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二年三月,再過幾天,就是康熙的六十大壽。
在這樣的日子裡,絕大多數的人都認爲,康熙應該是高興的。
首先,做爲一名皇帝,能夠活到六十歲雖然不是什麼稀罕事,可是,能夠健健康康的活到六十歲的可不多,而且,現在的康熙依舊精神旺盛,完全可以再舒舒服服的過以後的日子。……皇帝健康,這自然可稱得上一喜。
其次,國家總體上來說還是比較太平的。雖然某些省份有些旱澇災害,黃河也有些地方決了口,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大事,以如今的國力,很輕鬆的就能解決掉。……大壽之日,天下太平,這當然也是一喜。
第三,康熙已經有了二十二個兒子,而且,據太醫院來報,靜嬪石氏也已經懷孕了,估計到十一月,康熙的第二十三個兒子或者第二十二個女兒也會出世。至於孫子,那就更加數不過來了。多子多福,有了這麼多的兒孫愛新覺羅氏香火自可連綿不斷。……兒孫滿堂,這又是一喜。
第四,就在不久前,振遠大將軍於中上報,雲貴大軍在半月之內,與緬軍大戰三場,如今已攻克緬甸都城阿瓦,生擒東籲王室一干人等,不日便將押至京城。並且,於中還收服了數股緬甸的地方首領,這些人表示願意向朝廷投誠,並助朝廷征戰緬甸,鎮壓緬甸各地亂軍。而於中半月之內打下緬甸都城所造成的結果,除了將緬甸國王擒拿,並可以名正言順的將緬甸領土囊括進大清疆域之外,便是使得暹羅和安南等國紛紛派出使節,不住的向朝廷獻賀,重申對朝廷的敬畏與忠誠。……武功昌盛,萬國來朝,還是喜。
第五。戶部來報,國庫存金在經歷了康熙四十六年的大戰之後,迅速回復。如今,將其中所存黃金與白銀摺合起來,再來個百十來萬兩便可以達到前所未有的萬萬兩之巨。有此巨資爲後盾,天下可稱無憂矣。……國庫充實,當然可喜。
不過,人們並不知道。雖然有這麼多的喜事,康熙卻依然有着不少的煩惱。
………
北京城中,前門樓子附近。
年羹堯穿着一身淡藍色地長衫慢步踱在街上。
今年,於中率軍攻打緬甸的時候,他也曾領兵助戰。並且,還攻下了緬甸的重要產糧區伊洛瓦底河一帶,並且率領手下水師官兵一直沿陸路北上,跟於中會師於阿瓦。讓那些人大大見識了一番他在陸路上領兵打仗的本事,知道他並不光是水上厲害。而也正是因爲他立下了大功,所以。終於可以引起了康熙的注意。得以被召回京城見駕。見駕的時候,他應答得體,自認已經深得康熙賞識。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年某人的地位必然會獲得大大的提升。至於會提升到什麼地位……見駕地時候,康熙已經向他透露了口風,南海水師提督最近要換人,而他年某人,極有可能將會成爲五大水師之中,實力最強,掌控兵力戰艦最多,轄區最廣的南海水師提督。要知道,即便是他一直在印度洋。在名義上也是要受到南海水師提督轄制的。不過,這些事對他來說還並不是最重要的,在見完康熙之後,他本是要去見一見他的主子,也就是雍郡王胤禛的,只是因爲那位四爺一直忙着佈置賀壽大典,所以只能拖後。
“哼,一個瘸子,兩個和尚。居然也敢對我不冷不淡,……不就是仗着跟四爺關係親近麼?早晚叫你們好看!”
一邊走,年羹堯一邊想着剛纔去雍郡王府拜望時的情景。他年羹堯是什麼人?論起打仗的本事,於中、嶽鍾麒那些傢伙哪能比得上他?
要不是一直沒有機會,他早就是獨當一面的大將軍了。這回奉旨入京見駕,日後前途定然是不可限量,現在誰見了他不是熱情有加?區區一個瘸子和兩個禿驢,居然就敢給他臉色看……要不是念在四爺是主子,打了狗,主人面上不好看,他非得當場就給那三個埋汰貨一點兒厲害瞧瞧。
“咦,這不是年亮工麼?怎麼一個人出來閒逛啊?”
年羹堯正在那裡漫無目的地走着,卻突在被人在後面叫了一聲,轉回身望去,赫然正是回京爲康熙祝壽地老八胤禩,而此時胤禩的身邊也正陪着另外幾個人,其中一個年羹堯也認識,正是八爺黨的老成員,明珠之子,現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地揆敘。至於其餘的,則都是隨身的侍衛之類。
“原來是八爺!您怎麼不在宮裡陪陪皇上,反而也是出來閒逛呢?”年羹堯抱拳朝胤禩微微行了一禮,將對方的問話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
“呵呵,我回來幾天了,已經去見過了皇阿瑪,本倒也是想討個事做的,可惜四哥太過能幹,我也插不上手,自然只好閒着了……對了,我聽說你年大將軍又立下了大功,想來,不久之後就可以升官了吧?”
按理說,胤禩是皇子,是主子,年羹堯見了面至少也要打個千兒,可他卻只是微微抱了一下拳,實際上已經是失禮了。
不過,胤禩好像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依然只是微笑着對他說道。
“勞八爺動問,些許微功,不值得一提!”年羹堯又朝胤禩抱了一下拳,臉上微微現出了一絲得色。多少年了?”想當初隨康熙征討葛爾丹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年青將領裡面的佼佼者了,老早就應該能獨當一面。可是,自從被康熙派到於中手下之後,他就由光芒四射變得默默無聞。後來,更是被於中舉薦到了臺灣那片彈丸之地做了一個小小的總兵。眼看着昔日的同僚一個個都升官發財,他卻只能在旁邊乾瞪眼……可是,他做地難道就少了嗎?平定琉求,收服九州,領兵赴印,大敗英夷……這哪一樣功勞拿出來不是響噹噹的?可偏偏人們都把他當成了於中的附庸,只知道於中破日本,平西藏,徵印度。只知道嶽鍾麒千里突襲平定青海,卻幾乎從來就沒有人覺察到過他的存在。這些往事,想起來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於中算老幾?他會打仗嗎?嶽鍾麒又算哪棵蔥?當初還是他年某人的手下呢。要不是他年羹堯好心,帶着這傢伙去了海蔘葳,哪會有今日的奮威將軍?不過,現在好了。於中由北向南征剿緬甸,他則由南向北打到了緬甸都城,可以說。朝廷在緬甸取得地成果,有一半都是他年某人打下來的,而且,他打下這麼多土地,靠的還是水軍。他倒要瞧瞧,以後誰還敢小瞧他!而胤禩地表現,也讓他的虛榮心感到了一種滿足……連胤禩這個被“發配”到奉天的皇子都知道了他的功勞,其他人又豈會不明白?他年羹堯名動天下的日子想必不遠了。
“呵呵,……”揆敘看着年羹堯微微泛光地臉龐,禁不住在旁邊笑了一下。”亮工兄太過謙虛了。入海擒蛟。上岸打虎,如今天下誰不知道你年羹堯在水陸兩面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據我所知,你平定的那伊洛什麼來着。就是緬甸最大的產糧區,人口也是最多的……如果這也算是微功,那其他的將士豈不是要倒賠朝廷幾許軍功了?”
“納蘭大人說笑了。”年羹堯微笑着答道。揆敘這話算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緬甸最大的產糧區和人口最多的聚居區……有了這份功勞,就算是於中先奪下了那阿瓦城又如何?
“對了,亮工可有去處?不如陪我二人去喝上一杯如何?”胤禩又微笑着向年羹堯發出邀請道。
“不敢叨擾八爺,奴才還要去雍王府去拜望四爺,就不去了!”雖然對胤禩和揆敘的話感覺十分受用,不過,年羹堯卻還沒有忘記這位八爺以前是個什麼樣地角色。偶爾遇上聊聊天也就罷了,跟着一起去喝一杯那就敬謝不敏了。
誰知道喝完這一杯之後會是個什麼情況?何況。如今胤禩也已經不比以往,論勢力、論影響都比不上如今還留在京城混地老四,他年某人人往高處走,還瞧不上這麼一位落魄皇子,跟他糾纏有什麼好?
“原來是這樣,那可就太可惜了。”聽到年羹堯的話,胤禩臉上微微露出了一絲失望之色,不過,旋即。他又重新換上了一臉和藹的微笑:“亮工你去拜望四哥,這是禮數。我就不攔你了。不過,你可要記着,有空莫忘了到我府上串串門兒啊!”
“一定一定!八爺厚愛,奴才自然不敢絲毫惑忘!”年羹堯又是微微地一抱拳,然後,不待胤禩發話便即轉身離開了。
………
“你們遇到了年羹堯?”
年羹堯沒有料到,跟他分手後,胤禩和揆敘便去找了另外兩個人,而這兩個人,卻是這幾年來跟他混得比較熟的了……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幹我。康熙過六十大壽,身爲人子,他們自然也要回來祝壽。而且,不僅是這兩個皇子,連遠在北美的老大胤褆和在呂宋的老二胤礽也都回來了。而向胤禩和揆敘問起這句話的,便是十阿哥胤礻我,不過,問這話的時候,胤礻我的語氣並不怎麼好,引得胤禩和揆敘都有些詫異。
“怎麼?老十,年羹堯得罪過你?”胤禩向胤礻我問道。
“。多,咱一個被遠放的阿哥,落架的鳳凰不如雞,沒牙的龍子不如蛇,哪敢跟人家領兵地大將置氣?我只是看那傢伙不順眼!”胤礻我灌了自己一杯酒,冷冷地說道。
“看他不順眼?怎麼回事兒?”胤禩陰下了臉,胤礻我是對他最忠心的兄弟,雖然一向纔能有限,可在他失勢之後,依然跟他不離不棄,這份情誼,即便是以他的深沉,也是十分感動的。再加上剛纔年羹堯在不經意間表現出來的對他不怎麼在乎的態度,該傾向於誰,他自然不用選擇。
“八哥,你別生氣,那年羹堯再狂也不敢對我和老十怎麼樣。老十確實只是看他不順眼,您別多心!”胤禟見胤禩有發火的趨向,便在旁邊勸道。
“十爺以前看得順眼的人就不太多,不過,那是在京裡,都在皇上腳下。這也就算了……可到了印度,難道還有人敢跟十爺您放對不成?”揆敘笑嘻嘻地向胤礻我問道。
“哼。放對?根本就是無視!”胤礻我冷哼了一聲,“老子到印度之後,就是於中,也對我客客氣氣的,從來沒有紅過半次臉。他年羹堯算老幾?領着幾條破船就以爲能不把我放眼裡了?我操他祖宗!”
“胤禟,你來給我說說!”胤幹我說得不清不楚,胤禩聽不明白。
便轉向胤禟問道。
“呵呵,八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十就是這個脾氣!”胤禟笑了笑,接着說道:“本來,朝廷駐印大軍,分爲水陸兩部。於中在的時候,無論水陸都無敢不聽命行事。後來,皇阿瑪把於中給調走了。臨走的時候,按照皇阿瑪的意思,於中就把軍政之權都交到了我和老十的手裡。其實。我和老十都知道。這只是個形式。先不說當時咱們已經在印度站住了腳,於中還留下了不少大將,就算真有事。
我跟老十也插不上什麼手。後來,也就是於中才走了沒多久的時候,印東那邊突然開始鬧海盜。下手還特別狠!我們本來不想管,可既然地盤已經是咱們地了,咱們自然也就應該有個當家的態度不是?……
於是派人去查,結果什麼都沒查到。調年羹堯去剿匪,人家卻說沒空。
後來我們才知道,那些海盜根本就是他年某人的手下!老十氣不過,就去加爾各答找年羹堯算帳,可那傢伙居然連理都不理。後來乾脆駕船出海……自那以後,除了今天要糧,明天要餉,更是連個消息也不通了!”
“你們怎麼不上書告他一狀?”揆敘問道。
“告狀?這有用嗎?人證物證皆無,我們兩個被‘流放,的阿哥,又能把他這個立過戰功的領兵將軍怎麼樣?而且,當時於中才剛剛離開,我們要是急着上書,豈不是顯得我們多麼無能?那不是逼着皇阿瑪把於中再調回來嗎?”胤禟苦笑道。
“你們做得對。出門在外不比家裡。如果你們向皇阿瑪上書,就算能讓年羹堯入罪,皇阿瑪恐怕也不會繼續留你們在印度了。……那裡可不比他處,要的是有能力的人啊!”胤禩嘆道。胤禟說自己和胤礻我是被“流放”的阿哥。不過,胤禩卻明白,他們幾個離京地皇子之中,除了胤礽和他自己之外,其餘都並不是真的流放。就像胤褆,表面上是自我流放,實際上是去開疆拓土,日後說不定便可以自立爲王,在海外另立乾坤,就算比不得在中原稱帝,卻也差不了多少;而胤禟和胤幹我兩人被康熙派往印度,其中雖有一定的懲戒的意思,但更大的成份應當是鎮撫,日後就算不能被分封到印度爲王,回京之後也不會差勁多少。論起來,都比他這種不上不下的境況要強啊。
“呵呵,其實九爺和十爺你們也不必把年羹堯放在心上。我看他以後的日子未必就會好過!”揆敘突然又笑着說道。
“揆敘你小子別胡說八道安慰老子了!年羹堯這小子內有四哥撐腰,外有軍功爲恃,這一次更是奉詔回京見駕賀壽……這份殊榮,皇阿瑪連於中都沒給!用不了多久,肯定就會升官發財……那時候,他又怎麼會不好過?”胤礻我反問道。
“哈哈哈……軍功?十爺,你真以爲這次他年羹堯是因爲立了軍功才被皇上召見的嗎?真要是那樣,於中手下立過大功的人多了,光說這一次吧,楊天縱、周鍾、宋愛……這些人難道就比他差了?人家於中的功勞薄上,可一點兒都沒提自己地名字,帶兵打仗地,差不多就是這三大總兵!怎麼皇上就不召見這三個人呢?這未免也太過偏頗了吧?”揆敘笑道。
“皇阿瑪只召見他一個……或許是因爲這傢伙水陸皆能的原因吧?”胤禟想了想,說道。
“九爺,您錯了。”揆敘微微冷笑一聲,又向面前的三個皇子說道:“我們都察院已經接到風聲,上面要人彈劾年羹堯縱兵濫殺,且不聽將令,擅自出兵呢!”
“什麼意思?”胤礻我伸長了脖子問道。
“據緬甸傳來地消息,於中本來是想讓年羹堯牢牢佔住伊洛瓦底,控制住這片產糧區,並與他所率的雲貴大軍形成南北呼應之勢,以威嚇緬甸的那些地方勢力,便於招降。可是,這傢伙爲了多撈軍功,卻不聽將令,非要向北攻打……他倒是跟於中一樣都到了那緬甸的都城了,名聲也打出來了,可是,他這一路殺過去,讓於中的許多安排都變成了泡影,而且,他殺人太多,使得大批緬甸人對朝廷都心懷不滿,讓於中的招撫之計難以繼續施行!……三位爺,這緬甸可是朝廷打算直接囊入我大清疆域的,那裡的百姓以後就是咱們大清子民,你們說,他年某人這一番作爲,能有什麼好結果?”揆敘嘴角微翹,不屑地說道。
“不會吧?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以於中一向以來的脾氣,恐怕在緬甸就要宰了這傢伙,怎麼能容他活到現在?”胤礻我不信地說道。曾經跟於中在北印東征西討,他倒是知道於中地軍令有多麼的嚴厲。那位振遠大將軍平時跟誰都能嬉皮笑臉,可如果有誰真要是犯了軍令,那就是天皇老子來了恐怕都沒用。像年羹堯這樣嚴重違令的,恐怕更是早就被一刀喀嚓了。
“呵呵,十爺你纔剛回來沒多久,自然不太清楚情況。前幾個月,於中找茬兒把剛剛上任的雲南提督蔡珽給抓了起來,惹得皇上很不高興。雖然最後皇上還是賣了於中一個面子,把蔡珽從雲南提督降回了長沙副將,不過,爲了警告於中,卻也收回了他的尚方寶劍。這事纔沒過多少天,於中自然得行事小心一些了!”揆敘微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