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明明是強人頭子養的兒子,卻也養尊處優,只是仗着他老子的勢要在賊衆中色厲內茬的田實,另外一個則是雖然盲目自大,但是好歹也兼着教習禁軍槍棒本事的教頭之職,槍技比上遠遠不足,比下卻也綽綽有餘的王文斌,他們二人落得個要做放對單挑的局面,勝負自然也早已經有了定數。
堪堪鬥了十來合,王文斌大吼一聲,趁着槍花舞動迫得田實手忙腳亂的當口,又挺槍直刺,死死戳進了他的左腿!
田實慘嚎一聲,登時棄刀捂住自己的大腿打滾嘶叫着。正當急怒攻心且殺紅了眼的王文斌上前要再復一槍了結掉田實的性命時,卻發現他統領的幾營指揮使、都頭也已率官軍殺到了左近處。
靈臺好歹還保留着一絲清明的王文斌長長舒了口氣,喝令麾下軍健說道:“這個賊廝是河東賊衆之中,那個喚作田彪的頭領之子,將他給綁了,押到縣城中去問話!”
身爲禁軍將官聞言領命,就在這時王文斌忽聞前面無遠處利刃入肉聲、慘嚎嘶叫聲連綿不絕,他正要再次挺起槍來去與賊衆廝殺時,卻見向此處衝殺過來的那彪人馬身上衣甲都是官軍制式,爲首的那個手擎雙刀的猛將長驅直入、勢不可擋,頃刻間又斬翻了幾個賊軍頭目,衝散了其餘兀自抵抗的賊衆。
王文斌在覷清那員猛將的相貌後,他臉色一變,立刻將手中長槍往地上一插,並朝着那人打拱施禮道:“蕭節帥,果然是恁到了!幸得節帥來得及時,未教賊廝奸計得逞!”
即便王文斌自視甚高,可如今顯而易見是蕭唐洞察先機,才使得他不至於督糧不利,遭軍法嚴懲,甚至若沒有蕭唐及時趕到,自己也早被賊衆生擒活捉,受盡千般羞辱折磨後,再落得個慘死的下場。是以現在王文斌對蕭唐的滿腔感激之情,也都是出乎於真心的。
可是如今蕭唐的心境,反倒有些複雜。
誠然這位仁兄在原著中也可說做是死得滑稽,因爲他沒那金剛鑽卻偏要攬瓷器活,不但見識有限還非要犟嘴自作聰明,還自以爲本領也算不差,結果反而落得個身首異處、死於非命,甚至在死後還要淪爲水滸傳中的一個笑柄。
不過螳螂擋車,不但可比喻做自不量力、自尋死路,但的確也有勇氣可嘉的一面,雖然無論那種所謂的勇氣,可能是來源於堅定的心念,也有可能只是源自於盲目的愚蠢。
現在看來,這個王文斌也的確有心在戰陣上建功立業,現在還被他捉得住一個強人頭領。此時蕭唐又想到了爲何似田虎、張迪之流綠林梟雄能夠猖獗一時,當地軍司的官軍將領卻都成了擺設,而自己又不得不向樞密院請奏再發援軍,並非重新整編河東各處指揮司的禁軍兵馬圍剿賊衆的重要因由。
因爲大宋軍制日漸萎靡腐壞,諸地軍司中任職的將官怕死又貪財已經成了常例,甚至通敵賣國、殺良冒功等奸佞賊子也不在少數。所以蕭唐只得奏請朝廷調來些尚有報國之心,並且一直打算以自己能力與本事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將官助自己行事。
河東路治下尸位素餐的許多官將忒多,致使蕭唐幾無可用之人,而王文斌的性格中雖然有些致命的弊端,可是矬子裡面拔大個,與那些根本不打算爲江山社稷盡忠竭力的國家蠢蟲做比較,王文斌也的確算比那些軍中敗類強上許多。
另外由於王文斌近些時日在汴京禁軍中名頭也算是響亮,所以經過許貫忠一番打探,也知道王文斌新轉職汴京兼任教頭時日不久,他這個御前槍棒教頭現在也算不上是聽命於高俅的將官(原著中高俅與受招安的梁山軍本就勢成水火,王文斌雖然非要自己作死,強充能人卻落得個被一刀分屍的下場,可他的動機是要替宋江分憂破了敵軍擺出的陣勢也好,只要爭奪功勞也罷,如果王文斌曾得高俅示意暗中爲難梁山人馬,他儘可冷眼旁觀,也不至於非要在那時強自出頭)。所以說只從官面的角度上考慮,蕭唐也可以安心使得這個王文斌爲他所用。
但回過頭來再考慮到這位仁兄奇葩事蹟,王文斌那盲目自大、輕敵冒進的秉性也是根深蒂固,如果讓他獨統一路兵馬的時候,勢必還要捅出許多簍子來。那麼如此一號人物,以後自己又當怎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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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幸得蕭節帥料敵先機,否則輜重糧草被賊人奪去,致使軍心動盪不說,河東不止有大批流民尚需我軍照養,選練新軍之事恐怕也要耽擱下來......王教頭,你雖然力敵死戰,可是當時未免忒過莽撞了些。”
銅鞮縣縣衙正堂,王煥眉頭微皺,向坐在下首的王文斌出言責備道。
隆慮山一役,蕭唐率部與護送輜重糧草的官軍合兵一處,殺敵近三千人左右,還生擒活拿了一千五百餘人,只教幾個強人頭領率殘部潛進深山密林之中不知去向。蕭唐又遣人將俘獲的賊人押解到毗鄰的相州府衙,吩咐相州知府與當地軍司都監將賊衆俘虜盡數關押,聽候朝廷發落之後,便又與王文斌統領護糧官軍押運糧草,開赴至銅鞮縣城。
當留守縣城的將領聽聞隆慮山遭遇賊衆伏擊的經過後,久經沙場、戰事經驗老道的王煥便發覺王文斌雖然在汴京禁軍中名聲日漸響亮,可是在身陷重圍時他卻盲目出擊,不但致使自己險些被賊衆所擒,也導致本來作戰配合甚不默契的諸營人馬陷入混亂......汴京禁軍中卻還有許多將官說這王文斌文武全才,這也未免忒過言過其實了。
可是雖然王煥、韓存保等宿將發覺王文斌在指揮調度上有甚大的問題,如今也只能說他指揮不當,險些釀成大禍。兩軍交戰時,本來就沒有處處算計的萬無一失,每戰必勝且毫無破綻的百勝將軍,何況這筆輜重補給因蕭唐及時援助而不曾被河東賊衆給奪取了去,按大宋軍法也並沒有理由對王文斌嚴厲懲處。
而王文斌本就自視甚高,他聽王煥出言苛責,心中頓感羞惱,卻也不好當面頂撞在汴京禁軍中威望甚高的這個行伍宿將。王文斌又把眼向廳堂中坐在一旁的王進乜去,抵達銅鞮縣時,王文斌也與其他駐紮在威勝軍地界的朝廷官將、蕭唐心腹互相報了名頭,當他聞得王進的姓名後,心中立刻念道:莫非此人便是當年在殿前司槍棒教頭中資歷頗深,卻託病辭官的那個教頭王進?他竟然投到了蕭節帥府中只做得個家將!?
八十萬禁軍的槍棒教頭中,除去都教頭丘嶽、周昂、如今已告老歸隱的張教頭(林沖的岳丈)以及他王文斌之外,雖然武神通王進抱病歸隱、豹子頭林沖遭高俅構陷,早已憤而落草,可是因他們二人武藝精熟且爲人和善,所以王文斌也曾聽軍中同僚說及王、林二人,當確定過眼前的這個王進,正是當年東京汴梁八十萬禁軍教頭之一的王教頭後,心中卻又念道:
蕭節帥雖然勢大,可是瞧你青春正盛,卻寧願辭了教頭差遣,投到他府邸中仗蕭節帥的勢要,同是禁軍槍棒教頭出身,我卻勢要建番功業的......呵呵,長江後浪推前浪,雖說多有殿前司的同僚誇讚你當年了得,我王文斌也不至輸與了你。
尤其在這個時候,王文斌更不願在王進面前丟人出糗,心中便暗付道:這次只是我忒過大意,才着了那夥賊廝的道,只得瞧着你們誇能說會,再與敵廝殺時我自然須小心些,於河東也立幾件大功,在蕭節帥、王節帥、昔日的王教頭以及衆同僚面前,也好爭口氣!
心中念罷,王文斌朝王煥一拱手,說道:“王節帥見教的是,未將一時不慎,險些誤了大事。文斌雖然不才,可武藝精熟,也頗通曉軍事,如今隨幾位節帥征討河東賊衆,日後必當謹慎行事,也爭得些戰功。”
蕭唐在旁冷眼旁觀,他聽王文斌的語氣,顯然還是沒有吸取教訓。這倒也是,一個盲目自信慣了的人物受過回挫折,往往也只是自己不過是一時不小心,性格中由來已久的弊病也沒有辦法說改就改。
可是兩軍殺伐又豈同兒戲?以後你要爭些戰功,卻仍要盲目的自作主張不成?
蕭唐拿定了主意,便對王文斌凝聲說道:“王教頭既然說自己武藝精熟,又通曉兵事,只是一時不慎才着了賊軍的道......你又身兼汴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想必對自己槍棒的本事甚是自信吧?”
王文斌微微一怔,並沒想到蕭唐會有此一問,也只得乾笑了兩聲說道:“不敢,未將雖然自問槍法尚可,可是蕭節帥業藝驚人,只怕也比不得恁。”
蕭唐冷冷一笑,他忽然站起身來,並且徑直走到廳堂門前的一個軍健面前。那軍健見主帥走到他的面前,一時間不明所以,可還沒等他向蕭唐施禮,蕭唐便劈手拿過他攥在手中的長槍,並甩手一拋,向王文斌那邊丟擲過去。
王文斌下意識的接過長槍時,卻又聽蕭唐不可置否的說道:“綽起槍來,刺我。”
甚麼?王文斌還以爲自己聽錯了,他吶吶的回道:“蕭節帥,恁是說......”
“我說的甚麼,你分明聽得個真切。我且再說一遍,我讓你拿手中的長槍刺我!”
蕭唐一字一句的又向王文斌凝聲說道,此時他心中想道:要治一個人性情中的弊病頑疾還需下猛藥,我現在倒是已經想好了如何整治王文斌一番,也好教此人識得個高低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