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溪見自己不被理睬也不着急,只依舊用着這種輕鬆的口氣像是跟朋友談天說地一般道:“既然你媽都叫我過來了,我直接走人是不是不太好?不然我給你講個故事算了,你想不想聽?”
屋裡的厲睿茜躺在牀上默默看着窗外的黃昏不言語。
然而祁溪並未在乎她回答不回答,便直接緩緩開口,以她經常給孩子講故事的口吻敘述了一個大人世界的殘酷故事。
“三年前在美國,我曾經住在十幾層高的租房裡,有一天我發現我的房間窗外有個小小的鳥窩,有兩隻黑白相間的小鳥正在我的窗戶欄杆上築巢,我當時就想,這麼高的地方,它們是怎麼飛上來的?”
“沒幾天那個小小的巢穴就被建好了,它們好像很高興,爲自己在這偌大的世界有了一個小小的家而高興,那是我整夜聽見它們在窗外嘰嘰喳喳的討論。”
“後來沒幾天我發現那個小窩裡多了幾枚小小的蛋,你知道嗎,我看見它們圍着飛來飛去的樣子,發現原來鳥和人類一樣,有了後代的這種喜悅之情原來是萬物共通的。”
牀上呆滯的人影忽然動了動,目光慢慢從窗外收回,轉到了房門處。
祁溪猶自笑道:“從那之後我便每天都去看看那個小小的家,看着那幾枚蛋破殼,看着那兩隻鳥兒忙碌的飛來飛去餵養新生的小鳥,有時狂風,有時大雨,我都會擔心它們從窗臺上掉下去。”
“但它們很堅強,狂風時兩隻鳥用嘴叼着巢穴用爪子拽緊欄杆,大雨時它們就張開翅膀擋在穴-口,有時候我覺得它們比人類要辛苦努力得多。”
“不久之後,那幾只小鳥越來越強壯,我甚至以爲我能看到他們從我的窗口展翅高飛的一天,但是,我錯了。”
厲睿茜目光閃了閃,差點忍不住問出口。
“有一天晚上電閃雷鳴,樓上的一隻花盆砸了下來……”
厲睿茜的眸子暗了暗,忽然不想再聽後面的故事,但祁溪並未打算結束,她繼續道:“第二天我打開窗戶的時候,見到那個小小的家支離破碎,那兩隻喜歡嘰嘰喳喳的鳥不見了,本來擁擠的巢穴裡也只剩一隻顫顫巍巍的幼鳥……”
“我打算撫養它,但它卻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巢穴,沒辦法我只能收集起一些小樹枝將它把巢穴重新修補起來,慢慢地餵它一些水和熟米。”
“但跟我想象中不一樣,它是個十分想要獨立的孩子,我喂的東西它只吃夠就不再碰了,不像它的父母,爲了養育孩子什麼事情都可以冒險。”
“後來有一天,當我再想給它送一些水和米的時候,它卻不見了……”
祁溪說到這裡停頓下來,厲睿茜伸着耳朵半天沒聽到聲音,忍不住開口道:“那它……死了嗎?”
祁溪聽到裡面傳來的微弱的聲音,嘴角翹了翹道:“沒有……”
她將耳朵貼在門上聽到裡面一聲輕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又將耳朵收回來繼續道:“來年春天時,那隻鳥又飛了回來,但與那時不同,它不再顫顫巍巍,眼睛比那時要堅毅,羽毛比那時要鮮亮……”
“我不知道它經歷了什麼,但或許可以猜到,在我所不知曉的某天,它一定勇敢的張開了雙翅,邁出了它獨立的第一步……”
“後來我又看到它帶回來了另一隻鳥,重新在它父母當年築巢的位置上再次建立起了一個小小的家……”
房內的厲睿茜伸長了耳朵仔細聽着。
祁溪則深深看着房門道:“厲睿茜,幼鳥尚且沒有自暴自棄,你爲何就不願意邁出這一步呢?”
厲睿茜聽着祁溪的話,這才明白她講的這個故事原來說到底還是爲了勸她開門,頓時有種被欺騙了的感覺,怒道:“你騙我?”
祁溪搖頭道:“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
厲睿茜憤怒的抓起桌子上的花瓶摔到地上,吼道:“你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資格來教育我?”
“我是沒有資格,現在在你眼裡恐怕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厲睿茜,如果你是因爲你的身世這樣糟踐自己,那你真是蠢透了。”
厲睿茜渾身顫了顫,喃喃道:“你知道……”
祁溪聽着她帶着哭腔的聲音,嘆了口氣道:“厲睿茜,一個人一輩子的生命非常短暫,但即便是這麼短暫的人生之中大部分的時間也都要靠你自己走完,你的父親,母親,哥哥,不管他們做錯了什麼,傷害了你什麼,他們就像那隻幼鳥的父母兄弟,總有一天風雨來臨,他們最終都會離開你。”
“你以前問過我爲什麼我什麼都比你強,因爲這就是成長,成長付出的代價是慘重的,只不過你之前的人生太過幸福,所以代價也要比普通人沉重一些。如果你現在選擇放棄,那將來你也無法體會幼鳥回巢的喜悅,所有的可能就都消失了。你既然有敢於跟章延慶同歸於盡的勇氣,還怕這些嗎?”
祁溪義憤填膺的說着這些話,心裡也有些酸澀。
厲睿茜的痛苦她何嘗沒有體會過,這個時候放棄就真的是什麼可能都沒有了。
蘇晚寧和蔣雲等人躲在走廊拐角處,聽見祁溪的故事都是一陣唏噓感慨。
蔣雲捂着嘴忍不住悶聲哭着,眼裡滿是悔恨。
蘇晚寧想到以往孤苦伶仃的自己,心裡也有些酸澀,她嘆了口氣準備轉身離去,卻看到了厲睿明的身影。
只見他站在衆人身後,眸子裡流淌着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似乎對祁溪的話觸動極深。
她笑了笑,領着醫生們先回去準備藥了。
祁溪默默等在門口,不催也不急,終於在幾分鐘後,房門被打開,一個消瘦的身影撲在她的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蘇晚寧等人爲厲睿茜打了針,發現傷口並沒有想象中嚴重,便處理了一下就出去了。
蔣雲不敢接近女兒怕又引起她什麼激烈的反應,便將自己煮好的粥交給祁溪,讓她去勸。
然而厲睿茜這次並沒有撒潑,而是很順從的乖乖喝了粥,只不過對蔣雲依舊不怎麼搭理罷了。
蔣雲見女兒這麼排斥自己有些失落,但她知道這個時候她也沒什麼立場說話,便拜託了祁溪好好再勸勸厲睿茜,而對於祁溪是如何知道的女兒的身世,她也無暇顧及了。
她活了這麼多年,什麼都享受過了,現在只要她的女兒能夠平安幸福,她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祁溪從蔣雲瞭解到了章延慶的事情,頓時皺眉道:“厲文駿居然要把厲睿茜嫁給那個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