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東西道,鄆州鄆1城縣。
一條長長的街道貫穿東西,在街道兩旁滿是商鋪攤位,更有不少縣中百姓,望去好不熱鬧。
從家酒肆走出來箇中年男子卻是一臉苦相,有個相熟的見了,便問道:“王掌櫃,爲何這般愁眉苦臉?”
“呸!”王掌櫃唾了口罵道:“還不是那插翅虎晦氣?雷橫那廝尋到我賭坊來,說甚麼依宋刑統立律嚴禁諸博戲財放賭。若不是我狠心給他筆銀兩,說不得還會有牢獄之災!可那廝仗着自己是縣衙步軍都頭,私開碓房也就罷了,卻又殺牛又放賭!這是何道理?”
那人聽了勸道:“你又不是不知雷橫那廝是個蠻橫的主?你也放賭他也放賭,兩家做了對頭,他不尋你的晦氣又尋誰的?”
王掌櫃又罵道:“想咱縣城那時知縣,也稱得上爲官清正、作事廉明。可他手下小官小吏的卻如此張狂。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那人還待再講,忽看有個押司打扮的正從王掌櫃身後茶坊走出來,登時他忙使眼色,叫王掌櫃少講幾句。
那王掌櫃回頭也瞧見那押司,就見那押司眼如丹鳳,眉似臥蠶。脣方口正,髭鬚地閣輕盈,額闊頂平,皮肉天倉飽滿。雖然生得黑矮些,可也稱得上儀表堂堂。
“宋押司...”王掌櫃和他那相熟的急忙打拱作揖,這宋押司正與那雷橫交情極深,而且也是在鄆1城縣時文彬知縣手底任押司之職。況且王掌櫃忿怨之下一時嘴快,也將這宋押司罵了進去,這要叫他聽見,不正是禍從口出?
那宋押司呵呵一笑,只是拍了拍王掌櫃的肩膀說道:“朝廷確實有法度諸博戲賭財物判杖刑,重者更按盜論。就算雷都頭不來尋你,他日也難免禍從天降。王掌櫃是個精細人,酒肆銀鋪、茶坊布莊何等營生做不得?大家鄉里鄉親的,有爲難處儘管來找宋某,宋某若能幫得上忙,絕不推辭。”
宋押司雖然未提雷橫放賭之事,可對王掌櫃方纔的憤懣之語也是聞若未聞。王掌櫃與他那相熟的忙稱謝一番,待宋押司走了,王掌櫃才長舒口氣說道:“還好宋押司是個襟懷坦蕩的好漢,也真不愧他山1東及時雨的名頭...”
這個宋押司不是宋江還能是誰?這幾年裡他仗義疏財、揮金如土,救人之急、扶人之困。在河1北、京東幾路名頭愈來愈響,無論江湖好漢,還是市井走卒都贊他做及時雨、孝義黑三郎、山1東呼保義.....
提及呼保義這個名號,宋江便不由得想起在大名府還有個河1北呼保義,那人也是聲名遠播,正是在江湖中被贊作面涅郎君和任俠的蕭唐。
兩年多前那蕭唐捨身護蘇氏遺女周全,頗有太祖皇帝香孩兒趙匡胤千里送京孃的氣概;長街怒殺九頭蟲,更勝周太祖郭雀兒郭威鬧市殺惡霸的義舉。從那時起,宋江便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
更何況這幾年那任俠蕭唐手底攬得不少能人,開鏢行走榷場,開金風玉露樓做得無數膾炙人口的妙曲佳樂早在這鄆1城的勾欄瓦舍中廣爲傳頌。
何況蕭唐不止把持諸般營生,賺得盆滿鉢盈。宋江聞得他蕩平蓋州鐵蜻蜓鈕文忠一夥,又聽青州孔家莊孔明、孔亮兩個徒弟來書信時提及前些時日又除了白虎山的賊人......
無論白道黑道上那個蕭唐都是風頭正勁的人物,可惜沒個機緣,否則那等人物我宋江必當拜會一番。
“宋江哥哥!”
宋江忽然聽有人喊他,他停住腳回身望去,正瞧見花榮滿臉喜色,向自己奔來。
“原來是我花榮賢弟!”宋江剛喜道,這時他忽然現花榮身邊不止花小妹在,還有一行勁裝打扮的人,其中爲的那個鋒眉炯目,氣宇軒昂,似鐵打的身軀更透着一股陽剛之氣。
“宋江哥哥,這是大名府蕭唐哥哥。我等途經此地,特來探望你!”花榮歡喜的向宋江介紹道。
“原來就是他!”蕭唐和宋江腦子不約而同,齊齊閃過這般念頭來。
“久聞山東呼保義宋押司大名,在下大名府蕭唐。今日得見及時雨,足慰平生。”
“不敢當,大名府任俠大名纔是如雷貫耳。今日得緣相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宋江與蕭唐客套寒暄着,心裡卻盤算道:我不過是鄆1城縣時文彬知縣手底下的刀筆小吏,而這蕭唐爲大名府留守司馬軍指揮使。這點上我不及他;
我雖愛習槍棒,學得武藝多般,可比不過奢遮的好漢,聽說這蕭唐得奇人指點,弓馬嫺熟使得好槍,雙刀拳腳功夫更是了得。這點上我也不及他;
雖然我名下有良田莊館,若要用錢也不曾短缺過,可這蕭唐於大名府、宗城縣商鋪無數、田地千頃,聽說其最近操辦牧馬監司又購置牧田,將生意做大到了密州市舶司去。這點上我又不及他......
再由花榮向宋江引薦青鶻子蕭義、病大蟲薛永、白麪郎君鄭天壽等好漢時,宋江心裡嘆道,雖然江湖上好漢會給我宋江幾分薄面,可這蕭唐手下能人無數,做諸般勾當都有兄弟前呼後擁着幫襯,這也不是我宋江所能及的。
可宋江心裡卻也未生嫉怨,而是暗暗打定主意:這個蕭唐,定要和他打好關係,做成心腹之交!
宋江心裡在考量蕭唐,蕭唐又何嘗沒在審視着宋江?在沂水縣只顧治好李逵之母的眼疾,也沒來得及拜會青眼虎李雲、笑面虎朱富兩個日後的梁山好漢,衆人便一路經兗州入鄆州,來到宋江所在的鄆1城縣。
這個宋江,若論疏財仗義、濟弱扶貧、孝親敬友都沒說錯,目前來說仗勢欺壓良善弱小的惡行宋江不但沒做過,不論江湖好漢還是鄉親百姓,問宋江求錢物也不推託,且好做方便,排難解紛周全人性命,還常散施棺材藥餌,濟人貧苦。
若他說所有的善舉全是爲了市恩賈義,早想好買通八方好漢聚衆造反,以成全自己招安做官之路,蕭唐倒也不信。畢竟逃亡青州、於江州被判斬刑等都是宋江始料未及的突事件,否則他何止是城府極深的人物,那簡直是未卜先知算盡後事的妖人。
不過想到宋江厚黑的功夫和爲招攬人才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這使蕭唐不由得不對他心生提防。將盧俊義、秦明、朱仝、李應等好漢逼上梁山的不是官府,而正是他宋江。雖然蕭唐不會用純粹的好壞善惡來評價宋江,可若宋江上了梁山算計到我頭上來,可別以爲我蕭唐也會對你逆來順受!
花榮哪知此時蕭唐和宋江二人各自的心思,他興匆匆對宋江說道:“宋江哥哥,小弟蒙蕭唐哥哥提攜至大名府留守司,正能把一身本事博個功名,也好光耀我花家門楣。”
“哦?”宋江神色一動,當初他初見少年英傑、箭術精湛的花榮,便知他日後必有一番作爲,卻不曾想到花榮也投了蕭唐。
雖然心裡一陣悵然,可宋江面子上仍喜道:“花賢弟一心報國,終能得償所願,可不是天大的好事?今日又有幸能與蕭任俠和諸位好漢結識,便由小可作東,尋家酒樓與諸位暢飲一番。”
“哥哥有請,當然要去。”花榮說道:“只是家妹一路勞頓,甚是疲憊,還須先尋個客棧歇息休養。”
宋江向花小妹望去,就見她臉帶懨怠、氣色甚差,問道:“賢妹怕是病了,何不尋個郎中看看?”
花小妹忙打起精神說道:“宋江哥哥切莫爲小妹操心,小妹並無大礙,也已看過了郎中。現在只是有些不舒服,將養一晚便好了。”
自打進了兗州時,花小妹便食慾不振,面色有些憔悴。蕭唐和花榮見了在兗州龔縣時便急帶花小妹去找了郎中,說是染了風寒,抓了幾副藥一路服用,這幾日見花小妹氣色稍好,蕭唐和花榮也便放下些心來。
宋江遂帶蕭唐等人來到一處客棧,將車馬安頓好,又給花小妹開了間上房。宋江又對店家小二又吩咐說花小妹染了病要多加休養,勞煩他多照顧些,那店小二也沒口子答應下來。
隨後宋江便請蕭唐等人來到轉角不遠處的一個酒樓,蕭唐、宋江、花榮、蕭義、薛永、鄭天壽六人各自坐定,便叫酒保鋪下爊肉乾脯、炙雞煎魚,又叫了幾壇鄆州有名的美酒。
上菜前宋江又吩咐酒保去縣衙,喚來了與自己親近的兩個都頭朱仝和雷橫。那朱仝留着虎鬚長髯,面如重棗、目若朗星,不但儀表堂堂且舉止有度;雷橫紫棠色麪皮,留着扇圈鬍鬚,面相甚至威武兇悍。
還沒等宋江介紹,雷橫便已搶前一步,向蕭唐抱拳道:“原來是大名府面涅郎君蕭任俠到了我這鄆1城縣,聞名久矣,卻無緣拜會!在下姓雷名橫,江湖人稱插翅虎!”
蕭唐起身向雷橫還禮,他又瞧向雷橫身後那酷似武聖關雲長的朱仝,心想着這鄆1城縣衙裡的一吏兩都頭,宋江城府深心機重,這雷橫又是個心窄蠻橫,性格瑕疵極多的,若說真正推心置腹可以深交之人,恐怕就只有那個美髯公朱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