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圖什麼?”
青伶楞了下,她一一拔下黑髮上的珠釵放到盒子裡,牛角梳輕輕梳理着寧雅軒的髮絲,從銅鏡中露出一張模糊的臉。
“青伶不爲別的,只爲了活下去!”
寧雅嫺咯咯笑起來:“算你聰明,知道自己要什麼,好好跟着我,不會比碧玉差。”
“碧玉姑娘的死,青伶惋惜,大小姐決定就這樣罷手了嗎?”
“不然吶?我沒有證據證明是那小賤人所謂,現在她有王爺在後面支撐,不要說我爹了,我娘也不敢對她怎樣。”
“證據不都是人找出來的?小姐若是想要對付二小姐,青伶有主意!”
“此事已過,你想要在我面前表現,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你去‘落月閣’打聽點消息,小魚是你表親,多在她身上放點心思,人小,容易下功夫。”
青伶應了聲,服侍着寧雅嫺躺下後,往‘落月閣’方向走去。
滿頭的雪花飄落,映襯在屋頂、樹叢、假石上。黑白交替的世界,對寧萱芷來說一切都是新奇的,每一年的景緻沒有差別,可每一年第一場雪對她來說都是一個新的開始。
“婉蓮,把東西都準備好,這場雪還要在下兩天,等雪停了我們就上山去找草引子,給皇后娘娘的香袋就差那些了。”
青伶站在門外看着裡面玩雪的寧萱芷,彎月般的眼眸,睜圓起來。說不出眼眸是怨懟還是鄙視,只能用複雜來形容。
“你在這裡做什麼?”
冷冷的聲音從青伶的身後響起,一把彎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曲令拽着她的手臂將她推到了角落。
“公子!”
“誰讓你進來的?我說過所有人不得留在尚書府,你要違抗嗎?”
“鳳兒也在尚書府,公子爲什麼不提?”
曲令眯起眼,危險的盯着青伶。“我給你一天的時間,離開這裡。”
“青伶不走,只要有公子在的地方,青伶就不會走。”
“放肆!”
青伶倔強的咬着脣。“鳳兒失敗了,公子需要人手,劉福是男子,他入不得內院,現在除了青伶還有誰能爲公子效勞,啊!”
青伶的嘴被曲令捏住,她吃痛的呼出聲。雙手緊緊扣在曲令的手腕上,想要撼動那雙鐵壁,卻苦無任何力氣。
“你給我聽着,不要打‘落月閣’任何人的主意。”
“我沒有!”
青伶滑倒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喉嚨因爲呼吸而乾涸的難受,吞嚥着口水。“公子,奴婢不會做任何對不起您的事。”
“你在寧雅嫺身邊當差,她的一舉一動都要跟我彙報,來這裡做什麼?”
“我騙她是小魚的表親,她要我去討好小魚。”
“你知道忤逆我的後果,下去!”
青伶咬了下脣瓣,她悄悄轉身進入林子,往‘鳳陽閣’相反的放向走去。
清池!
只有在大戶人家中才會有的地方,尚書府的清池比‘落月閣’還要偏,還要隱蔽。在這裡居住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大部分都是上一代伺候寧家留下來的僕人,隨着老祖宗的逝去,這些上了年紀的人也都被新一代所替換。
因爲祖訓的關係,寧恆遠無法打發她們離開院子,只好把這些人送到清池,一日三餐不少,春夏秋冬四季的衣物一件不差,入冬禦寒的物件也沒少過,什麼都做到完美,只有一點,這些人不得離開清池。
清池,並不如它的名
字那麼幹淨,相反這裡很髒,髒的沒人願意來,而這些被收留的老奴,每天要做的就是一大早起來清洗各處院子的糞桶,然後再由院子裡的護院家丁一個個送回去。
自從鳳丫頭被林馨婉處置之後,這個收送糞桶的工作,也落到了清池自己身上,這對於整天聞臭味吃飯的老奴們來說,無意就是當頭一棒,所有矛頭指向了剛來的鳳丫頭。
然而,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清池,鳳丫頭的日子過得確實風生水起,充當起了這裡的老大。
當青伶來到清池的時候,她看到的不是整日以淚洗面的鳳丫頭,而是有酒有肉,划拳令的鳳丫頭。
“喲,這不是大小姐房裡青伶姑娘嗎,來我們這裡要什麼?這裡除了屎尿外,可什麼都沒有啊!”
老媽子粗魯的話語就跟這裡空氣一樣難聞。
“跟我出來下!”
鳳丫頭翹着長腿,沒有綾羅綢緞,只有一身幹練的衣褲,雖然是作女子裝扮,卻少了那份柔氣。“你在跟我說話嗎?”
“除了你,還有其他人嗎?”
鳳丫頭咯咯笑起來。“大夥聽聽啊,這青伶姑娘說道是什麼話,這裡除了我是人,其他人都是鬼咯!”
“鳳兒,我不是來找茬的,我有話跟你說,出來下。”
“要說話,就進來,這裡是清池,不是‘鳳陽閣’。”
青伶皺起眉頭,她可不想進這種污濁的地方。“公子讓我帶話過來,你聽還是不聽。”
鳳兒一聽公子兩字,眼裡放出光芒,但她依舊坐在那裡,眯起眼。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她豈會不知青伶心裡的小九九。“公子從不會讓人帶話,青伶,你要說就進來說,不說就滾。”
圍坐在鳳丫頭身邊的老媽子哈哈大笑起來,其中一人不知從哪裡撩起一瓢水灑向青伶。
“啊!”青伶尖叫起來,她根本沒料到對方會灑污水。
“你給我記得這教訓,下次可得把眼光放低些,別當自己是個人物,在我這裡吃不開,滾!”
不用鳳丫頭吼,青伶也不想在這裡多呆一秒,她尖叫着跑了回去。
一陣放蕩的笑聲從清池傳了出來。
“咦,‘鳳陽閣’的青伶來清池做什麼?”小穗看着青伶的背影自言自語起來。“鳳姑娘在嗎?我來拿桶子。”
聽到小穗的聲音,鳳丫頭站了起來,估計整個尚書府,也只有‘落雨閣’一個院子,還是自己來取糞桶的。
“今個怎麼是你來?婉蓮那丫頭呢?”
“下雪了,婉蓮姑娘在院子裡收拾東西,過兩天要與小姐去山上踩草引子,所以我過來取,喏,這是小姐讓我給你們帶過的香袋,不知道上次做的可有用完?小姐說,要是用完了,就跟她說聲,再給你弄些。”
“還有的多,替我謝謝二小姐,她不計前嫌,鳳兒感激。”
“小姐說,大家都是一樣的,互幫互助罷了。”
“桶子在這裡,你拿去吧!小姐可有說後天什麼時候動身?”
“大夫人回來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去!要是去了,我跟你說一聲,幾位媽媽可有什麼東西要帶,回頭讓鳳姑娘寫紙上,小姐幫你們從外面帶回來。”
“替我謝過二小姐。”
小穗拎着桶子離開了清池,她本是想要問青伶的事,可一開口說話就給忘了,等回到院子的時候纔想起來,便把這事告訴給寧萱芷聽。
“青伶去清池?被人潑了糞水?那裡誰跟她有這仇恨了?”
“奴婢也不清楚,本想着問的,給忘了。”
“還是不問的好,知道了,對我們也沒什麼好處。”
這事就這麼擱在了心底,青伶的舉動確實有些古怪了。
這一晚也不知那些被寧恆遠請來的商客何時走的,等寧萱芷醒來的時候,外面依舊在飄雪。
入冬的第一場雪來得比以往更晚些, 一大早,家丁撬開了院子的大門,曲令盯着一車車的貨物從外面被人推了進來,找來了桂竹。
“小姐還睡着,你們小聲點。”
“這是這月的月利,大夫人昨日連夜清理出來的,讓小的一早就送過來,大夫人說了,等二小姐起了,就去她院子。這是清單,還請兩位姑娘清點。”
“辛苦兩位了。”
在曲令的幫襯下,家丁與他一起把貨物卸下放入庫房中,食材送去伙房。
“這是小姐給你們喝茶的。”
“謝謝姑娘!”
等家丁都走遠,婉蓮才撇撇嘴說道:“這太陽是打西面出來了?竟然送來這麼多,都夠我們去年整年的用度了。”
“有東西拿,還那麼多話!”
“小姐,您起來了!”
“就你這大嗓門,我想睡,還睡得着?”
婉蓮嘻嘻笑起來:“奴婢這不是興奮嗎?好久沒見過這麼多吃的,這個冬天可有福了。”
“哎,把容易壞的東西先吃完,可以存放的都放地窖中吧,有這頓沒下頓的。”
桂竹伺候這寧萱芷梳洗打扮,簡簡單單的髮辮,配上乳白色的長裙,在這個飄雪的寒冬,使寧萱芷看起來更爲清冷。“都說小姐像青蓮,我看應該是雪蓮纔對。”
“青蓮也好,雪蓮也罷,都是可憐之物,悲切的命運。”寧萱芷幽怨的輕嘆了聲。“我去大娘那,不用給我準備早膳了,沒胃口。”
“小姐,這麼也該吃點。”
寧萱芷看了眼曲令,見他擋在院門前,沉重的語氣沒有妥協的意思。
“我說了不餓!”
“小姐若是不用早膳,曲令不會放您出去。”
“放肆!”
“小的放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小姐,曲護院說的是,早膳一定要用,您現在過去,大夫人未必起了,不如用點再去!”
寧萱芷瞪了曲令一眼,轉身走回廂房。
‘常青閣’
林嬤嬤替林馨婉梳理着髮髻,寧恆遠敞開着衣襟坐在牀邊,他盯着雍容華貴的背影出神。
昨晚在書房的種種還歷歷在目,林馨婉一出現在書房,所有無法解決的問題,都成了小問題,那些客商分明就是看不起他,糾纏了半日都沒有鬆口,在林馨婉簡單的幾句問候下,一切都迎刃而解,這就是林家的實力,哼!
“老爺,怎麼起的那麼早?今日不用早朝,多睡會。”
“不睡了!這貢品的事一日無着落,我一日睡不安寧,我再去外面想想辦法。”
林馨婉揮退了林嬤嬤,她起身走到寧恆遠身邊。“貢品的事,我再問問,你就不要擔心。”
“哼!你想辦法?你還有什麼辦法?林家挑這個時候說不辦了,分明就是想讓我難堪,大不了我就跟皇后娘娘實話實說,人頭落地,一了百了。”
啪!
插在髮髻上的簪子落在了地上,上面的玉珠碎成兩半,林馨婉心頭一驚,這是她與寧恆遠成婚當日,他親手給她戴上的,一直小心呵護,怎麼忽然就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