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聞煥章等人驚疑的眼神下,吳用已經來到了天尊樓的頂樓。
“聞尚書,別來無恙啊。”
吳用搖了搖羽扇,看着面前的聞煥章等人笑道。
而當他的目光從那些樓頂的工匠身上掃過時,卻明顯帶上了一絲莫名的意味。
那些工匠看一個陌生人闖了進來,而且地位明顯不在聞煥章之下,心中也有些驚慌,手頓時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原來是吳大學士。”
聞煥章佯笑了幾聲,說道:“大學士孤身一人千里前來青州,路途勞苦,只是不知有何指教?”
“哎,聞兄你不要緊張。”吳用走上去幾步,昂着頭,目光在大廳內的衆人身上掃了一圈,又微微點了點頭。
“我只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
“吳兄,你到底有什麼要說的?”聞煥章似笑非笑地說着:“莫非,你是不把老兄我當自己人啊。”
聞煥顏的眼神也漸漸沉了下來,仔細觀察着這個吳用的神色,試圖找出這個人的目的。
“聞兄這是哪裡話。”
吳用放下了手中的羽扇,臉上的笑容卻逐漸收斂了起來,只能從他的眼神中感覺到,他還是一臉溫和的情緒。
“你想知道的,這張公文上都有詳細的記載。”吳用說完,從袖中取出一副密信,遞了上去。
聞煥章接過那封密信,拆開看了,不到片刻,他卻是臉色大變,嘴角也在微微地抖動着。
又過了一瞬間,豆大的汗珠從他頭上滴落下來,差點將那張公文給打溼了。
“哥,這到底是什麼?”聞煥顏看兄長情緒變化這麼大,也湊上前去問道。
聞煥章卻是沒有說話,半天過去了,他只是嘆了口氣。
“如何,聞兄。”吳用微笑着說:“這一次擔任這麼大的職責,你做好準備了沒有。”
“呵呵,這個自然。”聞煥章將公文收了起來,語氣平靜地說道:“高太尉既然讓我擔任這次圍剿董平的總指揮,我定然不會讓朝廷失望。”
吳用笑道:“那便好,另外,根據朝廷的指示,這段時間我會在青州和你設立總指揮部,負責對董平勢力的徹底清除。”
“至於東平城,朝廷的意思是,讓你來擔任太守。”吳用笑了笑說道。
一瞬間,聞煥章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異樣神色。
“這恐怕不太妥當。”聞煥章把吳用請到一邊坐了下來,又讓下人端上了兩杯茶,微笑着說:“在下能力有限,要掌控青州已經是沒有餘力了,以在下愚見,不如……”
“吳兄,你來擔任這東平太守,怎麼樣?”
吳用先是愣了片刻,隨後心中暗自冷笑一聲,臉上卻是笑道:“聞兄勿要推辭,小生乃一介書生,如何能擔此大任?還請莫要說笑。”
“我不是說笑,要是吳兄不願意,我就上奏朝廷另請高明瞭。”聞煥章端起一杯清茶茗了一小口,淡淡地說道。
此時,吳用也沉默了下來,只是一臉平靜地盯着對面的聞煥章。
半天過去了,他只是笑了笑:“如此也好,我便上奏朝廷,看陛下如何安排,我等盡人臣之事便可。”
“那好,吳兄,你路途顛簸,想來也勞累了,不如先在城中客棧歇息一陣如何?”
聞煥章站了起來,先讓樓頂的人繼續修補,又看了看吳用。
吳用也站了起來,在大廳內走了一會,點了點頭道:“也好,聞兄,那今天就暫且告辭,明日再敘。”
“明日晚上,可別忘了來廟會,到時可是有專門爲吳兄你接風的宴席。”聞煥章笑道:“你這來的突然也沒提前告知,爲兄也沒能準備好接風宴不是?”
“那在下便感激不盡了,再會。”吳用說完,只是笑着一拱手,便往樓下而去了。
嗯?!
聞煥章眼神猛地一震。
剛纔,只有他一個人注意到了。
吳用的眼神中……
那抹一閃而過的寒意!
“這吳用前一陣還和聞大人共同研討破遼的戰事,如今又來對付董平,想必大宋近來是要圖一統天下了啊。”
“說來也是,我華夏堂堂炎黃大帝后人,近百年憋屈了這麼久,也該掃清四周蠻夷,收回燕雲十六州、遼東和河套之地了!”
“嘖嘖嘖,你這眼光可是不夠遠,我看陛下雄才大略,大宋如今又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強國……嘖嘖嘖。”
“想必這次,我們老百姓能見識到漢唐雄風,萬國來朝的大一統盛世了啊!”
“你小子快閉嘴吧,現在聖上至聖至明,莫非不是大一統麼?”一箇中年人看聞煥章已經把視線投向了這邊,一腿踢向了附近那個年輕後生,嘴裡破口大罵個不停。
那後生立刻會意,捂着嘴巴不敢再說。
聞煥章這纔回轉過了身子,眼神中的陰沉消散了幾分。
一想到吳用剛纔最後的眼神,他的心中又沉了下來。
這個吳用,到底葫蘆裡裝的什麼藥?
“哥,你剛纔爲什麼要推辭朝廷的東平太守的封賞?”聞煥顏在一旁壓低了聲音問道:“就算是再怎麼樣,也不至於把這個位置留給吳用吧?”
聞煥章淡淡地說道:“事情沒這麼簡單,吳用這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自己的利益,他的話要是能全信……那隻怕是……”
“莫非……你把吳用引到東平……是爲了避開和他的合作?”聞煥顏一時也吃了一驚。
“沒錯,這個吳用先背叛晁蓋,爲了投靠高俅連他結拜大哥宋江都下得了殺手。”聞煥章語氣漸漸地沉了下來:“和他待在一塊,恐怕和在身邊放了個炸藥包沒什麼區別!”
一瞬間,聞煥顏的眼神也猛地顫了一下。
說實話,這個吳用此行的目的確實很蹊蹺。
看樣子,是那些神機營的士兵把三天前董平的事泄密給高俅了。
想到這裡,聞煥顏心中也是一陣後怕,兄長他這一次已經辜負了李綱的信任,那麼以後想在朝廷混就越來越難了。
畢竟這三年,自己冒着兄長的身份,全靠李綱一力提拔,才做到了兵部尚書的高位。
而在朝廷眼中,聞煥章這三年坐視董平做大,沒有起到絲毫監視作用,而且動用了神機營都沒處理掉董平不說,那幫人回去果然還是泄密了!
這下子,朝廷想必已經對聞煥章徹底失望了!
朝廷知道董平還在江湖上游蕩,那麼必然不會放過他!
恐怕也正是因此,高俅纔會派吳用來徹底清除掉董平,以鞏固他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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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聞煥顏又咬了咬牙,當天要不是自己犯下大錯,情況又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與此同時,荊湖北路,荊南城。
貧瘠的荒原上廣闊而無垠,幾顆楊樹的身影零零落落,在深冬的寒風中無力地飄舞着,彷彿和附近採摘樹皮野菜充飢的百姓,以及荒涼的大地一樣,失去了生機。
放眼望去,這片一望無際的土地上,卻看不到什麼莊稼收成後的壯觀場面。
而在靠近城池附近的幾片黑土地上,卻是截然不同的場景。
已經微微冒出頭的翠嫩綠苗,倔強地拱開了堅硬的泥土,來到了衆人期待的眼神下。
“萬歲,糧食終於開始生長了!”
“託老天的福,我們終於能保住一條命了!”
“你這傻孩子,胡說什麼呢,這都是蕭公子和柴大官人的功勞!”
一箇中年人踢了面前的小孩一腿,嘴裡低聲訓斥道。
“砰!”
“哎喲!”
“爹,你踢我幹嗎?!”中年人爬了起來正想開罵,見那個老頭是自己父親,只得陪着笑臉問道。
“蠢貨,這明明是鎮東候董大人給我們的寶貝!”老者擡着柺杖,指着中年人怒罵道:“哪有你這泥腿子這麼教小孩子的!”
“行了,各位鄉親!”
柴進從一旁走了過來,圍地鐵桶似的人羣頓時給他讓開了一條道路,很快,他已經走到了土地旁。
柴進看了看那雜交水稻的長勢,只是笑了笑說:“鄉親們,你們就按照我留下的配方來,用這培養液每日早晚各澆灌一次農田裡的水稻。”
“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三十天之內,這種新式水稻就能收割!”
柴進這話,頓時讓附近的農民都是連聲地驚歎。
在這寒冬臘月裡,這水稻不但可以生長,而且居然三十天就能收割一季?
要知道之前的饑荒就是因爲缺少水源灌溉,氣溫又長期乾旱,糧食根本種不出來,才導致了現在這種波及到全天下,餓死者數十萬計的大災難。
而這什麼“雜交水稻”,居然不需要大量的水源,生命力強悍不說,而且靠着極少量的培養液,就能存活下來。
更恐怖的是,要是按柴進所說,這新水稻的產量還在傳統水稻的數千倍以上?!
“柴大官人,您和鎮東候的這發明真可謂是撥雲見日啊!”
附近的地主聚集在一起,對着柴進雙手抱拳,滿臉堆笑道:“還請對鎮東候表示下我們的心意。”
“這個自然沒問題。”柴進笑了笑說:“要去東平發展商貿和讓子女去做官,只要在律法允許的範圍內,我們都支持,只是,你們在這裡的表現……”
“柴大官人不必擔憂!”那些地主喊道:“我們給鄉親們免除兩年抽成,並且大量開倉放糧,先幫鄉親們撐過這段空檔期再說!”
柴進只是微笑着說道:“那就感謝各位員外了,我們定然不會忘記各位。”
那些地主心中大喜,便紛紛散下去,組織放糧了。
“怎麼,你還是來了?”
柴進看也沒看便對後方說道:“五天了沒看到過你一次,我還以爲你要隱居山林了呢?”
蕭嘉穗什麼也沒說,只是走了過來,淡淡地看着眼前的水稻幼苗。
“這些新式水稻,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蕭嘉穗語氣平靜地說道:“董平他應該只有一份吧?”
“我倒是希望能有兩份。”柴進語氣漸漸嚴肅了起來:“這樣,也能拯救更多掙扎在生死線上的百姓了。”
良久,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對話。
場面,沉默了很久。
直到柴進的聲音,率先打破了平靜的局面。
“蕭公子,跟我走吧,董兄他需要你的輔佐。”
蕭嘉穗沒有說話,只是轉過了身去,面向太陽站着,雙手背在身後,久久不曾開口。
嘆了口氣,柴進還是搖了搖頭,便轉過了身準備先回客棧休息。
“文引兄且留步!”
剎那間,柴進邁起的右腿又懸在了空中,嘴角帶起了一絲笑意。
“天下如棋,一步三算,若是能夠改寫天下人命運的話,這盤棋未必沒有意思。”
蕭嘉穗一步步走上前來,面帶微笑說着:“董平這人,很顯然是一個合格的棋手,值得我蕭嘉穗追隨。”
柴進轉過了身,看着夕陽下的這個青年,什麼話也沒有多說,只是伸出了右手。
蕭嘉穗也笑着伸出了右手,在殘陽的餘暉下,附近的田野被一片火燒雲的光彩所籠罩。
然而,一片竄急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寧靜。
很快,前方已經傳來了一陣馬蹄聲,柴進和蕭嘉穗二人往遠方眺目望去,卻彷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遠處,一匹通體赤紅,無有一根雜毛的馬正在飛速靠近着。
而馬頭上,戴着一副黑色的鐵盔。
“不好,是大哥那裡出事了!”
東京開封府,太尉府內。
“報,大人!”
一道通體黑色的身影極速奔跑了過來,他幾乎是隱藏在黑暗中,雙手抱拳說道:“根據您的指示,我們已經探測到,董平此人目前失去了對東平軍隊和城池的一切掌控,他目前正在江湖上游蕩,而其身邊勢力的具體殘存實力還不清楚!”
高俅卻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手中長劍彷彿已經和人合爲了一體,揮舞掃動着,捲起滿地的落葉,又將其瞬間化爲了飛灰。
在這夜色中,幾乎尋不出他的蹤跡。
“大人!”
楊騰蛟眼神顫抖了幾下,語氣卻漸漸嚴肅了起來:“我和雲將軍得到的信息可是千真萬確!”
“那就讓吳用趕緊動手找出董平的蹤跡,把那個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的小子給徹底碾碎了!”
高俅站穩了身子,將劍唰地一聲收入了劍鞘,語氣低沉着說道。
而此時的滄州城,漆黑的深夜中,卻是有些和往常不同的熱鬧。
“快,趕快,都給老子快點!”
騎在馬上的軍官們高聲喝罵着,讓軍隊加快行軍的步伐。
“蹬蹬蹬蹬蹬!”
一連串的馬蹄聲和士兵們奔跑的聲音,在青石板地磚上回盪開來,久久飄蕩於城內。
此時城內被驚醒的百姓不在少數,當看到外面集結起來的軍隊時,他們頓時嚇得又關上了門窗。
“大人,我看這次肯定能消滅梁山賊!”高個軍官站在範太守面前低頭哈腰地笑道:“那些賊人只來了幾百人還想覬覦您的滄州城,和送死又有什麼區別啊,哈哈!”
“行了,你小子的人今天要是失敗了老子可拿你沒完!”範待關上了二樓的窗戶,在一旁笑罵道:“要是不讓那楊家女人陪我哥喝個盡興,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範太守微微地點了點頭,滿意地笑了起來,他那原本就肥胖的臉頰一笑,幾乎連眼睛都快看不到了。
“你小子等會可記住了!”範待對着那高個軍官罵道:“等收拾了梁山賊寇,趕緊連夜帶人把那楊家的寡婦給我哥帶回來,別讓那娘們繼續霸佔着地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