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晚上,我坐在浮扇宮的寢房裡。
沒一會兒,一陣腳步聲停在房門口。打開門,是赤墨。
“果然守時。”我笑笑,“沒想到你真的可以這麼快完工。”
赤墨遞給我一個黑色的小拇指瓶,“答應你今天交作業的,這種短實效的仙器,耗費不了多少時間。不過,你要它做什麼?不會真的失眠到這種程度了吧?”
我點頭,“你看我的黑眼圈就知道了,現在在浮扇宮雖然不用去做園丁割草了,但又成了搬運工,每天被他們當成騾子使,從栽植園搬果子到晾堂,你看我一天還有閒下來的時候?”
赤墨疑惑道,“既然這麼疲頓,按理應該倒頭就睡啊。”
“聽過物極必反嗎?我現在吃白爺燒的菜都不香了。再不確確實實的補一覺,我一定會是仙靈界裡第一個猝死的仙靈。”我搖了搖這個拇指瓶,“這個怎麼用啊?感覺裡面什麼都沒有啊……怎麼晃都沒聲,空的?”
“你還能把靈氣晃出聲?”赤墨囑咐道,“這個安神藥,雖說實效短,但是藥效很強。打開蓋子,裡面的靈氣就會飄出,如果不提前調運自身的靈力去壓制,瞬間就可以達到深度睡眠。兩個小時內,雷聲打在耳邊都叫不醒你。”
我瞪着眼睛,“這麼強?這哪還是深度睡眠啊,分明就是昏迷了啊……”
赤墨點頭,“你可以這樣理解,所以你要抓緊時間睡了,不然誤了明天去勤令堂的時辰,你又要倒黴了。”
“好好好,那我馬上就睡,你明早記得來叫我啊!”
赤墨笑了笑,“那祝你今晚好夢了。”
我笑道,“一定會有一場好夢。”
關上房門,收起笑臉。
我走到桌前,看着桌上那個盛着苦雨的茶杯。
兩天前,浮扇宮又下了一場苦雨。深夜時,我在寢房前端着茶杯一直接到雨停。
聽赤墨說,浮扇宮內,只有栽植園的上空從不降雨。趕上下雨時,大部分弟子都在寢房休息,或是出去閒逛。那些給我佈置搬運工作的弟子,則是躲進栽植園裡,往竹筐裡不停的裝果蔬,我就只能侯在園外淋着雨等他們。
有時等幾個小時,有時會等一整天。幾次我都是渾身溼漉漉的回到悵尋閣,白爺總跟我說,不是誰都能有幸洗到苦雨澡的。小粉每次看到後,全是沉着臉,皺着眉。
我常常都是笑笑,一臉無所謂的拍拍小粉。
我是真的無所謂。比起有人將要失去畢生的道行,我淋幾次雨,又有什麼所謂?
赤夜媽媽死後,就沒人再給浮扇宮的人測雨了,他們只能憑靠對溼度和感應,擇時在晾堂外曬果蔬。這幾天,浮扇宮乾燥的不行,想必現在,晾堂外的地上,一定鋪滿了果蔬。
我拿着茶杯走出寢房。
這個計劃,在我沒來浮扇宮時就有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肖愁。
當年因爲一場苦雨,白昊杉折了大半生的道行,至於白渙,要想重建蒸餾塔,就算不被榨乾,事成之日,也是廢人一個了。
白渙不配去見白三,留他一條殘軀,在仙靈界慢慢消磨他的意志,看他殘喘,看他頹喪,看他掙扎。
如果這件事被仙靈尊發現了……肖愁交給白爺,我放心。至於小粉……就當是我辜負了他。
走到晾堂前,看到一個下仙正守在滿地的果蔬周圍,那人是赤辰,我跟白三常說的“下班的鐘聲。”
赤辰圍着果蔬一圈圈的轉着,時而望望天,密切留意着天氣變化。
我調運靈力,打開拇指瓶的蓋子,將它向赤辰扔去,赤辰聞聲還沒來得及回身,當即倒在了地上。
我走到赤辰身邊,踢了他一腳,他響亮的呼嚕聲斷了一秒後,又銜接上了。我撿起地上的拇指瓶,在那一瞬間,心臟忽然被裹緊了一下。
我按了下胸口,“肖愁……”
我看着手裡的茶杯,猶豫的向那片果蔬邁了一步,頓時,心臟又緊了緊。但是這次,不是像之前那樣像被環抱住的感覺,而是一頓一頓的敲在我的心臟上,我怔住,這是小粉對我用過的那個不規律的節點。
這個節點,我跟肖愁坐在朽靈符裡悼念白三時,我對肖愁點過幾次,沒想到,他記住了。
節點一直重複着,我僵硬的杵在原地,下一步無論如何也無法邁出。良久,我攥了攥茶杯,最終,頭一仰,把苦雨喝了下去。
立時,節點停止了。
我以爲,我會覺得愧對白三,會懊惱,會自責,但此刻,內心卻意外的平靜,甚至……還鬆了一口氣。
我想到了那晚在悵尋閣的葉林,肖愁那一套手舞足蹈的動作。
我笑了笑,“肖愁,你剛纔是在指教我嗎?”
回過身,看到白污染站在不遠處。他淡漠的看着我,片刻後,轉身離開了。
回到寢房,我去朽靈符裡找到肖愁。
我問他,是不是知道我剛纔去了哪?他搖頭,表示不知道。
我又問他,爲什麼剛纔忽然不停的點這那個節點?
肖愁指了下我的胸口,搖搖頭。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但也不想去猜了。
早上,赤墨來敲門,她看到我後,愣住了,“赤目……你,你沒用安神藥嗎?”
我笑笑,“用了。”
“那是不是那個安神藥沒起作用啊?怎麼你用後比沒用前還像失眠?”赤墨困惑的的嘟囔着,“不可能啊……怎麼會沒起作用呢……”
“起作用了,很好用。”
赤墨看着我,“那你是做噩夢了?”
我搖搖頭,“是噩夢醒了。”
日子又回到了起初,昨晚,好像真的是一場夢。
我繼續給浮扇宮當牛做馬,不歇火的搬運果蔬。
有幾次都是在我快搬到晾堂時,才被告知果子拿錯了,要再送回去,重新再搬。
這種小把戲,連傻逼都看得出來,那些人就是在存心耍我。我也懶得跟他們計較這些,只要白渙不攔着我每晚去悵尋閣“抓魚”就行了。
說是抓魚,其實就是回悵尋閣吃晚飯,每晚白爺都會把飯菜拿到我之前住的正房裡,然後他,小粉,我,還有肖愁,我們一起吃飯。
有時小粉鎮狩回來的晚,我們就等他。幾個月下來,四個人一起用餐,成了一件雷打不動的事。
後來我從白爺那得知,當初仙靈尊幫我藏肖愁用的那道仙力,把我和肖愁的靈脈連在了一起,所以其他人只能感覺到我體內只有一道靈脈,一個靈識。
換言之,我當初抱着必死的心,要把肖愁託付給白爺的打算,根本行不通,如果我不被處死還好,否則,因爲靈脈相連的緣故,如果我有個什麼閃失,肖愁也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