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再娶姨娘的事女兒並無異議,女兒每日看着爹爹爲家事奔波勞碌,心裡早就想着日後能有個人幫着爹爹纔好,這次若是三姨娘能給女兒填個弟弟,女兒倒也安心了。”
舒清瓷莞爾一笑,眉眼間透露的都是大方得體,話裡話外更是一心孝順着舒老爺。
之前還有些擔心舒清瓷會鬧的舒老爺,看着自己的女兒這般爲自己考慮怎麼能不高興。
“還是我清瓷丫頭心疼,來,吃菜,我看你這幾日都瘦了,特意命人多備了幾道你愛吃的。”
舒清瓷提起筷子,淺笑着夾起舒老爺夾過來的吃食放進了嘴裡。
賤人!
對面而坐的舒初柔,聽到舒老爺所說的特意二字,氣的便是當即就要忍不住,二姨娘有所察覺,忙在桌下拉了她一把,輕搖了一下頭。
舒初柔和二姨娘的私下的動作,葉晗月都看在了眼裡,而低頭吃東西的舒清瓷,自然也注意到了。
她精心策劃這一切,爲的就是看這蛇蠍心腸的母女二人,虐心虐肺卻不敢言。
上次她故意將腰間玉佩丟至湖邊,以此支開小月,爲的就是趁機去尋一名算命的小販,這種人只要給足了銀子,她要他說什麼那便是什麼。
今日聽到府裡傳出的消息,她便知這事成了。
她安靜的吃完碗裡的食物,然後擡頭看向二姨娘,深深嘆了口氣。
“爹爹,女兒雖然不介意爹爹再娶一房妾室,可這事女兒覺得就是有些委屈了二姨娘了。”她嘆着氣,說的好似真的在替二姨娘叫屈一般。
舒老爺一聽這話,偏頭就看向了二姨娘,他雖說心裡也覺得有些虧欠了二姨娘,但二姨娘自己肚子不爭氣,他可是給了她多年的機會,她也一樣無所出,那麼她這輩子註定是不能給他生下兒子了,眼下再有仙人的預示當前,他也顧不得了。
“大小姐說的這話倒是錯了,妾身雖然也想獨自常伴老爺身側,可每日看着老爺爲舒家子嗣憂心,我這心裡也是心疼的很。”二姨娘看向舒清瓷,紅脣嬌媚,笑的倒也自然,“老爺既然想再娶一房,我自然無話可說。”
說着話她便看向了舒老爺,“老爺,今兒個我就派人出去尋摸了,這幾日怕是就會有消息。”
“好,還是你賢惠。”舒老爺高興的舉杯同二姨娘喝了一杯。
葉晗月看着圓桌之上已然漸涼的美食,心裡默默嘆了口氣。
這二姨娘平日裡再怎麼惡毒跋扈,可到了舒老爺這裡,她也只有忍氣吞聲的份,可見古代女子的地位有多可悲。
一頓下來,舒清瓷總算是替自己出了口惡氣,可二姨娘和舒初柔卻是在飯宴開始之時,就在忍氣吞聲,這番飯宴散場,她母女二人回到傾雲居,臉上自是再也掛不住飯桌上那般的賢良淑德。
“娘,舒清瓷那個賤人方纔分明就是故意的,爹爹突然要納妾這事,女兒怎麼想都覺得是她在從中搗鬼。”舒初柔氣紅了臉,胸口更是起伏迅速,可見她這次是真的氣的不輕,惡聲擺出自己的猜測,隨即她委身湊向二姨娘身旁,憤恨哀求道:“娘,爹爹納妾這事您可得想個法子纔是,萬一那個三姨娘真被爹爹娶進門來,這府裡只怕就沒我們的的地位了。”
舒家先前因爲只有二姨娘一位女主,掌家之權又是在她手上,即便舒老爺沒有將她扶到主母的位置,可在舒家下人眼裡,二姨娘便是舒家名正言順的女主子。
故而舒初柔纔會對舒清瓷的嫡女身份不滿的很,平日裡她隨着二姨娘囂張跋扈,這府裡的除了舒老爺,也就沒人敢管她們。
可如今若是舒老爺將三姨娘娶進門,那這局面定會大不如從前。
舒初柔深刻明白三姨娘進門之後對她們母女的影響,那二姨娘自是比她還要清楚,要不是舒老爺一心想要個兒子,她偏偏就是生出來,這三姨娘她哪能這般輕易就同意讓她進門。
她主動攬下尋摸三姨娘人選的事,也是存了些私心的,若是三姨娘實在不得不讓她進門,她也要親自選一個能聽她吩咐的。
如此,就算這一切都是舒清瓷的陰謀,她抓住了三姨娘,這人娶不娶就都不打緊。
“娘,你快說句話呀!”
舒初柔見二姨娘目光陰狠,她知曉她也在生氣,可眼下哪裡是隻顧着生悶氣的時候。
“柔兒這事你放心,爲娘雖然答應你爹會幫着物色三姨娘的人選,但……”二姨娘這才擡頭看向舒初柔,眸子裡的光透露着嗜血的恨意,“就算那個三姨娘進了舒家大門,爲娘也絕不會讓她好過。”
她目光陰狠,說着話便是一頓咬牙切齒,眼角的魚尾紋隨着面目的猙獰,如同一條條緩緩蠕動的白色米蟲,咬裂鋪滿脂粉的臉一點點的鑽進肉裡。
噁心而又恐怖。
相較於傾雲居之內的怒氣喧騰,清蘭閣倒是安靜和諧了許多。
舒清瓷從晚宴回來之後,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上一句,回到房間,便是攤開畫紙低頭認真作起畫來。
葉晗月站在一旁服侍研墨,不時會探頭看一眼舒清瓷所作的畫,自打從飯宴上回來,她的心裡存了許多的疑惑,可思來想去她終究什麼也沒問。
舒清瓷今夜的表現,足以讓她看出她此刻的變化,這些變化於她而言除了感覺有些奇怪,但這並不影響她繼續幫着舒清瓷嫁給侯昊炎。
葉晗月心裡清楚自己的立場,她並非舒清瓷的丫鬟,她只是個臨時假冒的,若是到了他日她回了現代,舒清瓷如今的變化恰恰對舒清瓷後來的遭遇有着很大的作用。
如今的舒清瓷再不像從前那樣軟弱,遇事也不再處處忍讓,如此變化,倒也符合她原書中所設定的情景。
葉晗月垂眸看着墨臺之中泛着星星點點光芒的墨汁,心裡升起一番愁緒來,如果舒清瓷不是她書裡的女主,不是她回到現代的關鍵,她此刻絕對會勸導她幾句,可……
深宅大院,冷暖自知,她做不了自己的主,哪裡還能幫到旁人。
窗外的夜如同硯臺裡的墨汁,被時間一點點研磨,泛起了陰冷的光芒。
葉晗月服侍舒清瓷睡下後,這才拖着有些疲憊的身子回了丫鬟房。
當初因爲舒清瓷的特批,她被允許獨自擁有一間房,此刻,她衣帶不解隨意撲倒牀上時,才發覺在古代能夠獨自擁有一間房的丫鬟等同於在天堂。
咕咕咕……咕咕咕……
半開的窗戶下,一隻灰白色鴿子來回踱步,肉紅色的細長小腳不時跳躍一下,身子肥胖,跳起來卻似月中一舞,輕盈自在。
葉晗月聽到響動,疲憊之色瞬間消退,轉而她就好奇的坐起了身子。
“鴿子?”
大晚上的,內院裡怎麼會飛來一隻鴿子?
好奇的尋思兩句,葉晗月起身走向了窗口,伸出一隻手,那胖乎乎的鴿子倒也不跑,蹦噠一下便到了葉晗月手上。
鴿子被拿起,這時葉晗月纔看見鴿子腿上還綁着一個竹筒。
她微蹙柳眉,取出竹筒中的紙條,展開一看,嘴角瞬間抽了抽。
信紙上只有短短兩行字,說的是:時日不多,望多加練習作畫。
兩行字,字跡如游龍入海,字裡行間更顯書寫着氣勢如虹,可、這兩行字裡面的意思,葉晗月怎麼看都覺得給她傳字條的人生性涼薄,說的話都那麼令人討厭。
蹙眉撇嘴,她伸出白皙手指,輕柔的懟了手中肉鴿腦袋幾下,隨後手一揚,那鴿子便飛出了院子,落進了黑夜之口。
她看着鴿子飛走,然後才轉過身坐到了桌邊。
多加練習作畫?呵,他只怕是早就知道她先前送去王府的松鶴延年圖是她畫的吧?都知曉內情了,還特意給她寫來這字條,這是拿她取樂?
葉晗月嘴角扯出一絲苦笑,索性心思已經亂了,她尋思着也睡不着,便起身取了衣櫃中私藏的畫筆畫紙,靜坐桌邊作起畫來。
夜晚的時間如同指間細沙,流動無聲,桌上白紙之上,漸漸染上筆墨,可作畫之人清澈見底的眸子卻是恍惚迷離如入夢境。
葉晗月猛然回神,有些懊惱自己居然在作畫之時還會想到皇甫修,低頭一看方纔作的畫,她方纔才清明一些的眸子,瞬間愣在了原處。
白色畫紙之上,赫然畫的是她方纔所想之人,細長劍眉,高挺鼻樑,刀刻般的臉頰,畫中之人的嘴角上還擒着一抹笑意,這分明就是皇甫修每每見她之時所帶的笑意。
葉晗月愣了一瞬,隨即懊惱擡手將桌上的字畫揉成了團,她覺得她自己定是沒睡好,如此深夜居然畫一個讓人討厭的男人。
她氣惱的瞄了眼手中的肉球,擡手便扔了出去,紙團滾落在地,沒滾幾步挑釁般停在了屋子正中間的地上,突兀而又堅決。
葉晗月已經躺在了牀上,她背對着紙團,以圖眼不見心不煩,可片刻之後,她還是陰沉着臉將紙團撿了起來,隨同畫筆畫紙一同塞進了衣櫃。
三日後,新選進門的三姨娘便被舒老爺正大光明的迎進了舒家,原本納妾之事本該不用如此隆重,可舒老爺覺得這三姨娘絕對能給他生個兒子,故而,三姨娘進門之時,舒府破格大擺宴席,邀請了衆多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