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州兵馬都監韓天麟狠狠的咒罵了一聲,旋即又大聲喝令麾下官軍重整愈發鬆動的陣勢,並向密林深處向己方偷襲的敵軍發動反擊,他恨恨的目睹着又有十幾個官軍將士中箭慘嚎倒地,臉色也愈發陰沉起來,可是他這個行伍官將一時間也是一籌莫展,想與敵軍廝殺都無法探明對頭的蹤跡。
連同對面山頭上的汝州兵馬都監馬萬里,情況也與韓天麟這邊一般。
本來是按高俅將令,韓天麟、馬萬里各自率領部曲於濟州梁山前往青州二龍山的畢竟之路上設下埋伏,此處兩邊兩座高山,一般形勢,中間卻是一條大闊驛路,也正可佔據山勢高處,猝然向途徑至此的敵軍哨馬發動奇襲。寬闊的驛路兩側有山險倚仗,敵軍也無法輕易攀爬上去,韓天麟、馬萬里也正可在此利用強弓勁弩、落石滾木向敵軍進行幾輪猛攻過後,再從容退卻,先殺傷賊軍許多兵馬,而與高俅合兵一處,調轉鋒頭,殺敗蕭唐麾下擅離巢穴的強寇兵馬。
韓天麟、馬萬里都以爲自己計較的精細,可是他們兩個人卻沒有預想京東路地界的山頭地勢,蕭唐麾下諸山好漢本來就都十分熟悉。更何況此處青州與濟州之間的必經之路,又是生得一般形勢的兩座山頭正喚作對影山,蕭唐不但早就清楚此處若是佈置得當也適合伏擊,而麾下呂方、郭盛兩個兄弟都曾在此處落草,對山間地勢又如何不會熟悉?
所以韓天麟、馬萬里二將認爲可以在這對影山設下伏兵偷襲過往敵軍,而蕭唐麾下善於山地作戰的頭領卻已悄然摸上了山頭,反從他們身後將官軍殺得個措手不及。
對面山峰那邊,主要率領軍健摸上山頭的是雖爲驍勇善戰的馬軍主將,可也是深山老林中出身,而慣於巴山度嶺的牛皋,以及熟識對影山地勢的呂方、郭盛等頭領爲主。只怕本來是汝州魯山出身的牛皋,卻要撞見身爲汝州兵馬都監的馬萬里彼此可不會生出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感慨,反而當即便要殺得個你死我活。
而韓天麟的情況卻要比那邊的馬萬里更爲兇險,因爲從後方密林反而先行向他麾下官軍發動偷襲的,除了青鶻子蕭義之外,還有雙頭蛇解珍、雙尾蠍解寶兄弟二人。
且說解珍與解寶都穿着虎皮套襖,腰裡各跨一口快刀,揹負窩弓藥箭,手中提着鋼叉,仍能攀藤攬葛,率領麾下軍健一步步爬上嶺來。待攀上十幾丈的高巖上,就算對面鬱鬱蔥蔥,一片枝繁葉茂間很難覷準目標,可是解珍、解寶依然能夠大致鎖定敵軍的位置。
林密處樹蔭搖曳,周圍又多有嶙峋怪石,解珍、解寶又摸清了附近幾處可以潛去藏匿的去處,便立刻請示剛剛爬上嶺來的蕭義,又佈置了幾處竹藤機關,便立刻向自認爲在山嶺間藏得十分隱匿的官軍伏兵驟然發動進攻......
就如同一羣山地獵人的日常生活,又潛進深山老林裡面獵取山中猛虎、野豬、獐子等各種走獸一般。
解珍、解寶兄弟二人性情質樸,在寨內與其他兄弟相處時也顯得十分實誠厚道。然而他們哥倆也如阮氏三雄、張順張橫等好漢若至入船上水中,一身本領才似是如魚得水一般發揮出最大效果,解家兄弟兩個若是進入深山老林間與敵軍鏖戰,才能顯出雙頭蛇與雙尾蠍于山嶺密林中作戰的實力!
密林裡面鬱鬱蔥蔥的樹木草叢雖然大概掩住了彼此的身影,可是從稀疏的枝椏間有光線斑斕陽光透射而下,韓天麟喝令麾下軍卒伏低身子隱蔽身形,伺機向後方不知具體位置的敵軍發動反擊時,從林葉縫隙間射下的陽光折射,反而立刻教解珍、解寶二人鎖定住敵軍的位置,韓天麟兀自渾然不知,只得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
但凡有人稍微一露頭,解家兄弟那邊立刻便有利箭射來,直直穿透手中弓箭還未曾來得及施發的官軍。如今由解珍、解寶共同統管的部曲,更是由蕭唐有意教他們兩個能夠一展所長,而組建選編成的二千多名步卒軍健幾乎都是山嶺獵戶出身的山魈軍。當年解珍、解寶在登州城外鄉里旁邊山上本來就多有豺狼虎豹出來傷人,可是當州里的獵戶們也都要讓他們哥倆做第一的解家兄弟在山嶺中潛伏,全憑自己打獵的本事,便是捕獵慣於出沒山嶺的猛虎要取它性命,也根本不會教那大蟲摸到近身處。如今手下又多出兩千多個本來靠狩獵過活的獵戶,在身上密林裡伏擊韓天麟麾下還算不上訓練有素的官軍,更是十拿九穩。
當解珍手中窩弓弓弦一顫,應弦而出的箭簇立刻又了結掉百來步開外一個官軍都頭的性命之後,他立刻貓着身子,潛行到了蕭義身旁,並恭聲說道:“蕭義哥哥,那廝們打算佔據山中高地,伏擊我軍兵馬如今已成不得事,兼之蕭唐哥哥在山下分調兵馬堵截官軍去路。按小弟想來,官軍廝鳥大致判定我等的位置,想必已打算捨命突圍出去,我等正好在分撥些弟兄於周圍先前覷清的位置坐掩護,反向奔將至此的官軍再射殺一陣,也必能重創那廝們!”
蕭義臉上兀自掛着驚異的神色,並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與解珍、解寶二人各率部曲向周圍事先看準的山嶺間隱蔽處潛行過去。他這個青鶻子善於飼養矛隼鶻鷹,這些年來也學了些山中狩獵的本事,可是如今眼見解珍、解寶在深山密林裡面氣定神閒的與官軍遊擊鏖戰的情形,方纔知曉解家兄弟因爲自己是追隨蕭唐時日最久的兄弟而格外敬重,實則單論山林作戰的本事,蕭義自認還是要比解珍、解寶二人差上許多。
而蕭義也是堅毅樸實的性子,他明白解珍、解寶是在山林間手段奢遮的好漢,但如何統軍調度還須多加磨練。蕭唐哥哥有意教他與解家兄弟一起勾當,彼此不但能相互配合,更可以在解珍與解寶協同作戰時多漲漲本事。
當解珍、解寶、蕭義三人各自率領山魈軍步卒潛身散開,很快佔據住周圍幾處隱蔽的據高點之後。韓天麟那邊果然發了聲喊,喝道:“久戰不利!傳我軍令,架盾提防周圍賊廝射來的箭簇,就算再多些傷亡,也不能被困死在此處,立刻殺將出去,從嶺前尋路徑逃出山去!”
.......蕭義與解家兄弟所統領的山地步兵在深山密林之中神出鬼沒,官軍只能朝着敵軍大概隱蔽的方向沒頭沒腦的施射箭簇。如今隨着韓天麟一聲令下,大批官軍立刻從山林間隱蔽處躥出身來,大多冒着腰只顧往嶺前奔去,而在身後還留下了不少中箭倒地慘呼的同僚。密林之間沙沙作響,疾奔的過程中又有將官低聲喝令催促麾下軍健。這在周圍早已隱蔽住身形,居高臨下冷眼覷着官軍倉惶殺出的山魈軍將士看來,就似是在瞧着一羣在曠野間招搖過市,十分顯眼的肥羊。
韓天麟咬牙切齒,貓着腰在周圍幾個架盾步卒的護衛下只顧往前奔逃,待麾下軍卒費力攀上方纔解珍、解寶率部隱匿的位置時,官軍之中忽的又有幾聲撕心裂肺的慘嚎聲驟然響起,有些軍健奔逃得急了,渾然沒有注意到腳下草叢落葉下方設置好的苦竹籤、竹藤藜,一腳踏將上去,腳底板鮮血淋漓,登時被穿個貫透!
忽然響起的慘嚎聲如同給解珍、解寶麾下軍卒發出的信號,周圍山魈軍的步卒立刻又拈弓搭箭,直朝着韓天麟等一衆官軍的位置瞄準過去,並覷個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