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管家!”
佟府,管家劉金澤剛剛把自己看上了已經足足大半年,卻苦無機會下手的一個名叫雲汀的小丫環給逮到房裡,摟摟抱抱親親我我正自不亦樂乎,屋外邊突然傳來一陣急呼,緊接着,就是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泡妞”正到關鍵時刻受到如此打擾,劉金澤自然是極度地不爽,再看看懷中小美人兒羞紅的臉蛋,他終於還是沒有忍住,也不開門,只是摟着小丫環雲汀朝外面大聲吼道:“叫什麼叫?你們家死人啦?”
“劉管家,你堂姐來了!嚷着要見你,正在門房那裡等着呢!”外面的聲音叫道。
“我堂姐?她來幹什麼?……”原來是事關親戚,劉金澤沒有再發火,只是疑惑地問了一句,想了想之後,就打開了房門,不等外面那人說話,他甩手就又扔出了幾張銀票,“呶,把這三百兩銀子給她送過去,就說我還忙着,暫時沒空見她!”說完,“哐啷”一聲,就把房門關上了,然後,又帶上了門閂。
“喂……劉管家,你堂姐不是來要錢的。她是被人給打了……”外面的人把錢往自己懷裡一揣,又叫道。
“什麼?”剛轉過身,張臂膀做出一副“惡狼撲食”狀的劉金澤立時愣住,不假思索,反身打開了門。
……
“兄弟啊,你可得給姐姐做主啊,我可是活不下去了呀!嗚嗚嗚……”
劉金澤一路小跑跑到了門房,結果,剛到,就看到了臉上已經“紅透半邊天”的劉氏,那個洪鳳儀的精奇嬤嬤。
“怎麼啦?姐,誰欺負你的?說出來!……媽的,不想活了?居然敢惹到咱們的頭上!我活剮了他!”劉金澤捋着袖子大聲怒道。宰相門前七品官,他還是宰相的管家呢。平時就是那些大學士、各部尚書到了他面前也沒人敢囂張啊,他的一句話,絕對能指揮得動大半個順天府。
“還有誰?就是洪承疇那個孫女兒的姐姐,就是她把我給打了……嗚嗚!”劉氏捂着臉,哭道。
“什麼?她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孃的,一個貳臣的孫女兒也敢來欺負人?來人,跟我去內務府……”劉金澤怒目圓睜,邁開步子就朝門外走去。他知道洪鳳儀這種不是宗室的“宗室”女子屬於誰管,佟國維正是內務府的總管,他身爲佟府管家,在那裡自然也是能遞上話兒的。
……
劉金澤怒氣衝衝地帶着劉氏就朝佟府外面走去,剛走出小門兒,就看到汪銘道從外面走了進來。
“劉管家這是要去哪兒呀?”汪銘道看着劉金澤臉上的怒氣,又笑問道:“這是什麼人這麼大膽,居然惹咱們劉大管家生氣了?”
“汪先生!”劉金澤朝着汪銘道拱了拱手,也回了一個笑臉,“沒啥!就是一幫不長眼的東西,小的這就去收拾收拾他們……您老請進!”
小門兒不大,劉金澤先讓開了路,讓汪銘道過去。汪銘道也不客氣,呵呵一笑就邁步走了進來,結果,剛進門兒,他就看到了劉金澤身後的劉氏:“咦,這位不是劉嬤嬤嗎?怎麼你的臉……”
“汪先生!”劉氏捂着臉,對汪銘道施一個萬福,可憐巴巴的。
“劉總管,這是怎麼回事啊?”汪銘道看着劉金澤,問道。
“還能是怎麼回事兒?汪先生,您可要幫我給相爺說兩句話,讓他老人家爲我做主啊,我這個嬤嬤可沒法當了!”不等劉金澤說話,劉氏又嚎了起來,乾打雷不下雨的那種。
“沒法當了?我記得當初劉總管不是向相爺求了個人情,讓嬤嬤你去了儀格格那邊嗎?那位格格是半路出家,應該比其他的那些金枝玉葉的格格好管教呀!怎麼就沒法當了呢?”汪銘道問道。當初,洪鳳儀出嫁,由於是康熙指婚,按規矩要由內務府指派一位精奇嬤嬤。結果,聽說是位乾親格格,又沒有封爵,那些嬤嬤沒有一個人願意來的。不過,後來康熙賜洪鳳儀年例銀三千兩,與和碩公主年例相同,這些嬤嬤們又都急了,可着勁兒的爭起了這個位子。因爲這些嬤嬤都明白,洪鳳儀沒有靠山,皇上不過是看着洪承疇往日的功勞才這麼厚待她的。也就是說,如果誰能當上洪鳳儀的精奇嬤嬤,那麼,誰就會有比普通的精奇嬤嬤更大的權力,順便,還能撈到一座“銀山”。雖說其他的那些和碩公主、郡主之類的也有差不多的例銀,可是,那些人都是有靠山、有來歷的,她們的嬤嬤一般都是自小帶大她們的奶媽充任,根本輪不到其他人頭上。……於是,就這麼爭了一段時間,劉嬤嬤便到佟府找到了堂弟劉金澤,劉金澤又向佟國維求了個人情,讓劉氏把這個位子搶到了手。而汪銘道在佟府常來常往的,自然也知道這件事。
“嗚嗚,汪先生您不知道。那儀格格倒是好管教,可她的那個姐姐卻兇的要命!您瞧,她把我打的……”劉氏把臉朝汪銘道揚了揚,說道。
“儀格格的姐姐?”汪銘道沒有看劉氏的臉。洪鳳儀當初從一名沿街賣唱的小女孩兒到康親王府的幹格格,地位十八級跳,雖然很惹人注目,可是,由於她的身份,康熙和康親王都沒有把這事公開。知道詳情的就那麼幾個。劉金澤雖然因爲在佟府當差知道了洪鳳儀的來歷,卻不知道洪鳳儀背後除了一位名義上的“乾爹”康親王之外,還有其他人。不過,汪銘道卻是清楚這件事的,看到劉氏和劉金澤想要去找人家算帳,他心中禁不住有些好笑:“劉嬤嬤,真是儀格格的姐姐打的你?”
“是啊!她男人不就是個子爵嗎?居然也敢這麼囂張!我饒不了她!”劉氏咬牙切齒道。
“是是是,不能輕饒!……她爲什麼要打你?”汪銘道又問道。
“還不是她想壞了規矩……”劉氏的臉也不疼了,得卜得卜得地就把莫睛甩了她一巴掌的事情給說了出來,當然,在她的口中,錯的當然是莫睛和洪鳳儀了。
“原來是這樣!……劉管家,我看這事你還是不要去了,還是讓劉嬤嬤自己到內務府告上一狀的好。”汪銘道想了想,笑道。
“爲什麼?”劉金澤尚未答話,劉氏便急問道。
“事關朝廷定製,只要嬤嬤你把這事告上去,內務府就不敢不管。大不了,你現那裡的人說一聲劉管家就是你堂弟就是了!……至於不我叫劉管家過去,那是因爲最近這段日子朝廷上有些亂,怕劉管家出面會惹人找佟相的麻煩,說他老人家內外不分,以權壓人等等,如果真是這樣,劉管家豈不是要平白落一些不是?而劉嬤嬤你一個人去,這就不會是什麼大事了!”汪銘道說道。
“這……”劉氏有些猶豫。
“姐,放心吧,聽汪先生的話,儘管去!有相爺的面子在,沒人敢爲難你!”劉金澤看着汪銘道朝自己找了個眼色,琢磨了一下,終究沒敢亂問,只是循着汪銘道的話朝劉氏勸道。
“是啊,劉嬤嬤你一個人去,其實也跟帶着劉管家一起去一個樣。如果實在不行,再來找劉管家也不遲嘛!大不了,讓劉管家再朝相爺提一提就是了。”汪銘道又說道。
“那,那好吧!……”事關佟國維,劉氏也不敢強求造次,只得自己一個人走了。
“汪先生。您老這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讓我堂姐一個人去?”劉氏走遠了,劉金澤忍不住朝汪銘道問道。
“呵呵,劉管家,你若是跟着去了,那就是讓佟相跟人打對臺了,現在這時候,吃虧的不僅是你自己,恐怕連佟相也要有麻煩。不過,你堂姐自己去,那可就把刀扔到了佟相手裡,給了佟相秉公執法的藉口,到時候,嘿嘿……”汪銘道笑着,自顧自的進了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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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
長江之上。
何長三正帶領着一隻船隊順着江面緩緩逆流而上,他站在第一艘船的甲板上,眼望着長江兩岸的景色,心頭不禁有些舒暢的感覺。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出活”了,這種押運的活計他以前也幹了很多次,而且每次都完成的很好,所以,大老闆說了,再過幾個月,就可以升他爲一方大掌櫃。那可是獨當一面的活計,而且油水也遠勝過現在,光想想就舒服的要命。
“船隊停下!”
何長三正自想象着未來到秦淮河上倚紅偎翠的生活,一聲大喝,把他從美夢中拽了出來。接着,他就看到,一艘小船正從江邊斜插到江心,正正地堵住了他這支船隊的去路。而那艘小船上的兩個人卻都穿着官服。
“哈哈,兩位官爺可有什麼事情?”何長三看着那兩個只穿着九品巡檢服飾的小官,眼中掠過一絲不屑,不過,他還是站在甲板上朝這兩個人拱了拱手。
“少廢話!馬上讓你的船隊靠岸!”小船上的一名巡檢叫道。
“哈哈……官爺,在下事忙,若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請二位直接指出,至於靠岸……這就不必了吧?”何長三打了個哈哈,猛得一甩手,一錠銀子就被他拋到了那艘小船上,砸得小船的船板“梆梆”直響。
“這位爺有話好說!”小船上的一名巡檢拾起了銀子,看了看之後往身上就是一揣,朝着何長三拱了拱手,語氣也客氣了起來,“不是本官非要船隊靠岸,實在是上面有命,要臨檢,所以,還請這位爺讓船隊先靠岸再說吧!”
“臨檢?什麼臨檢?”何長三問道。
“臨時搜檢!”另一名沒撈到銀子的巡檢大聲叫道。
“哈哈,兩位大人何必如此較真兒?生意事忙,這一停船又是好大的功夫,在下實在是耽誤不起啊!兩位高擡一下貴手如何?”何長三哈哈兩聲,甩手又扔出了一錠銀子。
“哈哈,這位爺果然大方!……不過,本官管不着這事啊。我們大人正在岸上等着,我們兩個小小的巡檢,實在是做不了主給您放行啊!”收到銀子喜笑顏開,可是,兩個巡檢卻依然沒有把船劃開的意思。
“何大爺,這兩個傢伙是訛咱們呢!要不,咱們直接撞過去,還怕了他們兩個小小的巡檢怎麼着?”何長三身後冒出來一個大漢,正是押運這隻船隊的護鏢頭目,名叫池大順。
“不急!這兩個小官兒敢來找咱們的麻煩,肯定有所依仗,咱們還是先靠岸再說!反正咱們二十艘船,兩百多名兄弟,只要守定了船,就算有事,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何長三眯着眼睛,冷冷地說道。
“嗯!”池大順點了點頭。
……
船隊靠岸!
何長三帶着幾個保鏢跟着那兩個點頭哈腰的巡檢上了岸。岸上有一個臨時搭起來的草棚,棚子裡擺了一張桌子,桌子後面坐着一名官員,兩側是十來個官兵。
“本官姓姚,安慶府望江縣縣丞。”見到何長三帶着人過來,那名官員先自報了家門。
“原來是姚大人,不知道姚大人爲何要我們靠岸呢?”何長三走過來,漫不在乎的朝這個縣丞拱了拱手。還以爲那兩個巡檢身後的官員有多大呢!縣丞不過是個從八品的小官,亞根兒就不入流,他剛纔看清了這個姚縣丞的頂戴之後,就已經後悔沒直接撞翻那般小船衝過去了,連本來好好說話的打算也不管了。
“本官只不過是奉命而爲!”姚縣丞答道。
“奉命而爲?大人,我們在安慶港口已經交了稅的!”何長三有些不善的答道。
“交稅是你們應當的,接受搜檢也是應當的!呶,我這兒有公文!……好啦,先不說這些。我問你們,你們是什麼時候進的安徽啊?船上拉了多少鹽?有無鹽引?鹽引上許你們販多少?你們船上有沒有多的?多出了多少斤?”姚縣丞也不管這何長三的態度,拿出一封公文朝着他揚了揚,又隨口問道。
“大人,你怎麼就知道我們這是鹽船?不是糧船什麼的呢?”何長三當然不信什麼公文,不過,既然對方是官,而且看這樣子好像也是有備而來,他也不好亂來,只有不悅地反問道。
“怎麼?難道你們不是鹽船?”姚縣丞懶洋洋的問道。
“……是,我們的是鹽船!”敏銳的看到了姚縣丞眼中漏出來的一絲精光,何長三心思一動,急忙承認道。
“那你還問什麼問?按我剛纔問的,挨個給我答一遍!”姚縣丞明顯有些失望的瞪了一眼何長三,又緊接着說道。
“大人……”何長三看到姚縣丞這種態度,覺着有點兒不對勁,再看看周圍那幾個官兵和兩個巡檢,他總覺得這些人的眼光是一種戲謔,給他一種貓看耗子的感覺。這讓他漸漸地有些不安起來。
“怎麼了?你這人怎麼回事兒?聽不懂人話怎麼着?還不快些回答?”姚縣丞身邊的一名官兵看到何長三不答,在旁邊喝問道。
“大人,我們是七天前進的安徽……”好漢不吃眼前虧!何長三暗暗對自己說了一聲,依着姚縣丞剛纔的問話,挨個答了一遍。
“什麼?一艘船你才裝了三百石?不像啊,看你這船吃水這麼深,怎麼着也得有五六百石吧?”聽完何長三的回答,姚縣丞身邊的一名巡檢對他說道,邊說還邊得意地朝他眨眨眼,哪有半點兒收了賄賂的意思?
“對啊,吃水這麼深……不過,咱們也不能冤枉人啊!你們說是不是?”姚縣丞摸着下巴,故作善心的對手下說道。
“對對對,縣丞大人,小人這船上絕對沒有多裝……”何長三常年來往於江上,豈能不知道姚縣丞是什麼意思?看來對方也只是想要些賄賂。所以,他馬上掏出了一張三百兩的銀票,遞到了桌子上,又笑呵呵地對姚縣丞說道:“一點兒小意思,請諸位大人喝口茶,還請笑納!”
“嗯,不錯,不錯!這位兄臺果然上道!”姚縣丞笑咪咪地把銀票拿過來,左看右看了好一陣兒,又小心翼翼地揣到了懷裡,這纔對何長三笑道。
“大人客氣了。這……大人,我們船隊能不能上路了?”何長三做出一副諂笑的樣子問道。
“唉呀。這可不行啊!老兄你上道是上道,可我們的規矩還是得講的!上面讓我們嚴緝私鹽,總不能這麼不查就放過去了,這要是讓人告訴上邊兒,本官這頂小小的頂戴就保不住了!”姚縣丞笑道。
“那大人您是什麼章程?”何長三接着笑道,“要不,您和幾位大人一起上我們船上溜溜兒?”
“這個就不必啦!查一下就成……來啊,把咱們的秤拿出來,把這二十艘船上的鹽都挨個的秤一遍,如果真的是總共六千石,就放行。如果不是,那就扣下,再向縣尊大人稟報,讓他老人家定奪!”姚縣丞嘻嘻笑着,大聲對身邊的那幾個官兵下令道。然後,還沒有琢磨透這姚縣丞這話是什麼意思的何長三就驚恐的看到那兩個巡檢中的一個拿出了一杆秤,而且還是……集市上賣菜的那種!
“姚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何長三急了,用這種秤秤六千石的鹽,等秤完得到什麼時候兒?何況,他這二十艘船裝的還不只是六千石,還有六千石是沒有鹽引的私鹽!
“什麼什麼意思?哦,你是說秤鹽啊?唉,上面要一兩都不能差,本官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啊,奉命行事嘛!……”姚縣丞無辜地看着何長三,搖頭道。
“你……”何長三拿着指着姚縣丞,憤憤然說不出話來,接着,他好像想到了什麼,轉身就走。
“大人,這小子肯定是想跑!”拿着秤的巡檢看了看何長三的背影,也不着急,只是對姚縣丞笑道。
“跑?嘿嘿,那就更好了……”姚縣丞也笑了起來。
……
“馬上開船,走!……”何長三帶着人風風火火的趕回了船上,看到後面沒有人追上來,急忙對正等着他消息的池大順叫道。
“怎麼了?”看到何長三的樣子,池大順一面急忙下令開船,一面忍不住問道。
“快走!媽的,讓幾個小鷹犬啄了眼!沒什麼!”何長三不耐煩的說道。
“轟!”
看着何長三的表情,池大順剛想再問,卻被突然的一聲巨響震得腦袋一緊,然後,一道巨大的水柱就在船前十幾丈崩了起來,水花濺的他們一頭一臉。
“這是……”何長三和池大順都有些傻了!這明明就是……火炮!
“何大爺,你們快看……”
剛剛還在火炮的震憾中沒有回過神兒來,何、池二人就被一名水手的喊聲吸引着朝江面上看了過去,那,那在江面上緩緩升起的,是……
“鐵鎖橫江!”
看到面前的景象,池大順呻吟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