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宋江,蓋爲官吏污濫威逼得緊,誤犯大罪,感蒙梁山兄弟不避刀斧,救拔宋江性命,因此權且在水泊大寨與羣豪聚義。聞得全大頭領濟困扶危、聯決羣雄的大名,不得拜識尊顏,今日天幸相會,實教小可稱心榮幸。非是宋江貪劫城池,叵耐祝家莊那夥廝鳥玷辱綠林同道,必要大弄,也忒過猖狂,要與貴寨好漢敵對。倒也趁此機緣小可能與全大頭領勠力共心,正好同仇敵愾,齊討強敵。”
此時在帥帳之中,宋江正向蕭唐恭聲說道。不得不說他這個及時雨的確十分擅長與綠林道上的人物交際來往,他言行舉止就算說不上八面見光,可是能說會道,也很容易在江湖中打踅的漢子買他的賬。
雖然彼此曾經打過些交道,可是到底也是數年之前的事了,如今蕭唐倒也不怕宋江能夠覺察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便說道:“我也久聞及時雨宋頭領的名頭,你有駕馭羣雄的本事,也教我甚感佩服......”
話說到一半,蕭唐頓了一頓,又道:“如今祝家莊也聯合了幾路地方豪強,聲勢不可謂不大,怎卻不見晁天王下山?”
宋江微微搖頭,說的話果然讓蕭唐聽起來十分耳熟:“晁蓋哥哥是我水泊梁山大寨之主,不可輕動。小可雖不才,親領一支軍馬,啓請山寨中賢弟們下山與全大頭領麾下豪氣同打祝家莊,若不洗盪得那幾處村坊,也誓不還山,只盼得儘早除了那幹壞我梁山與全大頭領生計的濫官鷹犬......”
宋江此言一出,坐在旁邊不遠處的劉唐頓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是似他這麼個直腸子的莽漢也覺察不出個所以然來,是以也只顧對蕭唐說道:“全大頭領,俺是個性直的人!實不相瞞,往日饒是貴寨兵馬聲勢浩大,可是但凡在綠林中打踅,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相互也是各不統屬。
不過如今既然做成盟友,貴寨中的確也有許多豪傑人物,既是爲了我水泊梁山的安危存亡,也是要與全大頭領一敘綠林道義,沒說的,咱們自當與恁麾下的好漢披肝瀝膽,彼此拿性命相托!”
蕭唐見說微微一笑,也知道當年自打劉唐打算攛掇二龍山寨中兄弟共謀生辰綱無果,而後與晁蓋結拜聚義取那生辰綱時卻又走漏了聲息,他心中自然對二龍山、清風山帶着幾分怨氣。
加之這個赤發鬼極重江湖義氣,認準了晁蓋纔是自己的結義大哥,就算他能覺察出些梁山泊內部的暗流涌動,好歹現在宋江仍在寨中坐的是第二把交椅,也是自己這邊的強人頭領,可是蕭唐當年造訪梁山時便殺了山寨頭領朱貴,如今在江湖中的聲勢又壓過了自己那晁蓋哥哥,是以心中也不住又有些不甘心。
可是如今涉及到水泊梁山生死存亡的時候,劉唐也願意放下心中對青州兩山的成見,當即要對“全羽”以及其麾下的綠林好漢表個態:往日咱們是有恩也好、有怨也罷,既然現在是綠林道的盟友,起碼在這段時日我赤發鬼就把你們都當做是同生共死的戰友,絕不帶半點含糊!
蕭唐也對劉唐這個義氣好漢很有好感,便也說道:“正如劉唐頭領所言,祝家莊那幹畜生好生無禮,如今也自是我京東路綠林中人守望相助、羣策羣力之時。”
宋江見說又出言附和了幾句,眼見朱仝也在帥帳之中端坐,說到底他們兩個當年也是鄆城縣衙門中的舊識,也終不可能對他視而不見,是以宋江仍向朱仝出言寒暄道:“朱仝兄弟,你因義氣先後私放晁蓋哥哥、爲兄還有雷橫兄弟,卻吃官司而出頭不得,後來聽聞你遭滄州知府行移文書,各處追捕,爲兄聞得,如坐鍼氈,卻不想你是投奔了全大頭領入夥,眼見兄弟無恙,亦有了安身之所,爲兄便也放心了......”
枉我以往還要喚你一聲哥哥,宋江啊宋江,到了現在你仍要與我惺惺作態麼?
朱仝臉上露出苦澀的笑意,一時間沉默不語,有過片刻才冷冰冰的向宋江回道:“不敢勞煩宋頭領動問,與全大頭領共聚大義,自是合了我的心願。”
蕭唐冷眼瞧着宋江對朱仝拿腔作勢,心說這及時雨在綠林中也有梟雄之姿,除了有腹黑的手段,必要時他的那張臉皮倒也比尋常人要厚出不少。本來朱仝得那滄州知府的器重,只想待迭配期滿之後掙扎還鄉,復爲良民。可是逼迫得他遭官府追捕,還不是因你圖謀的勾當?
現在的宋江也只得揣着明白裝糊塗的應付過朱仝,隨即又幹笑了兩聲,轉頭又向坐在蕭唐右首的幾個山寨頭領望去,覷見其中有個長大漢子目炯雙瞳、眉分八字,身軀九尺如銀,儀表似天神,端的是威風凜凜,便又問他道:“這位好漢儀表非凡,卻不知又當如何稱呼?”
投到梁山大寨也有段時日的盧俊義也曾聽蕭唐,以及寨中與宋江有些瓜葛的兄弟言及那及時雨私下的行徑,心中自然對他也有幾分提防,而對宋江言簡意賅的說道:“不敢當,在下盧俊義,遭歹人構陷吃了官司,幸得全大頭領搭救,故而與青州兩山一衆兄弟同聚大義。”
聽盧俊義說罷,不止是宋江,就連他身旁的吳用面色也是微微一變,但聽宋江又恭聲說道:“足下莫不是祖居北京大名府,一身好武藝被贊作河北三絕,,又被江湖中好漢喚作玉麒麟的盧員外!?失敬失敬,小可久聞員外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幸得拜識,大慰平生!原來恁也投奔得全大頭領共聚大義,全大頭領麾下本就皆是十分了得的好漢,再添得盧俊義這等豪傑人物,便如猛虎加生雙翅,小可還須向全大頭領道喜纔是。”
宋江口中雖如此說,可是仍不免得心中鬱郁,並暗自付道:聽聞這盧俊義槍棒的本事天下無對,端的奢遮,倘若是我梁山泊寨中若得此人時,何怕官軍緝捕,豈愁兵馬來臨?我結識了多少江湖好漢,綠林中也算是聲名甚響的,可是到底還是不及這個鐵面獬豸全羽左右逢源,引得許多豪傑壯士聞名納拜......枉我費盡心思攛掇許多能人異士投奔梁山入夥,可到底還是不及他這個綠林數山共主!
一念既生,宋江心頭便似是被一層陰影籠蓋,他愈發的感覺到自己在綠林中要壯大聲勢,可是這“全羽”就似是擋在自己面前一道無法逾越的高山,就算如今彼此是盟友的身份,宋江再與這個自己望塵莫及的綠林豪傑接觸時,除了眼紅羨慕,心中也不禁生出幾分妒意。
可是宋江轉念再想,又念道我是學吏出身,盼得建功揚名也沒個指望,可不還是接納了許多好漢結義?都說事在人爲,這全羽再是奢遮,到底也只是綠林路數...何況這全羽行事眼中揉不得沙子,是非黑白忒過分明,也已得罪了江湖中不少人物。便是在山寨中還是我好生勸說住與他有殺兄之仇的朱富兄弟,只教他來日計較......而我苦心孤詣爲的又是甚麼?屆時說動梁山中勇烈智謀之士做大聲勢,等朝廷見用,待受了招安,那時盡忠報國,未爲晚矣,到了那時,又何必再與綠林中的人物比權量力?
不知覺的,宋江又回想起自己當初在迭配至江州之時,於潯陽樓上乘着酒興揮毫寫的詩句: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權謀。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
待蕭唐與宋江又敘過番話,在帥帳之中雙方頭領三三兩兩的,也都打開話匣,彼此引薦寒暄。至於林沖也早已經發覺梁山軍來的一衆頭領那邊,有個漢子時不時拿眼偷乜向自己,只是躲躲閃閃的,不肯起身言語。
林沖見了那人起初也只覺得眼熟,可是一時間卻未曾想起在何處見過,又思付了片刻,林沖驀的雙目一亮,便衝着那個漢子出言喚道:“洪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