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莽漢回頭,狐疑打量燕青一番,冷哼道:“你這小哥休要消遣我!你們人多,我不與你們糾纏。”
燕青笑道:“我蕭大哥最喜結交好漢,這位好漢使得好拳腳,敝府好生招待還來不及,又怎會爲難好漢?敢問好漢高姓大名?”
那莽漢甕聲甕氣的嚷道:“我沒名沒姓!要放對爭執便是,可莫拿言語誑我!”
鄭天壽被那莽漢放倒兩次,一肚子火氣正沒處撒,聽那莽漢又如此說,登時罵道:“撮鳥!休要給臉不要臉!”
那莽漢又怒,剛要再罵,燕青立刻勸那莽漢說道:“大家一時言語失和,比試番拳腳也就罷了。有道是好漢沒有隔夜仇,又非潑天的仇怨,何必爭執不休?這位大哥在江湖上行走,也當知大名府蕭任俠的名號,既不是甚麼大事,我等又怎會與大哥你糾纏?”
那莽漢佩服燕青的本事,又見他說的客氣,便回道:“我也識得甚麼蕭任俠的名頭,只是我言語又無忌常得罪人,平生最無面目,到處投人不着,那甚麼蕭唐又哪會與我扯上交情?”
燕青聽那漢子語氣緩和了些,不再似方纔那般戒備,便笑道:“這位大哥若是信得過我,我願替你做個引薦,在此處安身立命,不勝似在江湖中做個風餐露宿的無根浮萍?”
那莽漢思索一番,他練就一身家傳絕學,正想靠相撲拳腳本事討個活路,可他說話莽直,又好與人爭執,所以在江湖中輾轉數年,得罪的人倒有許多,讓他免去流離奔波之苦的去處卻始終尋覓不着。
這個小哥言語親和,也有身好本事,料想其也不會耍弄我......想到這,那莽漢便回道:“我叫焦挺,乃是河1北中山府人氏,祖傳三代,相撲爲生。父子相傳,不教徒弟,旁人都叫我做沒面目焦挺。我欲要投個去處入夥,卻沒條門路。若是小哥能替我向那蕭唐薦個名頭,我焦挺感激不盡。”
鄭天壽不忿,正待說話,一直在旁觀望的許貫忠將他勸下,說道:“這漢子卻有拳腳本事,蕭大哥是愛才之人。天壽哥哥也是個磊落的漢子,何必與他耿耿於懷?”
“這個我曉得!”鄭天壽憤憤道:“只是似這等渾人,卻要與他擡頭不見低頭見,日後又不知要受多少鳥氣!”
焦挺又與燕青敘了幾句話,便直喇喇的說道:“走罷!”
燕青一怔,問道:“焦挺哥哥這是要去哪?”
焦挺淡眉一皺,憨聲道:“你不是要引薦我見那蕭唐麼?怎地不去?”
燕青搖頭笑道:“焦挺哥哥,我蕭大哥大婚在即,諸事繁雜、分身乏術。這時去見哪有心神將焦挺哥哥安置妥當?我爲焦挺哥哥安排個住處,待蕭大哥與嫂嫂三朝拜門、婚事禮畢,我再帶焦挺哥哥去見蕭大哥,如何?”
現在的蕭唐確實已忙得昏頭轉向,不但要接待武松、魯達、盧俊義、韓世忠、鄔梨等來賓,新房華筵擺設、迎親程序彩禮、當日諸方到場賓客的事宜雖有手下管事去辦,也要經他過目商議。
而且迎親前三天,按照宋時婚俗迎親蕭唐又要向女方家送花髻、銷金蓋頭、五男二女花扇、花粉盒等嫁衣、脂粉禮品,在古時稱之請期,在宋時俗稱催妝。
其中彩禮,以及新婚當日所用衣裳裝飾等,有通臂猿侯健及衣鋪裁縫準備的銷金大袖黃羅,銷金裙段等,還有白麪郎君鄭天壽帶手下銀匠準備的珠翠團冠,四時冠花,珠翠排環,加上之前下聘時送至潘府的金釧、金鋜、金帔墜三金,及上細雜色彩段,疋帛,加以花茶,果物,團圓餅,羊酒等聘禮,每件也都須蕭唐一一過問覈實。
迎親前一日,蘇瑾娘與孫二孃、花小妹被送至孔宋莊潘太公府上,等待次日迎親,而潘太公也將新房的傢俱器物送到男方府中,將新房佈置妥善,爲新婚後成家立室討吉利,這個步驟叫做“鋪房”。
連軸轉忙了數日後,終於迎親的日子到了。
天剛一亮,蕭唐便按選定的時辰,以燕青、許貫忠、花榮、蕭義爲行郎,帶手下莊戶執花瓶、花燭、香球、沙羅洗漱、妝合、照臺、裙箱、衣匣、百結、青涼傘、交椅等迎親物件。
又有楊序、楊林爲授事街司,帶柳影煙等大名府青樓內花魁行一衆鶯鶯燕燕(,宋時凡遇到結婚等活動,有請名妓到場撐門面的風俗,《夢樑錄》有載:顧藉官私**乘馬,及和請樂官鼓吹,引迎花檐子或糉檐子藤轎,前往女家,迎娶新人)與金風玉露樓中樂匠彈唱吹拉,喜慶上路。
此時在孔鬆莊潘府中,蘇瑾娘頭上遮着紅蓋頭,身着披霞繡花紅袍靜靜坐在閨房中,還有潘家小姐、孫二孃、花小妹等身着紅衣在她身旁陪伴。
忽然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蘇瑾孃的芳心微微一顫,她想道:這一刻終於到了。
蕭唐的迎親對付來到孔宋莊潘府門口,潘府今天也是紅燈紅彩,滿是一片喜慶的大紅之色。待蕭唐進府,拜過潘太公與潘夫人時,潘府上下也以酒禮款待接親衆人,又散散花紅銀楪、利市錢給迎親隊伍,隨着一番忙碌,在剋擇官報過良辰吉時後,蘇瑾娘終於在孫二孃、花小妹的攙扶下,除了潘府登上了花轎。
帶迎親隊伍一路吹拉彈唱,到了大名府蕭府門口時,武植等清1河縣孔宋莊上的一衆莊戶,又按宋時攔門的風俗,只顧唱道:
仙娥縹渺下人寰,咫盡榮歸洞府間。?
今日門闌多喜色,花箱利市不須慳。?
絳綃銀燭擁嫦娥,見說有蚨辦得多。?
錦繡鋪陳千百貫,便同蕭史上鸞坡。?
攔門禮物多爲貴,豈比尋常市道交。?
十萬纏腰應滿足,三千五索莫輕拋。?
而新郎官蕭唐這邊的燕青、許貫忠等早有應對,齊聲笑着回道:
從來君子不懷金,此意追尋意轉深。?
**諸親聊闊略,毋煩介紹久勞心。?
洞府都來咫尺間,門前何事苦遮攔。?
愧無利市堪拋擲,欲退無因進又難。
隨後又經撒谷豆、踏青氈、坐虛帳、繳門紅、同心結等流程,蕭唐穿着翠綠衣裳,頭頂花襆頭與蓋着紅蓋頭的蘇瑾娘齊齊又拜過潘太公與潘夫人的同時,在蕭府內院廣納賓客的喜宴也即將開始了。
此時的蕭府賀客雲集,論官位以大名府留守相公樑世傑最大,他送的賀禮也是最重的,不但有金珠玉寶無數、花墜香篝若干,另有匹喚作火塊赤千里嘶風的寶馬。
而橫海郡小旋風柴進託莊客送上的賀禮最雅,是做工精緻的翡翠鴛鴦帶以及冰花雎鳩玉,不但有祝願蕭唐與蘇瑾娘百年好合之意,也都是價值不菲的奇珍寶器。
其他還有如鄆1城縣宋江送來的茶茗玉器、高麗崔慕遠送來的書帖字畫、鬆墨紙宣及人蔘藥材,以及鄧飛、鮑旭、周通等的金銀錢財等,在蕭唐莊戶查點賀禮清單時,還現有個叫唐芃秀的女子從東京汴梁託人送來,紋飾着霽霞、鴛鴦、鶼鶼等寓意祝福新婚美滿的紅釉瓷器若干。
在到場的賓客中,諸如兵馬都監聞達、馬軍副指揮使索等,由在大名府聲名遠播的玉麒麟盧俊義引薦,見過魯達、武松、韓世忠等人,這些人大多乃是行伍將官,也都是好打熬筋骨的好漢,加上蕭唐心腹兄弟花榮,羣豪志趣相投,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而兩員押牢節級蔡福、老獄押獄蔡慶等人和大名府府院、司理院中前來道賀吏官坐到一處,也有侯健、石勇等蕭唐府中管事作陪;至於大名府周遭乃至河1北兩路文人雅士、富賈員外及河東威勝前來道賀的大戶鄔梨,自有楊序及些手下體己莊戶一併應酬。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繁複的儀式、熱鬧的酒宴又持續了幾個時辰,現在已是戌時三刻,皓月當空,蕭唐恭送樑世傑回府後,又一一向在場賓客答禮稱謝,剛走過一圈,負責替蕭唐擋酒的石勇、侯健、張青、鄭天壽等人已喝得頭重腳輕、酩酊大醉。
蕭唐被衆賓客連勸,也只得親自又喝了幾杯,可今天是他大喜之日,哪能真喝醉了?過了片刻蕭唐便佯做醉態被人扶進後院,有些好事的賓客頓時要吵着去鬧洞房,
酒量還留有餘地的石秀、楊林、薛永、蕭義等人早有準備,他們各自端着酒碗堵到後院門口,爲的石秀笑道:“各位好漢似是還沒盡興?只是**一刻值千金,若是想鬧洞房,蕭大哥和嫂嫂可不肯依得!今日晚上大夥既欲痛飲一番,不醉無歸,我們兄弟便與各位喝個痛快!”
其他賓客叫好就收,又哪裡真的要大酒性去鬧蕭唐的洞房?可哪知魯達喝酒剛起了興,雖不至莽撞到衝進洞房將蕭唐拉出來再喝,可聽石秀如此說,登時叫道:“恁地好!正愁沒個叫灑家痛快的對手!來來來,再與灑家喝上三罈子!”
旁邊武松亦站起身來,說道:“魯大哥,他們人多,我陪你一併與他們斗酒!”
薛永、蕭義與武松是舊識,深知這武二郎的酒量,忙說道:“武二哥,我家少主可是你拜把子兄弟,你不替少主攔洞房也就罷了,怎地還爲難起我們?”
武松朗聲大笑,笑罵道:“你們好不曉事!蘇家妹子拜潘太公爲義父,俺大哥又是潘府中的管事,俺自然也是孃家這邊的人。蕭唐那小子拐走了蘇家妹子,俺不去找他計較,你們倒撞上來挑俺的興頭!哪怕你們少飲一滴一涓,瞧俺依不依你們!?”
韓世忠、索、周瑾等見魯達、武松要痛快斗酒,也都叫嚷起來,又引得方纔剛消停下來的賓客頃刻間呼啦啦站起數十人,他們舉着碗直說要與石秀等人拼個痛快,似要把石秀等人不許他們鬧洞房而生出的閒氣,再撒回到他們身上一般。
一向精明的石秀登時傻了眼,苦笑着喃喃道;“大哥,這次兄弟可真是夠義氣了......”
楊林也是一咬牙,嘆道:“常言說得好:寧可身骨苦,不叫麪皮羞。既已劃下道來哪能不應?咱們捨命陪好漢便是,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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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石秀、楊林等人臉色既慘然又決絕,一個個都似是要被拉赴刑場、壯烈成仁的義士般。那邊蕭唐已轉進後院,踱步來到新房門前,他深吸了口氣,輕輕的推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