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斂了斂眉目,嘴角扯出絲絲的笑意,不能強求啊。
只是,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有些情一旦動了,便是覆水難收了。
柏玉還是追了出去,只是她卻不知道放心不下,終究還是放下的好。有些情緒不該遇見,便是不能遇見,一旦遇見,只會令自己更爲無奈,更爲絕望。
出門的時候,遠遠的隔着數丈的距離,月光攏在那個白衣男子身上。
那男子一口鮮血吐在青石之上,映染着月色,黯淡的紅色,卻是刺目的疼。
“謹謙!”柏玉心下那一瞬,柏玉感覺胸口仿似壓了一塊巨石,令她喘息不能。這個男子轉身如此決然,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悲傷、哀痛。而她,終究是愛莫能助。
一急,脫口呼出懷若的名字。
這個一口血,終究還是吐出來了,急火攻心,方纔她便是已經看出來。只是,這個男子是如此自負,絲毫留不得弱處,竟是生生將一口血壓了回去。
現下,他的悲傷無法遏制,胸口的疼痛擴散開來,鬱結之氣噴涌而出。
柏玉一把扶住倚在石柱上的懷若,輕輕撫着他的後背,望以爲其順氣。這一口鬱結之氣,怕是積結了二十餘年了吧。長此下去,若是得不到緩解,必定鬱鬱而終!
“吐出來就好了,吐出來就好……”滿目的盡是悽婉,這個男子啊,是受着天下人敬仰的男子。卻依舊擋不住的命運的牽絆,孤獨來時,他儼然束手無策,只能忍痛割捨自己心中最爲珍視的情感。
這個男子啊,該是受着天下人的敬仰,自古霸業之路,自然要懂得捨棄。他站在這個位子,每走一步,皆要考慮到一國之利益、百姓是安危、天下之走勢。他不捨得,終究要捨得。這樣的氣量,這樣的抉擇,他做得出,卻沒有人看得到他的艱辛。
一口鮮血吐出,胸中的一口散去。剎那之間,身上的力氣仿似被抽乾了一般,懷若倚着石柱緩緩倒下。
“謹謙……”柏玉輕輕喚他,萬千言語,此刻終不能吐出半字,只能緊緊地抱住眼前這個如玉生輝的男子。
白色的錦袍之上,綻放着朵朵白蓮,映染在月色下,絢麗奪目。
“謹謙。”柏玉從來不知道一個男子站在崩潰的界限,死死地支撐着活下去,到終了竟是這般的無助。
懷中的男子此刻最爲乖順,沒有疏離,沒有拒絕,他只是靜靜地將頭埋在自己的頸側,噤了所有的聲音。
他是哭了吧,因爲有淚灼傷了她的肌膚。原來這個男子也會落淚,那個女子果然早已
不可替代。原來這個男子的淚也是熱的,這人世間再爲清冷疏離的人,心中都是有着一脈不爲人知的熱情的吧。
只是,今日這個男子流盡這滴最後的熱血,來日便是連心都死了,再沒有了盼頭。
夜風輕輕拂動着額前的碎髮,帶來北方的寒意,人心卻是早已沒有的知覺。
柏玉淺淺地笑,是莫大的苦澀。她是想,如果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該是多好,這個男子不會在刻意的疏離,不會拒她於千里之外。如此生生世世,就此天荒地老,縱使只是一場鏡花水月,她也不悔。
然而,這一切終不過只是一場鏡花水月,輕風一來便是水動花殘。
“喲!”
忽地一聲音打破了枯寂的永世,帶着些許的玩世不恭,令人忍不住蹙了眉。
“看來小爺還是晚來了一步啊!”
男子從黑暗中緩緩而來,不知是刻意,亦或是本來便隔着較遠的距離,久久地只聽見聲音。但見人影魅動,卻始終走不出暗色。
“誰!”
那一霎,柏玉頃刻之間警覺起來,來者的聲音着實有些欠抽,若是有人,此刻定是感受的懷若的悲傷,斷斷不會過來雪上加霜。
“誰在那裡?!”柏玉蹙了眉,斂了溫婉,一言之間已然炸開了凌冽。
柏玉欲起身之際,卻被懷若輕輕釦住。
“你怎來此?”緩緩起身,依舊是龍章鳳姿的男子,隻手可以傾覆天下。眉目間流淌着淡淡的清冷,溫潤不再,唯留疏離。
“怎的?”男子已然出現在月色之下,一襲錦袍,玉冠束髮,有些許的髮絲從玉冠之中逃落出來,袍緞上映染着些許的水色。
顯然,此人趕得甚急!
“小爺的去處也在鬼谷先生的謀算之中?”雖是咄咄逼人,卻沒有聽出半分的惡意,反是音色中的笑意盛了幾分。
懷若呡了呡薄脣,輕輕拂袖,不動聲色地斂盡滿目的哀慼,仿似方纔攏了的一身陰霾只是虛幻。
他定定地望着緩緩走進的錦袍男子,這個男子啊,即使不用看,只是聽他說話便是都能猜到的。他總是這般的滿面春風,嘴角綻放經久不衰的笑容,仿似真的無憂無慮。
然而,他寧梧,他寧絮雪,有真的是如他這個人那般瀟灑,他的心可曾真的灑脫?
若是灑脫,何來寧絮雪?
若是灑脫,何來這般的不羈?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段不爲人知的情事,他寧梧也不例外吧。只是,這個的男子素來無人可以抓得住他
的心思,長了一副良善的皮囊,卻不知脾氣素來陰戾怪異,斷不是他笑顏的無害。
否則,如何能夠站在夜狼的巔峰?
“一點都沒有我家妹子可愛,”寧梧鄙倪了一把懷若,徑自朝着屋中走去:“小爺先去找些酒解解渴,他奶奶的,小爺差點沒有死在北姜的戰場上……”
寧梧自顧自地進了屋去,也不管身後二人如何表情,此刻他是真的累。離開仙子城的時候,本欲直接奔往槃良,忽地便是想到了縱兮的吩咐,只能改道奔赴北姜爲最後一戰最準備。
不得不驚歎機械的力量,此等的殺傷力果真不容小覷。虧得他雲縱兮會想到用炸藥,一炸開來,死傷一片,血流成河,還真是殘忍。
那一戰結束,他便是馬不停蹄地趕往槃良來,只因他知道公子兮遇難的消息定會在頃刻之間傳與天下。而懷若一定會猜到與縱兮一塊兒落入塔洛峽谷的會是子棠,是以他定是要前來告知真相,免得他擔心。
只是,現下情況,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小爺從北姜而來,我家妹子和白鳳皆在落陽,給你捎個話。”忽地,寧梧駐了足,轉頭隔着屋裡屋外,一本正經地送出一句話。
“你那裡可有酒?”寧梧蹙起眉來,他是估摸着懷若這個過於嚴謹,平日裡應該不會碰酒這類東西,是以很擔心他沒有好酒招待他。
“你說什麼?!”那一瞬,懷若眸子裡的光澤陡然亮了幾分,霍然提步匆匆近了幾步。
“如你所聞。”懷若展顏一笑,笑得甚是妖冶:“到底有沒有?”
懷若一怔,望上寧梧難得認真的眸子,久久地,終於綻放出些許的笑意。那一瞬,攏上身來的陰霾陡然散去,月色清明瞭些許。
這個男子因着寧梧一句話,再次活了過來!
“柏玉,我要你槃良最好的酒水,可有?”男子笑靨開來,散盡鉛華,一如稚子般純澈,乾淨無瑕。
他是逾禮了,一時高興,全然忘記眼前這個女子乃是自己應該疏離的女子,而他偏偏還喚了她的名字!
“公子稍後,馬上就來!”那一瞬,柏玉的心暖起來,這個男子終於還是回來了,這個男子竟然喚她的名字!
“哈哈哈,”寧梧見狀挽着袖子大笑:“就知道若若最好,如此,小爺不虛此行啊!來來來,陪小爺喝酒!”
如此一喚,懷若淺淺一笑,便是應下了。
柏玉匆匆下去準備水酒。
原來萬千悲慼,竟是一場空,人還在,心還在,雲散天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