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戎寨、綏平寨的宋軍將官首級在此,只怕他們也是因爲得知有敵軍出橫山奇襲臨夏城便立刻派兵來援,可是於半途卻遭到圍點打援的夏軍伏擊了吧......
蕭唐心中剛念付罷了,就聽城牆下方羯鼓與號角聲霎時又沖霄而起,凜然的戰陣殺意也隨着綿延不息的號角聲與夏國軍卒歇斯底里的喊殺聲混雜在一處,在沙場殺蔓延開來!
悍不畏死的夏國軍卒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蟻羣,他們再度向臨夏城接近坍塌崩潰的城牆洶涌殺來,如雨如蝗的箭簇與弩矢來來往往空中交織成一片,大片收割着牆頭上、城牆下兩軍將士的性命!
滾木擂石從城樓上傾泄而下,攀爬在木梯上、擁擠城下的夏國士卒也是一片片的倒下,被燒得沸騰翻滾的滾湯金汁從城頭傾下,又有上百名士兵被淋得皮開肉綻,倒地慘嚎!可是夏軍攻城的人數畢竟還是太多了,一排排呼嘯的勁弩利矢與呼呼咆哮的飛石向城牆上方激射而去,又有許多宋軍將士從城牆上跌落下去,旋即又被密集的夏國士卒亂刀斬得不成人形!
在城樓上方,蕭唐沒有注意到在他後方有個蔡鞗的心腹家將眼睛骨溜溜一轉,旋即奔下城牆去向自己的主子報信。他奮力一刀將個夏國將官士兵砍落城頭,旋即卻又有五六個夏國勇士滿臉猙獰,手綽着鋒利的彎刀向蕭唐逼將過來!
“噗噗噗噗噗噗!”
耀眼奪目的刀芒在蕭唐手中乍起,霎時洞切割開那幾個夏國勇士的軀體,鮮紅的血液從剖開的傷口激濺飈出,那幾個夏國勇士兇狠的眸子也立刻黯淡下來,並且頹然栽落在城牆之上!
又廝殺了好久,蕭唐左右環顧,心想這次夏國軍隊連試探性的進攻都沒有,便立刻發動全力猛攻,現在也只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可是正當蕭唐回頭打算喝令其他汴京禁軍將官率部押上的時候,他回過頭望去卻登時勃然大怒,竟然也拿污言穢語大口喝罵道:“蔡鞗,你個狗日的!竟然還敢還在此擾亂軍心!”
原來蔡鞗那廝聽聞夏軍又大舉攻城,他在幾個家將親隨的掩護下躲在城牆上箭樓的斜側,正在威逼在此抵抗夏軍攻城的禁軍將領速速率部撤離,掩護他從北門逃出臨夏城去!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蔡鞗定要棄城離去,也不該在這般緊要的時候喝令守城的部隊突然撤離。現在正需要城中所有宋軍部曲衆志成城的時候,蔡鞗如此做,只怕也是早存了讓蕭唐、裴忠等人所率的兵馬在此做墊背阻攔敵軍猛攻,好教他能夠順利逃脫得出的歹毒心思!
而蔡鞗置身在這等慘烈的戰場之中,無數人嗔目廝吼揮舞着刀劍,鮮血與殘肢到處飛舞,這般慘烈至極的景象可不是他這麼個養尊處優慣了的權貴衙內所能承受得起的,所以蔡鞗也不管其他將士的死活,他只想早些逃離此處保全性命,眼見蕭唐此時暴怒的就像是一頭欲擇人而噬的野獸,他反而尖着嗓子又大聲喝道:“蕭唐,你這廝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衝撞本官!待回到汴京,本官必定在官家面前參你一本!我纔是監軍正使,我的話就是官家的旨意,誰還敢違逆!?”
就在這時,卻有一顆由旋風炮投射出的飛石箭樓一角,嘩啦啦一陣巨響,驀的塵土飛揚,箭樓半邊登時轟然坍塌!磚石與瓦木不斷掉落,蔡鞗周圍的幾個汴京禁軍將官、隨從家將墜落的磚石擊中,很多人被砸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或者被活埋進一片瓦礫堆中!
而因爲蔡鞗胡亂下令,在城牆上戎衛的宋軍部曲陷入了混亂,又導致有大批夏國戰士衝上了城頭,在臨夏城牆上四處都有宋夏兩國的軍卒進行慘烈的白刃戰,任由滾燙的鮮血灑得滿臉都是。
“來...來人吶!誰來保護本官!?”
蔡鞗沒料到自己率人處在城樓與城牆上方交匯的位置,竟然還是險些被坍塌的石塊砸中,可是瓦礫殘垣倒也將他和前面慘烈搏殺的亂軍給阻隔開來,四面煙塵滾滾,除了蕭唐、蕭嘉穗、許貫忠、花榮以及麾下心腹騎射,還有幾個西軍將官正與攀上城頭的夏軍浴血廝殺之外,蔡鞗驚懼的亂叫着,一時間無論是宋軍與夏軍卻都沒有注意到他這個大宋朝廷命官的存在。
蔡鞗慌亂中猛的一個轉身,他立刻瞧見身上掛着兩三處傷口的吳玠手中綽着刀站在自己的面前。蔡鞗見到他登時大喜過望,他立刻說道:“吳指揮使,你來得正好,快護送我......”
可是就在這時,蔡鞗卻發現以往侍奉自己一向卑躬屈膝的這個宋軍指揮使面色冰寒,蔡鞗渾身沒由來的打了個激靈,他感覺到吳玠的那雙眸子如同毒蛇般冷冷凝視着自己,臉上漸漸露出猙獰的笑意。
刀芒,乍現。
蔡鞗的喉頭忽然飈射出一道血泉,他雙目凸出,並伸出手來死死捂住自己的脖頸,可是鮮血卻仍泊泊的從指縫中流出。待蔡鞗漸漸癱倒在地的同時,吳玠又輕描淡寫的揮舞着手中的鋼刀,骨溜溜幾個人頭亂滾,瓦礫殘垣邊上幾個被落石砸倒,正在地上呻吟慘嚎的蔡府護院隨從也都被他一刀一個,盡數殺死!
這個時候,在不遠處的裴忠本來因蔡鞗貪生怕死的舉動而恨得咬牙切齒,他也知道自己開罪了皇帝的乘龍快婿,權相蔡京家的公子事後只怕也要早排擠構陷,裴忠也只想索性轟轟烈烈的戰死沙場了事,可是他萬萬沒有料到平素他一向看不起的吳玠竟然敢手刃了朝廷派來的正使監軍!心中甚感震撼的裴忠剛砍翻了個向他殺來的夏國戰士,他旋即又回過頭去,向吳玠高聲喊道:“他奶奶的,倒是老子看錯了你!吳玠兄弟,你乾的好!只不過......”
可是還沒等裴忠喊完,吳玠的身形倏然一晃,他疾如妖電一般,已然衝到了裴忠與他身邊幾個宋軍將士的身後。
鮮紅妖異的血花再度綻放,幾名西軍將士滿臉驚駭之色,他們直直的凝視着面色冷峻的吳玠,到死也無法相信這個同僚戰友竟然會對自己痛下殺手!而裴忠剛剛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他的身子卻登時一凝,因爲吳玠手中鋒刃冰寒的鋼刀陡然前探,已經狠狠的攮進了自己的心窩!
震驚忿怒的裴忠忽然如發狂的野獸一般,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聲!他高高揮起手中的戰刀,也要向吳玠的脖頸狠狠斬去!可是鑽心的劇痛驟然傳來,裴忠綽刀的右手腕骨也被吳玠一把抓住,並用巧勁一捏,裴忠的腕骨旋即被吳玠捏得碎裂!
裴忠無法相信吳玠竟然這般狠毒,殘殺自己的戰友竟然毫不猶豫,雖然也知道這廝驍勇善戰,可是裴忠還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以往在自己呵斥鄙夷下,卻不敢有半點違逆的麾下指揮使武功其實深藏不漏,自己竟然遠不是他的對手!
“噗!”的一大口鮮血從裴忠口中噴出,並唾在了吳玠的臉上,裴忠在彌留之際一對招子仍狠狠瞪視着吳玠,並嘶聲說道:“狗賊...你殘害袍澤同僚.......你這廝不得好死......”
滿臉鮮血的吳玠卻幽幽一嘆,他氣定神閒的說道:“裴統制,如果你還活着,只怕我纔會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眼見裴忠圓睜的雙目中不僅滿是怨毒與忿恨,其中還夾雜着疑惑與不解,吳玠一邊手上發力,捅進裴忠心窩的鋼刀利刃翻轉,一邊又悠悠說道:“這世道的人與事,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非忠即奸......可是有些事情,你卻永遠不會明白。”
死不瞑目的裴忠終於癱軟倒在了吳玠的腳下,雖然附近煙塵滾滾,殺聲震天,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可是這一連串的驚變,卻儘讓蕭唐瞧在了眼裡。
一面有花榮、蕭嘉穗等兄弟率心腹與攀上城牆的夏國士兵浴血奮戰,蕭唐這邊也攥緊了手中雙刀,當他的目光與吳玠對視上的時候,心中也陡然感到一陣壓迫,只過了片刻,蕭唐便沉聲說道:“你爲甚麼要這麼做?”
“未將殺蔡相公,是因爲他若是不死,臨夏城中所有將士的性命只怕皆要受他牽連而被夏軍所殺,城中輜重糧草盡失而叫夏賊佔得先機,我軍的部署也將會徹底打亂,戰爭再磨耗下去,還不知有多少軍中健兒要飲恨疆場......而未將殺裴統制,卻是因爲我知道他是個心中藏不住事的直人,我以下犯上,擅殺官家派來的朝廷命官一事或早或晚都要從裴統制口中傳出,所以我殺了他,這也的確只是爲了我自己。”
殷紅的血珠正順着吳玠的臉龐滑落,他靜靜的凝視着蕭唐,忽然又說道:“然而如今不管是城中所有袍澤同僚,還是未將的性命,就全要交託到蕭節帥恁的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