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荼開蘼盡(2)



順着女子最後的目色,莫荼斂了斂神色,他的夫人最後眼中雖然只剩他一人,可是在最後消散的前一剎,她的目光分明有落在身後那個懦弱萎靡的國主身上!

殺意不禁盛了盛,那個懦弱無能的國主,他方纔竟然爲了他的夫人挑戰莫空的權威!

外人皆說,莫蘼乃是窮盡了奢靡,荒淫無道。這個兄弟,本性雖是懦弱,不是治國之才,卻也不是荒靡之人,他一直不願意相信那是真的。可是,這些年從落陽城裡傳出來大大小小的消息,落在耳畔,五一不是在指責他的無道!

北姜百姓皆是恨極了他!

他如何會如此在乎他的夫人,他的夫人卻是在最後看着他要他殺了他!

公子荼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舒出,似是突然之間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是,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恩怨可以稍後再算,而莫空這些年囂張的氣焰算是要盡了。此刻,再沒有什麼什麼可以阻止他。

“來人!”莫荼一聲厲喝,庭外有人匆匆而入,一個個皆是在戰場上拼打過來的。

這些年,北姜的朝堂甚爲安逸,滿朝的官員,皆是乘着戰亂享盡了榮華富貴。然而,這天下的百姓和邊關的戰士,卻是過着完全相反的日子。百姓食不果腹,戰士連一雙好端端的戰靴都穿不到!

這一切,皆是拜眼前這個人所賜!

戰士們是恨極了這個權相!

只是須臾,久經沙場的戰士便是徹底控制了局面。是莫空算錯了,他不曾想,這天下人皆是被逼上了絕路,再是溫順的兔子,急了都會咬人,何況是被逼急了的人。他以爲人人畏懼死亡,是以拿了他人的生命作爲最後的籌碼。

熟料這些人皆是大義之人,不懼死亡。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這些年莫空雖沒有罷黜君位,卻是一人當權,整個朝堂唯他是尊。那個懦弱的國主,平日裡出去享樂,從來不理朝政。囂張十餘年,終於到了末路。

“君上,君上救老臣!”忽地,莫空似是想起了什麼,匍匐在地,拼了命一般往莫蘼那裡爬去。

“君上,這些年,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您啊,你要什麼,老臣便給您什麼,老臣從來沒有忤逆過君上的意願。今日長公子這是把所有的罪孽都怪罪到了老臣頭上,老臣是在是冤啊!”

“呵呵,”莫蘼癡癡一笑,他此刻也便是清醒過來,現下莫空的路算是到頭了,也不能拿他如何,是以也不必畏懼他的威嚴與權勢:“老丞相這些年卻是待寡人忠心,寡人會記得丞相的好。”

“就是就是!”莫空想瘋了一般向莫蘼撲過去,捧着莫蘼的腳,是前所未有的虔誠。

他是想,莫荼乃是性情中人,即便是造反,一定會念及兄弟手足之情,斷斷不會殺了莫蘼。如果他心裡還有些許的情義,他一定會聽從莫蘼的話,不會要他的性命。然而,他確實沒有聽出這位素來懦弱的國主之話外音。

“老臣這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君上一定要爲老臣說情啊!”

莫蘼臉上的笑意化開來,從來沒有過的釋然,再無半點畏懼。怕是他已感受到死亡的來臨,終於明白,既然無法逃脫,不如坦然面對罷。

“老丞相的苦勞,寡人在那邊自會親自嘉賞,只是老丞相莫要來得太遲……”

莫蘼斂了斂笑意,眼裡流露出一絲陰戾。他怕是這人世之上最爲窩囊的國主了,懦弱無能,朝堂之上,沒有一個竟是聽得他一言半語。如今,終於可以解脫。

“兄長,”莫蘼低低地喚着莫荼,他習慣了喚他兄長,即使如今二人早已回不到當初的溫暖,他還是習慣稱呼的爲兄長:“莫蘼有負所託……還請,還請兄長原諒……”

有淚從眼裡落下,順着蒼白的臉龐點點滴落。

衣袂之下,映出點點猩紅,以肉眼可以看得見的速度浸染華袍。

那一霎,莫空陡然放開了莫蘼的腳,驚駭地不知所措。

他,竟然自殺了!這個素來懦弱無能的國主此刻竟然有了骨氣,將利刃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兄長,”莫蘼努力抽了抽嘴角,終於勉強扯出一絲難看的笑容。他伸手,努力想要觸及莫荼的衣裳:“再來抱一抱蘼兒可好?”

莫荼蹙了蹙眉,冷冷地望着紅蓮在他身下綻放,一路開到自己腳下。自從離別,兄弟二人在沒有擁抱過。莫荼長了莫蘼近十歲,當年奔赴戰場的時候,莫蘼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在那之前,莫蘼甚是依賴他莫荼,小的時候,老是纏着他,要他抱。直至他被他送上君位,依舊沒有改變心性,第一次上朝接受百官朝拜,都是他莫荼親自抱上的王座。

如今,一晃十餘年,回憶起來,皆是歷歷在目。

莫蘼努力夠了夠,發現終究只是徒勞,終於失望地垂下手去。再也回不去,再也回不去小時的溫暖。如果讓你恨着,你可以過得舒服些,那麼就讓這一切隨着我的離去而永遠埋葬吧。可是,我的哥哥,我是這樣的愛你,我在這裡等了你十餘年,終於把你等來,終於可以救我脫離苦海,我很知足。我不恨你,真的不恨,我知道你本是想要保護我,是以將我置於君位。是蘼兒辜負了兄長,蘼兒無能,不是爲君的料,是蘼兒無能……

莫蘼淺淺地笑着,手從腹部無力地垂下,那裡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眼裡的光澤終於散去,眼簾微微斂下,卻未能完全合上。只是眼裡的淚,還在緩緩流下。

握在佩劍上的手緊了緊,天知道在莫蘼低低喚他兄長的時候,他連靈魂都顫動起來。他是多麼想要過去,再去抱一抱自己的兄弟。然而,這些年,他做的事情着實太讓人寒心,他沒有辦法原諒他啊!

這一刻,莫氏一族算是從最爲低迷沒落的歲月裡走出來,開始了一條振興之路。一場朝變,一場血流,滿地的鮮血染紅了落陽君一世的眼眸。此後每個夜深人靜,他都會看見腳下的紅蓮,還有莫蘼那似有無數話的眼神。

只是,直到逝世,他都沒有能夠揣測明白莫蘼最後的神情。那些淚,永遠落在了心裡,悲涼了一生,孤獨了一生。

他是不知道,自己一生有多幸福,不僅有一個深愛着自己的妻子,還有一個敬重了他一生的兄弟!

沒有人知道這個北姜歷史上最爲荒淫無道的君主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更沒有人知道他是否過得真的如外人說得那般逍遙。

因爲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過這個懦弱無能,卻在默默守護着他欲守護之人的昏君!

沒有人知道,這位北姜歷史上最爲唾棄的國主,在有生之年,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候,皆在默默落淚,他是整宿整宿的無眠,恐懼與黑暗將他淹沒得窒息,他尋不得一絲的溫暖,看不見一絲的光明。

然而,卻依舊要在白日裡噙着笑容,遭受着天下罵名與怨恨!

那個時候,他是多麼想要見到他的兄長,只要一個擁抱,他都會有堅強走下去的勇氣。可是,他又是如此清楚,他的兄長遠在千里之外,北姜需要他,百姓需要他,他再不是他一人的兄長。

他是天下人的落陽君——公子荼!

每個每個夢裡,他節能看到他的兄長從戰場歸來,笑得溫潤,緩緩向他伸出手,溫柔道:“來,二弟,兄長來救你了,兄長待你離開黑暗,到兄長這邊來。”

然,他循着聲音,在黑暗裡向瘋子一般追逐那個溫柔的聲音,卻是愈走愈遠,愈走愈黑。

不止一次想要告訴莫荼,他不想爲君。然而,公子荼離不開戰場,他見不到他的兄長!

那一日,當莫空告訴他,派出去的殺手,砍了公子荼數刀,他的心便是死過數次。那一日開始,他便是清楚,他與莫荼之間再也回不去了。

他發誓,他真的沒有下過令要刺殺莫荼,從來沒有派過殺手。

然而,這一切只有他自己相信,莫空是如此奸詐,如此狡猾,他是必要讓他們兄弟二人反目成仇!

他終究還是得逞了,一撥一撥的殺手派出去,一波一波的謠言造出去。從此,他便是成了意欲殺害自己兄長的昏君,受着天下人的唾罵。

天下人皆道,他莫荼乃是昏庸荒淫之人,卻沒有人知道,他從來沒有自己的自由。那些從天下搜刮而來的財物珠寶美人,皆不是他真正想要。

只是,日子久了,他連自己都認爲自己是個荒淫無道之人,淡了一切,罷了一切,終於做上一位逞心如意的真昏君。

他知道,他的兄長不會放人他昏靡下去,他遲早回來救他,只是早晚。

當他看見他的兄長推門而入,陽光瘋狂地照進門來的時候,他的心也亮了,他終於看見了光明。那一剎,他“噌”一下從睡夢中驚醒,從王座上站起,幾欲衝過去緊緊抱住莫荼。

然而,他

終究反抗不了莫空,因爲他很清楚,他的長嫂在他手上,只要他不聽話,莫空便會對長嫂不利!

長嫂是兄長一生至愛的女人,若是沒有了長嫂,兄長定要傷心欲絕。而他,怎麼可能會讓兄長傷心?

是以,只能選擇了沉默,再次做出妥協,一如往前的懦弱下去。

真是可笑,到頭來還是沒有保住他的長嫂。

當血染浸了衣袂,當那個女子口中喚着“夫君”而緩緩倒下,他便知道他此生真的是徹底辜負了兄長,他連他的女人沒有能夠很好的保護!

他真是該死!

是啊,該死之人便該死去,這人世間的一切皆可以重新交到兄長手中,他再無所戀了。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兄長,可是十餘年來,他的兄長羽翼已然豐滿,一場朝變,易如反掌。他也就放心了。

嘴角微微的笑意,他很釋然。

莫荼的眉目蹙得很深,愛妻至死、兄弟之死、何澤家眷之死,這無一不是莫大的打擊。只是,再是如何,他都不會再有對莫蘼深深的愧疚,他再不會知道,他的兄弟一生乃是間接地葬送在他自己手上!

甚至直到死亡,都不曾怨恨於他,一個人默默地帶走了一切的傷痛,留下身後千古罵名。

這個懦弱無能、被世人評說爲荒淫無道的國主,無人知道他一生悲痛,爲他的兄長承受了所有的風雨。

就在北姜一場朝變塵埃落定的時候,落陽之戰的戰況已然傳遍天下,天下爲之陡然一震。

更是震動了弗滄整個朝堂!

朝堂之上,虛懷濬沉着目色,面色鐵青,快馬加鞭傳回來的戰報,已然被他甩得老遠。他是在無法置信,區區一個北姜,區區一個落陽君,十餘年來的手下敗將,竟會在昨夜一戰以寡敵多,他弗滄全軍覆沒!

當然,這還不是最爲要緊的,更爲嚴峻的是,由此之後,他弗滄要想取得北姜一寸土地怕是比以前更爲困難!

因爲,就在洛陽之戰傳來戰敗消息之時,同時到達的另一封軍報更讓虛懷濬震動——槃良突然出兵,三萬虎狼之士痛擊他弗滄經由無殤前往北姜的後備軍隊,五萬人馬亦是全軍覆沒!

槃良是早有預謀,在弗滄軍隊盡數進入湮香山餘脈的青峰陵,那裡的地勢進去容易撤退難。槃良埋伏在那處,來了個甕中捉鱉,弗滄軍進退不能,措手不及,五萬將士盡數死在了青峰陵。

“你們可知,槃良的那位鬼谷先生究竟是誰?!”

王座上沉默良久的虛懷濬終於冷冷發問,這個鬼谷子真是厲害,一出手便是讓槃良震動天下。如此一舉,槃良的軍隊乃是虎狼之士也,大爭之位,怕是槃良鐵定了要插一腳!

一聞出,四下皆寂。這個鬼谷子乃是世外之人,在此之前從未顯名與天下,忽地便成了槃良國主之老師。如此詭異突然,天下有幾人知道他真實的身份?

這弗滄朝堂上更是不會有!

“寡人養你們作何之用?!”方纔熄下去的怒火,再次噴涌而出,虛懷濬一下子從王座上站了起來,眼裡的怒火足以燒盡了朝堂上所有的噤聲之人。

“君上息怒!”

文武百官匍匐下去,不敢有再多的言語,他們確實不知,此刻也沒有辦法呀。

“君上!”站出來的還是池亦,他微微拂了拂廣袖,斂住神色到:“那鬼谷子名爲謹謙,西雲姓氏中並無‘謹’姓,或許這個名字只是他的字。”終究是老狐狸,此點他早已揣測在心,只是現下愈想愈是覺得對了。

如此一語,瞬間提點了虛懷濬。

王座上的國主緩緩坐回王座,斂着眉目,久久沉吟,口中喃喃反覆咀嚼着“謹謙”二字,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是他?”緊蹙的眉頭再次一緊,目光陡然銳收,再次從王座上站了起來。

“是他!”

“竟是他!”

虛懷濬一連三句,疑問,確定,到最後的震驚。目色亦是一變再變,終究不能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然而,這終究是一個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君上?”殿上,池亦望着虛懷濬,一眼的交匯,二人便是達成了共識。

“退朝!”

“池相留下。”

虛懷濬冷冷發了令,衆臣速速撤去,此種情況閒雜人等再不願在大殿之上多待一刻。前方吃了敗仗,明眼人皆是看得出來,整個天下怕是皆要與弗滄爲敵了。弗滄再是強大,亦是經不起羣起而攻之。

而這些,他們素來英明的國主斷斷不會看不出端倪,如此亡國之危,他虛懷濬怕是有雷霆之怒,在這朝堂上多待一秒,危險便是多一份。速速退去,便是保身之策。

“你也猜到是他了麼?”

衆人退下,唯留虛懷濬與池亦於大殿之上,虛懷濬從王座上走下來。

“老臣不敢確定。”池亦斂了斂眉目,說得甚爲謹慎,畢竟若真是他,實在有些難以接受,他可是素來癡愚的公子!

“一定是他!”虛懷濬沉着目色,面色青黑:“那一日,我親眼看到他撩起窗簾,回頭看了寡人一眼,那眼神分明清明得很,斷不是癡愚之人!”

“虛懷若,他的名字本有虛懷若谷之意,取‘謹謙’,乃是一個意思,謹謙便是虛懷若,虛懷若便是謹謙!”

虛懷濬再次強調,一經由池亦提醒,現下他是愈想愈是覺得自己的猜測乃是對的。

只是,若是如此,這該是有多恐怖!

“幼子貴,虛族旺”,昔年那一句歌謠便是成了真,虛懷若定是不會放過他的,若是算起來,那些年不僅僅是他爲人兄長的沒有友好於他,子茉的死也應該算在他頭上吧。那一雙姊妹,是那個沒落公子唯一的感情。

如若虛懷若果真便是鬼谷子,那麼將是多麼可笑,他虛懷濬到底又做了些什麼?!他竟然將一個永遠不會與自己競爭天下的兄弟,一個可以助自己取得天下的兄弟平白無故地送給了槃良!

“一定要殺了他!”

“不,一定要查清楚夜狼的底細!”

殺意從年輕的國主身上流露出來,眼裡的決絕更是危險。他是想,他與虛懷若之間怕是沒有手足之情了,是以也不必指望虛懷若可以回來弗滄。何況,鬼谷的規矩,天下人皆知,鬼谷子一次擇主,不會改其初衷。當下,他虛懷濬早已沒有必要再向他虛懷若低頭。

他相信,在弗滄君位之爭上虛懷若沒有爭得過他,那麼天下之爭,他虛懷若一定也是個敗!

另外,那日夜狼分明要去了虛懷若,一入夜狼,便是比死了都讓人放心。現下這個人,卻甚爲槃良國主之師,真是不敢料想,這夜狼竟然會是槃良的!

原來天下人皆是猜錯了,夜狼屬於槃良朝廷,而非屬於寧家!

查還是要查一查的,百年來,夜狼素來沒有插手過天下大爭的局勢。此刻突現出來,若是真爲槃良人,倒是令人有幾分害怕,真不知道槃良的脈絡到底伸展到了何地,槃良的實力到底有多強盛?

“老臣這就立即派人去查。”

池亦斂着神色,危機無形而來,巍巍壓壓,有些讓人喘不過起來。

虛懷濬不再多言,縱使他槃良再是如何強橫,皆不是他弗滄的敵手。只是,與洵夏的那邊的盟約,怕是要稍有改動,切不能讓洵夏有絲毫的毀約之心。現下,弗滄怕是不能夠失去洵夏那位盟友了。

天下之爭,還得與洵夏好生謀劃。

待到池亦退出大殿,虛懷濬收回了思緒,轉身往後宮走去。爲了北姜的戰事,他已是許久不曾踏進後宮,那個女子亦是很久沒有見到。

那個女子,身上總有一種使人寧靜的魔力,心上有再大的煩惱,只要望着那個女子,心便會一點一點地沉寂下來。

只是可惜,她卻被冠以“母親”的稱謂,天下所有女子,唯她不能染指!

這樣的女子,當年怎會嫁於父王?

虛懷濬眉目間盡是愁思,心下揣測着,便是來到了韶韻的寢殿。

自從虛熙去世,那些大大小小的夫人沒有生育過子嗣的便皆是作爲了陪葬,生育過子嗣的此刻都與那些個沒有用的公子生活在一起,後宮之內着實養不起那些多餘之人。

然而,韶韻卻是唯一一個尚留在後宮之中的女人。爲了掩人耳目,他虛懷濬刻意將其住處安置得偏僻了些,吩咐伺候的人也儘量縮減,退卻衆人,唯留得一兩個侍奉左右的宮婢。

此刻進來,顯得有些靜謐,許是很久沒有人氣的緣故。

這不打緊,韶韻從來也都是好靜的,不喜歡被外面的喧雜吵擾。

年輕的君王臉上此刻終於流露出些許暖意,嘴角扯出甚爲明顯的笑,每一次來到這裡,再大的陰霾皆會消失旦盡,心情

莫名地好轉起來。

“君……君上!”庭前打瞌睡的宮婢恰好醒來,一睜眼便是看到了虛懷濬,險些嚇得從欄檻上跌滾下來。當下收拾收拾,立馬跪下行禮。

虛懷濬拂了拂袖,淡淡問道:“韶夫人可在休息?”嘴上問着,步子卻沒有放緩,徑自過去,推了門便準備進去,他着實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君,君上!”身後宮婢提了提聲音,一出口便是意識到失禮,趕緊斂了斂聲,垂着眉目道:“韶夫人她……她……已然,已然……”

“她究竟怎麼了?!”那一剎,虛懷濬的手停留在朱門之上,不曾來得及打開朱門。然而,卻是被宮婢的支支吾吾給惹急了,怒火夾雜着無限的擔憂,噴涌而出。

“韶夫人已經失蹤好幾日了……”

“賤婢!”

宮婢的話方纔落下,虛懷濬便是一巴掌狠狠揮下:“爲何不速速報來!”

宮婢被打得滾到一旁,虛懷濬徑自推了門進去。

然而,那一剎,這個公子的動作再次滯住了。裡面的女子側臥於椅榻之上,微微合着眼簾,陽光從門處照入,有些許的光線落在女子臉上。只是一瞥,便是閃了魂魄。。

然而,卻又只是微微一怔,便是立即拾回了魂魄。

因着陽光的射入,興許是晃了眼,椅榻上的女子微微蹙了蹙眉,藏在袖間的手動了動。是要醒過來了。

虛懷濬沉了沉目色,依着方纔那婢子所言,韶韻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這個女子,雖是委婉寧靜,性子也是極好,卻是隱隱地帶着遺世獨立的清冷。這不,即使身側的貼身宮婢,她都不知道與她們交好,出了岔子,竟也不知道實現交代。

從來都是知道她不是如他人所見的那般簡單,只是如今有了這婢子的話,強行壓制在心中的好奇與不快,此刻卻是隱隱翻騰。

宮婢說她不在,而現下,她卻安安穩穩地躺在寢殿內休息。方纔那婢子的神色,絕不像是在撒謊。

是以,所謂假象,乃是眼前這副美人睡醒圖!

目光不動聲色掃過寢殿,換上平日裡的恭謹,彷彿方纔那一瞬的怒氣全然是假,或者因着看到韶韻而瞬間恢復到最初的恭謹。

眼裡有不經意的苦澀,這個男子啊,近十年來氣焰囂張的不可一世,幾近要把整個西雲攬入他一人手下。然而,面對這個女子,他依舊只能如此恭卑,似如他名動天下那般,以孝傳天下。

可是,誰又知道,他早已對這個女子有了覬覦之心。只是因着人世倫理的束縛,他只能將這份愛意化作一個兒子待母親的恭敬。他終究還是有害怕的東西。

“母妃近日過得可好?”

他素來稱她爲母妃,因着當年之事,他稱她母妃,於他自己的母親,甚至於世人來說,都是可以理解的。

韶韻懶懶地從椅榻上坐起,方纔一進入後庭便是看見他匆匆而來,情急之下只能速速換了衣袍,在此假寐,這叫下的鞋子都沒有來得及換上,還裸露在外袍之下。

“很好。”韶韻斂了斂眉目,笑得溫婉,脖頸處的傷口扯得有些疼痛,只是用一條薄紗圍着,只期望他沒有看出端倪:“多謝君上關心。”

這些年,虛懷濬待她的感情,她不是不知道,然而,她只能當做不知。有時候,她真的能夠理解青召了,原來拒絕也真的是如此艱難。可是,爲何她拒絕陽鉞的時候竟是如此決絕果斷,沒有絲毫的顧慮。

虛懷濬的眉目動了動,笑意更盛。

“母妃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會撒謊。”虛懷濬笑着,一伸手扯過韶韻頸間的絲緞:“你看,這麼深的傷口,怎麼會好?”

絲緞落盡,頸間的傷口瞬間曝露在眼下,利器所致,看得分明。

“你去哪裡了?!”

只是一瞬,眼前這個滿臉笑意的男子赫然退卻所有的良善,面色沉下去,戾氣現出來。他一伸手,狠狠握住韶韻一隻手。

他本是因着前朝之事,心情不舒暢。此刻,便是想到這個女子十年來與虛懷若走得甚近,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一如池亦所言,她或許來自韶氏一族,作爲韶氏一族的女子,她怎麼可能沒有看出端倪!

若是她早已看出端倪,她竟然沒有告訴他,那麼這些年她到底在圖謀什麼?昔年的王位承襲,她把他推上君位,究竟是爲何?!

她定是看出端倪的,她來無影去無蹤,即使是後庭之中的暗衛,這些年都不曾發現過她的出沒。今日若是恰恰撞上,她將欺騙他到合適!

那婢子說,她失蹤好幾日。這些天,她究竟去了哪裡,爲何恰逢北姜在他弗滄手中能夠翻出天去,區區一城之國的槃良竟也有如狼似虎的軍隊,在須臾之間痛擊他五萬人馬!

黎先生乃是這個女子舉薦,那個黎青召便似如神抵一般,那麼她作爲韶氏一族的女子,她定也是有妖術的!

“你究竟去了哪裡!”

第二次發問,冷意陡然盛了盛,握在韶韻手上的力道也霎時緊了緊,勒得韶韻有些疼痛。

韶韻蹙着眉,一如虛懷濬所言,她素來不會撒謊。此刻,她並不想告訴虛懷濬她去過何處,可是一時之間亦是找不到理由,只能緊抿着薄脣,不能吐字。

“不說啊……”虛懷濬冷冷地笑:“是看到了懷若吧?”

韶韻目色一滯,他竟然猜到了謹謙便是懷若!

“呵呵,果然是。”只是微微一滯,卻依舊沒有逃過虛懷濬的眼眸。

“跟我走!”

虛懷濬一把將韶韻從椅榻上扯下來,徑自拉着她往寢殿外面去,竟也顧不得她此刻衣容不整,有傷在身,亦是再不顧她的身份!

“君上!”

韶韻被他勒得生疼,脖頸間已然結痂的傷口,此刻竟也刺拉拉地作痛起來。

“君上!”

韶韻只能一聲一聲地喚着虛懷濬,門側的婢子噤了聲,絲毫不敢上前,虛懷濬此刻的面色非常明顯地寫着“近我者死”。是人,皆是不敢上前。

“請放開我!”

不是掙脫不了,只是她不能掙脫,一旦動手,虛懷濬斷斷不是她的對手,只是一路之上如此之多的人,動了手便是暴露了身份。

“請你放開我,如此不合禮數!”

韶韻有些慍怒,卻依舊拿虛懷濬沒有辦法,赤着腳走在青石板上,大伏天,石板被曬得不能觸及,如今生生一步步踏在上面,真的是令人跳腳。

“這天下寡人最大,寡人說合乎禮數,難道世人還敢指責於寡人?!”

虛懷濬此刻是紅了眼,天下沒有什麼可以與他的江山相比,即使是她韶韻也不能,只要有礙他一統天下,他便不能放過!

虛懷濬一路拉着韶韻直去他的寢殿,那裡有他爲她準備的禮物,這些年都不敢送給她,今日終於可以奉上了。

“你要作甚?”韶韻有些許的恐懼,一時竟不知到這位嗜血好戰的一國之主究竟要做什麼。

虛懷濬抿着脣不做聲,一手扣住韶韻的臂腕,一手從塌下的活動機關中取出一條鏈子。韶韻目色一驚,尚沒有看清楚那究竟何物,只覺腳下一涼,一鐵物便是束縛在了自己腳上,另一端赫然鑲嵌在玉榻之下!

“如此,寡人看你還往哪裡去?!”

虛懷濬冷冷地笑,這些年,他不是不知道她經常出門。她過於強悍,暗衛根本發現不了她。只是,這人世間,就有那麼多巧合,他不止一次悄悄前往過她的寢殿,有那麼好幾次,她竟然皆不再寢殿之內!

那個時候,他便是知道,這個女人遲早有一天會消失在他的生命裡,消失在他的眼眸中。是以,那個時候,他便是爲她準備好了一切。

他不敢娶她,不敢要她,是的,他終究還是有畏懼的東西,他終究衝脫不了世俗的桎梏。只是,要她就此離去,他又是如此不甘心!

是以,只要能夠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無論用什麼樣的法子,他都是會用的。

“你這是作甚?!”

韶韻看着自己腳上的腳鏈,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怎麼可以如此一意孤行!

“寡人不會再讓你離開這裡,離開弗滄。寡人不會去計較你到底知不知道懷若便是謹謙,甚至不會去計較此次是否是你在暗中幫助槃良或是北姜,而痛擊我弗滄二十萬大軍。”虛懷濬冷冷地望着韶韻,淡淡的宣佈他的決定:“但是,你也不要再想着離開這裡,你若離開,寡人保住準會錯出什麼事來,譬如……一把火燒了星辰殿。”

虛懷濬笑起來,這個女人,一如池亦所言,定是一那位祭司有着割不斷的不爲人知的情愫,她定是在乎他的。即使不在乎,可是那裡還有她的孩子,她已然失去一個子茉,斷斷不會再讓子棠也葬身火海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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