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察哥心中驚異,在場無論是宋軍、夏軍將士也都沒有料到蕭唐生得如此潑天大膽,在恁般情況之下竟然敢從城牆望樓上一躍而下,直面對面聲勢浩大的敵軍兵馬,在周圍掠陣的夏軍騎士先是一怔,旋即立刻又打出尖銳的唿哨聲,他們一面準備向蕭唐的方向疾馳衝去,一面也轉頭望去瞧察哥打算做如何指示。
至於縱騎疾馳追攆着那三個宋人孩童的夏軍騎士見狀又齊齊拽動角弓弓弦,三支狼牙利箭也分別向蕭唐與兩個哭喊奔跑的孩童激射而去!
這幾個夏軍騎士也都是騎術精湛,箭法狠辣的人物,但見其催馬如風時,如激電般射去的箭簇中有一支已襲至蕭唐的胸口,而蕭唐而輕描淡寫的一把抓下枝羽箭,他隨手一丟,身形龍騰虎步,已然疾竄至兩名孩童的身後,蕭唐雙手立刻又似分光捉影般的探出,須臾間左右手中已經都死死攥住了正要貫穿那兩個孩童柔弱身體的利箭!
蕭唐旋即轉手抱過個孩童,並教他攬住自己的脖頸,旋即左右手探出又環抱起另外兩個孩子。就算自己業藝驚人,經諸多隱世的高人點撥武學又精通道家玄功天罡五雷正法的法門,只比較論調息運氣乃至輕身功法便是魯智深、武松這等步戰高手也都遠不及他,可是憑自己一己之力,蕭唐也知他難以與成千上萬的敵軍抗衡,是以他毫不停歇,立刻又疾步狂奔,力圖儘快再保護着這三個孩童返回至城壘內去!
追殺孩童的那三個夏軍騎士眼見宋軍主帥竟然如此託大,倒敢隻身躍下城壘,此時又怎能不追!?狂奔的三匹高頭大馬又發出突嚕嚕的鼻響聲,鋒利的狼牙箭也有被那三個夏軍將士綽在了弦上,三雙冷漠的眸子之中殺機流露,都齊刷刷的凝視着蕭唐的後心,旋即便要放弦射出利箭來搶下這份功勞!
“颼颼颼颼颼颼颼颼颼颼!”急促的尖嘯破風聲驟然響起,一排排鋒利的弩箭從上方激射而來,在空中交織形成一道避無可避的箭網,並鋪天蓋地的朝着那三個夏軍騎士的頭上罩落下來!那三個本欲趁此良機射殺敵軍主帥的夏軍騎士這才驚覺他們一個不慎,已然策馬進入至城壘之上宋軍勁弩手手中綽着的神臂弓射擊範圍之內!
霎時間,一連串利器貫穿血肉的悶響聲沖霄而起,那三個衣甲簡陋的夏軍騎士連人帶馬登時射成了篩子,他們身上頃刻間便被貫穿開近百個血洞,軀體血肉幾乎都已看不出是人形,旋即便被死死的釘在了地上!
雖然城頭之上有己方的弓弩手策應,蕭唐也知道旁邊還有數隊掠陣遊哨的夏軍騎隊,如今形勢危急他也來不及細想,待奔將至城牆邊後,蕭唐立刻邁出左足牆上一踏,身子也驟然躥起丈餘,緊接着他右足踏出又在牆面上狠狠一蹬,又飛躥出了數尺的高度。如此能在光滑的城牆上踏步借力,向上飛躍已殊爲不易,更何況蕭唐左右手各環抱着一個孩童,還有個男童也摟住了他的脖頸,蕭唐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開始要向下墜去,霎時間,城壘內外數萬道目光也都集中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蕭唐左右手發力一拋,旋即將兩個孩童向上去擲,城牆上立刻有眼明手快的軍健從牆垛邊緣探出了身子,一把接住了那兩個驚懼的都已忘記了哭喊的孩童!蕭唐狠狠一咬牙,右腳又在牆面上重重一踏,企圖再借力一月就攀上牆頭。
可是蕭唐也只是一身武藝高深莫測,卻並非生着一對翅膀,感覺到自己旋即要墜落下去,蕭唐將右臂高高舉起,托起本來摟住他脖頸的孩童好教城牆上的軍健接過,而他自己一飛沖天的勁勢已竭,已經開始向下方墜落的那一剎那間,牆垛間卻忽然又探出個人影,並一把拉住了他的右手。
蕭唐覷見在上方吳玠幾乎將大半個身子探出了牆頭,可是他臉上卻兀自掛着教人無法看透的笑意,隨着吳玠與身後拖住他的宋軍將士再一發力,終於將蕭唐給拉拽上了牆頭。眼見己方主帥顯露出這等奢遮的本領,城壘上諸部宋軍將士之中頓時歡聲鼓舞、喝采如雷,而大舉攻城的夏軍雖然是敵人,其中不少人卻也敬佩英雄好漢,眼見蕭唐有這等膽魄與本事,他們雖然嘴上不說,也都不由心生敬畏!
而蕭唐甫一登上牆頭,他立刻轉過身來,又運氣朝着察哥的方向嗔怒喝罵,聲音響亮的也似滾滾洪雷:“宋夏兩國彼此殺伐,少不得要有成千成萬的兒郎戰死沙場,可是你這廝們忒過暴厲恣睢,豺狼成性,甚至還要以殘害無數無辜百姓性命爲樂,直是豬狗不如!!!”
察哥聽得蕭唐振聾發聵的怒罵聲入耳,他卻冷冷一笑,旋即高聲說道:“蕭將軍只瞧見我夏軍屠戮宋人,卻可曾瞧見你宋人屠殺我夏國百姓的慘狀?宋夏邊庭這些軍寨縣鎮中的宋民,本王也知道其中有許多人是那閹人童貫從宋國內地遷徙至此的民役、家眷,雖然這些人不是軍兵,可是他們打造的刀刃被用來屠戮我夏國子民,他們打造的器械用來攻破我夏人家園,他們搬運來的糧草衣襖,也都用來供那些殺我夏人的宋軍過活,在本王看來,這些人也都是該殺的敵人!
就算兩國暫時並無戰事,我夏國但遇黑災、白災,我邦遊牧部族爲求活命忍氣吞聲、苦苦哀求,只盼能走榷場、私商換來些衣襖物具度過災年,宋官刻意盤剝、漢商坐地起價的時候,你這廝們只瞧見有宋國子民死於戰死,又可知我夏國子民之中有多少半大的孩童被餓死凍死!?何況饒是我夏國勢弱時,宋軍咄咄逼人屢次要挑起戰端,你們侵略夏國疆土,宋軍攻破我黨項諸部的營帳,割去我國百姓的首級討賞邀功時,宋人何時又曾心慈手軟過!?”
察哥凝聲喝罷,旋即他伸手一指,朝着望樓之上劉法所在的方向望去,又怒罵道:“劉法將軍,身經百戰,在宋軍中發跡於同我邦攻伐的戰事之中,你手上也沾滿我夏人的鮮血,其中又有多少並非是軍中將卒的?遠的不說,前些時日你打破仁多泉城,餘部已經降服,你卻受而屠之,死者三千餘人!既然你們宋人推崇聖人王道,以仁義而治天下,劉法將軍,何以你的手段卻又如此毒辣!?”
望樓之上本來面色悲憤的劉法聞言面色一滯,夏國党項諸部中半大的孩童都能策馬引弓,便是尋常婦孺比起宋人漢家的女子更爲剽悍能戰,兩軍交戰時講究的一來絕不可心懷仁慈,二來則必須殺伐果斷,劉法捫心自問自己曾率部掃蕩的夏人部落之中也未必盡是該殺之人,可是自己一心只要爲國殺敵,最初投軍時心中的那些愧疚感也早已麻木了。
只是如今眼見察哥率部屠戮宋民百姓,劉法腦中各種情緒交錯混雜,躊躇了一陣之後,便嘆然說道:“察哥寧令,你揮師南下,是定要取我與蕭節帥的性命,而那些黎民百姓的性命雖盡在你的掌控之中,他們也並非是你的心腹之患,寧令貴爲夏國皇族帝胄,也須圖個好名聲,又何必枉造殺孽?”
察哥聽城壘那邊的宋軍將士將劉法所言高聲傳達罷了,他緩緩搖了搖頭,並冷然說道:“本王不求會在宋國留下甚麼好名聲,如果說殺人是罪孽惡業,本王爲了我的國家、我的族民便願意做那罪孽最爲深重的一個!!!”
寒聲說罷,察哥斷然將手高高一舉,三百名夏軍刀斧手也立刻將手中大刀舉了起來,並對準那些跪倒在地的宋國子民,而所有夏軍部曲的武器鋒刃閃閃生輝,也都對準了城壘的方向,眼見便要開始發動猛攻!
察哥雙眸之中驀的兇芒大盛,他立刻將手向前狠狠一劈,並厲聲喝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