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爭奪相位,蔡攸那廝甚至要與其父蔡京反目爲敵...自新舊黨爭前時五十餘年,直教新政時行時廢,臣民無所適從,如今朝內奸黨亦然爲了一己之私而相互攻伐,反滅朝廷綱紀,實非國家之福啊......”
當蕭唐離開皇城內宮,回到汴京自家府邸之後,蕭嘉穗、許貫忠、燕青等心腹兄弟又聽蕭唐說及今日在延福宮中的所見所聞,蕭嘉穗先是嘆罷,隨即頓了一頓,又說道:“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哥哥雖爲武職,可是也是在官家面前可說得上話的人物,似蔡京、童貫、蔡攸之流爲拉攏朝內臣子,也決不會輕慢了哥哥。而我等也正可在諸方勢力間見機行事,以謀大宋軍旅的強兵之策。”
許貫忠秀眉緊蹙,也說道:“哥哥之所以在官場謀求官位功名,就是要儘可能糾正我大宋軍旅由來已久的弊病,而以一支強軍能夠阻異邦於國門之外......只是究根問底,也須朝廷上下風氣正,政令通達而百姓豐衣足食,才能談得上富國強兵。可是如今朝堂有奸佞禍亂朝綱,各地州府衙門之中,也多有魑魅魍魎倚官仗勢去敲骨吸髓。
如若國家不是君賢臣能,諸如高俅之流把持汴京禁軍兵馬大權,光是京師禁軍的諸多部曲紀律廢弛、軍政不修,甚至可說是人不知兵、無一可用的窘境。加上江南一帶如今也因花石綱而鬧得民怨沸騰,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兵事背後也須有國政的支援與保障,切不可平時廢施,急時抱佛腳,又怎能當得大用?”
分別聽過蕭嘉穗、許貫忠二人說罷,蕭唐點了點頭,也深以爲然。大宋于軍隊上奉行的國策是強幹弱枝、內外相制,而宋徽宗即位之後,便有他的寵臣蔡京以“亂鑄當十錢”、楊戩以“稻田務”、朱勔以“花石綱”等政策巧立名目,去增稅加賦搜刮民財,致使大宋各地爆發的小規模起義不斷,也嚴重導致戎守各地州府的行伍禁軍進一步腐化,冗兵、冗官現象也早就成爲這個國家深入膏肓的頑疾。
軍旅上下如果多是貪財怕死之輩,又怎會有能力禦敵於國門之外,尤其是似如日中天的金國鐵騎?
可是大宋真的就活該被後世許多人罵作弱宋,面對外辱而毫無能力抵抗麼?蕭唐沉吟片刻,又說道:“雖然官家昏昧,又有權奸當道,致使朝廷不能施德政仁政於民,而遼人、女真等部,多生於塞北之地,平素以遊牧爲生而精於騎1射,更非宋國農耕所長,可是我大宋幅員遼闊,若論民力財富也極爲富庶。而且我大宋善用諸般火器,以及神臂弓、步人甲等精良裝備,比塞北諸族更善於據城而守。
我既然是武職,在兵言兵,實則我大宋在邊庭尚有西軍這等勁旅能夠數度擊敗夏人,是以現在國家兵事軍政雖然弊病頗多,卻也未必是無人可用。叵耐其餘諸處留守司、指揮使治下的禁軍軍制崩壞,每年國家關支于軍旅的糧餉錢帛甚重,卻養了一大批喝兵血的蠢蟲......如果能將金銀花到刀刃上,廣招銳士而另立新軍,卻不知此法行不行得通。”
新軍?蕭嘉穗、許貫忠聞言精神一振,雖說宋時冗兵現象嚴重,可是根據時局的不同,朝廷於邊庭或是戰略地位重要的地帶按軍一級的行政編制,或是在升級當地郡縣爲節度州的同時選編新軍之舉也實屬常態,近些年來,便由宋廷頒令曾升趙州爲慶源軍、升永安縣爲永安軍、升趙城縣爲慶祚軍。只是由於宋遼百年無戰事,所以戎衛河朔地域的大多軍旅戰力低下,遠不及西北面時常要與西夏衝突的各路軍州部曲善戰。
按蕭唐的打算,他當然是想以官府的名義再打造出一支勁旅,可是其中最大的問題,還是宋廷要牢牢控制着中央禁軍,嚴防武將掌握兵權而圖謀不軌的國策。就算蕭唐能夠說服趙佶另行選練新軍,可是如果不能由蕭唐統御這支部隊,恐怕那支新軍十有七八隻會是一支勞民傷財,卻又戰力低下的弱旅。
當蕭嘉穗、許貫忠將他們心中的想法向自己說罷,蕭唐又點了點頭,說道:“我大宋先是由太祖杯酒釋兵權,之後又有太宗皇帝崇文抑武。身爲武將若想獨領一軍幾無可能,可是凡事皆有個例外。
西夏崛起之後,我大宋與夏國斷斷續續歷經四場大戰,西軍中仲平公(種世衡)、子正公(種諤)乃至老、小種經略相公三代下來在西軍中地位尊崇,隸屬於西軍的部曲皆願爲種氏將門效命,爲何?就是因外有強敵環視的形勢下,朝廷也默許種家三代將才秣兵歷馬,鎮守邊庭,這也招致媼相童貫覬覦種家軍中的權勢,意圖染指西軍軍政。而西軍各路軍司大多於秦鳳路、鄜延路、京兆府路設防,若說我大宋戰略要衝之地,卻也不止有那幾路而已。”
蕭嘉穗也是心思敏捷之人,他聽蕭唐說罷,就立刻猜到蕭唐所指的戰略要衝位置在何處,便問道:“哥哥是想勸服官家,另在河東或是河北兩路地界選練新軍,並且趁着與西夏、遼國對持時管領這路人馬?”
蕭唐斷然道:“不錯!依我看來,河東路西北面不至於西夏接壤,以北又是遼國地界。而河東路各路軍司將官貪污關支糧餉,軍旅中老弱虛冒軍健等現狀也愈發嚴重起來,若能在河東路另設一支新軍,不止在我大宋與西夏戰死再起時,可與西軍合圍夏軍,期以數年加以操練,似遼境內女真部族真要興兵南侵時,亦可禦敵酋於秦晉之地。”
雖說宋時所有武官都要受樞密院、殿前司節制,可是真在戰爭時期朝廷也不得不委以將領兵權統領軍隊。如在靖康之難後南宋朝設元帥府節制諸軍,可是從岳飛統領的岳家軍、王彥所統領的八字軍以及韓世忠、吳玠所統率的各部兵馬來看,將領所能掌握的兵權遠超出和平時節,而樞密院除了對軍事領導體制基本保留之外,對軍隊的控制力度也削弱了許多。就目前而言,宋廷很快便謀劃再度對西夏用兵,往後的幾年又將要征討以方臘爲主的各地起義勢力,一直到宋廷聯金伐遼,童貫也是趁着接連不斷的大小戰爭,從而一步步擴大自己在西軍中掌控的權力。
西軍雖然因長期對夏戰爭,所以能夠一直保持強悍的戰鬥力,可就是這麼一支勁旅卻在以後的數年裡頻繁作戰,要接連經歷宋夏橫山之戰、鎮壓江南方臘起義、聯合金國奪回燕雲十六州,反而沒等到金軍南侵,便已經被遼國殘部殺得大敗。如果趁着這幾年的戰事能夠淬鍊出另一支善戰的新軍,按蕭唐想來也不會再讓金國南侵時一路勢如披靡,退一萬步來講,也不該讓大宋國都東京汴梁淪陷得還如正史那般的窩囊。
正史中童貫通過力勸朝廷對西夏用兵,又調派西軍去討伐摩尼教方臘,以及力主聯金伐遼而漸漸掌握朝廷內外軍政大權。雖說蕭唐這般的打算,就是似童貫那樣想通過戰爭來向朝廷邀功,而默許他在邊庭所能掌握的兵權。
只不過童貫的最終目的無外乎還是在其生前被冊封王爵,而滿足他的追逐權力的野心,蕭唐則是真心期盼通過他的謀劃而使得大宋能夠多一支善戰之師,從官面上組建起另一支能夠抵禦金軍的有生力量。
蕭唐將他心中構陷與蕭嘉穗、許貫忠等兄弟細說了之後,許貫忠沉吟片刻,又道:“畢竟我大宋歷來崇文抑武,哥哥這般構想,在朝中也須拉攏諸多朝臣響應,只怕還要看蔡京、童貫等權奸的眼色行事......
而且就算哥哥能倚仗官家的寵信而於河東路另立新軍,軍旅的選拔、操習、關支補給之事也絲毫怠慢不得。汴京禁軍將領,大多卻對那高俅老賊俯首帖耳,哥哥是在京師朝堂的京官,在河東路管領兵馬之人,也須有善於統御兵馬,且品性端正、一心報國的將才爲哥哥分憂纔是。”
“如何另組建一支新軍,我自會與官家細議。如果能夠成事,河東路新軍的將才,眼下我便能想到兩個合適的人選......”
蕭唐略作思量,隨即說道:“當年大刀關勝隨我安撫京西南路,現在他正於河東路隰州指揮司任兵馬都監,關勝不止武藝精熟,深諳兵法,也願效法其先祖有拳拳報國之心,而在他麾下輔佐郝思文、宣贊等將官,我也知他們素懷忠義之心。至於另外一個人選......也正是於河東路出身,累代將門之後。
那人是我大宋開國之初河東名將呼延贊嫡派子孫,單名喚個灼字,他善使兩條銅鞭,有萬夫不當之勇。現受汝寧郡都統制,手下也多有精兵勇將。我聽聞他效仿夏軍的鐵鷂子重騎,打造得一支連環馬官軍馬帶馬甲,人披鐵鎧。馬帶甲,只露得四蹄懸地,也是善於沖毀敵軍陣形,重挫敵軍士氣的一支重騎。那雙鞭呼延灼秉性端正,且也有統兵御將之能,選練新軍,此人也必能當得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