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着赤紅蕭字的軍旗獵獵,在呼嘯的烈風中飄揚。現在蕭唐不僅手綽着鏨金虎頭龍牙槍,腰間挎着寒鋒狼牙雙刀,胯下騎着火赤塊千里嘶風馬,他頭戴獬豸渾銀兜鍪,身穿的密砌羅圈鎧甲之外還覆蓋着層重犀皮甲,雙肩頭吞肩獸怒目圓睜,下搭黃羅錦繡披掛。這一道上雖然不止一次與河東賊衆遭遇,可一直穩坐中軍的蕭唐卻一塵不染,端的威風颯然。
從蕭唐身後閃出數隊宋軍軍健,身背神臂弓、黃漆弓,手上各自綽着紅纓槍與環首刀,這些部曲俱是禁軍精銳,他們有條不紊的排成陣勢。只過片刻蕭嘉穗、花榮、石秀、龐萬春、史進五條好漢也駕馬駛出陣列,一字排開與蕭唐並肩站在一處。
從蕭唐兩側也各涌出左右兩翼兵馬,其中左翼主將手持綽着一杆鴉角槍,寶雕弓對插飛魚袋內,柳葉箭也密麻麻齊攢獅子壺中,身後兩三千的軍健排成緊密的陣型做勢欲衝,生出漫天殺氣,那員主將正是統率西軍六營虎狼之士的小太尉姚平仲。
右翼主將則是大刀關勝,他同樣也是披掛整齊,胯下捲毛赤兔馬時不時打着鼻響,碗大的蹄子也時而猛刨地面,渾如一簇奔騰不息的火焰,掌中鋒刃熠熠生寒的青龍偃月刀瞧着令人生畏,在他身側宣贊、郝思文兩員偏將也將手中的的刀槍鋒尖前指,與麾下軍健做好了衝鋒的準備。
而在蕭唐、姚平仲、關勝的軍陣後側,除了統領新軍馬軍遊哨的牛皋,王進亦與黨世英、黨世雄、王文斌並着新投至部曲中的李永奇統領新軍軍健邁着整齊的步伐徐徐前行。雖然經過介山一役,部隊折損七百多人,又有四百人左右因傷重而無法繼續作戰,可是除了二千九百多名老兵、銅鞮縣的兩千名預備新兵之外,蕭唐與王進在河東路北部奔至太原府躲避匪患的流民百姓之中又擇選出四千人編制部曲,如今也被蕭唐一併統率來征討田虎,這支近七千人的部隊從遠望去,陣型倒也端的整齊。
只不過新軍中在太原府招募爲軍健的民壯,他們投入伍後背記軍規、操演陣型、習練進退攻殺軍旅技藝纔不過一月左右,這些扔下鋤頭時日尚短的漢子如今身處在蕭殺的軍陣之中,雖然也知道按軍中教頭的督令行列甚是整齊,可是也仍禁不住左顧右盼着,眸子中還流露出恐懼之色。
“怕個甚鳥!你道那些賊廝鳥有甚了不起的?直娘賊,不過是一羣欺軟怕硬的貨色!老子告訴你,那些草賊你越是怕那廝們便越是猖狂,其實多是些裝腔作勢的,真要與他們廝殺時咱們主將自會按旗語下令進退,你們只顧與周圍的弟兄一併嚴從號令行事即可。
你說你武藝不濟也不妨事,咱們嚴從軍令、演練軍陣,就是要軍中弟兄彼此照應的,幾十杆亂槍戳去,賊廝鳥又如何抵擋?待你們這些軍中的雛兒上過幾回戰場,殺過幾個賊人,便也可算是真漢子!想想賊廝害得你們流離失所,痛失家人的仇恨,再想想蕭節帥收容咱們的大恩,只管奉令拼命,蕭節帥與王教頭絕不會虧待咱們的!”
在列陣準備與賊衆對持之前,以類似的話語安撫那些新兵蛋子之人,卻正是前不久也如他們一般,不過是些佃戶農夫出身,大多老實巴交的質樸漢子。
只不過歷經過一場激烈的戰爭之後,新軍中許多漢子似也都開了竅,經過介山之役的軍健雖然也會向新投入伍的軍卒更個老兵似的拍着胸脯吹噓說老子之前親手殺得幾個賊人,作戰又如何了得,可是眼見那些本來也與他們一樣是尋常鄉農出身的軍健如今便似脫胎換骨,這也無疑會使得其餘投至新軍不久的士卒安下心來。
而此時揹負着雙刀,手中綽着杆渾鐵槍的李永奇眼見新軍陣容整齊,以往不過是任匪賊魚肉的尋常鄉民,如今卻真有大宋軍旅健兒的氣象,他不禁也心生感然。李永奇用想到待自己有知遇提舉之恩的蕭任俠......這些時日對他的兒子李世輔也甚是關懷,雖然公事繁雜,蕭唐卻也時常任由其出入府邸點撥他武藝本事。念及此事,李永奇更是發下心願,必要隨着蕭唐出生入死,以報答他的大恩。
雖說現在李世輔便對自己直言父親莫除盡賊人敵酋,也留下幾個教他殺了,畢竟他還年幼,李永奇也只得將他留在太原府中。此時李永奇又念及戰死的大哥李永烈,他將手中長槍又攥的更緊了些,並擡頭仰望青天,暗付道:兄長,你英魂未曾遠去,且看兄弟如何在軍中光耀我李家門楣,你泉下有知,也當欣慰。
“我軍來的及時,好歹沒讓賊衆害了定襄縣城中百姓。”
蕭唐眺望遠處縣城城牆坍塌之處有大批賊軍正要涌入城中,他面沉如水,又凝聲說道:“上下半月的時間在忻州地界搜捕,只殺散些小股的流寇。田虎那廝到底不甘坐以待斃,也正如嘉穗兄弟所料,賊軍不敢與我部正面交鋒,避我軍鋒芒只要劫掠得來糧草在山中周旋,附近也也別無富庶的縣莊集鎮,賊衆十有七八打算速速攻下這定襄縣,再向北逃遁。”
蕭嘉穗也策馬來到蕭唐身邊,說道:“以往我軍須提防賊寇四處流竄作亂,須步步爲營、徐而圖之,而如今形勢大有不同,想必田虎也未曾料到我軍會來得如此之快......這廝也是個陰狠狡獪之徒,往日多是攛掇別部賊衆侵擾我軍,如今終於又覷得他的蹤跡。”
蕭唐冷冷一笑,說道:“前番狹路相逢,我統領的兵馬不足,取不得那廝的性命,後來在綿上縣兄弟與呼延統制等將官率重騎破陣,那田虎見到苗頭不對,又只顧先行逃了......這次又教我撞見,不知那廝又當如何?”
蕭嘉穗擡頭環視着周圍山形地勢,悠悠說道:“便是他還想逃,又還能逃到何處去?卻又還能逃多久?雖然田虎爲圖保命不敢死戰,可是他每次逃竄必然使得大批賊人心寒齒冷、臨陣投降。就算他麾下賊首粗鄙不通心機,可是到了這般時節,想必也有很多強人頭領意識到自己不過是被田虎那廝利用,屆時他孤立無援,天下雖大,可還有他藏身之處?”
“田虎引夏賊入境燒殺劫掠,現在仍肯歸附在他麾下賊人也都死不足惜,現在也是時候教他們血債血償了......傳我軍令,新軍將士押住陣腳,再命姚都監、關都監從左右兩翼截擊賊軍,其餘人馬隨我從正面突擊,此戰的目的是爲了竭盡所能大批殲滅賊衆,能多殺一個,便不能教多教一個賊人逃了!”
待關勝、姚平仲、王進等人分別領過將令,蕭唐將手中鏨金大槍高高舉起,隨着行伍中軍健一聲嘹亮的號角聲起,三軍齊動,以一羣猛虎啖羊羔的勢頭反朝着方纔正要衝進定襄縣大肆燒殺的賊衆殺將過去!
金鼓通擂,號角爭鳴。剛聽小頭目報說蕭唐率大軍已至的田虎忽然又看到大批官軍從南側山麓間殺出,齊聲吶喊,朝着蜂涌己方兵馬蜂涌殺來,他驚愕恐懼之色從他的面龐上漸漸褪去,取得代之的是狠戾的怨毒與猙獰。
蕭唐你這廝當真要往死了相逼,只恨老子在石室山、在綿上縣時未曾取了你的性命!
田虎雖然恨不得能將蕭唐扒皮抽筋、千刀萬剮了,可是他也發現身旁的賊衆大多驚懼惶恐,在聲勢浩大的官軍面前嚇白了臉色。要說蕭唐還真是自己命中的剋星,在他未至河東路之前田虎在河東路作亂一直順風順水,眼見造反大事能成,可是自從他與蕭唐在威勝軍石室山偶然撞見之後,自己麾下賊衆屢戰屢敗,如今一見到蕭唐的旗號膽氣已立刻去了七分,官軍士氣正旺,就算要全力死拼,又如何能爭贏?
要打打不過,再逃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如今是火燒眉毛的緊要時刻,我又該如何?
怨怒焦急的田虎忽然腦子中靈光一閃,暗付道:都說富貴險中求,要老子逃出生天,說不得也只有發下狠心搏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