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
在此之前,許多人都沒有注意到這一年的到來,可是,當它實實在在的到來之後,人們纔將之重視起來。
五十年,自古以來,有幾個皇帝能在位五十年的?
於是,許多人開始動起腦筋來。
……
“禮部、鴻臚寺上書,說皇上登基五十年,爲千年來之第一人。
爲天大喜事,當傳詔天下,普天同賀。大家以爲如何?”
經過了許多年,佟國維的上書房大臣之位愈發穩固,人也顯得愈有氣勢。隨意的一句問話,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意味兒。
“這確是喜事,當得祝賀一下。不過,詔天下同賀的事是不是就算了?如今難得清靜一些,免得再弄出事來!”馬齊沒在意佟國維說話的態度,那傢伙就算有氣勢也壓不住他。
“衡臣以爲如何?”佟國維又向張廷玉問道。
“西周之時,昭王瑕在位五十一年,穆王滿五十五年;東周時,本王宜臼在位五十一年,赧王延在位五十九年;漢代,武帝徹在位五十四年。從此以後,皇者在位最長亦不過前明萬曆,總共四十七年。如今吾皇登基五十年,確爲千年來第一,該得好生祝賀一下。不過,我還是覺得,此事當先行問過皇上的旨意才行。”張廷玉先算了一下帳,然後答道。
“當然要問過皇上!”佟國維看了看張廷玉,這傢伙實際上還是什麼都沒說。
“咦!”
三名上書房大臣剛把這件事情擱下,馬齊卻又來了一聲。
“怎麼了?”佟國維正埋頭處理事情,準備
待會兒一起交給康熙決斷,聽到這一聲,立即就問了起來。
“馬德請旨升賞安徽布政使楊名時!”馬齊答道。
“楊名時?”佟國維冷笑了一下,說道:“我看這事不用向皇上稟報,還省得麻煩。乾脆就讓吏部行文,不準!”
“佟相還是不要開玩笑。雖然最近馬德的奏章皇上一直都不準。
可是,再怎麼說我們也不能把這事瞞着皇上呀!而且,我們這麼做,如果讓馬德知道了,他恐怕也會跟咱們沒完啊。”張廷玉微笑着說道。
“這馬德是怎麼回事兒?……他難道沒看出皇上的意思嗎?”馬齊也皺眉說道。
最近一年,江南總督馬德不住向康熙上奏,說自己手下的幾名官員都有大才,是幹臣能吏。應當升賞,並且提出了相應的政績。一開始,康熙準了,把在江南道御史任上當了好幾年的張楷提拔到了京城,任監察御史。可是,馬德卻好像沒完沒了似的,張楷之後,沒多久又弄出了個李紱,再接着就是兒田文鏡,後來又是史貽直。還有一個叫範時繹的……人數這麼多。自然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康熙在升了李紱之後,剩下地那幾個也再沒有能升職,可是。馬德卻好像不知忌諱,又弄出來一個楊名時。他到底搞什麼鬼?
“依我看,這奏章還是發回吏部審覈一下算了。讓他們拿出個意見來,再行稟報皇上也不遲。”張廷玉又開口說道。
“這豈不是大而化之了?”馬齊遲疑地看了張廷玉一眼。如今雖然有人不滿馬德這麼大肆的提拔自己的手下,可是畢竟還沒有形成規模,不過,如果把這奏章發給吏部,肯定會傳得滿朝風雨,到時候,馬德必然要遭到來自各方的壓力和攻訐。這個意見……好像不應該由張廷玉提出來吧?這傢伙跟馬德一夥的關係一向不錯的呀。
“衡臣說得對,這樣辦最好。也省得皇上煩心!”佟國維自然也覺出了張廷玉的不對,可是,張廷玉說得也沒有什麼不合體制的地方,加上他這幾年來一直在謀求壓制馬德等人,所以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那好吧!”既然其他兩個人都是一樣地意見,馬齊也沒有堅持,把馬德的奏摺放在了要發回六部的一疊奏摺中間,繼續處理其他的事情。另兩人也都重新埋下了頭去。
只是。三名上書房大臣恐怕都想不到,他們剛剛談論的某個人,正在北京城,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真是好久沒逛街了。”馬德也不在意身邊羅欣的嗔怒,不顧形象的當街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笑嘻嘻地說道。
“你還好意思說?害得我們母子倆兒跟你一起躲在家裡發黴!”羅欣的手心正牽着已經六七歲地小德。由於從小就頗受“重視”,所以,這位費家、於家和馬家都認定地接班人的福氣極大,從而帶動着體型也有些走樣兒。雖然還不致於癡肥,卻也顯得有些胖乎乎的。再加上手裡拿着地一根糖葫蘆,怎麼看都有些食神轉世的樣子,雖然顯得挺可愛,可是,這也讓羅欣十分操心。生怕兒子胖起來一發不可收拾,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嘿嘿,夫人莫怪。我這不也是沒有辦法嗎?”馬德嘻嘻笑着,小聲地朝羅欣陪笑道。
“沒辦法?老爹,你說謊呢!”沒等羅欣說話,小德就揚着手裡的糖葫蘆串兒叫道。
“臭小子,我怎麼說謊了?”馬德朝兒子嗔目說道。
“你剛纔眨眼了,分明就是心虛。孃的‘犯罪心理學,上說過……”小德小臉兒一揚,答道。
“犯罪心理學……”馬德一臉大汗地看向了羅欣,“老婆大人,你連這個也開始教這小子了嗎?”
“我……”問題兒童,絕對是問題兒童!羅欣也是大汗!自己什麼時候教小德這什麼“犯罪心理學”了?怎麼不記得了?再者說了,犯罪心理學的內容講過眨眼就是心虛的話嗎?
“會不會是睛姐教的?”怔怔的看了看不管不顧,只是不時的舔一下糖葫蘆串兒地兒子,好久,羅欣才苦笑着向馬德說道。
“不知道。不過……”馬德不住地搖着腦袋,“如果真是睛姐,我絕對跟她沒完。”
“那我先祝你好運!”羅欣嗤笑地看了馬德一眼,笑道。
“我看你的表情似乎與祝福並沒有什麼關聯之……臭小子!”馬德佯做懷疑地打量了羅欣一眼,可是。話還沒有說完,他就發現,小德正走過來拉着他的袖子擦嘴。
“臭纔要擦嘛!”看到馬德迅速抽回袖子,小德一臉委屈。
“臭小子,自己沒袖子?你這是故意挑釁!”伸手捏住了自己兒子地小胖臉兒,馬德佯怒道。
“行了,不就是袖子嗎?回去洗洗不就成了?看你小氣的!”羅欣打掉馬德的手,牽過兒子。一邊拿出手帕給小德擦嘴,一邊對馬德說道。
“就是!”小德也梗着脖子揚臉附合道。
“主子!”看到兒子仗着有妻子撐腰就完全無視自己作爲父親的權威,馬德自然不爽,正想好好整治這小子一番,卻被一旁走過來的海六給打斷了。
“怎麼了?”海六是京城裡土生土長的老油子,跟着他們南下已經十幾年了,平時也算得上是做事麻利,所以,這一回上京,他們依舊帶上了這個傢伙。這回逛街。這傢伙和旭日干以及一些親信地護衛正隨侍在他們的周圍。
“奴才剛纔好像看到了一個人!”海六說道。
“什麼人?這麼值得注意?”馬德問道。平常地地方官到京城來自然是兼帶着小心。這裡畢竟是大清朝的中樞所在,隨便碰到的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得罪不起的。可是,這些人裡並不包括馬德。先不說上有費老頭罩着。連六部尚書裡面都有一個是他推薦上來的,論起資輩功績來,滿朝上下能與他相提並論的還真沒有幾個。所以,無論是在南京還是在北京,他都可以稱得上是橫行霸道的主兒。連帶着,自然眼界也就高了一些。平常些的人已經都不被他放在眼裡了。
“主子,奴才覺得那人好像是……是大阿哥!”海六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大阿哥?”馬德和羅欣都是一愣。胤褆不是正在北美開疆拓土嗎?聽說現在已經開始跟某些西方勢力開始“接頭”了。他怎麼有閒空兒跑回亞洲來?
“海六,你沒眼花吧?”羅欣摸了摸額頭,又朝海六問道。就算胤褆突然回到了京城。以他的身份的敏感度,必定早就傳得滿城皆知了。而且,以其直親王地身份,走在路上地氣派又怎麼可能小得了?也應當早就被人發現了纔對。何況海六好像也就是隻見過胤褆一兩次,怎麼可能記得這麼清楚?
“那人是微服,奴才只是看到了一下他的臉。覺得挺像!”海六也不敢確定,只是說道。
“算了,管他呢。就算那位大爺回來了,他該怎麼着就怎麼着。
我們管不着。……走,咱們接着逛街!”順着海六的目光朝前面街上看了一眼,馬德從羅欣手裡搶過小德,帶着繼續向前走。
“是馬德!”
馬德帶着妻兒和一些便衣護衛繼續逛街散心,卻沒有注意到街邊地一座酒樓之上,已經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
“他怎麼來了?沒聽說有召他進京的旨意呀!”酒樓叫慶德樓,在北京城算是中高檔。認出馬德的人正是透過雅間裡的窗戶看到街上的情形的。
“不知道。不過,聽說前不久皇阿瑪曾有意讓費迪南入上書房,結果費迪南以年紀太大爲由婉拒了。現在馬德入京,或許是跟這事有關也不一定。”
雅間裡一共只有三個人,坐在上首的是一個面容冷峻,大約三十來歲的傢伙。其他兩個年紀要大一些,而顯得最年長的一個,手裡還拄着一根柺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