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繡房

繡房

相比之下,姑娘們就輕鬆多了。三太太帶着紗織寶絡回房,錦繡則帶着表姐妹兩個到了她與羅衣共用的小院。

華英和華彩打量着兩姐妹的房間,只見佈置皆是一模一樣——前面繡房兼起居室後面臥室。兩姐妹中間公用的房間用一個四扇的水墨芙蓉屏風和幔簾格成兩段,前面是客廳,正中擺了個案,放着爐瓶三事,並沒有使用。旁邊各擺着幾把椅子一個茶几。看樣子是姐妹們來做客時的坐處。後段是書房,比前面大了許多,兩姐妹各有一個核桃木的大書桌並書架對面放着。挨着屏風處有把琴,對面的窗戶下有一個小炕收拾的整整齊齊,估計平日裡起居閒話多半在書房。

果然錦繡笑道:“外面這間屋子不過做個樣子,兩位妹妹且隨我進來。”又引着兩姐妹上炕:“咱們就別講究那些虛禮,且暖和暖和。”

半大的孩子本就沒那麼多客氣好講,華英兩姐妹隨意推脫了幾句,也就沿着炕邊坐了。丫頭們開始上茶擺果子,錦繡指着丫頭們一一介紹:“我們姐妹的丫頭最好記,這是李子梅子,那邊兩個是三妹妹的柚子橘子。只別笑話我們俗氣纔好。”

“怎麼會?我聽着覺得別緻可愛呢。”華英客氣的說道,又介紹自己的丫頭:“瑞雪、玉雪。笨笨的上不得檯面,日後有衝撞的地方,還請姐姐別見怪。”

“妹妹謙虛了,有這麼千伶百俐的姑娘,哪能有笨丫頭?”錦繡笑道:“不知大表妹的丫頭叫什麼?”

華彩抿嘴微笑,輕輕的說:“大些的是煙煙,小些的是阿雲。都是母親賞的。”

“煙煙?好詩意的名字!”羅衣看了那丫頭一眼,又轉頭對華彩說道:“表姐必定是個才女了。”

華彩趕忙擺擺手:“不是不是,不過是胡亂起的。哪敢擔才女的名號。”

羅衣看着對方的緊張,也就閉了嘴。

錦繡又接過話頭:“我們姐妹準備了些許玩意,妹妹們隨意看看,不值什麼,只是我們一番小心意。”說着讓丫頭把準備好的禮物拿出來一齊給她們姐妹,只說明送禮的人,餘下隨他們姐妹自己分。女孩子在一起又不免說幾句繡活,再謙讓兩回,便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於氏走來邀請客人與二房一起吃飯,紹熙與紹衣索性避了出去,直接到紹世那裡蹭飯了。一羣娘子軍吃的也算熱鬧。想着姑太太必定跟老太太混一天,二房的人到了冬天也不怎麼睡午覺,遂邀請兩位表妹一齊到黃氏正屋旁邊的針線活專用室坐一坐。

偏廳裡火盆燒的旺旺的,張姨娘和蓮姑娘坐在一塊兒做衣裳。見他們來了急忙起身見禮。不免相互介紹一番才落座,於氏開始招呼:“兩位妹妹怕是針頭線腦都不齊全,索性讓我做個人情撿個漏兒,幫你們預備了吧?以後一齊在這裡做活,大家熱鬧些。”

華英見這間房四處擺了繡架椅子,便知道不止一個人在此了:“原來二表嫂家都聚攏在一起做活啊。”

“我從小兒淘氣,這些都沒學好,只好把大家攏在一處,有什麼問題好互相請教。”於氏笑道:“妹妹們今日先看看,有什麼不妥之處,儘管提出來,千萬別客氣。”

華英看着這屋裡又有姨娘又有僕婦,暗自皺眉,有些不願意,卻又不好說出來。不免腹誹這二表嫂好生小氣,蕭家也不至於窮到這個份上,至於這麼省炭火麼?日後必定要勸着二表姐回屋裡做去。

華彩則有些羨慕的看着羅衣,她的姨娘早就不知道在何處去了。據說當年衝撞了太太,被太太賣了。這到何處尋去?羅衣卻可以日日見到自己姨娘。又想起他們嫡庶兩個用度幾乎一樣,內心裡的酸水就有點往外冒。再想想她們各自送的禮物,暗自冷笑一聲,是了,她也不過面上光,不過有姨娘又沒嫡母,還是比她強多了。

冬日天短,等於氏將華英姐妹的針線傢伙收拾出來,又一起紮了幾針,天也就黑了。兩姐妹起身告辭,於氏讓陪嫁的乳母劉媽媽親自送到客院裡。吃過晚飯,錦繡和羅衣又被抓着學做鞋。

做鞋是個苦差事,但上回被抓着孝期動嫁妝,大家也就停了手。日常只做衣裳鞋襪,這總不至於讓人講羅嗦了吧?此時風俗,女子出嫁,要給婆家每個長輩做一雙鞋。當然大戶人家通常有丫頭婆子幫忙,只做親近的長輩而已。錦繡好說,男方家有些什麼親戚,早被摸的門清,閒着也是閒着,先把鞋底納了再說。羅衣更好說,不知道嫁在哪裡是吧?每個尺碼做兩雙,好的撿出來日後用,不好的全當練習了。

弄的羅衣苦不堪言,鞋底可是一層漿糊一層棉布糊在一起的。硬的跟石頭一樣,單純用針還穿不過,非得用專用的錐子扎個洞,再用針帶着結實的棉線穿過。爲了保證鞋底的質量,還得用力拉的緊緊的,扎的密密的。她從最開始傻傻的用指頭力,到現在終於學會了巧勁,扎的兩手滿是窟窿,估計打人都能比以往痛幾分。往事不堪回首啊,淚流滿面。

姑太太的到來讓蕭家的作息稍微亂了幾天——除去第一天大家避開了她們母子的私房話,隨後幾天都在上房陪着一起熱鬧熱鬧。華章也跟兄弟們混了個半熟。姑太太一家也就正式安頓下來。

因爲年紀和守制的緣故,姑太太家的孩子居然全跟在了二房。不免讓於氏非常頭痛,按理說這是長房的事,放到二房算什麼?幾日觀察下來發現,華英不知是不是因爲幼女的緣故,多少顯的有些驕縱。管當然不能管,但也沒得在自己的地盤上讓自家姑娘委屈吧?不然丈夫知道了非怪她頭上不可。因此不免對姑太太有些腹誹:你這個當孃的也太不管事了吧?

不行,非得請幾位先生回來不可!不單哥兒們不能因爲前先生辭館就一直這麼混着,姑娘們也得立起規矩來。她可不想擔這些責任!

而華英跟着二房混了幾天,實在受不了這一屋子人來人往,悄悄對錦繡說:“二表姐,你就沒想過自己回屋做活?”

“爲什麼回屋?”錦繡笑道:“屋裡又冷,又沒什麼人氣。孤單的慌。”

“我陪你去屋裡做,這樣既有說話的人,又不至於這麼多人擠在一處。”

錦繡搖頭:“我們那院子本就是隔出來的,房屋狹小,繡房更小了。”說着下巴往華彩那裡擡了擡:“我們四個要去,哪裡坐的下?”

華英正想說關她們什麼事,就聽錦繡已經笑道:“喲,三妹妹今天納的鞋底挺像回事的啊。”

“哈哈,不錯吧?”羅衣也笑了:“我今天狀態奇好!一針都沒錯!要是做成了,給姐姐做雙拖鞋穿。”

“拖鞋?”

“就是沒鞋幫子的鞋,這樣上炕下炕方便。”

錦繡對着羅衣的額頭一點:“你就懶吧!上回嫂子才說了不許你踩着鞋跟走,你就想法兒把鞋跟做沒了。”

“唉,橫豎在家裡穿,別人又瞧不見。你怎麼就不誇我聰明伶俐呢。”

“可見我說話不頂用呢。”於氏也笑道:“改日再讓二妹妹拿着戒尺打她個幾十下才好。”

衆人想起上回羅衣被錦繡打的殺豬一樣的慘叫,紛紛笑的前仰後合。羅衣漲紅了臉:“哪有這樣做嫂子的?八百年的事了,總拿出來笑。”

“這算什麼?”錦繡接道:“去年掉到水裡,不知是燒糊塗了還是怎麼,醒來後誰都不認識。最可笑的是字認識一半一半的。那會看唐史,硬是把回紇,讀成‘回乞’,我與二哥只差沒笑的岔氣。”

段媽媽也笑道:“說起三姑娘,我就想起去年老爺從貴州回來。二姑娘騙她說老爺回來要考她《四書》的,三姑娘還真信了。關屋裡背了半月的書,說話都是之乎者也,把我們樂的不行了。”

羅衣怒了:“你們一個個都不是好人。”把手中的活計一放,捏住錦繡的臉:“你個不講義氣的,還帶頭笑!”

“哎!鞋底掉到火盆裡了。”錦繡叫道。

“哎呀!”羅衣立馬跳起來:“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滿屋子鬨堂大笑,於氏指着錦繡說:“你就騙她吧,火盆都隔着罩子,也能掉下個鞋墊子去。”

錦繡也撐不住了:“你怎麼就這麼好騙啊。”

“二!姐!姐!”羅衣氣的不行:“真該讓那些贊你賢良淑德的人瞧瞧!這事日後我非得告訴姐夫去!”

“我看你日後還是告訴妹夫去吧。”錦繡快口的接了一句。

橘子霎時笑的錘桌:“我們二姑娘真是鐵齒銅牙,姑娘,您還是認了吧。”

羅衣氣的抓着錦繡一陣晃:“我不依了啊!”

錦繡好容易笑完,見羅衣鼓着嘴跟個青蛙一樣,又忍不住笑道:“好,好,我錯了,你只別做這個樣子。哎呦,不行了,肚子痛。”

羅衣淚流滿面,有個這樣的姐姐,實在是太坑爹了!衆人見她這悲憤的樣子,再次笑成一團。紹衣他們聽見這邊的笑聲,也趕過來看了一回熱鬧。羅衣徹底悲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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