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皇上,我大清如今疆域寬廣,國力強盛。周邊諸國之中,連原本最爲強大的俄羅斯和最爲難纏的準葛爾如今也都再難對朝廷形成威脅,此固然是彰顯了皇上的蓋世武功,可是,爲了維持這遼闊的疆域,朝廷也不得不一直支撐着龐大的軍費開支。雖然多年以來,朝廷的收入也是年年看漲,可是,這也使得朝廷背上了巨大的負擔,……奴才不敢說讓大軍撤回原地,誰若是敢這麼說,奴才也會參他大逆不道,可是,奴才以爲,既然我朝國力已經強盛如斯,武力亦是威震天下,何必再去花費巨資建造什麼鐵甲船?奴才承認,費大人弄出來的這個鐵甲船確實是有奪天地造化之奇,可是,難道不造這些東西,周邊諸夷就敢不敬我大清天朝,不仰慕我泱泱雄風了嗎?……”
康熙最終還是沒能下定決心將整個天津的官員全部問罪,不過,除了將伍化行罷黜流配之外,他還是把天津陸路總兵裡哈訥以及當地知府都給降了兩級,此外,還將其他的官員下旨訓斥了一頓,並記大過一次,算是把接駕的事情揭了過去。而處理完天津官員們所犯下的事情之後,話題也終於繞到了費老頭所造的鐵甲船上。康熙先開口對費老頭的“奪天地之造化”之能大大誇讚了一番,然後,又問及在場官員對鐵甲船的看法,結果,佟國維心中不忿費老頭此次駕船而來惹出的事情,再次來了一個首發,直言反對清廷建造鐵甲船。
“皇上,奴才也以爲,佟相所言甚是有理。”佟國維退下去之後,馬齊又馬上站了出來。剛看到鐵甲船剛靠岸的時候,他當時也是十分震驚的。那麼一大坨的鋼鐵,不僅能夠浮在海上,居然還能從大連一直駛到天津。這種事情,簡直就是亙古未聞。本來,他還以爲費老頭有可能只是將一艘木船外面覆上了鐵板瞎裝的,可跟着康熙上船參觀了一番之後,他卻不得不真真的確信了,鐵甲船,真是幾乎全由鋼鐵製成的!……然而,在初時的震驚之後。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相對於佟國維,他能蒙康熙聖眷,有很大地一個原因就是他十分明白在康熙這種英明的皇帝手下作爲一名臣子該怎麼做才能真正的符合聖意。所以,從大沽口到水師總兵衙門,他一直都在思考着這鐵甲船對大清會有什麼樣的好處,但是,經過這並不能算短的時間的考慮之後,他得出的結論卻跟佟國維差不多。大清已經夠強大的了,再強大地武器,也只能算得上是錦上添花。而且。這添上的“花”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所以,建造鐵甲船這種東西,對大清國來說。只能算是“浪費”。
“皇上,在奴才看來,鐵甲船不過是船身堅固而已,航速雖然不慢,卻不及我朝水師木製戰艦。
此外,這種船船體也不是很大,就算運送貨物也不及帆船量大快捷。尤其是奴才聽聞,此船似乎還不能用於遠航……所以,奴才以爲,這鐵甲船雖然是發人所未發。奪天地之造化,卻只能算是——‘雞肋,!”
馬齊用兩個字做了“結案陳詞”,然後,朝康熙一抱拳,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雞肋,雞肋,食之無肉,棄之有味!……費愛卿,馬齊說你造的船是雞肋。你可有什麼話要說?”康熙佯做砸摸了一下馬齊的話,又不見任何表示的朝費老頭問去。
“啓稟皇上,奴才知道,這鐵甲船目前確實有許多不足之處,可是,奴才以爲,這種船卻是未來海上霸主。這種船不僅船體堅固,而且,誰若是先擁有了這種戰船,就可以不再懼怕大型火炮的後座力將船體弄爛。這樣,既有強盾,又有猛矛,在海戰之中,就等於是擁有了制霸之器!而且,鐵甲船船體堅固,吃水深,壓得住,對風暴的抵抗能力也要強於同級的木製帆船,所以,奴才以爲,這種船,日後必然會取代木船,成爲天下諸國爭相競造之物!……而且,皇上,我大清雖然強盛無敵,但在海上,卻並沒有絕對地壓制力量,所以,奴才以爲,製造鐵甲戰船,必有百利!”
費老頭似乎略嫌急切地模樣,聽到康熙的提問之後,一步就躥了出來,抱拳就是一番痛陳。
“1必有百利?費大人,難道爲了一個所謂的絕對壓制,就要讓國庫損失大筆銀錢嗎?如果讓天下百姓知道朝廷爲了一種可能連戰場都可能上不去地戰船而破費這麼一大筆金銀,你說,他們會怎麼想?而且,鐵遇水必然生鏽……哼哼,想必費大人你也知道何謂鐵鏽吧?那東西,一抹就是一層,不知道你這鐵甲船的船板有多厚?又禁得住多少‘天,的誘蝕?又要朝廷每年出多少金銀來保養或者建造新船啊?”
佟國維眯着眼睛,自以爲找到了鐵甲船的另一個弱點,忍不住對着費老頭又是一陣嘲諷。
“有不足之處自當改良!佟相,想來您也不是打生下來就能當上上書房大臣的吧?如果真是這樣,那在下就無話可說了!”費老頭冷笑一聲,不客氣的反擊道。
“費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君前奏對,你若有話便明說,可不要胡攪蠻纏!”佟國維佯作怒道。費老頭以前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一副無比從容的模樣,如今居然被他幾句話就說得有些失態,實在是讓他心頭大爽。
“說我胡攪蠻纏?呵呵,佟相,您可真是會倒打一耙!從五大水師,到奉天炮廠所造的各式火炮火槍,請問,在下何時爲朝廷增加過負擔?這個難道您不知道?您又何必着急上火地把建造鐵甲船的事情跟國庫聯起來?難不您覺得我老頭子已經老了,不能再爲朝廷立功了?”費老頭嗤笑道。
“你……”費老頭的話有些誅心,佟國維這回可是真有些火了。
“二位大人,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怒?當心君前失儀啊!”馬齊對費老頭地態度感到皺眉,這老傢伙從來都是一事“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不是這麼鋒芒畢露的樣子呀,怎麼今天突然跟佟國維一般見識起來了呢?
“奴才有罪!”
君前失儀,論起罪來也是有大有小。大的連腦袋都有可能不穩當。小的可能連訓斥兩句都沒有就算完事兒,但是,無論如何,被人提出這麼一個罪名之後,都是必須老實一點兒的。所以,馬齊地話說完之後,佟國維和費老頭便齊聲向康熙請罪。
“罷了!”康熙揮了揮手,示意兩人退下。
他當然不可能因爲這麼一個罪名來怪罪兩個重臣。畢竟,比起佟國維和費老頭的身份,“君前失儀”的罪名未免小得有些上不得檯面。可是,一個首輔,一個御前大臣突然玩兒起了意氣之爭,卻也讓他感到有些意外,尤其是費老頭一反往常所表現出來地雍容大度的樣子,讓他最爲吃驚。
“難道這老傢伙跟佟國維暗裡又鬧了什麼了不得的矛盾,非得對着幹不成?”
現在的臣子之中沒有索額圖恃權自重,甚至想弒君另立那樣的。
所以。康熙也沒有懷疑過這幾個臣子有什麼不軌之心。雖然他所覺察出了費老頭五人地某些勢力,可是,無論在以前。還是到現在,費老頭、馬德、於中等人所表現出來的,都是在爲大清的江山社稷着想,或者是說,是在爲他們愛新覺羅氏的統治着想。雖然偶爾有時這幾個人可能會有些獨斷專行,顯得有些跋扈,可是,他卻十分清楚,這幾個臣下並不驕橫!他今天之所以這麼晾着費老頭,究其原因。是他擔心費老頭等人對大清江山的影響已經有些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程度,尤其是這種影響還不是走的“正道”,反而是從旁門左道,諸如工商之類方面進行的影響,這可是連他這個皇帝也要三思而行的領域。在他看來,於中、馬德的脾氣有些激烈,應該是因爲有費老頭這個老謀深算地傢伙壓制着纔沒有做出太過出格地事情,而且,以往於中和馬德做事的時候。也大多是由費老頭出面向他進行解釋或者提前進行“通知”才做出來的。他承認,費老頭確實有着一副可綻蓮花地口舌,每一次所說的話都很有道理。可是,一個能夠經常性在某些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情上說服皇帝的人,說服他康熙的人,其本領又怎麼可能讓人放心?他一直以爲,費老頭就是於中那一夥人的頭領,於中和馬德所做的事情,甚至連莫睛所做的那麼一大番事業,都有可能是由這個老傢伙暗中操縱的。這也是爲什麼他賦予於中和馬德重任,外放封疆大吏,卻一直將費老頭晾在京城,既賜予高位,卻又不賦予實權的原因。……而今天,他之所以這麼明顯地又晾了一下費老頭,除了心中有些自己的想法之外,卻也是因爲他想給費老頭一個挫折——這幫傢伙,一直以來都太順了。他到現在爲止都還沒有選定儲君的人選,而且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選出來,而且他還要大肆整頓吏治,在這種時候,他可不想這一幫不老實的傢伙給自己找麻煩,橫生枝節,而且,他也必須打擊一下這幫傢伙的“囂張”氣焰,讓這幾個人少生事端!可是,他卻沒有想到,正在他努力想着理由來應對費老頭極有可能會拋出的大批說服言辭的時候,費老頭居然一改往常的做法,反而跟佟國維相互“攀咬”起來。這叫什麼事啊?老傢伙的這一招根本就讓人摸不着頭腦,想不通啊!
“皇阿瑪,兒臣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康熙疑惑,馬齊不解,佟國維回過味來之後,也覺得有些不對,不過,他們關心費老頭地心思,卻並不代表別人也都是同樣的心情。從討論該當如何處治伍化行開始就一直沒有發言的十三阿哥胤祥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
“胤祥你有何話,儘管講!”
康熙微笑看着自己現在這個最受自己寵愛的兒子,溫和的語氣讓八阿哥胤禩暗裡不住大怪他偏心。
“皇阿瑪,兒臣想,剛纔佟相、馬相還有費老大人所說的話都是一種理由,也都很有道理。可是,兒臣又在想,這鐵甲船雖然也有一些不足之處,或者可以說是弱點。但是,與普通的船隻相比,它也具有太多的優勢,如果能有一批組成水師,必然可以永保我大清海域昌平。所以,如果因爲一些不足之處而將這種鐵甲船的那些優勢都放棄掉,未免有些太過可惜。費老大人爲了我大清永世強盛而研究出這種戰船,也耗費了許多的心血。朝廷也應體恤其辛勞之處。……所以,兒臣以爲,是不是可以先將此鐵甲船交由費老大人繼續研製,待其將這種戰船地不足之處彌補過後,再大行製造?”胤祥躬身說道。
“先將不足之處補充一下,再大行製造……”康熙點了點頭,胤祥雖然一向頗得他的寵愛,各項能力也都挺突出,可惜卻總是有些衝動,而且對他人的防範之心也不太足。未免有些缺撼。想不到。到古北口領了一陣子的兵,卻能面面俱到了一些。當然,胤祥的這個辦法並不是什麼特別聰明的舉動。關鍵是能在幾個重臣因此而爭吵的時候保持平和的心態,行事說話顯得不偏不倚,這纔是難能可貴之處。雖然胤祥地話聽起來確實很像是在對費老頭表示支持。
“大行製造……皇阿瑪,兒臣也知費師傅爲了這鐵甲船耗費了許多心血,可是,兒臣卻並不贊同大造此物。即便是費師傅已將此物的不足之處補完也是一樣。”胤禩突然插嘴說道。
“哦?爲什麼?”康熙反問道。
“皇阿瑪,兒臣只是以爲,造不造這鐵甲船的關鍵是:我大清需不需要此物!”胤禩抱拳答道。
“廉郡王所言有理,皇上,我大清佔有淡馬錫。直親王鏊兵北美,兩方一攔,偌大世界,還有誰人能再侵入我大清海域?又有誰敢捋我大清虎鬚?故而,鐵甲船雖利,卻非必須之物。爲此而消耗金銀,實在是不值呀!”佟國維聽到胤禩的話,急忙又接口說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安思危。有備方能無患!”費老頭閉着眼睛,言語鏗鏘。
“費師傅所言大善!可是,胤禩想問一下您,我朝兵甲不利?我朝軍械不精?無論是鏊兵西北大漠,亦或是征伐南洋印度,我朝大軍所到之處,無不披靡!既然有如此精兵強將可倚爲干城,又怎麼能說是‘無備,?”胤禩朝着費老頭拱了拱手,微笑着問道。
“胤禩說的有理。這鐵甲船雖然不錯,但卻非我大清所必須之物。費愛卿,你如此年紀卻一直爲此耗心費神,朕也頗爲不忍,就不要再弄了吧。”康熙說道。
“皇上……”費老頭急急的朝康熙一抱拳,剛想發言,卻又被對方擺手制止了。
“朕知你不忍心血報廢,可是,費愛卿,你也不能讓朝廷爲難啊。
五大水師雖然沒有花掉朝廷一分錢,可是,那花的卻是滿洲的錢。如今朕在滿洲設奉天行省,日後恐怕還要再設幾省,這麼一來,滿洲也不能不朝朝廷交稅了!這鐵甲船一艘恐怕也要不少錢,你也不忍心朝廷花大筆金銀卻弄出一批用不上的東西吧?如今雖然天下太平,可是,各地駐軍要錢,朝廷運轉要錢,各地災害也要錢……朝廷也難啊!你身爲朝廷重臣,是不是也該爲此分一下憂呢?”康熙問道。
“皇上所說的這些事情,奴才也知道。既然如此,奴才也不敢強求皇上您大造鐵甲船,可是,奴才希望皇上能允奴才按剛纔怡貝勒所言,繼續研究鐵甲船,以期將其不足之處進行彌補,以爲日後‘備用,。”費老頭抱拳說道。
“費大人,不知您這研究之用,每年需要多少銀子?”佟國維又問道。
“幾十萬兩吧!”費老頭答道。
“幾十萬兩?費大人,您還真是金山銀海地往外花呀!一年幾十萬兩,你知不知道這幾十萬兩如果放到朝廷上,能做成多少事情?你又知不知道,一個窮省,一年能上交朝廷地錢有多少?”佟國維冷笑了一聲,又朝費老頭問道。
“那是您佟大人該關心的事情!”費老頭不陰不陽地說道。
“好了!”康熙揉揉額頭,佟國維和費老頭的年紀都比他大,可他卻覺得自己纔是那個最老地。
“當初準葛爾西北爲亂,先有葛爾丹,後有策妄阿拉布坦,又與俄羅斯相勾聯。爲防俄羅斯人火器厲害,朕才允許費愛卿你設奉天炮廠,專研火器。如今,天下太平,大清國勢已經遠超漢唐,可總有一些鼠輩不滿我愛新覺羅氏爲華夏正統,而且此輩向來善於蠱惑人心。若是讓此輩中人得到了大批火器,實爲不利!諸位愛卿,當年臺灣天地會謀亂便是一例啊!雖然那些由大批火器裝備的軍隊現在都在我滿人手中掌控,可這些軍隊還要鎮守西北南疆,青藏印度,若是中原有亂,恐怕還是鞭長莫及,而且,越是強的軍隊,越不能放到中原來,要不然難免會受到腐蝕蠱惑,戰力也必然會下降許多……以少馭多,以弱馭強,我滿人終究只是勝在武勇,如今滿洲繁榮,人心歸附,滿人輪番‘拉練,規矩也已確立,有此根本,又有胤褆在北美開疆拓土,我八旗雄風必然不墜。
費愛卿,於中當年率滿洲水師平定臺灣,你想必也對其中的一戰很清楚吧?那逆首之一的海賊蔡寅居然差不多燒了整個福建水師,而且還擄走了不少戰船。朕問你,若是當初福建水師有這鐵甲船,朝廷還能製得住那幫逆賊嗎?於中又能在這蔡寅襲擊天津之前將其擒下嗎?”
“皇上……”想不到康熙居然還是想到了“滿人只是勝在武勇”這一條上,費老頭的心裡開始微微有些泛涼。歷史的慣性竟真的有這麼強嗎?看來,如果不是如今清廷的觸角已經跟西方各國接上了頭,恐怕康熙還會裁掉不少持火器的軍隊也不一定!
“朕今天說這些話,是看在你們都是朕信重地人,不會把這些說出去,你們也不要讓朕失望!……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費愛卿,你年紀大了,奉天氣候寒冷,不適合你居住,這回就留在京城吧。至於奉天的那些個事情,你也不要管了。……呵呵,不要不高興嘛。你爲朝廷立了這麼費心費力,朕不會虧待你的,就晉你爲一等候如何?”康熙一副關心的樣子對費老頭說了幾句,又叫了一聲,“胤禩!”
“兒臣在!”聽這語氣,皇阿瑪難道是想將費迪南投散閒置?胤禩正在爲自己選對了支持的對象而慶幸,聽到康熙叫自己,急忙抱拳應道。
“奉天炮廠這些年爲朝廷立了不少大功,費愛卿在那裡也是傾盡了心血,朕就將其交給你管理。你可願意?”康熙問道。
“兒臣必不負皇阿瑪所望!”奉天炮廠?胤禩暗暗出了一口氣。
那可真是費老頭傾盡了心血的地方啊。大清軍隊所需的火器,至少有一半兒都是從那裡生產出來的。不過,同樣的,奉天炮廠地重要性也使得康熙對其極爲重視,盛京將軍張玉祥可不是擺在那裡好看的。如今康熙讓他去主持這麼一個大清最大的火器供應廠,這裡麪包含的意思實在是耐人尋味。畢竟,奉天炮廠雖然重要,可他卻又被趕出了京城啊。
“都散了吧!明日回京!”康熙又一揮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