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八,京裡開始恢復日常的生活步調,福安商業協會幾處酒樓也評出了首選,正月十九黃昏,秋冀陽與龍從武並轡而行,回山莊的這一路上衆人無話。
小小從祁夫人那裡回來,正好與秋冀陽在映園門口相遇,龍從武與小小見了禮,徑自回房去,夫妻兩個進房去,小小見丈夫面色古怪,不禁好奇。“有什麼事情嗎?”
秋冀陽搖頭,示意小小陪他進內室更衣,直到更衣出來,坐到炕上後,秋冀陽喝了口熱茶才道:“評選出來總優勝者了。”
小小端詳了丈夫的神色。“有什麼不對嗎?”
“是個姑娘。”秋冀陽的聲音聽起來怪,可是小小聽不出來那兒怪。
“姑娘家?”優勝者是個姑娘不好嗎?
“是,還是個小姑娘。”秋冀陽想笑,卻又不好笑出來。
小小想了下問道:“可是那小姑娘有何不對?”
“她,是城東一位武官的女兒,她爹孃皆目不識丁。”
目不識丁表示他們不識字,但她們的女兒卻勝了京裡那些文人才子?
“她過了年才七歲。”秋冀陽想到今日聚集在天香樓大堂裡,等着宣佈總優勝者的那些人,得知獲得天香樓後院包廂大獎的,竟是個年僅七歲的小姑娘,不少頗具才名的文人士紳當場變了臉,就連龍從文也臉色微青。
“這有什麼不對嗎?”小小想了想,自己似乎不曾見識過猜燈謎呢所以不知道那兒有問題。
秋冀陽這才含蓄的道:“二師兄先前辦了文會,請那些才子們出燈謎,那些人想要一展才名,做出的謎不是冷僻,就是艱深,雅俗共賞的不多,淺顯的更少。”
“也就是說,一般人能解出來的,不多?”
“正是。”
小小想了一下驚呼:“奸商”
“不過二師兄直到今日才發現自己設的條件有問題。”秋冀陽想到龍從文發現時,那個表情就忍不住朗笑出聲。
“那也難怪會是個年僅七歲的小姑娘勝了。”
龍從文定的條件是以量取勝,而非以質,用過的燈謎就不用了,京裡各處酒樓連着十天,那些才子們出的燈謎也才十幾條,怎麼也不夠用,自然是拿舊有的一些燈謎出來用,小姑娘天天去,淨挑簡單的解,量多當然就勝出。
“看出當中關竅的人不多。”就連龍從文自己都沒看出來。
小小輕笑一聲問:“那冀陽哥哥是幾時瞧出來的?”
“我沒瞧出來。”秋冀陽老實承認,他事情忙,這段日子所有的事,全是他一個人扛,直到今日總優勝者評出來,見龍從文等人臉色不好,他纔去瞭解了下。
“這可不是那小姑娘自己看出來的吧?”
“不是,也不是她爹孃,她爹根本不知道女兒去猜燈謎,今日是小姑娘的鄰居帶她來天香樓的,評選出來,我們纔派人去接她的父母到天香樓。”年齡太小的獲獎人,又是個女娃娃,令人很頭痛。
“該給的……”
“當然是照給,不過我們回來時,已有不少人圍着她父親,出價要買下他女兒獲得的大獎。”
小小看看時辰,吩咐人擺飯。
“你方纔去師孃那兒了?”
安梅領人換上擺滿晚膳的花梨木大炕桌,小小先喝了碗湯才道:“師父這兩天都待在後山上沒回來,師孃急,又不好去後山,找我去,想讓人上去瞧瞧,順便閒聊。”
秋冀陽頷首,又說起鳳陽和慎陽來。“慎陽這些天老往夏家跑,虧得夏大少爺沒惱了他。還有鳳陽,等她回來,說說她,她的嫁妝得自己瞧瞧,我們若全替她做主,日後怨怪到我們頭上來。”秋冀陽對鳳陽將事情全丟給小小去幫她準備,自己這些天一直滯留在京裡遊玩很不滿。
小小倒是不以爲意,“小十的新屋子也是我在打理,桑家送了信來,說要派人來量尺寸要打傢俱。”
秋冀陽聽着卻皺了眉,“婚期在即,那兒有閒空等他們打傢俱。”
小小點頭挾了塊醬肘子給丈夫,“所以啦這是不是代表桑家還不想嫁女兒?”
“要拿拿喬是有的,不過作作姿態吧你讓幾位管事去京裡先看些現成的傢俱,先備下,等桑家的管事來了,就讓管事們領去看看,若是合意就買下來。”
小小又說起同陽的婚事。“禮應該已經送到了吧?”
“送到了,主事嬤嬤沒跟你說嗎?”
“沒,主事嬤嬤這兩天都守在後山。”小小遲疑了半晌才道。
秋冀陽不解的看她。“師父看上的幾個孩子,都是主事嬤嬤早訂下的。”
聞言秋冀陽頓覺頭痛。祁老爺看上的,自然是適合練武的奇材,否則也引動不了老人家想收徒的心,能被主事嬤嬤看上的,豈有差的,主事嬤嬤也不知等這批人等多久了,萬萬料想不到,竟然半道殺出人來搶。
一方是授業恩師,一方是不可或缺的夥伴,秋冀陽實難擺平。
“阿福倒是問我,爲何他們兩邊要搶人,師父教出來的孩子,不也一樣可以待在鳳閣嗎?”
“她說的沒有錯,只是兩個人都有各自的堅持,鳳閣要學的東西多且雜,但要機靈,武功如何倒還其次,關鍵時候足以保全自己就行。師父教出來的,自然是分派到鏢局去,鏢師不用太過機靈,忠誠、負責,武藝要高,才能護住鏢物。”
青鳥保己命爲上,命保住了,才能把打探到的消息送出來,鏢師則保鏢爲上,如果武功不高強,自己命是保住了,鏢沒保住,鏢局的商譽便毀於一旦。所以到目前爲止,秋冀陽覺得旗下鏢局的鏢師武藝參次不齊,有強的也有弱的,純靠蠻力也有,近年來福安商業協會的鏢局接的鏢都不是那種太過稀罕的,而是以量來取勝。
但祁老爺卻覺得有些高價的鏢物還是能接,尤其見了那幾個孩子之後,覺得是可造之材,但光要他們學武藝沒有用,得爲他們安排後學成的路,讓他們看到未來方有動力,也才能讓那些孩子們乖乖從命,當年從寶親王與秋冀陽訂下十年爲期的婚約,讓祁老爺大有感觸。
秋冀陽本身就武功高強,若沒有當年的事,他頂多就是當個護衛一輩子吧他的個性不適合浪拓江湖,寶親王應該是看出來這一點,對他直言,女兒若是嫁他,他有何能力養她?果然,秋冀陽有了努力的方向,努力的養傷,傷愈後他思考良久,終於決定經商,寶親王因此在他立定方向後,大力在背後支持他,動用關係相助,福安商業協會的成功,不只是秋冀陽個人的努力,龍從文的獻策,龍從武的細心統籌,還有寶親王這座大靠山的傾力支持。
因此祁老爺決定留在京裡,點撥這些孩子之後,便思考良久。
這些孩子到福安山莊來,爲的是什麼,若只爲掙個餬口的差事,大可在酒樓裡當小二、掌櫃,女孩子也不用這些辛苦習藝,在客棧裡多的是隻用勞力的力氣活做,甚至長的好,家裡窮困的,被送去煙花地的女孩,也不是沒有,爲何他們要賣身到福安商業協會來?
男孩們,當然是爲了想掙更多的錢,想習一技之長,女孩們不想淪落賤籍,也不想只幹賣力氣活的差事,那習武學藝,日後當個青鳥,是最好的選擇。
祁老爺挑的清一色是男孩子,但主事嬤嬤不樂意了,鳳閣的青鳥也需要新血,女孩子缺,男孩子更缺,畢竟有些地方,女孩子不好進去打聽消息。
秋冀陽嘆了口氣,“只能讓人再找找,看看有沒有好的,讓他們送來。”
“嗯。正好,要挑人呢”小小挾了塊魚肉,放在碗裡慢慢的挑着刺。
“那兒要挑人?”秋冀陽問。
小小擡起頭,“小十的宅子要進人,鳳陽的陪房,還有她嫁妝的田莊、店鋪也要添人。”小小頓了下,側耳聽了會暖閣的動靜,聽到奶孃輕聲唱着兒歌哄亮亮,直到一曲唱畢,她才繼續道:“還有,方家六叔爺回老家養老,把京城宅子裡用慣的人帶走,宅子裡現在聽說是全靠幾個人撐着,那天方家的管事嬤嬤來,我看她一臉疲憊眼下一片青,問了之後才知道,廚娘也被帶回老家去了。”
秋冀陽聽了也不禁皺眉。“隨風怎麼不先請些人頂着用?”
“我也這麼問那嬤嬤,那嬤嬤就說啦她問過她家少爺,她家少爺道再幾個月就要成親,現在請人進來,到時候少奶奶還得費心思去理,不如就空着,等他成親之後,再讓少奶奶看着那兒缺了再添人就是。”
秋冀陽這才放下,方隨風這招倒是聰明,鳳陽若是乖覺的,就費點心思,先幫方隨風挑些人,先侍候着。
“到時讓人伢子來,一併將方宅缺的人手都補上,讓隨風來看着,他覺得可用,就帶回去。”
“那不如讓章嬤嬤辛苦一趟,讓人伢子領人去方家,她陪着鳳陽和方姑爺挑人,得用的就留下,也省得人說我們鳳陽還沒嫁進門,就往婆家塞人了。”
秋冀陽同意了,“這幾**就先勞累點,讓章嬤嬤回京城寶親王府好好的休息幾天,順道陪着鳳陽,她這幾日待在京裡,委實玩瘋了。”
“她不是與嚴家的姐妹出遊?”
“嚴家的姑奶奶還懂事些,是她們的婆家親戚不解事,成天約着鳳陽出門閒逛,也不想想,鳳陽就要成親了,老拉着她往外逛成什麼樣子。”
見丈夫神色不對,疑問道:“怎麼了嗎?”
“這幾日,她們天天拉着鳳陽往天香樓跑,若說打打秋風也就算了,哼,解不出燈謎,她們恿着鳳陽幫她們作弊,今日還鼓譟着說什麼評選不公,怎麼不是她們獲勝,而是由個小姑娘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