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會無好會

夜深人靜,山林間一片陰晦!

一行人放腿疾行,片刻功夫,已到了一座土崗之上,但見十幾棵古鬆大樹,飛檐黃牆,矗立着一座廟宇,敢情就是關帝廟了。

聞公亮走進廟前,腳下一停,目光四顧,沉聲道:

“你們隨老夫進去。”

兩名漢子高挑燈籠,走在前面,一行人進入大殿,呂總管舉手一揮,六名灰衣漢子就有四名留在門口,分左右站定,另外兩名站在階前。

這時走在前面的兩名漢子,已在殿前燃起兩支紅燭,也一齊退到陰暗前站定。

聞公亮神情肅穆,緩步走到神案前面,朝關帝神像恭恭敬敬拜了拜,才行站起,一手捋須,說道:

“那人還沒有來?”

呂總管陪笑道:

“山主,這時候三更還差一點呢!

聞公亮只是摸着花白鬍子,緩緩踱到殿左,在靠壁一張八仙桌旁的木椅上坐了下來。

就在他堪堪坐下,突聽穿雲箭紀少夫道:

“來了,來了!”

聞公亮擡目道:

“來的是何等人?”

紀少夫望着山下,說道:

“看去還在一里之外,有一盞紅燈,就是朝這裡來的。”

聞公亮道:

“那就不會錯了。”

雷公佟仲和凝目望了一陣,嘿然道:

“此人來的倒是極快,已經快到山下了。”

聞公亮霍地站了起來,凝目看去,果見小山下正有一盞紅燈,冉冉低飛,來勢奇快,就是看不清這盞紅燈後面,究竟有幾個人?

紅燈已經上山來了,小山崗能有多少路,轉眼工夫,紅燈已然上了土崗。

這回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頂黑色軟轎,紅燈就掛在轎槓右側。擡轎的兩個黑衣人,連頭也包着黑布,只露出兩個眼孔,他們上得山崗,腳下就慢了下來。一直行到廟前,一片空地上才把軟轎緩緩從肩頭放落,一齊退下,在轎後左右站停。

另有一個黑衣蒙面人,手提降魔杵,跟在轎後,敢情是護轎的,軟轎停下之後,他就大步走上前來,站到轎前左方,木然不動。

聞公亮久歷江湖,見多識廣,但看到這頂軟轎,真還識不透對方來歷,濃眉微微一皺,吩咐道:

“呂總管,你去問問。”

呂總管恭身應“是”,大步走出,在廟前一站,大聲道:

“朋友該是赴約來的了?”

轎中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

“不錯。”

這人敢情故意把聲音壓得低低的,使人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呂總管一抱拳道:

“敝山主如約而來,已在廟中恭候多時,朋友請進。”

軟轎中人冷冷說道:

“貴上既然來了,怎不出來見我?”

呂總管微有怒意,哼道:

“在下方纔說過,山主已在廟中恭候大駕!”

軟轎中人問道:

“你是什麼人?”

呂總管道:

“在下呂昌壽。”

軟轎中人冷聲道:

“原來是大洪山莊的呂總管,在下失敬了。”

呂總管道:

“不敢。”

軟轎中人道:

“呂總管總該知道,今晚是我約了貴上,貴上纔會赴約來的,那麼我約的地點是在廟外,不在廟內,你去請貴上出來吧!”

呂總管聽得一呆,接着道:

“好吧,朋友亮個萬兒,在下進去通報。”

軟轎中人道:

“貴上已經知道我是誰,你只管進去通報,說我在廟外恭候。”

只聽聞公亮洪聲道:

“不用通報,老夫已經出來了。”

隨着話聲,聞公亮高大的身軀已在廟門口出現。他身後緊隨着大洪山四大護法,和範君瑤、方壁君,一齊走出來。

呂總管慌忙退後一步,站到邊上。

聞公亮目光如炬,朝軟轎抱了抱拳,洪聲道:

“老夫已經出來了,朋友也可以請出來了吧?”

軟轎中人道:

“咱們這樣說話,也是一樣。”

雷公佟仲和沉哼一聲道:

“朋友好大的架子。”

軟轎中人道:

“豈敢!”

佟種和目中寒星飛閃,正待發作!

聞公亮一擺手,示意佟仲和忍耐,一面問道:

“朋友不願和老夫見面,總該報個姓名給老夫聽聽。”

軟轎中人道:

“我看不用了。”

聞公亮道:

“那麼朋友約老夫來此,究有何事?”

軟轎中人輕笑道:

“聞山主問對了,我是奉令傳達命令來的。”

聞公亮道:

“朋友奉何人之命?向誰傳達命令?”

軟轎中人道:

“我奉何人之命,聞山主似乎不用問,但敝上這道命令,卻正是給聞山主的。”

聞公亮面現鬱怒,仰天長笑一聲道:

“向老夫傳達命令?”

軟轎中人道:

“敝上給聞山主的信柬上,不是已經寫的很清楚麼?要聞山主到這裡前來候命?”

聞公亮怒聲道:

“當今武林之中,有誰能命令老夫?”

軟轎中人道:

“在下只是傳達命令的人,有沒有人能命令山主,就不關在下之事。”

聞公亮心頭雖極憤怒,但他還是忍了下來,點頭道:

“朋友不妨說出來聽聽。”

軟轎中人道:

“敝上交待,限山主三日之內,交出大洪幫。”

聞公亮怒笑道:

“貴上原來是覬覦大洪幫的基業。”

軟轎中人道:

“敝上人要在下告訴山主,這是命令。”

聞公亮道:

“老夫不接受呢?”

軟轎中人笑道:

“命令之爲命令,就是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聞公亮狂笑道:

“貴上好大的口氣,老夫倒要瞧瞧他終究是何方神聖?”

軟轎中人道:

“好了,我命令已經傳到,聞山主準備三日之後,迎接敝上吧。”話聲一落,一面吩咐道:

“好啦,咖門可以走了。”

兩名黑衣轎伕正待俯身擡轎。

聞公亮大喝一聲道:

“且慢!”

軟轎中人道:

“聞山主還有什麼事?”

聞公亮目射凌威,沉聲道:

“老夫要把你留下。”

軟轎中人道:

“聞山主,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在下只是奉命傳達命令的人。”

聞公亮道:

“老夫只是把你留下,並不傷你性命。”

軟轎中人道:

“聞山主名震江湖,這樣做豈不於理有虧?”

聞公亮哼道:

“老夫說出來,只怕由不得你。”突然回頭喝道:

“你們誰去把他拿下了。”

開碑手田紹五一閃而出,應聲道:

“屬下去把這廝抓出來。”大步直向那軟轎欺去。

只聽軟轎中人低喝道:

“轎前護法何在?”

站在軟轎左首的黑衣人轉身朝軟轎躬了躬身。

軟轎中人道:

“好,你得截住他。”

這兩句話的工夫,田紹五已經奔近轎前,冷喝道:

“朋友還是自己出來,還是要田某動手?”

突聽黑衣人張口低嘯一聲,揮手一掌,朝衝到轎前的田紹五迎面擊來。

掌風挽着累嘯,還未劈到,潛力已是逼人!尤其那一聲低嘯,彷彿出自野獸口中聽得衆人毛骨悚然,皆爲之一怔。

田紹五心頭暗暗一驚,但他外號開碑手,素以掌力著稱,豈肯示弱,立即凝聚掌力,迎擊出去。

兩人掌勢乍接,但聽“砰”然一聲,田紹五雙足連移,直退了四五步之多,再看那黑衣人只是上身晃動,依然凜立不動。

開碑手田紹五身爲大洪山四大護法之一,這臺如何坍得起?心頭不禁大怒,口中大喝一聲,縱身一躍,掌先人到,疾向那黑衣人撲過去。

黑衣人一聲不作,降魔杆往地上一豎,不待田紹五手掌臨頭,雙掌疾翻而起,逕自反擊過去。又是“蓬”的一聲悶響,兩股內家掌力撞在一起,登時狂飈四卷!

田紹五吃虧在凌空撲擊,一個身子在空中翻了兩個筋斗,摔出一兩丈,落到地上,但覺內腑震動,血氣翻騰。只好站立不動,緩緩閉上眼睛,運氣調息。

那黑衣人仍然只是身上搖晃了一下,一襲黑衣,被罡風吹得獵獵飄飛,人卻一步未退。

交手兩招,就把開碑手震飛出去,無力再戰,此人武功之高,簡直是太以出人意外!

直看得九頭獅子聞公有臉色大變,炯炯雙目直注在黑衣人身上,一霎不霎。雷公佟仲和閃身而出,朝聞公亮抱拳道:

“山主,屬下去會會他。”

聞公亮一手捋須,沉吟道:

“此人武功十分怪異,佟兄會會他也好,只是不宜力敵”

佟仲和點點頭道:

“屬下省得。”

迅快從身邊撤出大鐵椎,舉步朝場中走去。

只聽軟轎中人低沉的道:

“轎前護法。”

那黑衣人聽到呼喚,也不說話,只是走近轎前,躬了躬身。

軟轎中人道:

“過來聽令。”

黑衣人依言又走上一步。

軟轎中人又道:

“掀起簾子。”

黑衣人依言開了轎簾。

大家因黑衣人擋住視線,看不清轎內動靜。

只聽軟轎中人低沉的道:

“好了”

黑衣人放下轎簾,緩緩回過身來,凜然而立。

佟仲和走到黑衣人身前七八尺處,便自停步,舉椎抱拳道:

“佟某向朋友討教。”

黑衣人目光直視,傲不爲禮,也沒有作聲,生似絲毫沒把佟仲和看在眼裡。

這下可把雷公激得大怒,冷哼道:

“閣下好大的架子,那就請賜招吧!”

黑衣人依然手抱降魔杵,凜立不動,佟仲和目中金芒閃動,大笑道:

“閣下既不肯佔先,佟某有僭了。”

大鐵椎一記“烏雲蔽日”,飛身朝黑衣人當面點去。黑衣人低嘯一聲,降魔杵一揮,迎擊而出,他一出手就是硬砸招數!

佟仲和那肯和他接觸,身形倏然向左閃出鐵椎一沉,有如迅雷驚霆般疾向對方攔腰掃去。

黑衣人降魔杵“一葉知秋”,斜封而出,左手一振,霍地一指,朝佟仲和肩上點來。

佟仲和目光一注,但見他指色腥紅,怵目之極,心頭驀然一驚!

就在此時,但聽身後微風一颯,響起聞公亮的聲音喝道:

“佟兄速退。”

一道人影快同擊電,一下搶到佟仲和前面,大袖一揮,拂出一股無形潛力,擋住指風,右手已然搭上黑衣人右腕,身形一旋,左手一掌,拍在黑衣人背後大穴之上,右手一鬆,黑衣人頹然跌坐下去。

他這幾手一氣呵成,快得無以復加,大家幾乎沒看清楚他如何出手,已把黑衣人制住。

範君瑤看得暗暗讚道:

“聞山主果然不愧是威震兩湖的老英雄,只要看他這幾手,乾淨俐落,出手如風,一身武功,就非比等閒。”

聞公亮一手放倒黑衣人,突然目光一擡,直注軟轎,沉喝道:

“朋友還不給老夫出來?”

“呼”的一聲,一團黑越越的東西,從轎中飛出,挽着勁急風聲,直向聞公亮當頭罩來。

聞公亮大喝一聲,揚手一掌,朝前劈出,他心頭憤怒已極,凜若天神,這一掌劈出了一陣倒海狂瀾般的勁力,把飛來的那一團黑影,一齊倒撞回去,但聽“喀啦”一聲巨響,前面一頂軟轎,登時被掌風震得四分五裂,碎片紛飛!

但就在軟轎震碎之際,突然從轎中飛起一道瘦小人影,沖天直上,如天馬行空,快若流星,劃空而逝!

聞公亮沒想到那人會在自己掌碎軟轎之時,藉機逃走;更沒想到此人一身武功,居然如此高明,不覺怔得一怔!

突聽趙萬生、紀少夫齊聲叱喝,閃聲追出。

聞公亮急忙喝道:

“趙兄、紀兄不用追了。”

趙萬生、紀少夫聞言止步,佟仲和早已在軟轎中人飛身逃走之時,出手制住了兩個擡轎的黑衣漢。

聞公亮緩步走到碎轎前面,俯身從地上撿起一件團成一團的黑衣,正是方纔從軟轎中打出,被自己擊落之物,心中暗暗忖道:

“此人能把一件長衫,當暗器打出,居然風聲勁急,勢道不輕,可見他一身內力,已臻上乘!心中想着,回過身來,一手捋髯,目視蒙面人,朝呂總管吩咐道:

“呂總管,把他蒙面巾揭下來,看他是誰?”

呂總管答應一聲,走上前去,伸手撕下黑衣人蒙面黑巾,這一撕開黑布,呂總管口中不禁低“咦”一聲,睜大雙目,幾乎說不出話來!

聞公亮一手摸着鬍子,問道:

“是老四麼?”

“老四”,就是他四內弟董崇智!

他這句話說得甚是平靜,好像早已知道這“轎前護法”的黑衣人,就是老四了。

呂總管躬身道:

“回山主,他……真的是四爺。”

聞公亮口中“晤”了一聲,又道:

“這個擡轎的呢?”

呂總管轉身走到兩個擡轎的身邊,撕去面巾,口中又是一聲驚咦,失聲道;“會是大楞子、王小七!”

大楞子、王小七,都是大興山村裡的人。開碑手田紹五經過一陣調息,體力業已恢復。

四大護法眼看這神秘軟轎的“轎前護法”竟會是四爺,擡轎的又是村子裡的人,一時全都變了臉色。

雷公佟仲和望望山主,說道:

“這事依屬下看來,內情頗不簡單。”

聞公亮面色凝重,沉吟道:

“老夫認爲老四他們可能被藥物所迷……”

鐵膽趙萬生凜然道:

“山主必有高見。”

聞公亮緩緩說道:

“這道理十分簡單,董氏四傑各有一身絕藝,但以老大(崇仁)老二(崇義)的功力最爲深厚,足可和你們四位抗衡,老四縱然練成‘硃砂指’,但年紀還輕,和四位相較,相去猶遠,方纔田兄和他硬接兩掌,當可知道他的掌力,並非本身功力勝過田兄,極可能是對方預先給他服卜了某種藥物,激發他體內潛在的能力所致。”

開碑手田紹五道:

“山主說的極是,董老四咱們都是極熟的人,以他老弟的功力,最多接下屬下一掌,決不可能把屬下震傷,這委實是不可思議的事。”

佟仲和皺着眉頭道:

“董老四怎麼會去擔任對方轎前護法,真使屬下百思不得其解。”

聞公亮一手捋髯,輕輕嘆息一聲道:

“今晚之事,咱們可說全都落在人家計算中。”

佟仲和一怔道:

“山主是說咱們中了人家之計?”

聞公亮道:

“也可以這麼說,這是對方故布的疑陣,他用藥物迷失了老四的本性,再要他扮演轎前護法,而且算準老夫會把他們三人截下,這樣一來,他第一步的目的,已經達到,就是要咱們自亂陣腳,但他這點鬼蜮心機,又如何瞞得過老夫?話聲一頓,接着又道:

“此事咱們回去再作計議,呂昌壽,你要他們把老四三人揹回去。”一面回身朝範君瑤二人說道:

“範老弟,咱們走。”

呂總管答應一聲,指揮莊丁背起董崇智三人,大家迴轉大洪山莊。

聞公亮引着衆人,直入書房,那三個莊丁把人放下,便自退出。

聞公亮面情凝重,朝範君瑤道:

“老弟,目前情勢演變,愈來愈複雜,此事和二位原無關係,二位若是累了,不妨先回賓舍休息。”

範君瑤正待開口!

方壁君搶着道:

“我大哥只是想知道今晚此人,是不是‘天毒指’的傳人,目前形勢演變,雖是愈來愈複雜,但此人來歷,也更爲可疑,山主如有不便,我們自當告退,否則的話,晚輩兄妹既遇上,倒想看看究竟。”

這話就是說不想走。

聞公亮大笑道:

“老夫並無不便,二位就留在此地也好,只是老夫無暇招待,二位要多擔待些了。”

方壁君道;

“山主不用客氣。”

聞公亮不再說話,轉身走到董崇智身前舉手一掌,拍開他受制穴道。

董崇智穴道一解,登時霍地站起身來,口中低嘯一聲,右手倏舉,正待朝聞公亮劈來!

佟仲和在旁急急喊道:

“山主小心,他似是神志不清!”

聞公亮雙目神光暴射,沉喝道:

“老四,你連老夫也不認識了?”

他這一聲大喝,聲若問雷,董崇智似是被他神威所懾,正待劈出的右掌,不覺停得一停。

突然目射兇光,一下轉過臉來,揚起右掌忽然朝佟仲和劈來。

聞公亮就站在他對面,擡手一指,點了他右臂“曲池穴”。這下可把董崇智激怒了,口中又是一聲低嘯,左手呼的一掌,朝聞公亮迎面劈來。

聞公亮濃眉一皺,說道:

“看來他果然神志已迷。”揮手又點了他左手“腕脈穴。”

董崇智雙手穴道被遏制,飛起一腳,踹向聞公亮小腹。

聞公亮左手疾拍,又是一指閉了他“陰谷穴”。

董崇智這下再也站不住,“砰”的一聲,一跤跌下去。

就在此時,只聽門簾響處,一個婦人聲音含悲說道:

“山主,老四究竟犯了什麼律條,你要這般擺佈他?”

範君瑤回頭看去,只見進來的是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婦人,一手扶着青衣使女肩頭,雙目滿包淚水,顫巍巍站在那裡。只要聽她說話的口氣,就可知道來的是老山主的夫人董氏了。

聞公亮回過頭來,皺皺眉道:

“夫人,怎麼出來了?”

董氏夫人氣苦的道;

“還問我怎麼出來?我要是不趕快出來,老四不被你擺佈死了?”她一面流淚,一面續道:

“我們董家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了?老大、老二,跟了你幾十年,四兄弟被仇人害死了三個,如今只剩下一個老四,你還放不過他……”

聞公亮道:

“夫人,你少說幾句行不行,老四被人家迷失了本性,老夫……”

董氏夫人沒待他說完,截着道:

“我順從了你一世,今晚我是和你拚了,你說老四被人迷失了本性,他迷失了本性,你還懲他。”

聞公亮臉色一沉道:

“老夫不點他四肢穴道,他神志不清,見到人就亂打亂踢,不信你問問他們。”

董氏夫人道:

“我不用問他們,我有眼睛,自己會看。”

聞公亮搖搖頭道:

“好,那你就在這裡看,只是不準無理取鬧。”

董氏夫人道:

“你說我無理取鬧?”

聞公亮不耐的揮揮手道:

“不要再說了,老四穴道被制,時間不宜過久。”

董氏夫人道:

“老四究竟……”

聞公亮沒有回答,朝呂總管吩咐道:

“昌壽,你去把咱們的‘飛龍奪命丹”和‘神砂清心丸’取來。”

呂總管道:

“屬下已經取來了。”

聞公亮點點頭,從呂總管手中接過一個磁瓶,傾了三粒硃紅藥丸,一手捏開董崇智下顎,把藥丸送人他口中。

呂總管接過磁瓶,也把一個小玉瓶遞了過去。

聞公亮取過玉瓶,打開瓶塞,用指甲挑了些許藥粉,彈入董崇智鼻孔之中。然後又替兩個擡轎的漢子如法施爲。過了一回,只聽三人同時打了幾個噴嚏。

聞公亮道:

“藥力已經打開,他們都該醒過來了。”說話之時,兩道眼神,瞪注在董崇智身上,問道:

“老四,你覺得如何了?”

董崇智依然兩眼呆滯,除了直視,不會轉動,望着聞公亮,一語不發。

聞公亮眉峰微聚,徐徐說道:

“這就奇了,他們服下了三粒‘神砂清心丸’,縱然是江湖上最厲害的嶺南溫家迷藥,也該解了,何況鼻孔還吹了專解迷香的飛龍奪命丹’,雙管齊下,怎麼還不清醒?”董夫人冷冷說道:

“你點了他們穴道,自然會和常人有些不同了?”

聞公亮臉上一片嚴肅,不理董氏夫人,目光投到雷公佟仲和臉上,徐徐說道;“以老夫看來,他們不像是服下了迷藥。”

佟仲和遲疑了一下,才道:

“屬下曾聽江湖傳言,有一種神奇武功,能傷人頭腦經絡,外表依然和常人無異,只是記憶全失,行動受施術人控制,倒和他們有些相似。”

聞公亮聽的神情激動,點點頭道:

“昌壽,你把老四抱到榻上去。”

呂總管答應一聲,抱起董崇智,放到榻上。

聞公亮道:

“扶住他,讓他坐起來。”

呂總管依着董崇智坐起。

董崇智神志不清,雙目直視,不言不動,任人擺佈。

聞公亮跨上錦榻,盤膝坐定,緩緩伸出右掌,朝董宗智背後“脊心穴”按去。

董氏夫人望着聞公亮吃驚道:

“山主,你這是做什麼?”

佟仲和慌忙趨前一步,低聲道:

“夫人不可大聲說話,山主是以本身真氣,催動董老四行血,尋查他傷在何處?”

董氏夫人吁了口氣道:

“原來如此。”口中說着,雙目還是一霎不霎的望着聞公亮,神情顯得極爲緊張。室中諸人,也同樣的凝望着聞公亮,一時間,書房中靜得墮針可聞。

只見聞公亮右手堪堪按在董崇智背後,忽然間臉色大變,急急收回手掌,跨下榻來。

這一情形,看得大家全都深感意外,不知他究竟發現了什麼?

董氏夫人一臉俱是關切之色,急急問道:

“老四怎麼了?”

聞公亮道:

“他一切正常,並無負傷跡象!”

董氏夫人道:

“那他怎麼還不清醒呢?”

聞公亮道:

“此時老夫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還需仔細想上一想,夫人只管放心,先回後院去吧。”

董氏夫人看了他一眼,無可奈何的說道:

“好吧。”扶着使女,回後院而去。

聞公亮回到太師椅上坐下,擡目道:

“昌壽,你要人暫時先把他們三人送到左廂房去,多派幾個人守護。”回頭又朝穿雲箭紀少夫道:

“守護三人之責,就由紀兄完全負責。”

紀少夫抱拳道:

“屬下遵命。”

呂總管招呼三名莊丁,把三人送去左廂房,紀少夫也跟着出去。

聞公亮又朝開碑手田紹五道:

“田兄,目下情勢極爲夏雜,這三日這內,咱們村中,要嚴加防範,各處崗位,均需重加部署,此事就交由田兄完全負責。”

田紹五躬身道:

“屬下遵命。”

聞公亮加重語氣說道:

“如遇緊急事故,你可和佟兄商議。”

田紹五目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但不好再問,只得點點頭道:

“屬下省得。”

聞公亮一揮手道:

“時機緊迫,你可以去了。”

田紹五雖是滿腹狐疑,領命往外行去。

聞公亮轉臉朝範君瑤道:

“今晚經過,二位親自所睹,毋庸老夫多說,以老夫判斷,也許在本山周圍,已有對方之人嚴密監視,二位此時也無法成行,老夫之意,想屈留二位在敝莊暫住,此刻時間不早,還是先去休息吧!”目光一擡,接着又朝呂總管吩咐道:“昌壽,你送範老弟二位到賓舍之後,就立即回來,通知本宅所有人等,從此刻起,在老夫書房四周,未奉老夫之命,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呂總管躬身應了聲“是”。

範君瑤眼看聞公亮在這一瞬之間,似是已有重大發現,他把衆人全支使出去,獨留雷公佟仲和,鐵膽趙萬生二人,也許有什麼機密之事相商。

這就抱了抱拳道:

“在下兄妹告退了。”

當下仍由呂總管帶路,退出書房,朝賓舍而來。回到賓舍,呂總管立即告辭而去。

方壁君冷笑道:

“他是押我們回賓舍來的。”

範君瑤道:

“妹子怎好如此說,不是呂總管送我們回來,這座賓舍,真還找不到呢”

方壁君望着他淺淺一笑,道:

“好啦,時光不早,天都快亮了,快去睡一回也好,天亮之後,只怕還有事!”

範君瑤聽的奇道:

“天亮之後,還有什麼事?”

方壁君抿抿嘴,笑道:

“瞧你一點事都不留心,聞山主只怕已中了賊人暗算。”

範君瑤愈聽愈奇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

方壁君道:

“我看他氣色不對,而且方纔安排的,都是防範賊人的守勢。”

範君瑤道:

“那也不一定是他中了賊人暗算。”

方壁君道:

“大哥沒有看到他方纔替老四運氣查傷?手掌剛剛按上董老四背後,就神色大變?”

範君瑤點點頭道:

“看到了。”

方壁君道:

“他根本還沒有看董老四,就因運氣之際,發現自己中了敵人暗算,才把大家遣走,他要獨自在書房運功療傷。”

範君瑤道:

“聞山主還留了雷公佟仲和、鐵膽趙萬生兩人。”

方壁君道:

“大敵當前,他要運功療傷,自然要留下替他護法的人。”

話聲甫落,忽聽廊前依稀似有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

範君瑤自幼從師,耳目靈敏,聞聲大喝道:

“什麼人?”

正待縱身外追去。

方壁君低笑道:

“大哥,不用追了,人家已早走啦!”

範君瑤奇道:

“妹子也聽到了?”

方壁君道:

“我看到一個人影,只一閃就不見了,好像是呂總管。”

範君瑤一怔道:

“是呂總管,妹子你沒看錯?”

方壁君道:

“這大概是聞山主授意的,他要呂總管暗中聽聽我們說些什麼?因爲他對我們始終沒有釋疑。”

範君瑤道:

“所以他要把咱們留下。”

方壁君道:

“那倒不是,他雖然對我們疑念未釋,但要我們留下來,確是一番好意,所以他纔要呂總管暗中聽我們的談話。”

只聽遠處傳來一聲雞鳴。

方壁君催道:

“大哥快去睡吧,我也要睡了。”說完,翩然朝自己房中而去。

範君瑤回到房中,東方已透魚肚白,一晚未睡,此時確也有些睏倦,和衣躺到牀上,就渾然入睡。

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方始醒來,睜目一瞧,方壁君早已梳洗完畢,一個人託着腮坐在窗下。

範君瑤一躍下牀,說道:

“妹子,你起來了?”

方壁君站起身,嗤的笑道:

“我早就起來啦,方纔呂總管已經來過兩次,我看大哥睡得很甜,沒敢叫醒你。”

範君瑤道:

“呂總管可曾說有什麼事嗎?”

方壁君微微搖頭道:

“他沒說什麼,不過我看他神色匆忙,好像有什麼事找你。”

範君瑤道:

“他找我會有什麼事?”

方壁君道:

“也許聞山主找你有事?”

說話之間,一名老媽子端着臉水送來。範君瑤朝她點頭稱謝。正在盥洗。

只見呂總管匆匆走入,朝範君瑤拱拱手道:

“範相公起來了。”

範君瑤連忙還禮道:

“呂總管方纔已經來過兩次,在下失禮得很,不知有何見教?”

呂總管道:

“在下是奉佟護法之命,特來相請。”

原來不是聞公亮見召,是雷公佟仲和叫他來請的。

範君瑤心中覺得有些奇怪,問道:

“佟護法見召,不知有什麼事?”

呂總管陪笑道:

“佟護法只是要在下前來瞧瞧,範相公起來了沒有,若是起來了,就請範相公過去一談。”

範君瑤問道:

“佟護法現在何處?”

呂總管道:

“佟護法就在書房候駕。”

範君瑤道:

“佟護法既在書房等候,在下立時就去。”

呂總管看了方壁君一眼,又道:

“佟護法交待,也請範姑娘同去。”

方壁君嫣然一笑道:

“我大哥去了,我自然也要跟着去了。”一面朝範君瑤唔的笑道:

“大哥快走啊,別讓佟護法等久了,不好意思。”

呂總管忙道;

“是,是,佟護法已經在書房等了一回,在下替二位帶路。”

說着話,人已舉步向外行去。三人離開賓舍,直奔書房。

只見走廊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莊丁們手仗兵刃,腰間點鼓騰騰的,不知是什麼暗器,一個一個精神抖擻,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呂總管領着範君瑤兩人進人書房,偌大一間敞軒之中靜悄悄的,只有雷公佟仲和一個人坐在一張錦椅之上,看到兩人,立即站了起來。

範君瑤慌忙趨上一步,拱手道:

“佟護法見召,不知有何賜教?”

雷公佟仲和連連抱拳道:

“二位請坐,兄弟是奉山主之命,特請二位前來,有事相商。”

範君瑤、方壁君也不客氣,各自在他對面椅子上坐下。

佟仲和朝呂總管擡手道:

“呂總管也請坐下來好談。”

呂總管略作謙讓,也在下首搬把椅子坐下。

範君瑤舉目看去,但見書房裡,門簾低垂,不聞人聲,忍不住問道;“聞山主還沒起來麼?”

佟仲和斷眉微微掀動,神色突轉凝重,望着範君瑤,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山主昨晚遭了賊人暗算。”

範君瑤心頭微微一震,道:

“山主中了賊人暗算?”心中暗暗忖道:

“妹子心細如髮,果然被她料中。”

佟仲和道:

“不錯,山主回來之後,還不知中人暗算,直到替董老四運氣查傷,才發覺不對!”

這和方壁君說的完全符合!

範君瑤不覺“啊”了一聲,問道:

“不知山主傷勢如何?”

佟仲和道:

“山主功力深厚,那賊人如憑真實功力,豈能傷得了他?”

範君瑤奇道:

“那是如何受人暗算的呢?”

佟仲和道:

“毒”

範君瑤又是一震,吃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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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主是中了毒?”

佟仲和道:

“要使山主在不知不覺中受人暗算,只有使毒,才能得手。”

範君瑤劍眉微微一皺,關切的道:

“山主情形如何?”

佟仲和道:

“山主發覺中毒,就試圖以本身功力,把劇毒逼出體外,但他中的劇毒,似是十分奇特,以山主的修爲,不但未能把劇毒逼出體外,連咱們大洪山秘製專解各種奇毒的‘百草丹’,都失去了功效。”

方壁君道:

“山主現在覺得怎樣了?”

佟仲和道:

“山主在天亮之後,已漸漸陷入昏迷之境。”

範君瑤道:

“佟護法見召,是否覺得山主中人暗算,和‘天毒指’有關?”

佟仲和微微搖頭道:

“那倒不是,兄弟請賢兄妹前來相商,也是山主的意思。”

範君瑤面露詫異,說道:

“不知山主有何指示?”

佟仲和望望方壁君道:

“山主在尚未昏迷之前,已經自知無法支持,當時曾囑咐兄弟,務請賢兄妹賜助。”

範君瑤抱抱拳道:

“在下末學後進,山主這般看重,如何敢當?如有效勞之處,在下決不推辭。”(還自以爲是自己,可笑:OCR按)

佟仲和微微一笑道:

“山主曾說,昨晚幸蒙範姑娘及時提醒,中毒尚輕,否則只怕更是不堪設想。”

範君瑤聽得大奇,回頭問道:

“妹子跟山主說了些什麼?”

方壁君只是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佟仲和已陪笑說道:

“兄弟聽山主說,昨晚山主一掌劈碎軟轎之際,耳中彷彿聽到有人喊了聲‘小心暗算’,山主惕然警覺,因此就橫跨了一步,避開正面……”

範君瑤道:

“山主可曾說那說話的人是誰?”

佟仲和微微一笑道:

“山主只聽出是一個女子之聲音,當時在場人中,只有範姑娘是女的而且也只有範姑娘站在山主身後不遠之處。”

方壁君嫣然笑道:

“因此山主認爲出聲警告的就是我了。”

佟仲和道:

“山主內力精純,平日十丈之內,飛花落葉,都瞞不過他的耳朵,大概不會聽錯的了。”

範君瑤目露驚異,望着方壁君道:

“真是妹子?”

方壁君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

“大哥也相信是我麼?”接着抿抿嘴,笑道:

“旁人也許不清楚我有多大能力,大哥該是清楚不過的事,聞山主是何等功力的人,那裡還用我提醒他?”

她有多大能耐,範君瑤可說一無所知,但如今方壁君是以他妹子身份在此作客,當着外人,總不能不點頭。

佟仲和有聞山主先入之言,那肯相信,笑笑道:

“範姑娘深藏不露,也許不願人知。”

方壁君道:

“佟護法過獎,我只是粗通拳劍,還是平時跟大哥胡亂學的。”

雷公佟仲和也是老江湖了,方纔話已點明,人家範姑娘既然堅決否認,也就不好再說。

方壁君舉手掠掠鬢髮,擡眼道:

“佟護法,我覺眼前最重要的事,還是先治好聞山主身中之毒。”

這是有意把話岔開;

佟仲和頷首道:

“姑娘說的極是。”他斷眉微蹙,長長嘆了口氣道:

“只是本山‘百草丹’乃歷代祖傳下來的秘方,能解百種奇毒,在武林中列爲三大解毒神藥,如今連‘百草丹’都失效用,兄弟也深感棘手……”說到這裡,口氣微微一頓,又道:

“方纔山主陷入昏迷之後,兄弟已派人去五螺寺敦請一位名醫,此人醫道雖精,不知是否能治療山主身中之毒?”

方壁君道:

“這位名醫不知是誰?”

佟仲和道:

“點頭華佗唐駝。”

範君瑤道:

“點頭華佗,在下曾聽先師說過,據說不論任何疑難雜症,只要他點個頭,就可得救,不知他什麼時候才能趕來?”

呂總管道:

“在下一早就派人快馬趕去,只是五螺寺離咱們這裡,少說也有兩百里路程,往返費時,最快也得明午才能趕到。”

方壁君回頭看了範君瑤一眼,欲言又止。

她這一情形,自然瞞不過雷公佟仲和的眼睛,輕咳一聲,說道:

“範姑娘不知有何高見?但請直說。”

方壁君雪白的貝齒,輕輕咬着下脣,遲疑了才道:

“我自幼喜歡瀏覽醫藉,略懂醫道,想瞧聞山主中毒情形。不知是不是方便?”

範君瑤聽得不覺一怔,他從沒聽說過這位“妹子”還懂得醫道,但當着大家,自己又不好多問,只得保持緘默。

佟仲和卻聽得一喜,忙道:

“兄弟不知範姑娘還擅醫道,山主就在裡面躺着,兄弟替姑娘帶路。”

隨着話聲,站起身來,當先朝裡間走去。

方壁君、呂總管、範君瑤也跟着站起,一同朝內室走來。

這裡是聞山主的靜室,除了中間放了一張錦榻之外,只有一張半桌,兩把椅子和一張茶几,就別無他物,地方不大,卻收拾得十分雅潔。

半桌上還放着一個玉石小葫廬的藥瓶,和半杯開水,敢情是方纔問山主服藥之後,並未收起。

聞公亮仰面躺在榻上,身上只覆了一條薄被,雙目緊閉,氣息微弱!

佟仲和低聲道:

“山主昏迷不醒,範姑娘是否要切切他的脈。”

方壁君只是點了點頭,走近榻前,先仔細察看了聞公亮臉部,再伸手翻起他眼皮,仔細看過,才抓起左腕,纖纖玉指,左脈門上搭了一陣,緩緩放下聞公亮手腕。

範君瑤看得心中暗道:

“妹子倒真像是個大夫!”

佟仲和道:

“姑娘是否還要切切山主手脈息?”

方壁君微微搖頭,道:

“不用了。”

呂總管道;

“姑娘可曾看出山主病勢來了?”

方壁君道:

“就山主臉色、眼色看來,絲毫瞧不出中毒徵候,只是脈息沉滯,本來不該昏迷不醒,照這情形看來,此種奇毒,多半是由鼻孔吸入,直達腦部……”

佟仲和道:

“姑娘說的對極,不知可有解救之藥?”

方壁君道;

“除了使毒之人,煉製的獨門解藥,旁的藥物,只怕很難奏效……”目光掠過桌上,隨手取過玉石小葫蘆,偏頭問道:

“這就是貴山秘煉的‘百草丹’麼?”

其實她已是多此一問,拿起葫廬,上面就刻着“百草丹”三字。

佟仲和連忙點點頭道:

“正是”

方壁君拔開瓶塞,傾了十幾顆藥丸,湊近鼻子,聞了一聞,忽然神色微變,一言不發,把藥丸倒入葫蘆中,塞好瓶塞。緩緩轉過身來,再次伸手抓起聞公亮右腕仔細的切起脈來。

她明明說不用切了,此刻又切起右腕,就顯得情形有異!

佟仲和、呂總管、範君瑤三個人六雙眼睛,一齊望着方壁君臉上,靜靜的等她開口。

方壁君這回是特別仔細,足足過了盞茶工夫,才吁了口氣,放開聞公亮手腕。

佟仲和迫不及待的問道:

“姑娘是否有什麼發現麼?”

方壁君道:

“貴山煉製的‘百草丹’只此一瓶?”

呂總管道:

“共有三瓶,一瓶由夫人保管,一瓶放在祖師堂密室,這一瓶,是敞莊經常使用的藥物。”

方壁君道:

“平日就放在山上靜室中的麼?”

呂總管道:

“不,這瓶是由在下保管的。”

方壁君又道:

“收藏之處,除了呂總管,是否還有其他的人知道?”

她不答佟仲和的問話,卻追訊“百草丹”藏處,就使人有不尋常的感覺!

呂總管睜大眼睛,流露出不安之色,答道:

“這‘百草丹’藏處,是敝莊一間密室,知道的人很多、但門上鎖匙,只有在下一人能開。”

佟仲和也聽出方壁君口氣有異,急急問道:

“範姑娘,有什麼地方不對了麼?”

方壁君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

“昨晚咱們走後,佟護法是否一直在這裡?”

佟仲和:

“不錯。”

方壁君道:

“山主是否在服了‘百草丹’之後,毒發不支?”

此話一出,佟仲和、呂總管全都身軀一震!

佟仲和道:

“姑娘果然醫道如神,山主服了‘百草丹’,不過盞茶工夫,就漸感不支,終於昏迷過去。”

呂總管道:

“範姑娘是否覺得‘百草丹’和山主身中奇毒,藥性有衝突麼?”

方壁君道:

“這‘百草丹’中,雜有顏色,顆粒完全和‘百草丹’相同的毒藥。”

呂總管臉色大變,額上急得綻出汗來,結結巴巴的說道:

“這……這……怎麼會呢……在下……鎖匙……一直放在……身邊……”

方壁君道:

“我方纔聞了‘百草丹’,就覺得氣味有些不對,但還不敢確定,所以再搭山主右脈,才發現山主胃脈有異,分明是中毒之象。這胃中奇毒,山主也已發現,但他只當毒已入胃,因此仗着精純內功,已把胃中毒藥逼在一起。一個人心無二用,他逼住了胃中毒藥,卻忽略了鼻中聞入的毒藥,以致在腦中逐漸發作,終於陷入昏迷之境。”

佟仲和道:

“範姑娘即能洞察山主中毒情形,不知可有良策,解救山主身中之毒?”

方壁君搖頭道:

“我只略諳藥理,只能說出山主中毒情形,但無法從脈象上診出山主中的是什麼毒?怎能用藥?再說某種毒藥,在練制之時,依其性道,配製解藥,這就是江湖上所稱的獨門解藥,除了使毒之人,旁人也無法解救。”

呂總管忽然目光一亮,說道:

“範姑娘不是說這葫蘆‘百草丹’中,被滲雜毒藥,咱們只要找出毒藥……”

方壁君不待他說完,笑道:

“沒有用,這是賊人使的狡計,他算準山主發覺中毒,必然會服用‘百草丹’,因此預先在‘百草丹’中雜以毒藥,使山主服藥之後,發覺毒已入胃,全力通住胃中毒藥,而忽略了吸入鼻中,已在腦部逐漸發作之毒。但其實滲雜在‘百草丹’裡的毒藥,和‘百草丹’同服,等藥性化開,自可無礙,換言之,‘百草丹’自能剋制毒藥,並不礙事,這不過是賊人故意誘使山主分心而已,山主中的並不是此種毒藥。”

範君瑤眼看“妹子”侃侃而言,條理分明,心中暗道:

“自己還當她只是一個刁蠻的姑娘,如今看來她卻並不簡單。”

佟仲和道:

“如此說來,山主是無藥可救了。”

方壁君道:

“那也不然,只要有解藥,總有辦法可想。”

佟仲和聽的心中一動,暗道:

“山主料事如神,只要聽她口氣,這位姑娘果然是個深藏不露的人。”一面連連抱拳道:

“全仗範姑娘賜助。”

方壁君嫣然笑道:

“我那有這大能耐?”說到這裡,忽然哦道:

“那董四爺,和二個擡轎的莊丁,不知如何了!”

佟仲和道:

“董老四和二個莊丁,都安置在花廳西廂,目前依然如故不曾清醒。”

方壁君道:

“咱們同去瞧瞧如何?也許可以從他們病情中,看出一些眉目來。”

佟仲和點頭道:

“姑娘說的是,兄弟陪姑娘前去。”

方壁君略作沉吟,低聲道:

“目前雖是白天,情勢緊急,山主尚在昏迷之中,此地必須留人照顧……”

呂總管道:

“在下留在此地,照顧山主。”

方壁君看了他一眼,問道:

“平時山主習靜之際,是否有人可以不待通報,進入書房中來?”

呂總管道。

“山主書房,只有夫人一名貼身侍婢,叫做翠娥,端送蔘湯前來,但也不得進入山主靜室。”

方壁君道:

“如此就好,呂總管可說山主正在行功,不准她驚動就是了。”

呂總管道:

“要是夫人來呢?”

方壁君聽得一怔,問道:

“山主中毒,夫人還不曾知道麼?”

佟仲和道:

“董氏四傑,老大、老二、老一,均遭‘天毒指’殺害,老四又神志被迷,夫人手足情深,已是十分哀傷。因此目前山主中毒之事,兄弟覺得暫時還是不讓她知道的好。”

方壁君點頭道;

“佟護法說的也是。”

佟仲和搓搓手道:

“半日一天,也許還瞞的過,但是山主依然不醒,兄弟這責任,就背大了。”

當下就由呂總管留在書房之中,佟仲和陪同範君瑤、方壁君出了書房,穿過長廊,就是花廳。

庭院前面,就站着四名武裝莊丁,看到佟仲和,一齊躬身施禮。

佟仲和問道:

“紀兄就在裡面麼?”

一名莊丁答道:

“紀護法陪同夫人,都在裡面。”

佟仲和低聲問道:

“夫人幾時來的?”

那莊丁道:

“已經來了一回。”

範君瑤道:

“佟護法,夫人在裡面,在下兄妹進去是否不便?”

佟仲和道:

“二位昨昨已經見過夫人了,再說範姑娘是替董老四看病去的,沒有什麼不便。”說完,領着兩人,跨進書房去。

範君瑤舉目一瞧,這間西廂,十分寬敞,西首靠壁,放着一張木牀,董崇智身上覆了一條棉被,仰臥不動。

董夫人就坐在牀邊一張椅子上,似是極爲哀傷,望着牀上的董宗智垂淚,身後侍立兩位使女,攙扶着她。

穿雲箭紀少夫站在右側,一眼看到佟仲和陪同範君瑤兄妹走進,忙道:

“夫人,佟兄來了。”

董夫人拭着眼淚,擡頭道;

“佟護法,我老四該怎麼辦呢?”

佟仲和抱拳一揖道;

“夫人也在這裡,山主要兄弟陪同範少俠兄妹,探望董老弟來。”

董夫人目光看到範君瑤兩人,臉色微微一變,問道:

“這姓範的就是‘天毒指’的傳人麼?”

範君瑤只覺她目光怨毒,仇視甚深!

佟仲和慌忙陪笑道:

“夫人這是誤會,據說範少俠的尊師青峰老人,可能也是被‘天毒指’害死的,‘天毒指’也可以說是範少俠的殺師仇人。”

董夫人冷笑道:

“就是因爲他毒害師傅,武當派才把他逐出門牆。”

這話聽得範君瑤勃然變色,但他拙於詞令,一時搭不上話去。

方壁君接口道:

“夫人輕信人言,設計陷害我兄妹,幸蒙山主明辨是非,洞察奸宄,留下我兄妹,就是爲了追究‘天毒指’傳人,夫人一直把我兄妹當作仇人,豈不讓真正凶手逍遙法外麼?”

佟仲和道:

“夫人,範姑娘說的是,山主……”

董夫人道:

“不用說了,山主要他們到這裡來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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