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和元旦, 魁元樓忙得不可開交,城西一連着幾個大型活動,外來客流再加上本地的客源, 生意好到連媒體都來採訪過幾次。畢竟魁元摟是城西旅遊商務文化的代表餐館之一。
經理大廚包括齊驍自己, 都全副武裝地穿着工作制服哪裡需要就去哪裡搭把手, 天黑天亮地連軸轉。元旦三天假期最後一天, 幾個高層才短暫地通了下氣, 大廚和徐姐馬上就開始休假,之後又馬上是春節的那一撥,一個月後的年夜飯半年前就開始預定, 還有各種貨源食材的供給問題要解決到位,最重要的還是服務員工的數量和質量的保證。
齊驍終於做完這些天的營業報表, 看着還算不錯的最後那個數字, 覺得這些天大家的忙都沒有白費。
緊繃的神經終於能放鬆下來。那晚他破天荒地趴在辦工桌上睡着了, 連窗外那些鬼叫聲都沒能攪醒他,是真的體力透支到不行。
這些天大大小小的事情發生過幾件。
周悅一月過後就去了歐洲, 這幾天鋼琴那裡都是樑風頂着,而陳媛媛的父親帶消息來說,媛媛願意來餐館工作一段時間。元旦假期他們一家人出門旅行,等年後假期結束,媛媛就會來魁元樓試試。這個消息讓知道他們故事的人心裡都好受了很多。
二樓包間的張領班和一樓大廳的做酒水的小江在新年第一天領了證。兩個人是在魁元樓相識相愛的, 一切大家都看在眼裡, 祝福在心裡。那天一大早點兩個人就去民政局等了, 說是要做新年的第一對夫妻。誰知道有這種想法的情侶不止他們一對, 小兩口早上五點鐘去的民政局, 排到中午十一點才辦好手續,趕回魁元樓立馬換衣服就工作。兩個都特別老實的人, 嘴裡一直向齊驍道歉說自己耽誤了時間。齊驍給他們一個能抵半年工資的紅包,好半天才打發了兩個人去幹活。那天特別忙,但是齊驍一直很開心。
聖誕節期間魁元摟預定客人的名單裡出現了一位被拐騙的小男孩,和拐騙犯罪嫌疑人的名字。警方就在聖誕夜那晚要求齊驍他們協助破案抓人。魁元樓開張到現在沒有遇到過這類問題,齊驍和警方交涉了七天,最後還是按照警方的要求給犯罪嫌疑人和孩子特意調出了一個包廂。那晚,在對其他客人影響最小的情況下,只來了三名荷槍實彈的便衣警察,帶走了那個已經年近古稀的老人,和一個和小捷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幾乎沒有影響其他客人用餐。
警方介入的時候,爺孫兩人剛吃完最後的甜品湯。犯罪嫌疑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太多的反抗,這點讓警方和齊驍都鬆了一口氣。
最後報道孩童失蹤案的報道里,也沒有出現魁元摟的名字。
這些,都是齊驍極力和警方爭取的。
然後,齊驍又見到了那條白狗,在聖誕夜過後的第二天。
……
那天白狗依舊在魁元樓的門口來回走動徘徊着,也不進來。齊驍見到白狗的第一反應是擔心小樑捷出了什麼事。幸好白狗來找他的目的不是爲了樑捷,而是爲了在聖誕夜那晚被警方帶走的一老和一小。
夜裡十一點多,白狗才和齊驍說上話,魁元樓裡客人都走得七七八八,齊驍依舊是穿着工作制服坐在人行道邊上,天冷,他一口又一口地抽菸,能保暖。最近他煙癮大,因爲工作壓力大。
沒有人能看到那條白狗就蹲坐在齊驍的身邊,齜着牙,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齊驍說着什麼。
“那個被拐騙的小男孩叫戚葉,那個老頭喊他葉子。兩年前被老頭帶到這個城市。老頭對他不錯,真的當孫子一樣地照顧,教他讀書,帶他玩。所以那孩子這幾年過得很好,不然孩子也不會和老頭走。”
“警察說戚葉是被拐騙。”齊驍想着警方和他說的整件事,皺着眉。一根菸抽完,立馬又點了一根。
“那孩子長在單親家庭,他媽媽再婚,繼父不喜歡他,對他經常打罵。那老頭是戚葉學校裡看大門的,知道葉子的事和孩子商量了,才把他帶走。孩子爸媽找不到人報了警,不過這老頭本事不錯,在這裡生活了兩年才被抓住。可惜呀,那老頭也沒多久可以活了。”白狗喝過齊驍的血,說話的聲音和齊驍的一樣,只是齜牙的樣子不是很好看。
“會死?”
“那老頭肝癌晚期,也就個把禮拜的事情了。進了裡面也好,至少還有個死的地方,不然總不能讓戚葉一個小孩子給他辦喪事……”
“也許他是故意讓警察找到他的。”齊驍篤定地想。彈了彈菸灰,心裡有點不好受。前一天從頭到尾都是他親自去帶的客人,點的單,上的菜。那老人和孩子,很和諧地就像是一家人。那個叫葉子的孩子身體氣色都很好,一直很開心,每上一道菜第一個動作就是給老人先夾菜。老人的手拿筷子都不利索了,動作慢,那孩子就安靜的一點點看他吃,又靜又乖。
“孩子回到爸媽身邊一定繼續受虐待。所以,你去收養那個孩子。”那狗轉頭看了眼齊驍,那語氣完全是命令式的。齊驍頓了頓,沒想到白狗來找他是讓他收養那孩子。一下子都反應不過來。
停了好久——
“……我,不會照顧孩子,而且我可能達不到收養的條件。”
“那就讓樑風收養。”那狗一聽齊驍的推脫,仍舊一副理所應當的口吻。。
“我和他不熟。”齊驍猛吸一口煙。
“那小孩上輩子對我有恩,我不能坐視不理。我不管你和他熟不熟,找誰都行,我只要結果。對了,順便提醒你一下,那個樑風的兒子是鬼娃娃,也許哪一天把你喜歡的男人剋死了,到時候我可管不了。”已經是威脅了。
“你說過他是大富大貴的命⋯⋯”拿煙的手一抖,好大一團菸灰掉了下來。男人的眉頭都鎖在了一起。
“所以我說‘也許’。你幫我這個忙,我可以讓鬼娃娃變成普通的孩子。”
“真的?”
“我是河神,你覺得我會和你開玩笑?”那狗挑起了半張臉,知道齊驍不會拒絕,起身。
“我還能活多久?”
“那就要看,你還想活多久。”目的達到,白狗已經轉身走遠,一點時間都不浪費。
……
“當然是越久越好……”齊驍一個人坐在馬路邊,好久才喃喃出了這句話。
那晚這座城市下起了第一場雪。齊驍在雪裡很久都沒起身,半包煙被他抽了精光,站起來的時候,腦袋暈了暈。想想,總還是有一件事是好的,值得欣喜。
如果小捷不再是鬼娃娃,樑風就能徹底放心了。這是件好事。
這麼想着,疲憊的人終於是笑出了一個好看的酒窩。
只是,要收養一個孩子呀……
——
齊驍很快着手戚葉的事。自然,要從親生父母手中拿到監護權很困難,但是父母虐待孩子是事實,只要肯花心思,不是不可能辦到。說到底,還是齊驍自己不符合國家□□的各項指標。
元旦過後齊驍查了很多資料,也託了關係打探那個案件的進展狀況。
杜大釗,也就是帶走戚葉的那個老人,之前是孩子就讀小學的語文老教師,退休後在學校門口做了保安。杜大釗的老伴十五年前就去世,膝下一兒一女都移民去了美國,每年給老人寄回生活費,其實在老人帶走戚葉之前,日子過得很好。
老人一進公安局就對自己帶走戚葉的事實供認不諱,同時對他了解的戚葉在家中經受虐待的事實也交代給了警方。杜大釗在看守所只住了兩週,案件還沒有來得及宣判,就死於肝癌晚期。臨死的時候也沒能見到那孩子最後一面。
齊驍得知警方在調查戚葉受家暴虐待的事,所以孩子一直在警方直屬的福利院裡生活,總算是放心了。各方面諮詢下來,他要□□的可能性還是非常的小。
於是他想到樑風。若是樑風同意收養,接下去就是花錢打官司走程序的事,收養成功的可能性大很多。
談這件事的時候齊驍特別找了一個冬日陽光不錯的下午。齊驍每句話都說的不快也不慢,心裡還是相信,他和樑風之間,哪怕沒有愛,沒有了信任,應該,還有着屬於他們之間的默契。
⋯⋯
“我諮詢過,你是單親父親,而且有撫養小捷的經歷,可以先走寄養程序,過些年就能辦領養。我會照顧孩子,只是需要有人能從他的父母那裡搶過監護權。”齊驍難得對一件事那麼的上心。
“如果你哪天死了,怎麼辦?”樑風聽完,沒太多的表示,最後只是涼颼颼地來了句。
“……”齊驍心裡一涼,沒有想到過樑風會有這個反應。
“就算我拿到監護權,你照顧那孩子,如果你死了,那孩子怎麼辦?”樑風重複那句話。
“樑風,算我欠你個人情……”
“先回答我,如果你死了,那個孩子怎麼辦……”男人咄咄逼人地第三次重複。
啪——回答他的是齊驍的拳頭,直接揍在樑風左臉。
青了一塊。
那人臉被打得斜了過去,身體都沒動,轉過頭,依舊淡定。眼睛裡映出齊驍的影子,不用想就知道,很不好看。
“如果我死了,那孩子還會有人保護他,不用你擔心。”齊驍握着拳頭,咬牙切齒:“就一句話,這忙你幫還是不幫?”
齊驍幾乎是用吼的,眼睛都紅了。
“⋯⋯你這是和我撒嬌?”依舊冷冰冰的嗓音,卻帶着不一樣的情愫。
齊驍揮過去第二拳,打到的卻是對方軟綿綿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