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在前匆匆引路,來到玄門之時,小廝止步,回身恭恭敬敬向黎青召行一禮,道:“黎先生,您請。”
年輕的祭司淡淡地笑了笑,那小廝不過是一個庭外宮奴,連個士兵都算不上,這玄門自然是不能踏入半步。
“有勞了。”黎青召微微向那小廝施禮,算是回禮。兩人身份雖是懸殊,不過於青召而言,並無差異,該有的禮數理應做好。
那小廝窘了窘,還不曾有人待他這般有禮,展顏笑道:“先生折煞小的了,您趕緊進去吧,聽說文武百官都到齊了,就等您呢!”
方纔那天象,弗滄王已然立召了衆臣,現在唯等祭司。弗滄國人皆知,近百年來,弗滄的歷代君王雖不曾廢除祭司,卻也是不熱心的。隨着弗滄國的強盛,君王已不在乎司命的重要性。直至上一任祭司,百年來還不曾有祭司踏入過玄門,上任祭司的逾矩卻是換來了慘烈的“祭司焚”。雖然這位年輕的祭司似如神抵,自其上任以來,其預言之靈驗幾近神靈。也因其之占卜,三年來,弗滄國在與洵夏的權衡交戰中大有不敗之象。爲此,弗滄王極爲重視這位年輕的祭司,並特許他可以隨意進入玄門、進入滄陽大殿,甚至尊稱他一聲“先生”。只是,天威無常,司命的存在即是對王權的制約,這位淳樸的宮人不得不爲青召擔憂。
青召淺笑,遂步入玄門。
那小廝站在門外憂憂看着,突然似是想起了什麼,喊道:“先生!”青召凝眸望他,他斂下聲去:“您要小心。”
青召依舊淡淡地笑,他自是明白這位善良的宮侍,天威無常,七年前那位祭司說了不該說的話而引火焚身,他是要他莫要得罪帝君。
“您叫什麼名字?”青召又重新步向那小廝,
袖間的十指已然開始了“司命”。
小廝略是一愣,隨即笑道:“小的叫秋財,秋天的秋,發財的財。”
聽得小廝的名字,青召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看在秋財眼裡,以爲是這位祭司在笑自己的名字俗氣,不過也不介意,只是呵呵笑道:“我是個粗人,先父先母也沒有讀過什麼書,就指望小的長大能夠賺錢養家,讓先生見笑了。”
青召的笑意深了深,卻不曾多做解釋,只道:“既然您尊我一聲‘先生’,那晚輩也就直言了。晚輩希望您攜帶家眷離開弗滄,前往洵夏,到洵夏仲公子云縱兮處謀職,他可保您家榮華富貴。”
“先生可是指那聞名天下的公子兮?”秋財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聽聞。
洵夏仲公子——雲縱兮,被西雲人尊稱爲“公子兮”,在西雲四公子中排第三,年紀最幼,今年不過十四歲。他以長相貌美、勝絕女子而著稱,聽說他自幼便不出戶,勤奮好學、飽讀詩書,更是寫得一手好字作得一手好畫,琴棋之藝更是天下之絕。
這樣的男子,該如何接近?
年輕的祭司似是看出了秋財的心思,取下扣在食指上的紫薇戒,咬破自己的手指滲出一滴血來。鮮血滴在那枚幽藍的寶石之上,一瞬之間,那枚紫薇戒似是長出了脈絡,青召的血順沿着細密而清晰的經脈遍及了整枚指戒。卻又是眨眼之間,呈現出來的脈絡又重新消失,只是原本銀色的紫薇花已變成了粉紅。
見到如此怪異的事,秋財瞠大了雙目,驚得說不出一個字來,那眼裡的驚訝不亞於方纔的天怒之象,只是卻沒有恐懼。青召雖是清淡,一眼望去似是清冷至極,與他交談的人都知道他的柔和。這個男人,身負靈異,卻彬彬有禮、溫潤如玉、柔和
似水。
“你帶上這個去樂(yue)陽找一個叫公良杞的人,他自會爲你安排妥當。但是你要切記,這枚戒指萬不可爲外人所見,否則日後招來殺身之禍,我也無能爲力。”
“好。”秋財望一眼青召,依言應下。本欲立即接過紫薇戒,不過又想到那是聖物,立即把手在自己的布衣上狠狠地反覆擦了擦方纔接過神物。
秋財雖是個粗人,卻也不笨,否則也不會進宮廷辦事。這位年輕的祭司定是預知了什麼,方纔天象,弗滄危矣,他要自己去往洵夏,定是有緣由的。
看着秋財虔誠的動作,青召露出柔和的笑,叮嚀道:“日後無論發生何事,您都要坦然相對,您會有福報的。”
說罷,年輕的祭司福身一禮。雙手扣於胸前,做出一個陌生詭異而神聖威嚴的式神之禮,這是他對這位善良之人的感謝與祝福。當然,秋財卻不知道,這樣一禮還包含着這位祭司對他的深深歉意,如果沒有走出這一步,他會美滿地渡過餘生。然而,一切都會在今天改變,日後的滾滾紅塵中,他的姓氏會因爲他的這個決定永刻西雲史書,成爲最爲醒目的一筆。
只是不知,到時若要他重新選擇,他是否還會如此信任這位似如神抵般的年輕祭司,是否還會如此欣然。
誠心一禮,秋財還未反應過來,晃神間,祭司以至於玄門內第二重階臺之上。孑然的背影,似如天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孤寂疏漠。
他分明走的悠然,眨眼之間,定眼再看,人已消失在夯土壘築而成的重重階梯之上。秋財將那聖物包好,踹入懷中,低頭一嘆。背井離鄉總有不捨,但是這個弗滄已不可容身。
轉身離去,似是在滄陽殿內傳來了祭司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