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秋,夏暑的熱意卻未完全褪去,微風徐徐,有不少農閒的莊漢敞襟露胸,扇着風話着家常,或是尋個酒肆並卓喝上幾碗村釀黃酒。天籟小說
集鎮不必尋常鄉鎮縣村那般,佃戶莊農都忙忙碌碌地收糧上繳給地主,除了少部分莊客打點集鎮周遭的幾處田地,大多都忙於叫賣經營,或押貨至大名府店鋪收存。
幾匹疾馳的駿馬打破了集鎮內的安詳,馬上的人都是緇衣高帽,攜挎腰刀,都是副縣衙都頭捕役的打扮。有幾個莊農見是衙門捕吏,惶恐間趕忙閃至一邊,待奔馬遠去還手搭着凉蓬遠眺,心想集鎮裡是誰犯了官司,竟然驚動了官府。
這些都頭捕役卻直駕馬到了集鎮內的蕭府,蕭老爹、雷總管並蕭唐等人早已恭候多時。
蕭老爹居上座、蕭唐坐在一側,而雷總管與蕭義、蕭安及蕭府內各管事的則垂恭立於一旁,雖然蕭老爹和雷總管看似平常,時而還言語幾句,可但凡懂得些察言觀色的人,便能瞧出兩人彼此都有些蹊蹺。
都頭帶捕役得莊客引路,進了蕭府廳門,臉上並無半分緝盜搜捕時霸氣兇惡的神色,他瞧見蕭老爹連忙打拱道:“宗城縣馬兵都頭趙紳見過蕭老爹。”
蕭老爹站起身來,回禮道:“有勞趙都頭走這一遭,若龔縣令有事垂詢相商,儘管喚老夫前去便是。哪裡還要勞煩都頭?”
宗城縣置的孤老院(養老院)、安樂坊(後更名爲安濟坊,救濟醫療機構)便設在蕭家集,蕭老爹爲使上下信服,還捐濟了不少銀子,是以宗城縣官吏都對蕭老爹較爲恭敬。趙紳忙抱拳道:“蕭老爹客氣了,咱本做的就是奔走勞碌的差事,多趕些路也沒甚打緊的。”
蕭老爹笑道:“趙都頭一路勞苦,不妨在府上吃些水酒,解一解乏。”
趙紳賠笑道:“非是咱不給蕭老爹面子,待與蕭老爹商討事畢,咱還要講龔知縣急批的回執文書上交大名府巡檢司處。公事緊急,不敢耽誤。”
蕭老爹回道:“既如此趙都頭請上座,蕭安,看茶!”
趙紳應謝了,坐下身來便說道:“蕭老爹,近幾年sdsxhb幾路都不太平,綠林盜匪猖獗,有數縣州府甚至還被賊人攻破劫掠。咱宗城縣雖地處大名府左近,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龔知縣深恐有賊人擾咱縣治下百姓的生計。便命我奔走各地詢問鄉勇備練、緝盜協從之事。咱這蕭家集原來保選的張都保正既然年事已高,不知您老還打算舉薦集鎮裡何人接替?”
蕭老爹點點頭:“原來都頭爲此而來,這事說小不小,做這都保正的非但要有幾分本事,更要使得集鎮莊戶信服。”
趙紳回道:“正是如此,且不說這捉拿賊人雖然咱的分內之事。可宗城縣各鄉、集、村、府繁多,縣衙也就那些人手,若突然有賊人生事端咱難免力有未逮,這事還望蕭老爹好好思量思量。”
蕭老爹眼光在堂上衆人臉上環視一圈,瞧到蕭唐那邊別有深意地頓了頓,隨即便耷拉下眼皮,向雷總管等蕭府內管事的問道:“你們可有人選舉薦?”
宋朝保甲法所制:村戶十家爲一保,選一人爲保長;五十家爲一大保,選一人爲大保長;十大保爲一都保,選爲衆所服者爲都保正,又以一人爲之副都保正來斡力督使本地的鄉勇。
雖然這都保正非官非吏,連個品級都沒有。可在鄉間權力倒是頗大,尤其是以sdhb等盜賊爲禍甚重,或是地處邊關交界的地方,可不像平和安樂的州縣裡這保正可能就只是個掛名頭。畢竟誰也不想所住之地被土匪流賊禍害,所以教練鄉勇,又備些竹標排、撓套索、蒿矛,並冶鐵練兵抵禦賊寇的鄉府比比皆是,在這蕭家集,都保正這類似“民兵大隊長”的職位管理鄉兵,算是把整個鄉鎮的“兵權”抓在了手裡。
短暫的沉默後,雷賁輕咳了聲:“蕭老爺,趙都頭,我倒有一人舉薦,就是咱車行的車頭陳四,他耍的手好槍棒,論手段在咱蕭家集算得上好手,而且做事用心賣力,督管鄉勇也能使人信服。”
雷賁話音剛落,蕭府有三兩個管事便出言附和,蕭老爹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卻並未言語。
“我覺得不妥!”忽然有人說道,蕭府裡敢對雷賁有所非議的只有兩人,蕭老爹沒有話,那人便是蕭唐了。
蕭唐搖着頭,悠悠說道:“那陳四耍錢好賭,又常與人鬥毆生事。集鎮裡莊戶只是怕他,卻不敬他。這種人若是做了都保正,豈不是更囂張跋扈?”
蕭府內的幾個管事都不禁咧了咧嘴,要說囂張跋扈,你這錦毛獒那時才更過分吧?
雷賁聽蕭唐反對他的提議,臉上並無不悅之色,只是平靜地又說道:“那溪東鋪子的董小乙又如何?董小乙性格持重,而且身強力壯,平日裡也沒誰說他的不是。”
蕭唐一翻白眼:“董小乙?算了吧,那董小乙哪裡是性格持重,因嗜飲灌劣酒喝壞了腦子,連話都說不清楚。讓他當都保正,能把人數查明白了我算他能耐!”
“撲哧”一聲蕭安忍不住笑出聲來,慌忙把嘴閉上,眼觀鼻鼻觀心,在做出付恭順模樣。
“哦?”雷賁臉上依舊是不動聲色,他淡淡問道:“那不知少爺有何高見?”
蕭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我唄,還能有誰?蕭家集本多是由我蕭家照拂,槍棒拳腳我也會幾手,正所謂守土有責,責無旁貸。除了我還有誰能做的?”
“不得放肆!”蕭老爹喝罵道:“這選舉都保正爲的是蕭家集的安寧,豈能兒戲?若真做了這個都保正便要用心盡力,你這般嘻嘻哈哈的成什麼體統?”
蕭唐頓時收了嬉皮笑臉,站起身來衝蕭老爹打拱,正色道:“孩兒確實有心保咱蕭家集的一方安寧。說來慚愧,孩兒以往一直浪蕩無形,從沒爲父親分憂解難,如今孩兒只想爲集鎮盡一份力,別無他念!”
蕭老爹冷哼:“誰知你是不是打的誑語?招募教師教習、定期聚集鄉衆演練、巡檢集鎮器械防事……這些你都做得到麼?”
蕭唐拍着胸脯,朗聲道:“自然做得到,孩兒就在父親眼皮底下行事,哪還敢偷懶打諢?”
蕭老爹又長長地“嗯”了聲,說道:“既如此我便再信一次。”說罷蕭老爹轉頭對趙都頭說道:“趙都頭,犬子雖頑劣,卻也有心做好都保正這差事。我看便讓他試試吧,不知都頭意下如何?”
趙都頭聽個愣怔,誰還聽不出你們爺倆這是在唱雙簧着明貶暗捧啊?他也聽過蕭唐過去的名聲,雖說對這錦毛獒沒甚好感,可都保正之職本就是由鄉間鄉里爲主推選的,他不過是因蕭家集都保正有了空缺,過來知會一聲,至於你們蕭家集選誰做都保正,還不是蕭老爹你說了算?
趙都頭訕笑着回道:“既如此我便上報龔知縣,吩咐縣吏登記註名。公事緊急,我便先告辭了。”
蕭老爹起身行禮道:“那我就不留都頭了,吾兒代我去送送都頭。”
蕭老爹和蕭唐一唱一和,便與趙都頭將此事定了下來,直把雷賁晾到一邊。蕭府內其他幾個管事不由惴惴地望向雷賁,卻見他不見喜怒。良久,有眼尖的似乎瞧見雷賁暗歎了口氣,揉一揉眼的功夫那雷總管又是副老僧入定的模樣,使人只懷疑是自己看花了。
蕭唐送趙都頭到了門口時,將五兩銀子塞到趙都頭手裡,笑道:“日後還望都頭多多照拂,這些銀子都頭休嫌輕薄,送與都頭和捕役兄弟們吃些酒。”
在宋時這倒算是種常例,無論是否有事相托。有公人到訪,大戶拿些銀錢相送打好關係以備日後有事照應,都頭趙紳雖然並非魚肉鄉里、見錢眼開的酷吏,可這些人情世故他都明白,便收下了銀子說道:“謝公子慷慨,請留步,吾等告辭了。”
趙都頭率幾個捕役剛走幾步,握着人家銀子只覺得手短,就這麼走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便轉頭過來對蕭唐說道:“公子做這都保正之職,也須有個副保正幫襯,若真要好好教授集鎮內鄉勇些槍棒,少不得要聘些槍棒武師來。我和幾個有些本事的好漢有些交情,公子若有需要儘管知會一聲。”
蕭唐聽趙都頭一番言語便想起,自己雖會幾手拳腳,而手底下蕭義功夫只能說尚可,至於蕭安……戰五渣可以忽略不計。反觀和雷賁走的頗近的幾個,都是有些武藝傍身的,雖說那些幫閒決計不敢與他動手,可沒幾個會武的親信總覺得不甚踏實,再者自己的功夫也該磨練磨練了。
送走趙都頭後,蕭唐喚過來蕭義,問道:“我且問你:請個槍棒教師需使多少錢?”
蕭義沉吟了番,答道:“尋常道上會得幾手槍棒的賣藝武師若是請到莊上來,每月酒肉招待食宿供奉着不必廢什麼銀兩,學得些本事後再隨便給個十幾貫錢做謝師錢也就是了。
可在江湖上有些名頭的好漢,要聘每月少說也要拿幾十兩銀子來做酬薪,若被收做入門弟子還得另孝敬些好處。還有些錢糧殷富的大莊大寨名分上聘的教師,實則招得些奢遮的武人坐鎮一方,此類教頭一年下來也能拿個千來貫酬金。”
真要是高手級別的,一年千來貫錢,那每個月下來1oo貫,這都應該是曾頭市史文恭、祝家莊欒廷玉那級別的了吧……這花銷未免忒大了,蕭府雖然付得起,蕭老爹八成不會答應在此事上如此廢錢。再說高手又哪那麼容易找?qh縣雖然有個武二郎,可現在看他蕭唐十分不順眼,肯定沒戲。
一步登天的主意還是少打,先把眼前的情況想好了,蕭唐思量了番,對蕭義說道:“吩咐莊客在蕭家集南北口立了牌匾,募精習槍棒弓馬者傳授武藝,酬銀二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