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幽谷隱逸

一回工夫,就已出了西門。

範君瑤忍不住問道:“妹子,你這是到哪裡去?”

方璧君回頭白了他一眼,道:“大哥又忘了,我現在是你兄弟。”接着笑道:“你不用多問,到了你自會知道。”

範君瑤問道:“遠不遠?”

方壁君“咭”的笑道:“不遠,也不太近就是了。”

說完突然催馬急行,像風馳電卷般朝前奔馳而去。

範君瑤知道她這般縱馬急馳,必有緣故,也只好一夾馬腹,加速奔行,一路追了下去。

兩人騎的這兩匹馬,是大洪山莊精選的良駒,腳程極快,不過半個小時,就奔馳了五六十里路程。

範君瑤眼看方璧君依然催馬疾行,並未稍停,心頭覺得奇怪,也催加馬鞭,趕了上去。

和方璧君並馬而行,口中叫道:“你這般緊趕,到底要到哪裡去?”方璧君鞭朝前一指,說道:“九真山.”

範君瑤奇道:“到九真山做什麼?”

方璧君笑了笑道:“這幾天我們跑了不少地方,大哥要找的‘雲中’,連一點影子都捉摸不到,力才酒樓上,我聽那兩個漢子提到九真山……”範君瑤急急問道:“妹子聽到他們怎麼說?”

方璧君道:“他們聲音說的極輕,我也沒聽清楚,只聽他們提到九真山,又說什麼府主志在必得,我想他們口中的‘府主’,莫要是天毒府的主持人,因此想趕在他們前面,到九真山,也許會發現些什麼?”範君瑤道:“妹子怎不早說?”

方璧君道:“現在不是告訴你了麼?”

範君瑤道:“九真山,你去過?”

方璧君搖搖頭道:“沒有。”接着笑道:“所以我們要走快些,趕在人家前面,先去看看山中情形。”

高聳入雲的九真山,愈來愈近,遠近山巒起伏,人煙漸稀!

方璧君馬鞭一指,說道:“大哥,再過去,只怕沒有人家了,這小山麓間,還有幾戶農家,我們馬匹,只好寄在這裡了。”

範君瑤點點頭,兩人放緩繮繩策馬徐行,到得小山麓間,就跳下馬鞍,牽馬匹走到一家農家門口。

範君瑤說明來意,並取出一錠銀子,算是酬勞,把馬匹寄在農家,就雙雙就道。

這時纔不過申牌時光,出了山村,眼看四外山勢荒涼,毫無人跡,就施展輕功,一路朝九真山奔來。兩人並肩飛馳,不消多時,便已奔到九真山麓。但見一座高峰正中,羣峰如拱!

範君瑤回頭笑道:“妹子,妹子,你一直都瞞得我好緊。”

方璧君擡腕拭拭汗水,睜大星眸,說道:“我什麼事瞞着你來?”

範君瑤笑道:“妹子一身武學,分明曾得高人傳授,但卻一直深藏不露。”

方璧君嫣然笑道:“我早說我略會武,難道你要我自己吹,如何如何高明?

那不笑掉人家大門牙纔怪!”

範君瑤道:“妹子師傅,究竟是哪一位前輩高人?”

方璧君看他一眼道:“大哥一定要問,我就只好直說了,我師傅住在九華青蓮庵……”

範君瑤驚哦一聲道:“妹子原來是千手神尼門下,難怪有這等高絕的身手。”

方璧君道:“大哥聽誰說的?”

範君瑤道:“我聽先師說過,千手神尼不但武功自成家數,江湖上罕有敵手,一手‘穿珠神針’,更是獨步武林,遂有千手之號。”

方璧君嗤的笑道:“大哥知道的還不少呢!”

範君瑤笑道:“還有呢,據說當年白蓮教倡亂,江湖各大名派聯手圍剿,最後在大別山一戰,教匪中有一個叫金光聖母的,有撒豆成兵之能,其實她最厲害的暗器,是‘下毒金珠’,每顆只有綠豆大小,但卻劇毒無比,只要被它擊中一顆,就得當場毒發身死,但她一把就可撒上千百顆,恍如一陣金雨,十丈之間,無人躲避得開。那一次她雙手齊張,一陣金雨堪堪出手,就紛紛墮地,大家起先還不知‘千毒金珠’何以曾忽然墮地?事後檢視,發現每顆金珠都被一支極細的銀針穿過,才知是令師及時趕到,挽救一場浩劫,所以江湖上,又把令師稱爲針神,她老人家的銀針,大家也稱做了‘穿珠神針’。”方壁君聽得驚喜的道:

“啊,大哥說的這段故事,我從沒聽師傅說過,這就難怪,師傅她老人家曾一再告誡我,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許我輕易出手。就是出手之後,也必須把打出的針收回來,而且我也只知道它叫做‘太陽神針’,不知道它還叫‘穿珠神針’。”接着笑道:“是啊!師傅傳我‘太陽神針”的時候,曾說這種針一把可發三百六十支,但我最多隻能打出三十六支,同時爲了起針方便,每支針尾,都附有一顆小珠子,這樣就不會沒入人身。師傅還說,針上附着珠子,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遇上最厲害的敵人,他只要看到針上的珠子,自會退去。”範君瑤笑道:“穿珠神針,無異是神尼的記號,天下武林,有誰敢得罪神尼?”

兩人邊說邊走,入山漸深!

範君瑤忽然站定下來,說道:“妹子。我們這樣走法到哪裡去?”

方璧君被他問得一怔,不覺停步道:“我明明聽說九真山,我想山中—定會有事故,我們地理不熟,一時找不到罷了。”說到這裡,伸手一指道:“九真山危崖深谷,靈境甚多,我們翻過這重山嶺,去看看再說。”範君瑤關切的道:“我們跑了這許多路,你不累麼?”

方璧君甜甜一笑道:“我不累,你呢?”

範君瑤笑了笑道:“只要你不累就好了。”

翻越過一座陡峭的山嶺,這後山地勢幽僻,草木華滋,兩人輕蹬巧縱,一路奔掠而下。

剛到得山腳,只見一道清溪,流水潺緩,一條曲折小徑,沿溪而去。

方璧君喜道:“大哥,在這裡了。”

範君瑤道:“你發現了什麼?”

方璧君指指小徑,說道:“這後山人跡罕至,那來的小徑?這分明是有人經常沿溪走動,纔會走出這條山徑來。”

說着.當先朝小徑上走去。這條小溪,不過一丈來寬,水流迂緩,清可見底,兩人沿溪而行,走了半里來路,發現小溪是從一道幽谷中流出來的。兩人剛到谷口,忽聽一聲震天般的大吼。那吼聲恍若半空響起的一聲焦雷,直震得四山皆動。

範君瑤聞聲—驚,本能的一下擋在方璧君身前。

方璧君道:“好像是虎吼。”

兩人同時隨着聲音,擡目望去,但見谷口右側一座崖石上,正有一頭碩大如牛的白額虎,睜大一雙銅鐘似的虎目,朝自己兩人發威!

那一座崖石,正當谷口門戶,少說也有四五丈高,白額虎居高臨下,不住的擺動虎尾,大有向人撲噬之勢。

範君瑤吃驚道:“好大的一頭老虎。”

方璧君道:“大哥快退下來。”拉住範君瑤的手,急急住後躍退。

範君瑤刷的一聲,撤出長劍,笑道:“武松打虎,卞莊刺虎,我把它宰了。”

方壁君依然拉着範君瑤的手,說道:“算了,深山裡,隨時都可以遇上虎豹,大哥犯不着多花力氣,和野獸有什麼好鬥的?我們還是走吧。”說着,拉了範君瑤回身就走。範君瑤道:“這頭白額虎碩大如牛,生性兇猛,也許傷過不少人呢,咱們既然遇上了,把它除去,也是爲世人除害。”

方璧君只是拉着他往外走去,一面催道:“大哥,快走咯!”

範君瑤只當她怕老虎,只得順着她,往外走來。

方璧君臉上並無懼色,一手拉着範君瑤,走的也並不太快,這樣走了百來步。

範君瑤回頭看去,那白額虎並未追來,已經隱入崖後,不由腳下一停,笑道:“妹子身爲青蓮庵門人,—身武功,足可當得高手行列,原來卻怕老虎。”方璧君笑道:“大哥當我怕老虎?”

範君瑤道:“難道你不怕?”

方壁君道:“我是有意試試它的。”

範君瑤奇道:“試試它的?你試什麼?”

方壁君笑道:“老虎要吃人是不是?”

範君瑤道:“老虎吃人,這還用問?”

方壁君又道:“它方纔向我們發威,大有撲噬之勢,你說它是不是應該撲下來?”

範君瑤點點頭。

方壁君又道:“它居高臨下,爲什麼不撲下來呢?”

範君瑤道:“也許我們見機的快,已經躍退。”

方璧君又道:“但我們走的並不太快,它也沒追噬。”

範君瑤道:“也許它肚子不餓吧!”

方璧君搖搖頭道:“這道理說不通。”

範君瑤道:“依妹子之見呢?”

方璧君道:“這頭虎有人養的。”

範君瑤道:“妹子如何知道的?”

方壁君道:“因爲它不讓我們進入山谷裡去。”

範君瑤道:“我不信。”

方璧君道:“不信你再去試試。”

範君瑤道:“好。”

說到“好”字,就轉身欲走。

方壁君道:“大哥慢點!”

範君瑤道:“妹子還有什麼事?”

方壁君道:“有兩件事,大哥莫要忘了。”

範君瑤道:“那兩件事?”

方璧君伸出一根纖纖玉指,說道:“第一,我們不知谷中住的是什麼人,大哥只能逗着那頭虎發怒發威,不可傷了它。”

範君瑤道:“第二件呢?”

方璧君嫣然一笑道:“第二件是一句老話,不論在人前人後,你都該叫我兄弟,不許再叫我妹子了。”

範君瑤點點頭,笑道:“抱歉,我又忘了。”

方壁君披披嘴:“這一路上你老是忘記,我不知說過多少次了。”

範君瑤道:“你不知道,叫慣了你妹子,改口叫你兄弟,你不知有多憋扭。”

方璧君白了他一眼,道:“一個人要隨機應變,你不會當我是個男的,是你兄弟?”

範君瑤連連點頭道:“好,好,我當你兄弟。”

兩人說着,重又回身,朗那山谷行去,果然沒走進谷口,但聽崖上又是一聲震天的大吼傳了過來,那頭白額虎,又在崖上現身。

這回好像觸怒了它,全身虎毛,根根倒豎,口中啉咻有聲,虎尾左右擺動,作勢欲撲。

方璧君輕笑到:“大哥,你相信了吧?”

範君瑤因方璧君說過不可傷它,是以並未掣劍,左手往後一擺,說道:“兄弟你退後些,由我來對付它。”

方璧君依言後退了幾步,一面關切的道:“但大哥你也仍然要小心點才行。”

範君瑤凜然而立,舌綻春蕾,大喝一聲道:“孽障,膽敢擋我去路。”

左手揚處,振腕一指,朝那白額虎迎頭點去。

“一元指”武當內家奇學,力足洞貫金石,這一指真要擊中虎頭,自然一舉就可把者虎擊斃,但範君瑤聽了方壁君的話,只是要激它發怒發威,因此指風出手,就微微一偏,並沒真的朝虎頭擊去,但饒是如此,一屢急勁指風,有如流矢劃空,嘶然有聲!白額虎那會知道你井非傷它之心?一見範君瑤出手凌厲,益發狂怒,又是一聲大吼,猛地涌身躍起,雙爪當先,朝範君瑤當頭撲來。

範君瑤藝高膽大,耶會把—頭老虎放在心上?等到白額虎凌空撲落,身形輕輕一閃,向旁閃出。右手呼的一掌,朝白額虎腰間劈去。

他這—掌倒用了全力,一股內家掌力,撞上白額虎的腰際,它縱然毛厚肉壯,卻也吃痛,狂吼一聲,張開血盆大口,擰腰回頭,朝範君瑤咬來。白額虎兇性已發,後腳突然人立而起,一個虎跳,縱起兩丈來高,對準範君瑤凌空撲來。

方璧君睹狀大驚,急急叫道:“大哥小心!”

範君瑤一見白額虎凌空撲來,立即施展挪移身法,飄閃出去五六丈外。

那虎撲了個空,一看範君瑤居然躲了開去,又是一聲大吼,回過身子,又朝範君瑤當頭撲來。

方璧君叫道:“大哥,對了,你已經把它激怒,現在只要施展大挪移身法,讓它去撲好了。”

範君瑤身形閃動,一面說道:“這是做什麼?”

方璧君道:“你不用管,照我的話做就是了。”

白額虎總算是畜牲,兇猛成性,一連幾次都撲了空,怒吼連聲,一雙銅鈴般的兇睛,兇光四射,只是盯着範君瑤,你閃到那裡,它就撲到那裡,山石砂泥,被它連撲帶抓,腥風四卷。範君瑤施展挪移身法,白額虎縱然縱撲如風,也休想撲到一點影子,但卻也不敢十分大意。

這一陣子工夫下來,範君瑤也鬧得渾身大汗,搖搖頭道:“這樣躲閃,比武松打虎,還要吃力得多,這畜牲再要不識好歹,我真想—指斃了它算了。”方璧君道:“大哥,你不能把它殺死。”

就在此時,只聽有人叫道:“大黃,不許傷人。”

聲音起自谷口,口音甚是稚嫩,一聽就知道是個女孩發的話。

白額虎正在發威之時,聽到了這一聲叫喊,它根根倒豎的虎毛,立時緩緩平靜下去,虎頭低垂,溫馴得像一頭大貓,拖着一條長長的虎尾,朝谷口走去。範君瑤、方璧君同時回頭瞧去,只見谷口站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雖然穿着一身土布衣服,但一張蘋果臉上,長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晴,額前覆着劉誨,兩條辮子,一直垂到胸前,不但生得甚是清秀,還帶着一臉稚氣。她眨着眼睛,望望兩人,伸手拍着虎頭,說道:“大黃,爺爺叫你不許傷人,你又在惹事了。”

那白額虎本來—顆虎頭挨着女孩,顯得甚是親呢,但聽了小女孩的話,口中低吼一聲,回頭望望範君瑤,好像有些不大服氣。

方璧君含笑道:“小妹妹,這頭老虎是你家養的?它很聽你的話呢!”

小女孩小臉一紅,道:“真對不起,大黃是爺爺養它看門的,你們不到谷口來,它不會傷人的。”

方璧君趁機道:“是啊,我們是遊山迷路,發現溪邊有一條小徑,就尋了過來,不想遇上了老虎。”

範君瑤拭拭汗水,笑道:“你家的大黃真兇。”

小女孩看了範君瑤一眼,說道:“爺爺平日不許大黃出谷一步,只要你們不惹它,它不會追出谷來的。”

方璧君看這小女孩說話天真,含笑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小臉又是一紅,低着頭道:“我叫祁琪。”

方璧君道:“你家住在山谷裡?”

祁琪點點頭,道:“我們家裡,只有爺爺和我兩個人,還有就是大黃和小金。”

方壁君道:“小金是誰?”

祁琪道:“小金是爺爺養的一隻金絲猴,最頑皮了。”

方璧君道:“這麼說來,你爺爺一定是一位隱居林泉的高士了,小妹妹,我和大哥遊山迷路,這時天色快黑,想借宿一宵,也想拜訪你爺爺……”小女孩面有難色,說道:“我爺爺從不見外人,他老人家養着大黃守在谷口,就是不讓有人入谷驚擾……”她望望兩人,遲疑了下,又道:“但天色真的快要黑了,你們又迷路了,怎麼辦呢?”範君瑤聽說她爺爺不願外人打擾,正待開口。

方璧君朝他使了個眼色,然後笑道:“我們遊山迷路,這時天色快黑,只要借宿一宵,明天一早就走,不會添你們什麼麻煩的。”

小女孩對兩人好像頗有好感,想了想道:“那也只好如此了,你們沒有地方去,天又黑了,我拚着挨爺爺罵上幾句,就帶你們進去吧!”話聲甫落,只聽一個蒼老聲音接着笑道:

“傻丫頭,看你把爺爺說成怎麼樣的人了,難道爺爺真的不通一點人情?”

祁琪喜的跳了起來,叫道:“爺爺果然也來了。”

這“果然”兩字,就露了口風,昆然就是說她早就知道爺爺已經跟來了。

谷口走出一個鬚髮皆白的黃衣老人,手扶竹杖,看去大有隱逸之風。黃衫老人呵呵笑道:

“小丫頭,你居然跟爺爺耍起心機來了,你只知道爺爺平日不願見外客,怕爺爺不肯留他們,明知爺爺跟着你出來,卻故意拿話來激我。其實爺爺不願見的是俗客惡客,這兩位相公人如玉露明珠,平日請都請不到,爺爺歡迎還來不及,那會拒人於千里之外?”祁琪小臉一紅,一頭鑽進老人的懷裡,不依道:“爺爺,我不來了!”

黃衫老人一手扶着祁琪的頭,慈笑道:“快別孩子氣了,佳客蒞止,倒叫人家笑你像個野丫頭。”

一面擡目笑道:“二位不嫌簡慢,請到谷中奉茶。”

範君瑤慌忙抱拳道:“老丈高蹈遁世,悠遊林泉,在下兄弟何幸得識高人!”

黃衫老人呵呵笑道:“山野村夫,那裡稱得上高人,倒是賢昆仲二位少年俊彥,老朽幸會之至,不知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範君瑤道:“老丈過獎了,在下範君瑤,他是舍弟君璧。”

祁琪道:“我爺爺叫做退谷老人。”

黃衫客瞪了祁琪一眼,含笑叱道:“小孩子家多嘴。”一面拱拱手道:“老朽祁堯夫,自從隱居此谷,就自號退谷,別教二位見笑了。”方璧君聽出他說出祁堯夫三字,不覺暗暗一驚,拱手道:“原來老丈就是甘年大名頂頂的武林四掌之一的金沙掌祁老英雄,在下兄弟失敬了。”武林四掌,是指:“寒玉”、“紫煞”、“金沙”、“白骨”,是昔年武林中最厲害的四種掌。

祁堯夫道:“那是昔年武林朋友擡舉,區區微末之技,說來實在慚愧得很。”

祁琪訝異道:“爺爺,你老人家外號金沙掌,我怎的沒聽說過。”

祁堯夫莞爾笑道:“你只知道我是你爺爺就好了。”

這話聽得範君瑤、方璧君都笑了起來。

祁琪不依道:“爺爺,原來是你老人家藏私,我不管,從明兒起,你就得傳給我。”

時間已近黃昏,山林間,漸漸籠罩起一片暮色。

祁堯夫擡手肅客,引着兩人往谷中行去。這條山谷,兩邊山勢如削,但到了裡面,卻豁然開朗,小山如丘,一片數十畝大的平地,芳草如茵,栽了不少花木,山谷間羣峰如屏,小山上修徨千竿。山麓間茅蘆三間,清溪一潭,景物極爲幽美,谷勢盤曲到此,似是未盡!

再進去兩山又忽然束成一道狹谷,向裡廷伸,只是在那谷口,卻有一道半人高的竹籬,攔在兩壁之間,把後山谷遮斷。

方璧君看得暗暗奇怪,自己兩人只是求宿而來,不好多問。

祁堯夫把兩人讓入屋中,一面朝祁琪吩咐道:“琪兒,佳客蒞止,你快去汲些新泉,沏一壺茶來。”

範君瑤忙道:“老丈不可客氣,在下兄弟,打擾清居,已感不安,怎好添小妹妹的忙?”

祁琪笑道:“汲泉烹茶,本來就是我的事,你們不來,平時這時候,我也要替爺爺沏茶的。”說着,翩然往後屋行去。

祁堯夫拉過兩把竹椅,請兩人坐下,一面含笑道:“老朽隱居此地,將近二十年,日常無事,讀了不少書籍,對風鑑之學,也稍有涉獵,二位老弟神朗氣清,英華內涵,實乃人間祥麟,不知是那一門派的高弟?”範君瑤道:“老丈謬獎,在下兄弟愧不敢當,先師武當青峰老人。”

祁堯夫一手捋須,呵呵笑道:“小哥原來是武當名宿青峰老人的高弟,難怪弱冠之年,已有此造詣……”說到這裡,忽然雙目—睜,道:“老弟說什麼,令師青峰老人已經作古了?”範君瑤神色—黯,說道:“先師去世不過二月。”

祁堯夫微微一嘆,問道:“老朽和尊師青峰老人,有過數面之緣,以他一身修爲,已得內家上乘境界,可說寒暑不侵,百病不染,怎會忽然仙逝?”範君瑤因他和自己師傅相識,不好隱瞞,這就答道:“先師是誤中奇毒致死。”

接着約略把出事經過,說了一遍。

祁堯夫吃驚道:“會有這等事?”接着略作沉吟,目注範君瑤問道:“少林失經,和令師中毒,自是出於一人之手,兩大門派同時發生如此鉅變,莽莽江湖,足見又萌亂象,不知這毒害令師的兇手,可有眉目?”範君瑤微微搖頭道:“至今尚無眉目。”

祁堯夫捋須道:“老朽遁跡荒山,已有二十年未曾涉足江湖,賢昆仲遠來九真,當不是專爲遊山來的吧?”

薑是老的辣,這句話問到骨節上來了!

方璧君道:“老丈說的是,家兄當日蒙人指點,要他前去雲中,這人又沒說清楚,和雲中有關的地名,又有數處之多,愚兄弟只好先來雲夢,但一連數天,都找不到半點朕兆,今天只是路過此地,久聞九真山之名,順着一遊,不想在後山溪邊,發現了一條小徑,得遇老丈。”祁堯夫聽她說出“雲中”二字之後,似是並未聽到她後面那一段話,一手捋須,微微沉吟道:“雲中……雲……中……”

他說了兩句雲中,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麼,不禁神色大變,仕口不言。

方璧君看在眼裡,心中暗暗一動,但人家不說,她不好多問。

這時祁琪沏了一壺茶走出,替兩人倒了兩盅,放到几上說道:“二位叔叔請用茶。”

祁堯夫含笑道:“二位老弟,且試試這茶葉如何?”

祁琪搶着道:“我爺爺一生,就喜歡喝茶,這茶葉看起來很粗,其實是真正雲峰茶,小金從山頂撞藤而下,在削壁上採來的。水是咱們門前小潭裡的活泉,爺爺自己做了一隻獨木小舟,烹茶用的水,一定要到潭心去汲。”祁堯夫笑着叱道:“你又多嘴了。”

祁琪小嘴一噘,說道:“我說出來了,二位叔叔纔好細細品嚐咯!”

範君瑤取起茶碗,果見茶水色淡清,喝了一口,覺得甚是清香,不覺笑道:“晚輩飲茶一道,十足外行,但此茶入口,確是清香雋永。”這時,天色已經昏黑!

祁琪點起一盞油燈,說道:“爺爺,看來唐爺爺今天又不會來了。”

祁堯夫白眉微攏,道:“奇怪,他和爺爺說定了,初三一定可以趕來,今天已經初四了,怎會不來?如是明天午前還趕不到,那就又得再等上一年了。”祁琪道:“唐爺爺去年端午,說是來不及準備,難道這長長—年工夫,還會配不齊全。”

祁堯夫道:“也許他有別的事耽誤了。”

祁琪披嘴道:“難道還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

範君瑤、方壁君兩人不知他們祖孫說的是什麼事?但聽他們口氣,這件事似是十分重要,而且錯過明天,好像又要等上一年,此事究竟何事,竟有這般重要?方璧君想起酒樓上兩個漢子提列九真山,又曾說什麼府主志在必得,莫非和他們祖孫有關?

正在思忖之間,突聽—聲虎吼,遠遠傳了過來。

祁堯夫瞿然道:“天色已經黑了,莫非還有什麼人來不成?”

祁琪喜道:“莫要是唐爺爺來了?”

祁堯夫笑道:“大黃怎會連你唐爺爺都不認識了?”隨着話聲,人已站了起來。

祁琪一下跳到門口,說道:“爺爺,要不要我去瞧瞧?”

祁堯夫道:“也許是什麼野獸經過谷口,大黃髮了威,早已嚇跑了,不然怎會沒有再吼?”

只聽遠處有人按口道:“好哇,你老哥居然把兄弟當成野獸啦!”

祁琪喜得直跳起來,叫道:“真是唐爺爺來了!”

山谷上正有一條人影,大步朝茅舍走來。

祁堯夫拂髯笑道:“唐兄怎麼這時候纔來?”

人影來得極快,眨眼工夫,已經到了門前。

那是一個兩須花白,腰背微駝的瘦小老頭,穿着一件湖縐長衫,一張畫臉,滿堆着皺紋的笑容,雙目又小又圓,酒糟鼻,嘴上留兩撇八字鬍子,頷下有一小把疏朗朗的花白髯,生相有些滑稽。只見他右手卻抱了一個朱漆藥箱,笑嘻嘻的道:“今晚趕不到,就得再等上一年,須知多過一年,這東西也隨着氣候增進,再要一年,只怕就更沒把握制住它了。”祁琪早已衝丁上去,一手去接他藥箱,說道:“唐爺爺,我替你拿。”

瘦小老頭把藥箱交給了祁琪,一而叮嚀道:“小琪琪,你拿可以,只是要放得輕些,裡面有幾件東西,一碰就碎,可得小心!”

祁琪道:“總不會是雞蛋吧?”

瘦小老頭呵呵笑道:“你真是越來越聰明瞭,那業面確是放着幾個蛋,但不是雞蛋,是鵝蛋。”

祁琪咭的笑道:“唐爺爺藥箱裡放着鵝蛋,那是你老人家餓了當點心的。”

瘦小老頭咄了一聲,正容道:“你可別小覷了這幾個鵝蛋,唐爺爺足足花了好幾個月工夫,才讓它生產出來的。”

祁琪聽得好奇,笑着問道:“鵝蛋會是唐爺爺生的?”

祁堯夫喝道:“琪兒不許沒大沒小,對唐爺爺一點規矩也沒有。”

瘦小老頭笑道:“兄弟就是喜歡小琪琪天真無邪,小孩兒家好奇,祁老哥別責怪她了。”

隨着話聲,一腳跨進茅屋。

範君瑤、方璧君雙雙站了起來。

瘦小老頭看到兩人,不覺怔得一怔,隨着笑道:“祁老哥難得有客,這二位……”

祁堯夫忙道:“唐老哥,這二位範老弟,是武當青峰老人嫡傳高弟。”一面朝兩人說道:

“這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點頭華佗唐老哥!”原來這瞧不起眼的瘦小老頭,竟是點頭華佗唐駝!

果然腰背有些駝!

範君瑤、方璧君連忙拱拱手道:“唐老丈譽滿天下,活人無算。在下兄弟久仰得很。”

點頭華佗眯着一雙小眼,呵呵笑道:“不敢,不敢,老朽只是運氣好。沒醫死人罷了!”

這句話,聽來雖是說笑,但一個大夫,要沒醫死人,又談何容易?

祁琪早已端了一張竹椅過來,說道:“唐爺爺,你走累了,請坐!”

點頭華佗坐了下來,捶捶腰道:“人老了,一年比一年不中用,從前跑這點山路,兩腿如飛,如今走得腰痠背疼,差點沒爬。”

大家都坐子下來,祁堯夫道:“時光不早,大家一定餓了,老朽得去準備做飯。”

祁琪道:“爺爺,我幫你去做。”

祁堯夫道:“算了,還是爺爺去做的好,你只會給爺爺添忙。”

祁琪小嘴一噘,道:“爺爺就是不讓我做,我會炒蛋,唐爺爺說我炒的蛋又香又脆。”

點頭華佗呵呵笑道:“沒錯,沒錯,小琪琪,去年炒的蛋,唐爺爺還沒忘記。

又香又脆,倒是真的,只是妙焦了,有點苦味,好比唐爺爺做的藥……”

祁琪氣道:“唐爺爺,我不來了。”

點頭華佗圓滾滾的臉上,堆起笑容,忽然z招招手道:“小琪琪,別生氣,唐爺爺蛤你帶來一件小小禮物,你一定會喜歡。”

祁琪道:“唐爺爺給我帶來了什麼?”

點頭華佗探懷摸出五寸來長的一個銅管,笑道:“就是這個。”

祁琪睜大雙目,奪了過去,問道:“這是什麼?”

點頭華佗笑道:“這是梅花袖箭,可以連發五支,是唐爺爺特地給你做的,每支箭只有三寸長,你別看它小,三丈之內,沒有射不中的東西,就算老虎,保管它躺下來。”祁琪高興的道:“唐爺爺,這是毒藥箭?”

點頭華佗笑道;“毒藥箭,小孩兒家那能使用?”

祁琪道:“不是毒藥箭,這麼小一支袖箭,會射得死老虎?”

點頭華佗道:“誰說射得死老虎?”

祁琪小嘴一翹,不高興道:“方纔是你自己說的咯,就算老虎,射中了也會叫它躺下來。”

點頭華佗連連點頭道:“沒錯,唐爺爺在箭簇上放的是一種麻藥,不論人獸,一經射中,就會昏沉沉的躺下來。這種麻藥,又不須解藥,過了一時半刻,就會自己醒來,給你防身就足足有餘。”祁琪接過袖箭筒,喜得跳了起來,說道:“唐爺爺,你真好。”接着偏頭問道:

“唐爺爺,這一簡只有五支,用完了怎麼辦?”

點頭華佗道:“唐爺爺一共給你練制了二十五支小箭,夠你用的,何況打出去還可以收回再用。”

說着,又從身邊一個革囊中,取出兩排皮鞘,一齊遞給了祁琪。

祁琪高興得合不攏嘴來,——面叫道:“爺爺,唐爺爺給我做了—簡袖箭呢!”轉身往裡奔去。

不多一會,祁琪幫她爺爺端出碗盤,在桌上排好。

祁堯夫端出酒菜,笑道:“山野地方,只有些野菜粗餚,大家只好將就着吃了。”

點頭華佗摸摸酒糟鼻,笑道:“兄弟只要有酒就好。”

祁堯夫笑道:“你唐老哥嗜酒如命,到山上來,那一次少過你酒?”一面朝範、方二人笑道:“二位老弟,來,來,住在山上,都是現成東西,大家快坐下來,不用客氣。”桌上菜餚不多,大多是鹿脯、野雞、山筍、野菜之類,但卻別具風味,另外是一大壺酒。

點頭華佗也不客氣,端起酒碗,咧嘴笑道:“老朽酒蟲已快要爬出來了,二位範老弟,來,老朽敬你們一碗。”說完,咕嚕咕嚕—口氣喝了下去,咂咂舌頭,笑道:“祁老哥住在窮山僻谷,兄弟看不出你這窮谷,好在那裡,只有這酒麼,還實在不錯。”祁琪道:“唐爺爺,我給你斟。”

點頭華佗一把從她手上接過酒壺,說道:“用不着,唐爺爺是自己倒的好。”

說話之時,早已隨手倒滿一琬,又咕嚕咕嚕喝了下去。

範君瑤舉起酒碗,笑道:“唐老丈洪量,在下兄弟不會喝酒,只好隨意了。”

點頭華佗眯着一雙小圓眼睛,縱聲笑道:“老弟藝出青峰老人,那能不會喝酒?”

說到這裡,忽然呵呵一笑道:“二十幾年前,令師母患了傷寒,令師把老朽請去看病,準備一罐五十年陳酒,老朽連看病都來不及,先和令師喝起酒來。這一喝,令師沒醉,卻把老朽醉了,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那知令師母卻在老朽喝醉之時,已經仙逝。事後大家都說老朽明知他夫人無藥可救,故意裝醉,不肯開方,說實在那次老朽是真醉了。”他外號點頭華佗,只要他點個頭,就是要死的人,也得從閻王手中要回來,他喝醉了自然沒點頭。

好在他名聲大,沒有救的人,死了也不會怪到他頭上。祁堯夫道:“唐老哥今晚醉不得,若是一醉醉到明天中午,那就誤了大事。”

點頭華佗已經倒了第三碗酒,喝了一口,道:“醉不了,兄弟從不誤事。”

祁琪惦記着藥箱裡的鵝蛋,忍不問道:“唐爺爺,你藥箱裡放着幾個鵝蛋,做什麼用的?”

點頭華佗又喝了口酒,笑道:“那是唐爺爺從雄鵝腹中培養出來的。”

祁琪好奇的道:“雄鵝怎會生蛋,唐爺爺你在騙人。”

點頭華佗摸着兩搬八字鬍子,笑道:“唐爺爺幾時騙過你,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唐爺爺不是說過,爲了這幾枚蛋,足足化了唐爺爺好幾個月的工夫。”祁琪道:“這幾個鵝蛋,有什麼用?”

點頭華佗正容道:“用處大着呢,明天要活捉那東西,全在這幾枚蛋上。”

祁琪睜大雙目,驚喜的道:“真的?唐爺爺,你快說咯,這幾個鵝蛋,究竟有什麼用處?”

點頭華佗微微一笑道:“唐爺爺去年從這裡回去,就遍查古籍,據書上記載,那東西除了畏蟾蜍之外,喜食鵝蛋,但只要有一隻雄鵝在旁,它就不敢近前。因此唐爺爺就養了一大羣鵝,仔細加以研究,才發現雄鵝喜禽的幾種青草,競然含有毒性,除了雄鵝能消化這種毒汁外,若是人誤服了,就令人昏睡。唐爺爺把那幾種毒汁,用針刺破了鵝蛋,故在蛋裡面,令人找了幾條毒蛇,來傲試驗,結果吞下鵝蛋的毒蛇,沒有多久,都像冬眠一樣,蛔屈不動。”大家聽他說話,誰都沒作聲。

點頭華佗笑了笑,接道:“唐爺爺本來就是想找出幾種毒性較烈的麻藥,合製藥粉,但有了此一發現,就四處蒐羅這幾種青草,榨出汁來,練取精華。然後從雌鵝腹中,取出軟蛋,注入這種毒汁,移植到雄鵝腹中,一面又大量餵它們吃這幾種青草,讓軟蛋在雄鵝腹中長大……”祁琪道:“唐爺爺,爲什麼要把軟蛋移到雄鵝腹中去呢?”

點頭華佗咕嚕的喝了一大口酒,笑道:“問得好,雌鵝生性不喜吃那幾種草,無法把注了毒汁的軟蛋培養長大。”

祁琪道:“唐爺爺,你不是說只有雄鵝能把這兒種毒草消化,那麼軟蛋移到雄鵝腹內,毒性不是也會被化去麼?”

點頭華佗道:“所以要餵它們專吃那幾種草,但雄鵝不會生蛋,唐爺爺算準時日,等鵝蛋快要長成,再從鵝腹中取出,裝回雌鵝腹中。但十個鵝蛋之中,經過兩次剖腹移植,能夠順利生下來的,不過一、二個,其中有半數是被雄鵝化去了,另外一半根本沒有成長,就已死去,唐爺爺化了半年多時間,一共只弄到八枚鵝蛋。前些日子,又找人弄來一條足有丈餘長的烏梢蛇,讓它吞服一枚鵝蛋,那蛇不到盞茶工夫,就昏睡過去。直到唐爺爺動身來的時候,已經有七、八天,還沒醒來,由此證明這鵝蛋十足試驗成功了。”

祁琪道:“唐爺爺藥箱裡,那只有七枚鵝蛋了?”

點頭華佗笑道:“這七枚鵝蛋,全讓那東西吞入腹去,就算它再惡毒,也會乖乖的讓咱們活捉回來。”

方璧君聽點頭華佗的口氣,再前後印證,好像這山谷中有一條其毒無比的毒蛇。準備用鵝蛋把它活捉過來。

範君瑤自然也聽出了一點端倪,忍不住問道:“唐老丈,你們說的究是什麼毒物?”

祁琪搶着道:“範叔叔還不知道呢,你們來的時候,不是看到後面山谷裡,攔着一道竹籬笆麼,再進去,裡而有一條噩子,是蛇類中最惡毒的毒蛇,我們攔了一道竹籬笆,就是怕它游出來。”範君瑤道:“攔一道竹籬笆,它就遊不出來了麼?”

祁琪道:“纔不是呢,竹籬笆一共有兩道,裡面還有一道,中間養了計許許多多癩蛤蟆,那也是唐爺爺說的,那毒蛇最怕癩蛤蟆,它自然不敢游出來了。”範君瑤道:“雖子,在下從未聽人說過?”

點頭華駝道:“它原是蝮虺一類的蛇,但它比虺蝮更毒,不但是毒蛇中最毒的蛇,而且也是最惡的蛇。普通一條子,大約只有兩尺來長,若是到了一丈以上,少說也是百年之久,噩子若是到了百年以上。它居住的地方,至少有十里周圍,上無飛鳥,下無蟲魚野獸,甚至寸草不生,樹木枯死,完全成了死地……”範君瑤道:“這蛇有這麼厲害?”

點頭華佗道:“這不是它厲害,只是太惡毒了,只要它遊過的地方,草木立即枯死,鳥獸若是沾上它遊過的地方,立時會中毒而死。

因爲它遊過的地方,常常會留下毒液,而且它也經常在它遊過的地方,來回遊行,布成像蛛網般的遊行路線,來獵取食物。如果到了百年以上,它會向空噓出毒氣,若有飛鳥經過上空,就會中毒墮落,成爲它的食物,因此孺子若有百年,十里之內,幾乎成了死絕之地。”

祁琪道:“唐爺爺,你還沒說它身上有三寶呢!”

點頭華佗一手摸着他山羊鬍子,呵呵笑道:“唐爺爺只有一張嘴,哪裡來得及說?”一面目光一擡,朝範君瑤道:“噩子雖是天下最惡毒的蛇,但到了百年以上,它身上就有三種寶物。”方璧君道:“不知那三種寶物?”

點頭華佗右手搖搖酒壺,叫道:“小琪琪,快給唐爺爺添酒來。”

祁琪接過酒壺,返身往裡行去。

點頭華佗指着竹籃,說道:“這噩子到了百年,雙目之間,漸漸隆起,成三角形,那是一塊其堅如鐵的三角骨,骨中藏有一顆闢毒珠,能解天下奇毒。第二它的蛇膽,能使人明目夜視,專治一切眼症,第三是它一身蛇皮,刀劍不傷,是最好的細麟軟甲。除了這三寶之外,還有一寶,是它身上有一個毒囊,貯藏毒汁,如果喂在暗器上,中人無救,是以江湖黑道中人.也把它視作一寶。”方壁君想到漢陽酒樓上兩個漢子的話,心頭登時暗暗“哦”了一聲。

心想:“莫非他們說的‘府主志在必得’,就是此物?”一面朝點頭華佗問道:“如此說來,這谷底中的噩子,已是百年之物了?”祁琪捧着一壺酒走出,接口道:“據唐爺爺說,朝陽坪這條噩子,只怕已有一百五六十年以上了。”

方璧君道:“不知這條噩子是誰人發現的呢?”

祁琪道;“唐爺爺。”

點頭華佗一手接過酒壺,倒了一大碗,一口喝完,說道:“事情是這樣,自從祁老哥隱居此谷,他釀得一手好酒,老朽和他算起來是總角之交,每過些時候,都得到這裡來叨擾他兩三天,少說也要喝他一罐,再帶上一罐回去。前年重陽,老朽來時祁兄說起,由此谷進去,發現一處寸草不生,遍山枯木,連鳥獸都絕跡的死谷……”他一面說話,一面又倒下一碗酒,喝了一口,續道:“老朽聽得大奇,問他這座死谷,周圍有多大,祁兄說他沒有深入,據估計大約有一二十里方圓,老朽當時就想到這谷中必潛伏有極毒之物……”他說到這裡,又舉碗喝酒,一面回頭朝祁堯夫說道:“還是祁兄來說吧!”祁堯夫接口道:“老朽在這裡住了二十年,只知從咱們這裡進去,是一道人跡罕至的深谷,崇山峻嶺,林木幽深,不知通向何處?好在咱們這裡,略呈葫蘆形,自成一谷。後谷狹口,好似咱們的後門,安靜的住了十幾年,只有初來時,到裡面查過一次,也只深入了一二十里,就沒有再進去。”口氣微微一頓,接道:“前年中秋前後,老朽—時興起,帶了小琪琪,想一瞧究竟,就率同大黃、小金一路深入。走了約有四五十里,最後羣山之間,發現一座死谷,不但谷中寸草不生,就是谷外也草木枯萎,烏獸絕跡。大黃、小金到了這座谷,就畏縮不前,可見此物定是十分厲害……”

範君瑤問道:“老丈當時沒有進去探看?”

祁堯夫笑道:“這座死谷,和老朽住處,只隔了五十來裡,而且出路只有一條,老朽焉得不去探個明白?當下就要大黃、小金陪同小琪琪退到遠處,老朽一人也不敢太過冒險,從谷口起,就縱身上樹,踏着樹幹,小心翼翼的一路進入谷中。只見這一幽谷,四面都是插天高峰,中間一片盆地,有些小山起伏其間,少說也有一二十里方圓,但一眼望去,滿山都是枯木,色呈灰白,偌大一片平地,除了有些地方是沼澤之外,竟然寸草不生,也聽不見鳥獸的聲音,竟然是一座死寂之谷。老朽察看了許久,也沒看到有什麼奇異之物,老朽昔年還算在江湖上混過,但身歷這種一片死寂之境,也不覺毛骨悚然,一面也因心中惦念着小琪琪,就循着原路,退了出來。”他說到此處,看了點頭華佗一眼,笑道:“從那次回來之後,老朽一直放不下心,正好沒過多久,唐兄來了,老朽和他一說,唐兄也認定那死谷之中,必有極毒之物,問老朽有沒有膽子再去探看一次?這和老朽切身有關,難得有伴,自然非去看個究竟不可,就這樣,咱們第二天就再去死谷探看……”範君瑤道:“二位老丈這次有沒有看到?”

祁堯夫微微一笑道:“看是看到了,咱們去的兩人,若是其中之一不是點頭華佗,那就回不來了。”一面笑道:“咱們只顧說話,怎麼把筷子都停下來了,來,來,咱們邊說邊吃,賢昆仲莫要客氣。”接着說道:“老朽和唐兄去的時候,就帶去了三隻公雞,和一頭小豬,就是存有誘使那怪物出來之意。到了谷口,經唐兄仔細檢視,才發覺那谷中潛伏的可能是一種極毒之物,但當時也想不到會是噩子。咱們爲防萬一,除了口中預先含有闢毒扶瘴的藥丸,唐兄還在咱們鞋內撒了預防劇毒的藥末,才相伴進入谷去。”大家聽到緊張之處,別說喝酒,連筷都停了下來。

只有點頭華佗碗到幹,這一陣工夫,又把一大壺酒喝得涓滴不剩,嚷着小琪琪給他再來一壺。

祁琪倒也聽話,果然又給他打了一大壺酒送來。

祁堯夫續道:“咱們深入了八九里路,到了一座小山崗下,就把三隻雞,一隻豬一齊放下,咱們就迅快的上了山崗,只聽三隻公雞,一陣雞哮,跑沒幾步,就撲着翅膀,倒死下去,那頭小豬也發出殺豬的尖叫,但也只有跑五六丈遠,在地上滾叫了一陣,同樣寂然無聲。唐兄變了臉色。只說此物極毒無比,慌忙取出一瓶解毒丹藥,又倒了七八顆,要老朽趕快吞服。”範君瑤道:“那噩子還沒被引出來?”

祁堯夫道:“就因爲那山谷一片死寂,因此這幾聲雞叫豬號,可以傳出老遠,但唐兄卻說那東西也許是鼻子很靈,聞到了氣味,才趕來的,哈,你們當它從哪裡來的?”範君瑤道:

“就在小山底下?”

祁堯夫笑了笑,道:“谷口。”

方璧君點點頭道:“想必是谷中已經投有東西可吃,它到谷外去找食物,聞到了氣味,趕了回來。”

櫛堯夫傾首道:‘老弟猜得一點沒錯,老朽和唐兄躲在小山之上,只聽谷口響起一陣呱呱異聲,來勢極快,只見一條足有一丈五六尺長,蛇身粗逾海碗,全身黑褐斑的巨蛇,昂起來足有七八尺高,人立面行,快捷如風,不過轉眼工夫,已經到了小山崗下,看到倒地死去的公雞,一口一隻吞下去,呼的一聲,吹出一蓬雞毛,四下飛散,它吞了三隻公雞,竟猶未足,又把一頭小豬,一口吞了下去。”方璧君道:“它沒有發現二位?”

祁堯夫道:“發現了。”

範君瑤不覺驚啊了一聲!

祁堯大道:“它吞下小豬,這頓美食,本來也差不多了,但敢情聞到了生人氣息,一顆笆箕似的三角頭,忽然直昂起來,兩顆銅鈴般的兇睛,閃着紅光,宜向咱們存身之處望來。

這下老朽看得清楚,它兩眼之間,噴起三角骨,鼻上有鉤,肚呈赤紅,生相獰惡已極!就在它舉頭望來之際,唐兄拉了老朽一下衣袖,低喝一聲:‘決走!’就在此時但聽那怪蛇呱呱兩聲怪叫,直向山崗上追來,老朽和唐兄總算見機得快,立即施展輕功,向另一方向飛奔下山,往谷外就跑。那怪蛇居然跟在咱們身後,緊迫不捨,一路只聽呱呱之聲,怒叫不絕,據唐兄說,那天差幸是逆風。若是順風的話,它噴出來的毒氣,咱們含在口中的解毒藥丸,力量不足以解它的毒氣,那就非昏倒不可。”範君瑤道:“這噩子竟有這般厲害。”

祁堯夫道:“據唐兄估計,這條噩子,少說也有一百五六十年,咱們回來之後,唐兄就說,若要除它,非得制幾種解毒丹藥,和剋制的藥物不可。”他頓一頓,接道:“當時他就要老朽在後谷裡攔起兩道竹籬,多養一些癩蛤蜞,以防它闖到咱們這裡來。”

方璧君道:“它怕癩蛤蟆麼?”

點頭華佗笑道:“癩蛤蟆又名蟾蜍,皮黑多疣,內貯白汁,即是蠟酥,噩子雙睛特大,最怕蟾酥入目,它鼻上有鉤,嗅覺特靈,多養些癩蛤蟆它自然不敢出來了。”祁堯夫道:

“唐兄本來約定去年端午來的,因最兇最惡的毒蛇,端陽正午一個時辰,必然蟄伏不出,咱們可以佈置,但唐兄去年端午因藥物尚未齊備,並沒有來,今天端午要是再不能趕來,那就得等到明天端午去了。”範君瑤道:“二位老丈準備明午除此毒物,如有用得着在下兄弟之處,在下極願效棉薄,也想見識見識這稀世毒物。”

祁堯夫道:“這是一件極爲險惡之事,老弟不說,老朽就不好出口,其實咱們人手正嫌不足,能有賢昆仲相助,自是最好不過……”話聲甫落,突然目注門外,沉聲喝道:“門外何人?”——

xmwjw掃描,chenjinOCR獨家連載

第二十八章 破天毒府第二十九章 勝字會主第十五章 幽谷隱逸第三章 不白之冤第十章 勇挫賊黨第二十九章 勝字會主第十六章 點頭華陀第十五章 幽谷隱逸第七章 會無好會第十二章 巧獲絕藝第九章 借著代籌第十四章 慧眼除奸第二章 毒函肆虐第十六章 點頭華陀第三章 不白之冤第二十七章 魔掌逞兇第十一章 曙光乍現第二十四章 大顯神威第二十三章 一劍解圍第十二章 巧獲絕藝第十一章 曙光乍現第十四章 慧眼除奸第六章 險蹈陷阱第一章 少林驚變第十八章 變生意外第十七章 白費心機第二十九章 勝字會主第十章 勇挫賊黨第二十一章 石城別府第三十章 雲中山城第七章 會無好會第二十九章 勝字會主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八章 多事之秋第二十一章 石城別府第十四章 慧眼除奸第十七章 白費心機第九章 借著代籌第十一章 曙光乍現第二十五章 毀天毒尺第十六章 點頭華陀第十七章 白費心機第十三章 敉平叛亂第二章 毒函肆虐第二十五章 毀天毒尺第八章 多事之秋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十八章 變生意外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一章 少林驚變第二十七章 魔掌逞兇第七章 會無好會第二十二章 慧心脫困第八章 多事之秋第二章 毒函肆虐第二十五章 毀天毒尺第十八章 變生意外第二十六章 闖關斬將第二十七章 魔掌逞兇第十八章 變生意外第十八章 變生意外第三十一章 母子重逢第十二章 巧獲絕藝第九章 借著代籌第十章 勇挫賊黨第二十三章 一劍解圍第八章 多事之秋第二章 毒函肆虐第六章 險蹈陷阱第十章 勇挫賊黨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五章 有美同行第二章 毒函肆虐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十五章 幽谷隱逸第十九章 勾心鬥角第十六章 點頭華陀第九章 借著代籌第十二章 巧獲絕藝第七章 會無好會第八章 多事之秋第八章 多事之秋第二十六章 闖關斬將第十一章 曙光乍現第二十七章 魔掌逞兇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二十七章 魔掌逞兇第十七章 白費心機第二章 毒函肆虐第二十三章 一劍解圍第十五章 幽谷隱逸第二十四章 大顯神威第二十二章 慧心脫困第十四章 慧眼除奸第十六章 點頭華陀第十四章 慧眼除奸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二十六章 闖關斬將第二十八章 破天毒府第二章 毒函肆虐
第二十八章 破天毒府第二十九章 勝字會主第十五章 幽谷隱逸第三章 不白之冤第十章 勇挫賊黨第二十九章 勝字會主第十六章 點頭華陀第十五章 幽谷隱逸第七章 會無好會第十二章 巧獲絕藝第九章 借著代籌第十四章 慧眼除奸第二章 毒函肆虐第十六章 點頭華陀第三章 不白之冤第二十七章 魔掌逞兇第十一章 曙光乍現第二十四章 大顯神威第二十三章 一劍解圍第十二章 巧獲絕藝第十一章 曙光乍現第十四章 慧眼除奸第六章 險蹈陷阱第一章 少林驚變第十八章 變生意外第十七章 白費心機第二十九章 勝字會主第十章 勇挫賊黨第二十一章 石城別府第三十章 雲中山城第七章 會無好會第二十九章 勝字會主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八章 多事之秋第二十一章 石城別府第十四章 慧眼除奸第十七章 白費心機第九章 借著代籌第十一章 曙光乍現第二十五章 毀天毒尺第十六章 點頭華陀第十七章 白費心機第十三章 敉平叛亂第二章 毒函肆虐第二十五章 毀天毒尺第八章 多事之秋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十八章 變生意外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一章 少林驚變第二十七章 魔掌逞兇第七章 會無好會第二十二章 慧心脫困第八章 多事之秋第二章 毒函肆虐第二十五章 毀天毒尺第十八章 變生意外第二十六章 闖關斬將第二十七章 魔掌逞兇第十八章 變生意外第十八章 變生意外第三十一章 母子重逢第十二章 巧獲絕藝第九章 借著代籌第十章 勇挫賊黨第二十三章 一劍解圍第八章 多事之秋第二章 毒函肆虐第六章 險蹈陷阱第十章 勇挫賊黨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五章 有美同行第二章 毒函肆虐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十五章 幽谷隱逸第十九章 勾心鬥角第十六章 點頭華陀第九章 借著代籌第十二章 巧獲絕藝第七章 會無好會第八章 多事之秋第八章 多事之秋第二十六章 闖關斬將第十一章 曙光乍現第二十七章 魔掌逞兇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二十七章 魔掌逞兇第十七章 白費心機第二章 毒函肆虐第二十三章 一劍解圍第十五章 幽谷隱逸第二十四章 大顯神威第二十二章 慧心脫困第十四章 慧眼除奸第十六章 點頭華陀第十四章 慧眼除奸第四章 千里尋兇第二十六章 闖關斬將第二十八章 破天毒府第二章 毒函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