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你說你是因深爲國憂、苦民之弊而苦思改良錢法?可是你屢次施政,對於百姓是福是禍?當年你復行方田之法,無非只爲括財,卻教方田官吏非特妄增田稅,有權勢者照樣藉機隱瞞田產,致使租稅混亂,廣大民戶因時廢業失所、課稅暴增;你行增價折納之法,卻教蠶者未絲、農者未獲,追胥旁午,民無所措。錢物反覆折變,折科稅錢輾轉增加,黎民百姓卻苦無所訴;
再以和糴之法據坊郭、鄉村民戶等第給錢,收成之後,以時價折粟入官,不管百姓家裡有糧無糧,都要攤一份官糴糧,又以和糴爲名,壓低糧價,謀斂暴利;行免役法時卻只顧大括民財,致使役錢大增,更教民戶苦不堪言;鑄當十錢與夾錫錢幾經反覆,錢幣苦重,條序不一,私鑄日甚......”
“你這廝又屢更鹽法,置買鈔所於榷貨務,讓教諸商先輸錢於榷貨務,以換得新鈔,赴產鹽州郡取鹽,舊鈔悉不用。多少商賈卻因無資更換新鈔,齎數十萬卷旦廢棄者,朝爲豪商,夕儕流丐,有赴水投繯而死者舉不勝數,你卻只圖以頻更鹽鈔之法囊括四方之錢,榷鹽所收確實倍增,兩年所收達四千萬貫,可是期間逼迫得多少商賈家破人亡,而教你中飽私囊?
你還於荊湖、江、淮、兩浙、福建等七路復榷茶之制,規定產茶州郡隨所置場,禁止商人園戶私自貿易,凡置場地園戶租折稅仍舊,商人買茶官收稅息後方可批引販賣,因此歲入百萬緡,後卻罷官置場,朝令夕改,你從中又撈了多少錢財?”
蕭唐言辭犀利如刀,卻不似在場羣豪大多激憤那粗言辱罵那般,而是據理力爭的嚴詞斥責。然而面對蕭唐的控訴,蔡京直感到自己受了莫大屈殺羞辱,心中也並不覺得如何羞慚,他反而只會想到:我一生宦海沉浮鬥倒了多少政敵,身處相位時爲官家窮思竭想的思付生財之道,便是爲我蔡家謀算,那些......卻都不是老夫應得的!?
而這蕭唐,區區一個賊人,只恁的一個背反朝廷的賊人!他又怎配誣罵老夫!?
蔡京死死捂着心口,渾身顫巍巍的卻再說不出甚麼言語來,已是耄耋之齡,桑榆暮景年紀的他,又經過這些時日身心飽受摧殘,也再無當年以權相之名把持了朝局數十年的那份氣度城府,蕭唐卻又往前踏前幾步,直直凝視着蔡京,又沉聲說道:“皓首匹夫、蒼髯老賊,倒還有顏面自誇建艮嶽鼓吹豐亨豫大而粉飾富貴?大興土木徭役,任由朱勔那等狗賊流毒江南,無外乎還是要爭聖寵以謀復相位,卻又害得多少百姓愁困不聊生?你這狗官倘若能正心術,的確有古之賢相之才,可是你歪心邪意,顛倒紀綱、恣意妄作,蠹財害民,壞法敗國以致今日國家之禍,事到如今就算淒涼慘死,天下猶以不能將你正法典刑爲恨......
便是死了,你還道後人會說你是輔國賢相?無恥之尤!後世再提及你的蔡京名頭時,也只會認定你是荼毒生民,致宗社之禍的六賊首惡,聲名遺臭萬年,世世代代遭人唾罵你,而永遠要被釘在史書的恥辱柱上......”
“你...你...你......”
蔡京口中含糊不清的說着,驀的頓感喉頭一甜,“噗!!!”的鮮血驟然從口中噴出,直染紅了他大半花白的鬍鬚。蔡京旋即仰面往後方倒去,重重摔在地上時那對細長的雙目兀自圓睜,然而眸子混沌一片,也再無法流露出那種直似要看穿人心思的眼神生採,看來已然是氣絕了。
聚義廳內外衆多頭領趕上去瞧,眼見蔡京竟是急怒攻心、嘔血身亡,仍有人恨罵這倒便宜了這個老賊。而蕭唐目光一轉,又向一旁癱倒在地上的蔡京七子蔡脩冷眼覷將過去。而驚懼懵怔的蔡脩迎着蕭唐射來的目光,渾身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他也不過只是個白麪文臣,也斷然不敢在一衆剽悍兇狠的綠林強寇面前再發出狠話,此時蔡脩顫巍巍說話斷斷續續,自己的父親竟似被那反軍大頭領活活罵死,就此向對方乞活哀求,似也仍是心有不甘。
正史裡面同樣也是在潭州暴病身亡的這個蔡京七子,饒是我放你下山,卻又能再活多久?蕭唐心中念罷,隨即揮了揮手,示意麾下打發蔡脩離開山寨。而蔡脩面色稍整,他強打精神站起身來,心裡再是不願,也只得向蕭唐作揖施禮,說道:“蕭任俠...既是逝者已矣...家父的遺骸......”
只是再覷見蕭唐冰寒的目光,蔡脩也只得咬了咬牙,在幾個寨中頭目的轟攆下一言不發,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宛子城。
隨後蕭唐也如處置高俅那般,吩咐刀斧手上前割了蔡京的首級蘸上石灰,再放置木盒內收管了起來。蕭唐隨即也是喟然一嘆,暗念導致宋廷官家昏昧、賊臣弄權,致使朝綱腐壞。禍害國家,導致河北張迪、河東田虎、江南方臘等反軍並起,乃至金軍南侵的罪魁禍首裡面,先是恃寵營私,導致汴京禁軍紀律廢弛、軍政不修的老賊高俅被我所殺,如今這六賊首惡蔡京也算是伏法了...可是宋廷賊臣造成的禍患早已愈演愈烈。東京汴梁那邊,待趙佶老兒與其他奸邪賊子親眼覷見外寇大兵壓境時,卻又可知這是你們這些昏君佞臣自吞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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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同時,歷經九代帝王,做爲大宋國都已達一百六十八年,周闊六十餘里,同時堪稱方今世上最爲繁華、富庶、宏大的東京汴梁北側外城新丘封門的城樓上驀的驚起一陣譁然騷動,有眼尖的守城軍卒指着遙遠的地平線那邊驚慌大叫,幾乎所有聽到示警聲的禁軍兵卒連忙前去探望,只見在那一頭空曠的原野上,一羣騎兵黑壓壓正洶涌而來,當先數立着幾桿大旗迎着朔風張牙舞爪的擺動着。很快的,隱隱又有隆隆雷聲漸漸傳至,旋即鋪天蓋地的捲來,漫山遍野,越來越多的兵馬出現在守城將士的眼界之中,在行進間排列成森嚴齊整的陣型,從朝着大宋國都的方向洶涌而來。
新丘封門城牆上的宋軍守兵戰慄恐懼,他們隱隱的已能聽見洶涌殺來的敵軍歇斯底里的喊叫聲,對面排出的軍陣之中,成排成列的鋒利軍械也被高高揚起,不止映寒了天空,厲厲寒芒也直往東京汴梁城牆上的宋軍守軍這邊投射過來......
金國南侵大軍渡黃河,奪滑州,旋即已所向披靡之勢繼續南下,抵至大宋國都東京汴梁城下,立刻便已形成攻城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