元樓上班的生活作息。
陳媛媛在春節過後每天晚上都會來魁元樓彈琴。她的媽媽每次都親自陪着。陳媛媛剛來的時候很拘謹,不說話,每晚都只是低着頭,彈着既定的曲子。
日子久了,媛媛也習慣了魁元樓的工作,最近還練了幾首新的曲子,彈琴時的神情也舒展開了許多。媛媛的媽媽準備等到九月讓女兒回到學校重新讀書。總算孩子又能回學校了。
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人只要還活着,總還是要勇敢地走下去的。
不知不覺的,這座城市過完了六月,進入了炎熱的七月。
齊驍依舊喜歡站在魁元樓的大廳的角落裡,有時候只是呆呆地看着鋼琴發呆。有時候齊驍會在半夜去大廳的鋼琴前座一會兒,他甚至想過是否該去找一個專門的老師,他想學着彈琴……反正,他一直喜歡鋼琴曲也喜歡會談鋼琴的人。
葉子和小捷也該放暑假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想念自己。
也不知道樑風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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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了……
他就在這裡,那人從來沒有來找過他……
很快就是七夕。魁元樓的生意特別好。大廳裡的大桌子大多都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雙人臺。訂位在半個月前就有上百桌。
但是情人節那一天,有一張雙人臺,卻很特別。
只有一個男孩子來吃飯。是胡飛,那個死去嬰孩的生父,是個只有十七歲的初中生。
胡飛來的時候,陳媛媛正專心地在彈琴,連頭都沒有擡。女孩子穿着水藍色的連衣裙,散着發,半垂着腦袋,那個樣子說不出的溫婉清麗。
最近媛媛的情況很好,她媽媽只是把她送來魁元樓,晚上再把她接回家,也沒有全程陪着孩子。
是剛在包廂幫了會兒忙纔來大廳的齊驍,第一個認出的胡飛。
那孩子,他只見過一面。那時候他很瘦很瘦,留着稀疏的鬍子,頭髮留得也很長,滿臉的憔悴和麻木。
眼前的少年打理得很清爽,典型的學生裝扮,眼裡也有了光彩。
少年一直看着不遠處的陳媛媛,眼睛眨都不眨。
齊驍和徐姐打了招呼,讓服務員都別去打擾他們。自己站在一旁,看着那兩個孩子。
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他們似乎是第一次相見,少年的眼裡,有着驚訝,有着歉疚有着想念。
突然,流暢的音符停止了。一些正濃情蜜意的情侶們望向了角落裡突然不發聲的鋼琴。
而彈鋼琴的長□□亮的小姑娘,卻瞪大了眼睛,緩緩地站了起來,臉上有驚喜,有些恐懼,也有些想念。
“媛媛,你想和胡飛談談嗎?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讓他離開。”齊驍第一時間走到陳媛媛身邊,他很擔心兩個孩子的精神狀態。
“我……我想……”媛媛很困難地才從嘴裡說出幾個字。
“那……你去胡飛的桌上坐會兒,我不會告訴你爸爸媽媽的。”
……
胡飛的父母把他轉去了私立的中學,全日制寄宿學校,在城市的郊區。
胡飛和媛媛的兩家人很默契地把曾經的記憶都封印了起來,絕口不談,形同陌路,各自管好各自的孩子。
胡飛並不是第一次來魁元樓。少年偷偷來過好幾次,只是站在魁元樓門口很遠的地方,看看媛媛。
胡飛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留給媛媛的創傷,不止是心理上的,更加是生理上的,十幾個月前還幼稚無知的少年,如今,已經被那些無助絕望的歲月磨到了成熟。這些日子他是怎麼度過,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少年已經成長成了男人。
他一直不敢再去見她。
只是,今天是七夕。
看着兩個孩子坐在不遠的桌子上,說着話。開始互相擔心的臉上,漸漸變得平和舒緩。媛媛笑了,胡飛也在笑。
胡飛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香囊一樣的東西遞給媛媛,親暱地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腦袋。
媛媛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看得齊驍嘴裡甜甜的。
趁着年少,趁着年輕的錯誤和傷害還沒有把孩子徹底摧毀的時候,挽回,總是還來得及。
胡飛不久後就走了,走之前,向齊驍鞠了一躬說了聲謝謝。
他是個很有教養,英俊的少年。
陳媛媛把香囊掛在了脖子上,似乎手指尖流淌出的旋律,也歡快了許多。
……
齊驍看到那一幕,心裡暖暖的。
七夕,總是會有幸福的故事會發生。
只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齊驍也意識到,過了七夕。差不多就是白狗曾說的那個“半年”的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