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開學, 我在我媽教訓我收心養性的聲音裡,拿了銀餉,整理好書本衣物, 躍躍欲試。終於又到了可以朝夕見到意中人的日子了, 我只覺世界多美妙。寢室仍是四人, 小舞依舊話多, 瞳瞳依舊嬌美, 變化最大的是可欣,她瘦成一把骨頭,小小的面孔上只剩一雙大眼睛。我忍不住問她, “你這個夏天被ET綁到太空當學徒去了是吧?怎麼突然長的象外星人了?”
“差不多就象你說的那樣了,”可欣說話有氣無力, 笑容慘淡, 連喝兩瓶味道辛辣沖鼻的十滴水, 迴應我,“我確實被ET抓走了。”
“你不舒服啊。”肖瞳瞳問可欣。
“中暑。”
小舞心直口快, “你家那位怎麼把你照顧成這樣?”
“我們已分手。”可欣說的極其平靜,好象在說我吃了一份盒飯。她脫掉鞋子爬上牀,倒頭躺下,跟我說,“詠哲, 你睡不睡午覺?”
“不, 不睡。”
可欣要求, “那麻煩你三點鐘叫醒我好嗎?我要去上班。”
我與小舞異口同聲, “你也打工嗎?”
“是啊, 我家生意失敗,破產了, 我要去酒廊上班。”可欣的聲音很疲倦,疲倦到懶得解釋,懶得掩飾~~。
我們一屋子除了可欣再沒人睡午覺,也沒人說話,電風扇孤獨的旋轉,午後的樹上,是一聲聲的蟬鳴。我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可欣的男友會在樓下,拖着綿厚的長音叫,唐可欣----,唐可欣----,今年,沒人再這麼叫了嗎?只一個夏天,只一個夏天啊,就天翻地覆了?就脫胎換骨了?
三點鐘,我依時叫醒可欣,她蒼白疲憊,額頭上粘着一綹汗溼的頭髮,先去洗澡,然後化妝,蜜粉一層層刷上她的面頰,她逐漸變的晶瑩而美麗,漂亮的無可言喻,讓人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我從不知道,脂粉的功能這麼好,可以如此有效果的掩蓋脆弱和傷痕。吹好頭髮,換上吊帶洋裝,可欣拎上精巧的手袋,揮手,“拜拜,晚上我會很晚回來,舍監那邊我打點好了,應該不會來找麻煩,你們安心休息就是。”
我們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頹然失落,酒廊那個地方離我們的生活很遙遠,我只在電影裡看過,但憑看過,對那個地方已無任何好印象。可欣很忙,她在學校的時間越來越短,我們只能影影綽綽從她的片言只句裡揣度她的情況,家裡的經濟出了問題,欠很多很多很多債,“去當陪酒小姐,是換現比較快的方法。”可欣說,她現在說什麼都一副淡淡無所謂的口氣,她甚至學會了抽菸,“可以提神。”她也是這麼淡淡的說。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我快不認識可欣了,她還是那個溫婉可人解語花樣的可欣嗎?這個世界真TMD殘忍,把我的可欣弄成這樣。
可欣別的都很坦白,惟獨絕口不提她和她前男友的事情。小舞有一次忍不住了,去找那個男生,那廝已另有新歡,只丟給小舞一句話,“我不要一隻和男人亂搞的破鞋當女朋友。”小舞被氣得渾身亂抖,怒衝衝跑來找我,見到我話都說不完整了,一串串往外撂國罵。
當時我是在排練現場,還是彩排哦,我穿着社團千辛萬苦找來的,據說是羅密歐和茱麗葉時代的人應該穿的,煩瑣的要死的衣服,聽小舞語無倫次的敘述,混雜不堪的國罵,“我要殺了他,那狗孃養的雜種*@&$#-------”我從沒見小舞這麼激情澎湃過,我那時候應該是~~冷靜的吧?不理會全場愕然的夥伴,抄起丟在我包包上的拳擊手套,跟小舞說,“那雜碎在哪兒?”
“我帶你去。”小舞拉着我旋風樣跑。
我後面瞳瞳和廖書偉叫,“你們兩個給我回來------”
我顧不得了。
可欣的男朋友是個長的很嬌嫩的男生,哦,不,是隻披着羊皮的狼。我跑過小半個校園,終於找到他,他和她的新女朋友在甜蜜的共享一瓶優酪乳,我衝上前去,叫,喂,他回頭,我戴着手套的拳頭準確的揍到他的下巴。很~~爽~~~。感謝一年來在拳擊社的訓練,我的速度和體力或者不是最好,但對付文弱書生還是很夠用的。揍人,是件超級過癮的事情,尤其,是把一個爛人揍到鼻血長流的時候------
我周圍一開始是有人驚呼有人慘叫,接着有人拍巴掌看熱鬧,小舞一直是摩拳擦掌,她拼命的跳來跳去的給我加油打氣,耗費的體力絕對不比我少。我好象是在蠻短的時間內就把一個比我高的男生揍到滾在地上哀哀告饒,不過老孃沒打算這樣放過他,我本想再補一拳加踹一腳,結果,一拳揮出,打中了一個冒死上來拉架的人的臉,把那人轟倒在地,然後,我看到廖書偉捂着右眼從地上費力的撐起來,食指點着我,“你你你~~~”
我我我`~?我想跳江,現在去黃浦江還來得及不?
我和小舞被帶進訓導處,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進訓導處,當然,我也是第一次打架。我第一次打架,就打的轟轟烈烈,女生揍了男生,還揍了老師,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經歷的吧?我除掉廖書偉這部分,倒是沒半分後悔,還很混蛋的有點沾沾自喜,想不到我也有點當大姐頭的潛質。
訓導主任從一進門開始就讓我和小舞交代情況,我當仁不讓把罪名全往自己身上攬,小舞就說全是她的過錯。
訓導主任氣的跳腳,“你們兩個在幹嘛,給我玩江湖義氣是不是?你當學校是什麼地方?”他繞着我轉圈,轉兩圈後竟從我後背上取了只綠色的鐵夾子下來,夾子上還插了一朵蔫了吧唧的喇叭花,訓導主任呲牙咧嘴的,“這都什麼東西啊,你穿的是什麼?----”接着,又足足十五分鐘的訓話。
我瞅着擺在辦公桌上的夾子和喇叭花,實在百思不解,是誰跟我開這玩笑?難怪排練的時候覺得背後怪怪的,想到自己居然戴着個綠夾子和喇叭花當俠女,立刻意志消沉,得意全無,這也太丟臉了點吧?
訓導主任還在喋喋不休,說要記我過,並要家長來見,啊?要鬧那麼大嗎?我想理論幾句,被進來的廖書偉打斷。他的眼睛上烏青一團,卻仍是儒雅恬淡,跟訓導主任報告,“那孩子還好,一點皮外傷,不嚴重。”
訓導主任簡單說明,“不是傷的嚴重不嚴重的問題,而是性質問題,要記過,一定。”
“好的,我會處理。”廖書偉說。
“讓他家長來通報情況。”
廖書偉瞥我一眼,答,“好的。”
我眼睛發亮,我知道,他會找我舅來,我纔不怕被舅舅知道呢。
“還有你們班上的唐可欣,最近是什麼情況?聽說經常性曠課和晚歸,她還在酒廊做三陪?”
“我來處理,”廖書偉謙恭而堅持,“我瞭解情況後來向您彙報。”
訓導主任鼻子裡哼一聲,“那你重點跟進。”
就這麼着,我被廖書偉從訓導處救出來,還拿着那隻很不上道的綠夾子和喇叭花。訓導處外面站了一羣象是從時光隧道里掉出來的人,每人都穿着華麗繁複的衣服裙子,肖瞳瞳一見我就數落,“你把衣服給我弄髒了,怎麼辦嘛。”
小舞爆粗口好象是爆出病來了,回敬肖瞳瞳一句,“你這娘們怎麼這麼煩,詠哲要被記過誒,你關心一下好不好?”
肖瞳瞳冷言,“她活該,誰要她強出頭?”
“喂,你---”小舞又要發作,我攔住,肖瞳瞳就是這樣的人,跟她急有什麼用啊,我關心的重點是,“誰,你們誰在我身上弄的夾子和花?”
“我,是我,”姜佑謙站出來。
就是姜佑謙這種白白淨淨斯文清秀型的男生,跟唐可欣的男朋友一樣,我看着火冒三丈,揪住姜佑謙脖子上攤開來花邊足有一尺長的領子,吼,“你真是披着羊皮的狼誒,居心叵測的傢伙,沒事跟着添亂,你這也叫開玩笑,你根本就是在整我嘛,我好容易出次威風,全被你攪和了,你安心讓老孃出醜就對了是不是?”
姜佑謙慌忙擺手,結巴,“我不是叫你出醜,我當時是想開玩笑,你要是很生氣,我請你吃飯賠罪好不好 ?”
“好!”我大力答應,氣壯山河,“十次,我要吃十次,一次太便宜你了。”
“十次?”姜佑謙眼睛發亮,“你確定嗎?真的十次?”
怎麼被人敲詐請客好象還很樂的樣子?我放開他胸口的衣領,小心翼翼答,“對,十次。”我看到肖瞳瞳白着臉,對我翻眼睛。她翻她的好了,我尋思這十次到底要找幾個人一起去吃才能吃垮姜佑謙。
“好了,不要吵了。”廖書偉交代肖瞳瞳,“帶她們回去換衣服,拖拖拉拉的到處跑,嚇死人了。”
我本以爲hurricane老師會對我做出處罰,別的不說,單論他被我無意中迫害到發黑的眼圈,雖然不影響他帥的程度,卻足另我罪無可恕。可我身邊數日來一直風平浪靜。據說,可欣前男友的家裡人知道兒子在學校被施以暴行,不肯善罷甘休,鬧來學校,事情被書偉壓了下來。我知道,我把事情弄大條了,打架的時候是豪氣干雲,現在就是揣揣不安的如待宰羔羊等候發落。
可欣知道了我和小舞的事情,抱着我說,“對不起,讓你們擔心,對不起。”她抱我們抱了很久,第二天,人就消失無影。聽說她請了長假,我去找廖書偉問她的行蹤,廖書偉私下告訴我,“可欣懷孕了,可能需要特別處理,所以休了長假。”
“孩子是誰的?”我火大。
書偉搖頭,不說與我聽。
他不說,我也猜得到幾分,想再去找人來扁,廖書偉諷刺我,“小姐你又想去單挑?你覺得這樣是不是真的有用呢?給我回去上課!!!”
意中人有命,我不敢不聽,而且,勿庸置疑,光扁人是很沒用。
廖書偉確實找了舅舅來學校處理我的事情,我讀的可是我舅舅徐家明的母校啊,很多人舅舅都認識的。所以訓導主任就笑眯眯的,講我,“你是家明的外甥女?怎麼搞的?你沒你舅一半精明呢。”我幾乎氣死。老東西,當人家家長的面說人家孩子是塊豆腐渣,很禮貌嗎?你又有多精明?不過,我在某方面的表現也確實蠻豆腐渣的,好象不認也不行。我裝很乖的德行,低頭聽訓,眼角餘光瞄我舅,他衝我擠下眼睛,右手偷偷比個OK的手勢,我還看到廖書偉忍笑的瞟一眼舅舅的手勢,彬彬有禮與訓導主任繼續寒暄。他是那麼風度翩翩的人兒,不肯辦糟任何一件事情。
“你被記小過一隻,”事後我們坐在校園深處的樹陰裡,舅舅說,“這個小過可以等你以後被記功的時候抵掉,所以,以後你得努力點了。”
“努力?爭取記功?”我驚呼,“我有什麼地方可以得功啊?這不是難爲我嗎?”
“你對自己評價這麼低啊?”廖書偉揶揄我,“你可以參加女子組拳擊比賽,我有預感你會拿冠軍。”
舅舅聽了哈哈大笑,樣子極爽朗,真是~~損我不留餘地。
“爛人那邊不需要我去道歉嗎?”我問舅舅,我們寢室現在說起可欣的前男友都稱其爲爛人。
“我替你道歉過了,”廖書偉說,“你舅幫你繳付該賠償的醫藥費,你什麼都不用做。”
我低下頭,愧疚,囁囁,“其實我也可以自己去道歉。”
“讓你去道歉,對你來說很爲難吧?”廖書偉問我,語氣很溫柔很溫柔。
“是,”我承認,“見到那個人就想~~”我困難的說,“就很想扁他。”
“所以啦,免得你道歉不成,再鬧出事來,你就安分點吧。”
這樣被舅舅和書偉保護照顧的我,好幸福,幸福到說出來象是假的,假得象一伸手就再摸不到了。
“不用擔心,”舅舅似誤解了我的沉默,以爲我是誠心悔過,安慰我,“舅幫你保密,不會告訴你媽的啦,免得她一天到晚的念。”
我想告訴舅舅,我不是在擔心這個,我是很感動~~
噗嗤,廖書偉突然在旁發笑,而且一笑不可收拾,扯着我舅舅的袖管,“你沒見你外甥女那天的樣子,穿着件中古世紀滿是花邊長裙,頭髮整理的漂漂亮亮的,卻戴着雙拳擊手套上演霹靂嬌娃,要是隻這樣也算了,她的後背居然有隻不倫不類的夾子和喇叭花,家明,我真後悔沒拿V8給你拍下來,哈哈哈哈,家明,詠哲就象你說的,好可愛好可愛----”
舅舅很專注的看着又說又笑的書偉半晌,眼神十分生動,慢慢的,脣角漾開一絲微笑,也跟着笑了。
我笑不出來,不是因爲覺得丟臉,是在心裡默唸,書偉,你既然覺得我可愛,怎麼還沒愛上我呢?或者,你已經有一點點喜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