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終於在天黑透前到了黑市。
剛進黑市,烏泱泱的一羣人全圍了上來,我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這場面,就像是那天惡祖魂的惡靈復活了一樣,頗有“圍剿”之意。
水墨也嚇了一跳,大叫一聲,“都給我站那別動!”
那些人中,有商販,有常來的靈客,還有好多生面孔,他們聞令後立馬乖乖站住了,一個個的臉上都堆滿了笑,像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水墨小聲在我耳邊問道,“小白,朽靈符有什麼反應嗎?”
我搖頭,“暫時沒有。”
司風道,“他們大概是得知了惡祖魂被滅一事,特意等在這裡的。”
“消息傳得這麼快?”水墨狐疑的看着那些人。
這時,那個賣酒的雞頭先把腦袋從人羣中伸了出來,左右看了看說道,“勞駕各位給我讓出條道。”
片刻,它懷裡抱着風橋走了出來。
“風橋!”風爾和風楠看到後,立即跑過去接過了風橋。
我以爲風橋看到他們後,會委屈的哭幾聲,正常的小孩子應該都是這樣的,更何況,眼前的父母還都身受重傷。
不曾想,風橋卻是笑嘻嘻的對自己的爸爸媽媽張開雙臂,在看到風楠掉眼淚時,還用小手去幫她擦拭,期間也不忘輕輕拍着風爾的肩膀,好像在安慰他。
我看着風橋,不由笑出來,這個小女孩還真是特別。
雞頭走過來,先對水墨行了個禮,接着對司風說道,“司靈君,您交代的事已辦妥。”
司風點下頭,轉身對我們說道,“各位請隨我一起去趟藥閣。”
在我們穿過人羣時,那些惡靈又是拍手叫好,又是大聲稱讚,活脫脫把我們一行人捧成了凱旋而歸的勇士。這種感覺,讓我渾身不自在。
水墨卻樂在其中,一臉享受的對周圍的人揮手點頭,卓憬更是湊過來說什麼,早知道是這種場面,我們就應該每人騎一匹馬進來……
直到有人問起火哥的下落,我們在藥閣前站住了腳步。
水墨看了看我後,正色對他們說道,“這次我們能順利滅掉惡祖魂,除了黑狐一族的鼎力相助外,火哥更是不惜以性命相搏,希望大家以後不要忘了火哥,記住他的好。”
衆人聽聞後,都不敢相信的看向司風,司風點了點頭。頓時,所有人的臉上都凝固着悲憤,沒一會兒,人羣中傳出陣陣的抽泣聲和對惡祖魂的咒罵聲。
他們三言兩語道——
“大家不要太過悲痛,你們別忘了火哥可是第一個人能完整的惡靈!”
“對對對,火哥是我們黑市裡,唯一一個能從靈胎讓自己變成原來樣貌的人!”
“沒錯!那我們就等火哥回來!”
“對!火哥一定會回來!”
……
它們滿懷希望的看向空中的靈胎,每一個惡靈都深信火哥可以重生一次,就可以重生第二次。
殊不知,那樣的本事,哪是火哥有的。
即便水墨可以憑靠渡靈符找到火哥的靈胎,他又怎麼可能有肖愁那樣的靈力幫火哥完整。那個肖愁,一直是一個神奇的化身,好像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事。
我走進藥閣,看着藥架上整整齊齊的擺滿了藥罐,多半是外傷用的……
恍惚間,我看到火哥墊腳拿下一瓶藥後,一臉不悅的轉過頭責備道,“怎麼又都掛彩了?不是跟你們說過要小心點的嗎!你看我這上乘的藥都要被你們用光了!”
“白靈君,煩請您脫下外套,我來看下您的肩傷。”司風走到我旁邊。
我回過神,“我不急,你先去看他們的吧。”
我走出藥閣,朝着旁室相反的方向向藥閣後方走去。沒走一會兒,就看到幾個冰室坐落在不遠處,第一個冰室距離藥閣不過二十米。
以前出了藥閣,不是去旁室就是直接出黑市了,不知道這些冰室是在什麼時候建起來的。
我走進第一個冰室,一眼就看出來這是火哥住的地方。
冰室不大,十來個平方,左右兩張冰牀上都鋪着毛毯。一張牀上放了一個枕頭一條薄被,另一張牀上只放了一把匕首,是我給火哥的那把。
“你的主人對你不薄啊,還單獨給了你一張牀。”我拿起那把匕首,刀身被火哥擦的如鏡般光亮,刀刃依舊如我最初見到它時那樣,透着幽幽的寒光。
這把匕首,火哥愛惜如命,從不離身,這次居然把它留在了冰室裡沒有帶在身上。
我記得水墨那次去萬靈雪山找杜輕晨時,好像也留下了最珍視的項圈。這難道是惡靈在“赴死”前,都有的習慣?
“白一,那把刀可以送給我嗎?”風橋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過來,她指着我手裡的匕首,認真道,“我需要它。”
我蹲下笑着看着她,“你現在還小,這把匕首對你來說太危險了,等你長大後,我再把它送給你好嗎?”
風橋搖搖頭,“長大後我就不需要它了。”
我不解,“那爲什麼你現在會需要它呢?”
風橋忽閃着大眼睛,“因爲我要用它保護我的爸爸媽媽,奶奶沒有回來,我不想有一天,爸爸媽媽也回不來。”
我聽到後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她什麼都不問,卻什麼都懂。我看着這個只有五六歲大的孩子,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對她說些什麼。
我想告訴她,這個世界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可怕,但我又不想騙她,因爲我們所有人才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幸運的是,風橋沒有參與到這場噩夢中來,不幸的是,她看到了我們每一個人夢醒後那張驚魂未定的臉。
我們生活的世界裡沒有童話,沒有糖果屋,沒有會唱歌的音樂盒,因爲我們是惡靈。我們的世界滿是血腥,滿是殺戮,滿是刺耳的哀嚎,因爲我們是惡靈。
我在像她這麼大時,連被誰帶回了家都不知道,我自小離開父母,沒有親人,可是我至少還有一個願意費心爲我去編造童年的白爺。但是風橋卻要在這個本該聽故事的年紀裡,想着用冰冷的刀鋒去刺殺那些要傷害她家人的魔鬼。
這些,不是她在這個年紀時該承受的。
“風橋,這把匕首我可以送給你,而且我還要告訴你一個關於它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風橋點點頭。
我把風橋抱到冰牀上,她坐在牀邊晃着腿,滿眼期待的看着我。
我盤膝坐在地上,看着手裡的匕首故作神秘的小聲說道,“其實這把匕首裡面,住着一個小精靈……”
“小精靈?”風橋指着匕首,“它住在這裡嗎?爲什麼我看不到?”
我說道,“因爲這個小精靈的性格很內向很害羞,它不喜歡被人看到,所以這把匕首,平時都只在這間冰室裡不出去的。”
“小精靈爲什麼要住在匕首裡呢?”風橋問道。
“因爲它在等自己的主人出現啊。”我說道,“這個小精靈的任務就是要一直一直守護着匕首的主人,只要它的主人可以每天都把它帶在身邊,而且又不讓它輕易的出現在大家面前的話,它就永遠不會離開主人,並且連主人的家人也會一起守護。”
風橋問道,“可是把它帶在身邊又不能讓其他人看到的話,那它的主人,不是也只能呆在這個冰室裡不能出去了嗎?”
沒想到風橋小小年紀思路還挺清晰,我小的時候但凡能有她一半的清醒,也不會被白爺那老頭騙了那麼多年。
我把匕首入鞘,“你看,這樣就可以了啊。只要你不把它從這個小被子裡拿出來,小精靈就會一直住在裡面。”
風橋看了看匕首,又看了看我,“那我可以成爲它的主人嗎?”
我皺皺眉,“這個我說的不算呢……雖然我可以把它送給你,但是我不知道小精靈願不願意跟我們可愛的風橋在一起,因爲它只喜歡聽爸爸媽媽話的好孩子,還有就是不會把它從小被子裡拿出來的乖孩子。”
“它願意!它願意跟我在一起!”風橋說道,“因爲我一直都很乖很聽話,我也不會把它從小被子裡拿出來。這個小精靈可能很怕冷,我會再去給它買一個小被子蓋的。”
“這樣啊……”我想了想,說道,“那好吧,既然風橋這麼喜歡它,那就讓你們先相處一段時間看看吧。”
風橋高興的捧着匕首,一臉天真的看着我,“白一,你可以帶我去給它買個小被子嗎?”
我一聽就蒙了,縱然這黑市裡的小玩意兒再多種多樣,也不會有能套在刀鞘上的刀鞘吧……關鍵是尺寸大小還得合適,不然這“第二牀被子”也蓋不住啊。
風橋看我半天沒有反應,從冰牀上跳下來,晃着我的胳膊,撒嬌道,“白一,你帶我去嘛,帶我去嘛……”
“不用去買,姑姑可以給你的小精靈做一個小被子。”
我轉過身,看到風吟此刻正站在冰室門口,笑着看向我們。
我馬上站了起來。
聽風吟的話,看來她早就站在門口了,甚至還很有可能完整的聽了一遍我剛剛的胡編亂造,我尷尬的笑了下,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風吟道,“從你開始講有關小精靈的秘密時。”
這一刻,我真想找一個大一點的冰縫鑽進去……
風橋跑到風吟身邊,晃着手裡的匕首,“姑姑,你真的可以給我的小精靈做一個小被子嗎?”
“可以呀。”風吟摸着風橋的頭,“那在小被子做好之前,你可不可以先把小精靈放在姑姑這裡呢?”
“爲什麼呀?”風橋有些不情願,“可是我不想跟它分開。”
風吟道,“因爲姑姑想給小精靈做一個大小剛好的被子,這樣它纔會蓋的舒服呀,你不借給姑姑的話,姑姑怎麼比照呢?”
風橋想了想點點頭,乖乖的把匕首交給了風吟。
“風吟原來你在這裡啊,司風再找你呢!”卓憬跑了過來,他看到我後繼續道,“哎呀白一剛好連你也在,水墨也在找你。”
我們一起回到藥閣。
“小白,就差你的肩膀沒弄了!”水墨拿着個藥瓶快步走過來,小聲道,“哥們兒特意給你留了一瓶好藥,這次傷患多,傷勢還都不輕,現成的藥已經快不夠用了。”
我說道,“我好得快,藥可以先給他們用。”
“行了,都知道你高風亮節,但眼下還用不着從你身上扣藥。”水墨回頭看了眼司風和風吟,“風吟這不是回來幫忙了嗎,她的靈力跟司風不相上下,兩人配合默契的話,很快就能調配出第二批藥了。”
司風跟風吟簡單交談了一下,他們兩個就進了後室。其他人的傷口也都處理過了,風爾夫妻倆,帶着剩餘的黑狐在跟卓憬學着搗藥之類的工作,看來他們已經決定好要在黑市裡住下了。
以後藥閣有這麼多人幫忙,司風總算能輕鬆些了。最難得的是,黑狐一族能冰釋前嫌和睦相處,如果他們的母親泉下有知,一定會很欣慰。
憑司風和風吟的靈火,想保護自己的家人,應該不是一件難事。如果他們長期住在黑市,這裡也能算得上是一個“安全屋”了。
“對了水墨,他們長期待在黑市,久而久之會不會變成怪物啊?”
“你看我變成怪物了嗎?”水墨道,“他們的靈力都不低,最主要的是有司風在,一段時間給他們吃一顆藥丸就行了。”
我點頭,“那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在外面漂了這麼長時間,我也該回家看看了。”
“說的像是你家裡有人在等你回去似的。”
“怎麼沒有,肖愁的花在等我們回去啊,估計已經有快半個月沒澆水了。”我伸個懶腰,“而且我也要回去好好補一覺了,睡他個昏天暗地。”
水墨道,“聽你這話的意思,我可能短時間都見不着你了?遠狩要暫停營業了?”
“近期肯定要先停一停啊。”我說道,“現在黑市一下新增了這麼多長住客,無論是他們的住宿生活,還是藥閣裡各個崗位的人員分配,你不會都指望司風一個人忙活吧?等大家都穩定下來了,我們再繼續,先給你點名冊上的那些個惡靈幾天活頭。”
“依我看你乾脆也搬來住算了,現在可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啊。”水墨用下巴指了下風吟那邊,我看了去,風吟一左一右站着司風和卓憬。水墨繼續道,“熊孩子我早就預言他沒戲了,但是司風可是個勁敵啊,你再不着急,月亮就被別人摘走了。”
我笑道,“月亮沒了還有滿天的星星,先走了,回見!”
惡祖魂不在了,希望這樣的和平年代可以長一點,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