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七團圓

其七團圓

其七團圓

給漠清閣殘黨一攪和,那龍舟大賽自然沒可能繼續下去。安排好餘下事宜後,一行人當即回到碧風樓,關起門來將先前沒能延續的話題接了下去。

──至於柳三,一來身分不夠,二來另有任務在身,還沒進大門就在主子的暗示下同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關陽接頭去了。

此刻,齊聚在議事廳裡的陣容,可說是近年來最爲「豪華」的一次──原因無他,刻下在廳中的不僅有長年在外雲遊難得回來一趟的太上樓主東方蘅,還有一個身分大白的擎雲山莊二莊主白冽予。

人雖然是同一個,可不再掩藏的氣勢與他身後的背景,卻讓青年身處議事廳中的地位有了相當微妙的變化。畢竟,自二十多年前東方蘅負氣絕交以來,擎雲山莊的人如此「深入」碧風樓還是頭一遭,更別提來人的身份還是四位莊主之一了。江湖上雖盛傳白冽予這莊主之名只是虛的,可親眼見着白冽予再無掩藏的丰姿氣度後,誰也不會這麼認爲。

「先前多有隱瞞,還望諸位前輩見諒。」

於東方煜的幫襯下將事情的經過大概說了遍後,白冽予起身步至廳中,朝幾名長輩正式見禮:「擎雲山莊白冽予,拜見東方前輩和諸位長老。」

「善哉善哉,老衲和令尊薄有交情,賢侄又是煜兒愛侶,怎麼算都是自己人,雨施主……不、白賢侄就不必如此客氣了。」

瞧青年這一行禮便要一拜而下,一旁的無秀大師趕緊扶起了他。只是這一扶,那清晰入眼的容顏卻讓無秀不禁又是一聲嘆息:

「唉,老衲怎麼就沒瞧出來呢?這樣子活脫脫就是令尊和令堂的結合嘛!」

「別說你了。在座的長老有大半都是識得白兄的,還不是沒有一個人認得出?就連我,也是在含煙那件事後才猜到的。」

這次發話的是段言,語氣不無感慨,一雙眼卻一直死命盯着端坐主位的東方蘅──可還沒見她有什麼動作,狄一刀便已跳了出來、走近青年身前哈哈笑道:

「賢侄這個樣子不是挺好的嗎?何必弄出那副狐……楚楚可憐的樣子?不過咱們家煜兒的眼光果然不一般,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若不是爲了對付你,多半也沒那齣戲了。」

瞧狄一刀喜得連自個兒曾經大力反對都忘了,段言忍不住冒了這麼句,心裡卻也再次體認到這個「侄媳」的能耐。一旁的幾名長老也紛紛點頭道是,而理所當然地挑起了狄一刀的火頭。

也就在段言注意稍移、幾名長老圍着狄一刀鬥起嘴來的時候,原先仍然端坐着的東方蘅突然起身走向白冽予、再次捧起了那張臉──雖已不是第一遭,可面對着情人的母親、又是個有些難以捉摸的人,即便是白冽予也不禁有些侷促了起來:「東方前輩……」

「嗯……這張臉真是越瞧越討喜,聲音好聽,性子也挺不錯的,比我家煜兒好太多了……」

東方蘅邊說着還邊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模樣讓一旁知悉孃親性子的東方煜聽得神色一變,上前喊道:「娘──」

「你是叫冽予吧?冽兒,你就捨棄那個呆煜兒跟着我吧,如何?」

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讓東方煜當即面如土色,也顧不得刻下的場合攔腰便把情人抱進懷裡:「娘,孩兒與冽兩情相悅,您這麼做不是棒打鴛鴦嗎?」

「可冽兒若選了我,便也稱不上兩情相悅了,又怎叫棒打鴛鴦?」

頓了頓,她一把撥開了兒子放在青年腰間的掌,朝青年盈盈一笑:

「像你這麼好的孩子,配給煜兒真是可惜了。怎麼樣,有沒有興趣跟着我?有很多好處的呢!」

瞧自個兒孃親又把情人搶了過去,東方煜雖知她是在胡鬧,卻也沒法真那樣和她搶來搶去,只能既是告饒又是無力的一喚,同時朝情人投以了求救的一瞥。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此時已多少摸清東方蘅作風的白冽予脣畔笑意淺勾,道:

「若能在識得煜之前認識前輩,就是前輩不願,冽予也定當誓死相隨的。」

「唔,這張嘴真甜,果真和我家煜兒不同……」

「只是,前輩真正在意的……怕不是冽予吧?」

戲弄的話語,在察覺到逐漸靠近議事堂的足音時戛然休止,前一刻還優遊自得的東方蘅瞬間臉色大變:「糟糕!他怎麼會……」

喃喃低語間,她鬆開青年便要奪門而出,怎料還沒走上兩步,身子便已突如其來地一陣乏力、竟連半點真氣也提不上!

「失禮了,前輩。」

繼之傳來的低幽嗓音說明了事情的始作俑者。想起青年提過他師從醫仙聶曇之事,東方蘅暗道失算,卻也只能怒瞪着雙眼任由兒子和「媳婦」將她攙扶着安放到了椅子上。察覺此間變化,一旁本自鬥着嘴的長老們齊齊一驚正待喝問,可緊接着入耳的、那由遠而近的足音,卻讓他們當下由震驚化作了瞭然──甚至是有些幸災樂禍的。

「原來如此,看來賢侄早就安排好了。」

由青年和世侄相對而笑的反應明白了什麼,段言哈哈大笑,朝東方蘅道:

「蘅妹,你這下終於栽了吧!」

一旁同樣領會過來的幾名長老也猛點頭,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煜兒,你這媳婦兒討得可真好。」

「太好了,蘅妹終於有人制制了!」

長老們額手稱慶的模樣讓急上眉梢的東方蘅一陣惱火,偏偏身子又乏力得連坐直都有些勉強,再氣也只能動嘴罵罵而已……耳聽那足音已至廳前,她不禁脹紅着臉低下了頭,羞於面見來人的情緒一望可知。廳中衆人也都極爲自發地屏息收聲,就等着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決定性的瞬間。

可開門聲卻始終沒有響起。

明明該是極不想見着那人的,但聽着外頭久無動靜,東方蘅還是忍不住擡起了頭,秀眉微蹙、輕斥道:「沒膽鬼……」

也在此時,外頭的人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猛然推門而入──襯着漫天霞色,一道衆人都頗爲熟識的身影隨之映入眼簾。

那是東方煜的父親、幾年前告老引退的前宰相卓常峰。

很輕很輕的一喚,可其間醞釀了數十年的情思,卻讓聽着的東方蘅微微一震、有些無措地再次別過了容顏……二人因而又是一陣僵持。但女子面上難得一見的羞怯,卻證明了身爲人子的東方煜猜測無誤。

兩老早已兩情相悅,只是東方蘅總是躲着避着不願面對,所以才一拖就拖到了今日。

知道外人此刻再留着也是尷尬,一衆長老當即連同兩小一道離開了議事廳,臨走還不忘爲兩人關上門,讓睽違多年的他們得以好好一訴情衷。

──只是「外人」是不是真的走了,廳中的兩人自也無暇注意了。

* * *

『蘅兒,你……還好嗎?』

『坐也坐不直地、這個樣子算好嗎?』

『怎麼回事?你身子不舒服麼?不如讓冽兒爲你診斷一下,他是醫仙高徒,想必──』

『哼!若不是栽在這個醫仙高徒手上,本姑娘還會在這兒同你囉唆?你倒是厲害,媳婦兒都還沒過門就給你收買了,還串通了兒子一起對付娘……』

『蘅兒,冽兒也是一片好心,就別怪他了──』

『我有怪他嗎?那般可愛的孩子,必是給你教唆了纔會這麼做。』

「嗚,這倒是錯怪爹了……」

議事廳牆根下、運足了功力屏氣凝神展開偷聽大業的人羣裡,驀然響起了這麼一句。

雖然知道里頭的人估計是聽不到的,可幾名長老仍是回過頭狠狠瞪了出聲的人一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後,才又繼續專注在裡頭的動靜上。

給長老們的一瞪弄得有些委屈,東方煜一把抱住了身旁的情人充作安慰。幸好青年五感本就極爲敏銳,倒也不受他騷擾,含笑傳音道:

「你說,我到底算是過門了沒?」

這話自然是因東方蘅的那一句而起。至於那「媳婦兒」幾字,既然人人都這麼想,白冽予便也無意否定了。

沒想到他這麼問,東方煜楞了一下:「這個……咱們也沒拜堂什麼的……應該算沒有?」

「可我都住到你家來了──雖只是暫時。」

「這倒是……而且人家洞房花燭夜才做的事,你我也都做盡了。」

「不過說起過門……令尊令堂事了後,是不是還得補辦場婚禮纔好?」

「這……聽來是挺不錯的,可除非你給我娘下足了藥量同時加緊功夫準備,否則婚禮上包準見不到新娘身影。」

「嗯……以前輩的修爲,確實是無人可以奈何的。」

想起先前東方蘅無聲無息就來到幾人身旁的那手輕功,白冽予實在很能夠理解情人爲什麼一直沒能促成這段姻緣。

同情人相對苦笑了下後,兩人不再多說,繼續關心起廳中兩老的動靜。

『這些年來,若不是有九音兄所贈的畫卷相伴,我真不知該怎麼度過那無數個思念着你的日夜。』

『就會說好聽話。』

迴應的女聲聽似斥責,卻又帶有那麼一絲難以掩藏的喜悅、心疼和甜意。

男子像是受此激勵,又道:『就連煜兒尚在單相思時,我看着他有些憂鬱的臉龐,心中疼惜之餘,卻也不禁想着:煜兒至少還能見着他所愛的人。可我,卻只能對着一個畫軸,空訴滿腔情意。』

『你現在不就見着本人了?看畫看了那麼多年,突然見着年華老去的真人,想必令你很受打擊吧!』

『你真認爲我是這麼想的麼?』

卓常峰音調微提,『即便九音兄畫藝再好,終究也不過是一紙畫而已。畫中的人不會動、不會生氣,不會對着我喊「沒膽鬼」,更不會像這般……明明在意得不得了,卻又倔強的忍着,不肯有分毫示弱。』

最後的語調轉柔,腳步聲隨之響起,繼而是衣袂相摩擦的音聲傳來。

聽着如此,牆根下的幾名長老不約而同地做出「抱上去了」的口型;白冽予則是有些恍然大悟地看着情人,深深明白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的道理。

對此,東方煜也只能無辜的搖了搖頭──他還是第一次見着爹孃相見的場景,哪曉得他爹說起情話來也這麼有一手?

只聽卓常峰又道:『不論多少年過去,你依舊是我心中的那個蘅兒……況且,比起你來,這二十多年間,怕還是我老得更多吧?你我並肩一站,不知情的人瞧了……還以爲是父女呢。』

『誰讓你總是不顧自己的身子操勞到半夜?就是憂心國務,也不能把自己的身子也賠進去啊!連個外褂也不披一伏案就睡得跟個死豬似的,好幾回還勞駕本姑娘──』

話語未盡,便因察覺自個兒說漏了嘴而戛然收聲。可卓常峰仍是明白了這點,似有些情不自禁地「呵呵」笑出了聲。

『你是故意套我話的?可惡──』

『蘅兒……』

『做、做什麼?』

『你我虛耗了二十多年了,也夠了吧?』

頓了頓,『我知道你不喜拘束,不可能總停留在一個地方。可至少……往後當你行經白蓮鎮時,能讓我看一看你。』

不說「看一看我」而說「讓我看一看你」,自然是針對東方蘅的性子而言。

『……一個月。』

『什麼?』

『我說一個月。』

像是好不容易纔擠出聲音來,東方蘅悶聲道,『一年裡,我陪你一個月。』

『我看得見你的?』

『……嗯。』

『碰得着你的?』

『你、你別得寸進尺──』

『蘅兒。』

『又有什麼事?』

『我愛你。』

『……嗯。』

女子沉吟半晌後終是羞澀地一聲輕應,牆根的一羣高手們也都緊跟着心滿意足地一陣長吁。

其中,自然以身爲人子的東方煜感受最爲深刻了──而這一切,全都得歸功於懷中的情人。

若非白冽予利用山莊的渠道將卓常峰送來蜀地,就絕無可能瞞得過作爲碧風樓太上女皇的東方蘅,更別提耍什麼手段將她留下了……因而朝情人投以了感激的一瞥。迴應的,則是無雙容顏之上的一抹淡笑。

「前輩的藥效也快退了。」

伴隨着笑容響起的卻是這麼一句,「咱們先回屋子避避風頭吧。」

「咦?嗯……好,不過……」

東方煜有些犯難地看了看一旁仍舊興致勃勃地偷聽着的長輩們,而在猶豫半晌後一聲嘆息,拉着白冽予徑自離開了議事廳。

──也就在二人離開不久,議事廳前傳來了一陣陣慘絕人寰的悲鳴。

* * *

儘管因在外偷聽而給發現了的東方蘅又羞又怒地狠狠修理了頓,可晚膳時,長老們還是屏棄了「前嫌」、興高采烈地擺起了團圓宴。

東方蘅和卓常峰在此,主位自然是由他們坐了。身分大白的白冽予也終於獲得認可第二度進了膳廳,理所當然地以「夫人」的名義給安排在東方煜身旁。

因故遲了一些進廳的青年,方到門前便引來了廳中衆人的注目與讚歎。

平日慣穿的月白長衫因染血而換了下。由於情人的堅持,青年難得地穿了一身樣式繁複的錦袍出席。合宜的剪裁襯托出修長挺拔的身形、高雅的設計盡顯過人的丰采,讓已經入座的長輩們不約而同地望出了神,而後紛紛感嘆起他當真繼承了父母的相貌,難怪身爲男子卻仍給評爲了新一代的美人榜第一。

當然,這「美人」之稱雖改不了,可刻下的白冽予卻是絕不會再讓人有分毫「男寵」的聯想了──對於這點,感慨最深的,自然是原先反對得最強烈的狄一刀了。

看着青年再無掩飾的身形氣度,他忍不住點了點頭,撫着自豪的虯髯笑道:

「果然咱們家煜兒的眼光就是好啊!像冽兒這樣出色的媳婦兒,打着燈籠還找不着呢!來來,你一定也餓了,趕緊坐下吧!」

幾個時辰前還喊人家「狐狸精」的,刻下卻連賢侄也不叫,親熱地直接喊起了「冽兒」……如此改變讓一旁的其他長老都有些好氣又好笑,段言更是直接了當地出言奚落道:

「你現在倒是相信起小煜的眼光了?不知是誰先前還嚷着反對到底,一定要拆散人家啊?」

「算我一時迷了眼不行嗎?臭書生,偏得在這時候拆我的臺。」

因段言的一番話而轉頭朝他怒瞪了眼,而後,狄一刀再次回過了頭,對向青年的表情卻有些尷尬:

「呃……冽兒,狄叔叔以前對你有些失禮之處,你可千萬不要介意啊!」

「狄叔叔也只是爲了煜着想,冽予明白的。」

白冽予對那些事從來沒有在乎過,自然也不會有什麼介意與否的問題了。含笑搖搖頭請長輩無需掛懷,卻方側身入座,便給一旁的情人輕扳過了身子。

「衣帶沒繫好,我幫你整理一下。」

言罷,東方煜也不等青年反應便自解了他衣帶、將裡頭的衣裳拉好後重新打結……雖只是打點一下外衫,可在飯廳裡當着一衆長輩的面上演這一出,卻讓白冽予心下甜蜜之餘也多了些尷尬。

但長老們顯然不在意這些──或者說,他們在意的和白冽予所擔心的完全是兩回事。

「年輕真好啊!」

「唉,這般甜甜蜜蜜的,看得我這孤家寡人都有些吃味了。」

「這衣料是『錦華』綢緞莊的吧?煜兒特地去訂作這麼件難穿的衣裳,該不會就是想以整理衣裳爲由大大方方地在我們面前對人家動手動腳……?」

「胡說!煜兒是這種陰險人嗎?」

「這種小心思哪算陰險?充其量也就是……嘿嘿!年輕人嘛!」

聽幾名長輩越說越不堪,東方煜趕緊朝情人猛搖頭表示清白。也就在席間衆人都給引開注意的同時,主位上的卓常峰似是受了啓發般,悄悄側過身子爲身邊的東方蘅理了理因先前「活動筋骨」而有些凌亂的衣裳。

原先還隨着長老們瞎起鬨的東方蘅見同樣的事發生在自個兒身上,面色一紅便想阻止對方。可卓常峰卻只是朝她溫柔一笑,道:

「放心,沒人注意的。」

「我、我又不是因爲怕人注意才……」

東方蘅有些彆扭地喃喃道了句,卻終究沒再打斷「孩子他爹」的動作。

如此又是一番折騰。直到菜餚陸續上齊後,衆人才終於靜了下來準備用膳。

──可幾名長老纔剛拿起筷子,便又因桌上不同於往常的菜色而楞了一下。

「口味和平常不大一樣呢……不過挺好吃的。」

總是最快動手的狄一刀首先嚐了口,「咱們最近換廚子了?」

「不是的,是夫人讓李叔歇息,說今兒個晚膳由他來準備的。」

剛上完菜的僕人恭聲答道。可話中的「夫人」二字,卻讓長老們又是一怔。

這「夫人」,指的自然不可能會是東方蘅了──她要是會做菜,豬都會飛上天了──最先省悟過來的段言因而有些詫異地望向了神色淡然依舊的白冽予:

「賢侄之所以來遲,便是爲了準備這一桌菜餚?」

「是的……冽予這些日子來嘗過不少蜀地特有的菜色,對此頗有些心得,所以趁着今兒個團圓宴的機會斗膽一試,不知還合段叔叔的胃口嗎?冽予還另外做了些東北和江南的特色小菜,您也可以嘗試看看。」

「表姨丈,冽的手藝可是一流的,趕緊嚐嚐吧!」

一旁的東方煜跟着幫腔道,面上滿是自豪,讓瞧着的段言不由得爲之失笑。當下點了點頭依言夾菜用膳,目光卻依舊停留在正同狄一刀及東方蘅交談的「侄媳」身上。

青年的應對進退十分得體,再無掩飾卻更顯蠱惑人心的面容帶着淡淡微笑,靜穩澄幽的眸子蘊藏着淡定自若的氣度──卻總在對向世侄的同時,不經意地添染上一絲溫柔。

不是「予兒」時那種刻意展露的柔情似水,而是和緩卻深切的、彷彿刻劃入骨的情意。

先前曾有過的疑慮,隨着入眼的情景徹底煙消雲散。段言含笑嚐了口方纔由表侄推薦的菜色,心下不禁感嘆起他這媳婦兒還真是找得挺好的。

「嗚!冽兒可真是好手藝哪!太好了,蘅妹,你這做婆婆的不會做菜也不要緊了,有個這麼能幹的媳婦兒在呢!」

同樣有此心情的狄一刀自然不像段言那麼「悶」,脫口就是一句稱讚,還不忘鬧了東方蘅兩句。後者本來正手忙腳亂地處理卓常峰夾入碗中的菜,乍聽此言不由得擱筷擡眸,沉聲道:

「狄一刀!你就非得強調將這些瑣事放在嘴上不可嗎?」

「哇啊!河東獅吼了!」

「蘅兒,別跟狄兄一般見識。來,也嚐嚐這個吧,很不錯的。」

東方蘅雖仍有些氣憤,可得卓常峰溫言安撫、又見碗中的菜幾乎已要堆積成山,只得趕緊低頭應付。先前短暫的怒氣,也逐漸給些許羞澀和甜意所取代。

將父母的表現收入眼底,多年來只當是奢望的情景讓東方煜瞧得心頭一熱,忍不住擱下碗筷,於桌面下緊緊握住了情人的手。

──若不是顧忌着刻下的場合,他早就直接抱上去了。

「謝謝你,冽。」

東方煜輕聲道,「這是我……一直以來都期待着的……」

「……你我之間,又何須說謝呢?」

反手回握住那溫暖依舊的寬掌,白冽予笑意轉柔,道:「你不也說了?我也是其中的一員,這……也是我的家人。」

「好了,趕緊吃吧?再不動手,等會兒可就沒得吃了。」

經他這麼一提,東方煜這才驚覺案上的菜餚已給長輩們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清了大半。當下趕緊動手把想吃的菜先一步夾到碗裡──可還沒來得及動口,門前卻已響起了一聲「報」。

「……進來吧。」

見來的人是柳三,東方煜也只得再次放下碗筷、認命地將他招到身邊:「怎麼了?」

「啓稟樓主,有客人。」

「客人?找我的?不能晚點再說嗎?」

「樓主,客人是來找夫人的。」

「對方自稱是夫人的兄長。」

柳三低聲道。方纔他本也在用餐,門房卻突然拿了張拜帖進來說是有人相尋……由於那張拜帖的樣式與白日由那「關陽」處接到的無異,他心下訝異匆匆趕去,見着的卻不是夫人的下屬,而是一名相貌英俊氣度沉穩,自稱是「夫人的兄長」要找夫人的男子。

知道自家「夫人」真實身分的柳三馬上就想通了「夫人的兄長」是什麼角色,趕忙請他到內院偏廳歇坐,同時匆匆忙忙地趕來膳廳同主子和夫人報信。

一聽着那「夫人的兄長」五字,東方煜面色便是一白;倒是一旁的白冽予神情平靜依舊,問:「人在偏廳候着嗎?」

「我這就過去……煜,你也一起來吧。」

「這樣好嗎?令兄見着我,只怕又要──」

「颯哥想必是已有所決意纔會來此,當不會二話不說就開打纔是。」

頓了頓,「碧風樓的事既已順利了結……刻下,也是時候好好回頭處理了不是?」

「我也明白,只是……唉。」

話到最後終只得一聲低嘆。知道自己是避不過也不能避了,東方煜苦着臉起了身,向長輩們告了聲罪後同情人雙雙離開了膳廳。

見兩人突然欠身離去,正忙着吃的狄一刀不由得楞了下,手肘頂了頂旁邊的段言,問:

「煜兒和冽兒去哪兒啊?」

「好像是有客人來找白賢侄,刻下正在偏廳候着。」

「客人?誰呀?有必要這麼急着去麼?」

「這個我也沒聽清……」

「我倒是有聽到。」

對桌本埋首苦吃的另一名長老突然擡起頭、□□了二人的對話,「柳三說是『夫人的兄長』。」

「夫人是指白賢侄吧?夫人的兄長……等等,那不就是──」

不知是誰喊出的名字讓長老們瞬間沉默了下──「予兒」身分大白後,幾人雖明白了白冽予才智和武學造詣都相當不凡,卻多仍以長輩的目光看待這個故人之子和侄媳婦兒,而未真正體認到青年那「擎雲山莊二莊主」的地位和手中握有的權力。相較之下,白颯予的突然來訪,自然是相當令人震撼的事了。

畢竟,在江湖中人眼裡,他纔是真正繼承了白毅傑的地位領導擎雲山莊的人。就算是晚輩,也不能不好好……

「不會是想把給煜兒拐走的弟弟帶回家吧?」

可諸般心思還沒個結果,便給東方蘅突來的一句打破了沉默。如此話語讓幾名長老先是一怔,而後齊齊轉過頭,有些錯愕地望向了她:

「至少在人家哥哥眼裡是這樣吧。」

見衆人猶自不解,東方蘅推了推身旁的卓常峰示意他說明給這羣駑鈍的人聽。後者微微苦笑了下,但仍是啓脣解釋道:

「我第一次見着冽兒,便是青龍那事兒的時候……那時他仍在喪期,又面臨報仇大計的關鍵時刻,整個人眉宇間都透着悽楚,十分教人心疼,後來雖因煜兒的陪伴而好了一些,也順利解決了事情,可那種總是揹負着什麼、自責着壓抑着的感覺,卻始終隱約存着──在我看來,打那件事發生後的十多年裡,這孩子一直是懷着愧疚、以報仇爲目的而活着的。」

頓了頓,「正因爲他滿心思只惦着這個,所以儘管和煜兒之間已親暱得有些異乎尋常,煜兒對他也有些情難自禁,可他卻仍毫無所覺,只當兩人之間仍是至交好友。」

「……也就是說,直到那時……白賢侄都還是個不曉情字的楞頭青?」

「噗!書生,雖然你說的沒錯,可把這詞用在冽兒身上實在挺怪的。」

接過了話頭的東方蘅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過你們想想,向來不識情字的單純弟弟居然選擇了一個周遊花叢出名的風流人物作爲伴侶,誰都會認爲是弟弟給人騙了、拐了吧?」

「呃……好像真是如此……但……」

一羣長老想起先前還把人家當成欺騙、蠱惑自家樓主的狐狸精,事實卻是自家樓主拐騙了對方……這等轉變,也實在是讓人有些尷尬了。

不過……「蘅妹,白颯予要真是來帶人回去的,情況豈不是相當嚴重?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煜兒既然這麼做了,這就是他必須克服的難關不是?我聽柳三說了,你們也沒少爲難冽兒吧?」

「要是連這點小事都搞不定,他還配做我東方蘅的兒子麼──好了,不跟你們廢話了。走吧,墨水。」

最後一聲喚的卻是卓常峰。後者似乎早已習慣這種稱呼,微微一笑當即起身跟了上──可一旁的長老們瞧着卻又是一怔。

「蘅妹,你們要上哪?」

「自然是去看看煜兒的狀況了。」

「咦?可你不是說這是他必須克服的難關,不要插手嗎?」

「我只說了不插手,又沒說不去看──這麼有趣的情況怎麼能錯過?要是去晚了沒戲看可就不好了。」

言罷,她不再多說,同伴侶一道離開了膳廳。

見兩人走了,給留在廳中的長老們先是面面相覷了會兒,而旋即「唰」地起身,一個接一個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目的地,自然是即將要上演好戲的偏廳了。

* * *

下午纔剛上演過的情景,不到幾個時辰後便又換了個地方再度發生了──只是這回,被人偷聽的和偷聽人的調換了角色。一個前宰相和一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高手就這樣大失風範地蹲在牆邊,屏氣凝神努力聽取裡頭的對話。

當然,廳中已隱隱形成對峙之勢的三人自是無暇注意這些的。

見兄長雖沒像上次那般二話不說便出手攻擊,卻仍一看到東方煜就擰起雙眉,白冽予心下暗歎,面上卻仍是一個淡笑揚起、行至兄長身前輕聲道:

「別來無恙,颯哥。」

「……你看來比離莊前又好了許多。」

沉吟半晌後終還是開了口,白颯予眉頭緊鎖依舊,對向弟弟的目光卻已轉爲了略帶幾分複雜的柔和,「這……也是因爲他?」

雖未明言,可這個「他」,指的自然是暫時給晾在一邊的東方煜了。

知道兄長儘管難以接受,卻已想通了一些事情,白冽予一個頷首,道:

「一直都是如此的……這點,颯哥不也十分清楚麼?」

迴應的音聲沉沉,神情間卻已再添了幾分交雜。

對他而言,二弟的離莊確實是一記重擊,讓他不得不壓下因見着那驚人的一幕而起的熊熊怒火,靜下心來仔細思量整件事情究竟該何去何從──而在一一回顧過往後,有些挫敗地認清了其實早該知道的事實。

弟弟能由過往的夢魘中獲得解脫,那個男人絕對居功厥偉。

但……

「爲什麼你們不能只是朋友呢?至交、知己……繼續維持像以往那般的交遊不好麼?爲何偏得跨過那條線,像這般──」

「颯哥,我們從未刻意想改變什麼。只是在不知不覺間,一切就這麼走向了這一步。」

青年回眸望了眼一旁正有些侷促不安的情人,「仔細想想,當初雖然全無所覺,可會因香囊沾了煜的血便將之隨身帶着的我……也許早在那個時候,心中存着的,便已不再是單純的友情了。」

「剛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時候,我也曾經猶豫過:大仇未報,究竟有何資格醉心於兒女情長?可儘管知道自己不該,我卻還是陷入了、放縱了……」

頓了頓,「而那還是我這十四年來,除了報仇和光大山莊之外……第一次清楚地有了想尋求什麼、想得到什麼的慾望。」

如此話語,讓聽着的白颯予不由得爲之一震。

這麼多年來,他也是頭一回從弟弟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不是爲了報仇、不是爲了家人和山莊,而是「白冽予」這個人單純地渴望什麼、想要什麼……一直以來總是揹負着愧疚與自責、一心只爲復仇與山莊而活的弟弟,也終於懂得爲自己而活了。

但卻是因爲那個男人。

望着眼前神色淡然一如既往、卻已不再像以往那樣總是帶着防備卻又故作堅強的弟弟,以及一旁正無比關切地凝視着弟弟的男人……那俊朗面容之上毫無造作的在乎,令白颯予終只得一聲長嘆。

他一個擡掌,輕輕撫上了弟弟的面龐。

「你真不後悔麼?像這種……不同於常的感情……以你的條件,日後定能遇到許多合適的好姑娘的。可你若真選擇同東方煜相守,萬一不幸暴露,一世清名,便也……」

「『白冽予』本就無甚清名可言,又何需在意這些?」

「可我卻一直盼着你真正站在陽光下散發出璀璨光華的一日──爹若在世,定也十分期望見到的。」

「成就如何與名聲如何可是兩回事。當初那些好事之徒會因我的容貌就妄加揣測侮蔑,又豈會真正在乎我是什麼樣的人?假使有朝一日我真能不負爹的威名有所成就,說不定他們還會自顧自地因我未曾婚配而安上什麼『除武道外別無他求』之類的名聲……若所謂的『清名』就是靠這些人來評判的,我又有何在乎的必要?」

「在我而言,只要我所重視的人們能理解我,也就夠了。」

說着,他神色一柔:「就如颯哥,當初雖撞見我和煜**相擁而眠,卻也未曾怪我敗壞門風,而是氣煜對我出手……不是嗎?」

「事實本就是如此。」

雖明白弟弟提及那事兒的用意,可一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白颯予就不禁怒從中來:「你連姑娘的手都沒牽過幾次,又從不流連青樓……會發生那種事,自然是給東方煜拐騙迷惑了。」

說到最後幾乎是有些咬牙切齒了,讓充分感受到「大舅子」怒火的東方煜不由得冷汗涔涔,心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認命地給他打個一兩掌泄泄憤比較好?

可白颯予似乎沒有動手的打算──他只是狠狠瞪了眼東方煜後,回過頭嘆息着輕輕抱了抱多年來總是放不下心的二弟。

「也許我這輩子都無法原諒東方煜……可這既然是你的選擇,我也會尊重的。」

頓了頓,「當然,東方煜若敢負你,就是拼着與碧風樓爲敵,我也絕──」

威嚇的話語未完,便給東方煜斬釘截鐵的一句打了斷。聞言,白颯予雙眉一挑,凌厲的視線再次望向先前始終保持沉默的男人。只見俊朗面容之上一派毅然,早先一直有些心虛地閃避着自己的眸光,此刻卻再筆直不過地與己相對。

染滿了那雙深邃眼眸的,是名爲堅定不移的色彩,以及瞥向二弟時自然流露的深摯情意。

東方煜走上了前,當着白颯予的面輕執起情人的掌將之緊緊收握。

「我發誓,今生今世,絕不負冽。」

沒有刻意加重音調,更沒什麼「若違此誓,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之類的賭咒……可正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讓白颯予終還是鬆開了弟弟,任由男人將他一把攬入懷中。

原先凌厲的目光,亦隨之轉爲了幾分無奈與交雜。

縱仍有些不情願,但身爲兄長的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相信二弟的選擇,並繼續守護着二弟而已。東方煜的人品還是相當不錯的,將冽交給他,應該不會有問題纔是。

不過……

想起自己此行的另一個目的,從進門到現在始終保持着正經的面容瞬間轉爲頹喪。

「冽,你此來碧風樓……玩得還盡興吧?」

「那麼,你打算何時回山莊?熾和塹都很惦着你呢!而且這些日子來少了你的協助,書房都快給公文堆滿了。」

「既是如此,颯哥還有閒千里迢迢地來找人?」

「我可是千拜託萬拜託才說服了莫叔代爲應付一陣,接着便馬不停蹄地趕來的,怎麼稱得上『閒』?不過說起莫叔……他好像也猜到了這件事,臨行前還託我傳話給東方兄呢。」

知道「大舅子」從滿口的「東方煜」變爲原先的「東方兄」就是代表他已承認了自己,東方煜方鬆了口氣,便旋即因白颯予的話而爲之一怔:

「嗯。他要我轉告,說『你很幸運,要好好把握』……應該也是在警告你別辜負冽吧?」

「……我看起來當真那麼不值得信任麼?」

給白颯予所言弄得無比沮喪,東方煜嘆息着將頭靠上了情人肩頭,委曲的語調讓聽着的青年不由得一陣莞爾。輕拍了拍男人擱於自個兒腰際的掌充作安慰,白冽予略一思量後,才同兄長回答了先前的問題:

「應該就在近日吧?此來碧風樓的目標都已達成,也確實是時候離開了……煜,你呢?」

「自然是要跟着你了。」

「那咱們就先訂七日後啓程吧?難得伯父伯母團聚了,也得讓你多享享天倫之樂纔好……」

「好,我晚點就去向爹孃稟報此──」

「那倒是不需要。」

「算是現世報吧?咱們下午做過的事……刻下也在外牆邊上演呢。」

先前確實因憂心兄長的反應而疏忽了,可一旦事情了結、懸着的心放了下,廳外的動靜自然逃不過他的注意。

──畢竟,外頭的高人們裡還有個最爲德高望重,卻半點不會武的卓常峰。

其餘二人這也才注意到了隔牆的耳。東方煜因而一陣尷尬;不清楚前因後果的白颯予則是有些困惑地望向了弟弟。

可白冽予卻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他都將話點明瞭,在外關切的長輩們自也沒有必要繼續遮遮掩掩下去。

也就在青年一笑揚起的同時,偏廳的門由外而啓,幾名長輩神色各異魚貫而入。可多少明白這些人身分的白颯予還沒來得及見禮,長輩們卻已先一步七嘴八舌地開了口──

「喔!這位小兄弟便是冽兒的大哥颯予吧?不僅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還比咱們煜兒穩重多了,真是值得信賴啊!白兄能有你們幾個兒子,想必十分寬慰。」

「唉……反觀煜兒,想不到他竟敢在人家哥哥眼皮下拐騙弟弟,還給抓……那個在牀,實在是我們幾個叔伯教養無方,還望白賢侄多多擔待、大人不計小人過吶!」

「是啊!而且小煜以往風流史雖不少,這幾年卻早已金盆洗手,就是給請去青樓也頂多是聽聽曲聊聊天而已,絕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爲。他對白賢侄──我是說冽予──的一片癡情日月可鑑,絕對不會辜負冽予的。」

「颯予賢侄,你放心!煜兒要真敢辜負冽兒,我狄一刀首先跟他過不去!」

也不等他有所反應,幾名長老便一個接一個地又是道歉又是勸解的,讓從沒見過這等陣勢的白颯予完全楞了住。一旁的東方煜則是給長輩們先數落一番才幫着他說話的舉動弄得好氣又好笑,心中卻已是一片暖意。

「煜兒,你還挺有一手的嘛!就這樣拐了人家的弟弟。」

便在此際,熟悉的女聲響起,正是同樣從頭聽到了尾的東方蘅。見孃親也給他安上了一個「拐人」的罪名,東方煜有些委屈地正想辯駁,卻見母親面上笑顏逐開,露出了一個十分滿意的表情:

「拐得好,真不愧是我東方蘅的兒子。你說是吧,墨……常峰。」

一旁的卓常峰也欣慰地笑了笑,繼而轉頭望向了「媳婦兒」:「冽兒,煜兒就勞煩你多多擔待了。」

「伯父客氣了。若不是有煜的陪伴,冽予絕無可能像今日這般……真正走出過往的陰影。」

「欸,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客氣這些?倒是冽兒啊!」

東方蘅突然一把扳開兒子將青年拉到了一旁,「煜兒要是欺負你或是揹着你在外頭亂來,你可別默默忍着,爲娘定會爲你討個公道的。」

她說這話時聲音半點也沒壓低,故雖做出了同青年「借一步說話」的樣子,卻仍讓東方煜聽了個一清二楚。

沒想到自個兒親孃居然也唯恐天下不亂地說出這種話,東方煜心下憋屈更甚,哀嘆道:「娘,怎麼連您也──」

「煜不會這樣的。」

輕輕一句接替了情人的話語,白冽予含笑開口,雙眸卻因東方蘅那「爲娘」二字而微微溼潤了少許……「冽予相信他……娘。」

最後的一喚稍顯微弱,卻已足讓姓東方的母子倆清楚收入耳底。聽着如此,東方煜一陣寬慰,東方蘅更是喜上眉梢,興高采烈地抱住了青年。

「真是的,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孩子……你就把碧風樓當成第二個家,娘會好好疼你的!」

這廂做婆婆的講得高興,一旁做兒子的卻因情人又給搶走而只得無奈地一聲嘆息。

只是嘆息過後,浮現於俊朗面容之上的,卻是一抹滿足的笑意。

看着一旁正疲於應付長輩們的白颯予、正忙着「安撫」孃親的父親,以及剛從「魔掌」下解脫,走近身前輕握住自個兒掌心的情人……略一使力再次將他摟入懷中後,東方煜略一傾身,趁着廳中衆人無暇注意的空檔輕輕吻了下青年。

「怎麼,等不及了?」

瞧他小心翼翼地像是做賊一般,白冽予調侃道,凝視着情人的幽眸卻已是一暗:「橫豎事情都已告了個段落,就此離開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照眼下的情況來看,咱們就是走了,一時半刻也不會有人察覺的。」

後頭的話語是湊在情人耳邊輕聲說的。微微蹭過頸側的脣瓣,明白無誤地表露了挑逗的意味。

聽着如此,本就有些心癢的東方煜自然更難按捺。環顧四下確定當真無人注意後,當即一個頷首,隨情人離開了偏廳──

碧風樓的夜晚,今日依舊熱鬧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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