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兩天就是太皇太后孝莊的大壽之期,之後就要回滿洲了。那時候,想再來北京就指不定要等到什麼時候去了。所以,趁着難得的一個涼快天氣,費老頭、於中、莫睛、羅欣,還有終於走出了貢院那個牢籠的馬德,五個人聚到一起,在“導遊”海六的帶領下,在北京城裡再次閒逛。
前幾天,宮裡突然來人把洪鳳儀給帶了去,接着,他們就接到消息,洪鳳儀被康親王傑書收養,並且,康熙還親自將其指給了宗室裡的一位貝子,準備等洪鳳儀及笄之後就成親。
事情的發展實在太快。五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莫睛和羅欣就已經接到了大批的賞賜,有孝莊賜的,也有康熙的賜的,總價值絕對不下於兩三萬兩,甚至於,莫睛和羅欣各自還得到了一個東珠冠。很顯然這就是孝莊和康熙的“表示”了!雖然讓一衆人等有些失望,不過,既然已經不打算利用洪鳳儀的身份了,那麼,這個結果也算得上是小有獲利,至少,沒虧本。
不過,五人雖然沒什麼,已經被羅欣收歸旗下的海六卻在聽說這件事之後嚇得不輕。被康親王收養,那以後差不多就是一個和碩公主級的,想想他以前居然還想把人搶回去給XX了,每念及此,他都要嚇出一身冷汗。現在,能被羅欣收歸旗下在他眼裡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了,畢竟,如果他還留在京城做混混的話,等哪一天那位洪小姐想起他來,以康親王府鐵帽子王的威勢,搓圓拉扁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所以,現在伺候五個主子的時候,海六是要多盡心就有多盡心!
……
“唉,現在的煩心事還真是不少,費老,打算好怎麼報復一下那個伊桑阿了嗎?”海六在前面領路,於中五個人則是邊走邊聊。
“報復?沒辦法啊!……我們又沒有證據,如果強要報復,弄的不好的話,一件小事也會變成大事的!”費老頭搖頭苦笑道。被人踹了自己的轎子,卻只能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這種啞巴虧,自從來到這裡之後,他還是頭一次吃。
“伊桑阿倒還好說。可陳錫嘉爲什麼要搶費老你的生意呢?移植點兒樹木而已,這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功,有什麼好搶的?憑白無故得罪人不說,如果那個神甫白晉出頭,告訴康熙是費老你先提出的這個建議,他自己豈不是也要在康熙那裡掛上了號?”羅欣又朝費老頭問道。
“這個嘛,欣欣你就不懂了。”莫睛笑道:“奎寧,也就是金雞鈉霜,自從治好了康熙的瘧疾之後,在民間就已經有了‘聖藥’的稱謂。……而且,你們知道什麼是瘧疾嗎?”
“不就是打擺子嗎?”於中說道。
“沒錯,就是打擺子。”莫睛笑了笑,又說道:“這是一種流行疾病,得的人可是多了去了……你們想想,那麼多很難治好的病,都因爲這位陳錫嘉陳大人的一紙奏摺得以痊癒,到時候,怎麼會沒有人想到他陳大人的功勞呢?到時候的一紙請功奏摺,那恐怕纔是陳錫嘉想要的。”
“說的不錯!”費老頭讚賞的點了點頭,微笑道:“其實不僅於此。既然被稱爲‘聖藥’,金雞鈉霜自然是隻有皇家纔有的藥物,別的人,就是親王貝勒、總督巡撫,尋常也是撈不到一星半點兒這種藥的,其珍貴可想而知。所以,如果金雞鈉樹移植成功,到時候的經濟效益也是很可觀的……哪個家裡有錢的不希望自己家裡常備有一些管用的藥物?而這其中,‘聖藥’自然是首選了。”
“所以這又成了那個陳錫嘉的一功,對吧?……哼,還真不愧是戶部侍郎,果然有經濟頭腦!……”羅欣撇撇嘴道。
“可那陳錫嘉就不怕漏餡兒?……康熙總會知道他是偷的費老你的意思的。”於中說道。
“康熙知道又會怎麼樣?有證據說是他陳某人偷的我的建議嗎?沒有!所以,這功勞就是陳錫嘉的。而有功勞,以康熙的性子,是無論如何都要賞的,所以,陳錫嘉這一寶是穩賺不賠!”費老頭無奈的笑道。
“得!又是一個啞巴虧!”於中攤了攤手作無奈狀。
“喂,馬德,你怎麼不說話?”羅欣終於發現了馬德的異狀,忍不住問道。
“沒話!”馬德回了一句。
“‘沒話’是什麼話?你怎麼了?”羅欣不悅道。
“我沒什麼,我只是想我不在的這幾天發生的這些個事情。”馬德說道。
“那些事有什麼好想的?”於中問道。
“怎麼沒有好想的?”馬德脖子一梗,掰起手指數了開來:“你們看看,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認識了洪承疇的孫女兒,還差點兒認了妹妹;我平白多了個大侄子,另外帶着找到了一個祖宗;費老被人給踹了,被人搶了功勞還不能報仇……這麼多事情,任是一件都夠我想上它個把時辰的了吧?這還只是跟咱們有關的……還有跟咱們無關的呢!……呶,高士奇、馬齊即將進入上書房;戶部尚書樑清標被陳錫嘉彈劾,冠上了貪墨、枉法、徇私、無行四條大罪,如今正在獄神廟等待三司會審;納蘭性德出任江蘇學政,主持明年的江南會試……這些哪一件不是大事?你們居然認爲這沒什麼好想的?拜託,大家如今都是官場中人,拿出點兒官員應有的態度好不好?”
“切!”四人一齊回了馬德一個鄙視的眼神,轉頭走開。唯有羅欣走了兩步,又回來伸手摸了摸馬德的額頭,然後,警告一番,讓他恢復了原狀。
其實,幾個人鄙視馬德是有緣由的,因爲這傢伙所說的這幾件事其實幾個人早就“關心”過了。可是,這些事情不是有了結果,就是暫時與他們無關。所以,馬德的話說了也白說,想了也是白想。
就像那天早朝上,陳錫嘉大展神威,上本彈劾戶部尚書樑清標貪墨、枉法、徇私數項大罪。同時,還指其犯有“無行”之罪……收某官員之妻爲義女,卻又與之勾拱成奸。某日上朝之前,樑清標遍尋朝珠不着,那官員之妻於大堂之上公然敞懷將溫熱的朝珠奉上,樑清標也不迴避,竟坦然受之等等,最後將樑清標彈進了專門羈押犯官的獄神廟。這件事情,跟他們幾個靠內務府撥款吃飯的傢伙有什麼關係?戶部尚書還指不定是誰呢!而且,戶部跟他們之間,頂多只是於中要繳些稅款到戶部罷了,就這,還不是戶部主動來收,而是於中派人朝北京送錢的時候順便給他們帶去的。……滿洲的海關是戶部說管就能管的?
至於納蘭性德出任江蘇學政,就更加跟他們不沾邊兒了。滿人裡面好不容易出了那麼一個才子,而且跟很多文壇高人的關係都很好,康熙巴巴的把他拿到江南人文薈萃之地去顯擺顯擺,讓他主持一下江南會試,當一回那些傲的沒邊的江南學子的老師,這有什麼好擔心的?難道明珠還能再起復嗎?而且,就算起復又如何?康熙會給他像以前一樣的權力嗎?
所以,馬德這是純屬沒事找事兒,活該被鄙視。
……
鄙視完了馬德,一行人繼續開路,可是,沒走兩步,一位彪功大漢就把他們給攔住了。而沒等海六這個地頭蟲上去問話,那個彪形大漢居然朝着他們納頭就拜,接着,就叫了一聲:
“老師!”
……
問號滿天飛呀飛!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集中在了馬德身上。可是,當費老頭他們轉過頭來的時候,卻又被馬德的臉色嚇了一跳,那叫一個精彩!……兩眼之中的恨意,殺意……實在是再明顯也不過了,馬德簡直就像是看到了個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一樣!
“學生李蟠,給老師請安!”像是沒有看到馬德的臉色,沒等人說話,彪形大漢走前兩步,對着馬德又是一個深躬。
“……李蟠?他,他就是那個拖考拖了八個小時的李蟠?”這一下,不僅於中,一行人之中,除了當“老師”的馬德,立時都把目光投向了這個“猛將”級的“書生”!這位考生的名字並沒有封住,所以,交卷的時候,馬德就已經知道這傢伙的名字了,而等他從貢院裡出來,又豈會不把這件事情和盤脫出?所以,幾個人對“李蟠”這個名字早就已經是如雷灌耳!拖考拖上八個小時,恐怕真的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了。要不是馬德上面有高士奇兜着,他這一拖指不定就把馬德給拖到哪兒去了!
“調個兒了……肯定是生理與心理的逆向搭配所生成的……”羅欣念在跟馬德的關係,有些不地道的點評了一下這個大漢。
……
“這個,馬德啊,叫人起來啊……別太失禮!”看到李蟠一起彎腰保持着九十度的深揖姿勢,費老頭有些看不過去了,急忙叫了一聲馬德,讓他把人叫起來。
……
“嗯,既然費老都說了,那你就……起,起來吧!”馬德實在是想一個窩心腳踹李蟠個四腳朝天,可是,終究不是狠人,下不了手。所以,乾等了一會兒,也只能按費老頭所說的,把李蟠叫起來。
“謝過老師!”李蟠倒是沒覺得自己這一揖作得時間長了一點兒,聽到話後,他直起腰,一絲不苟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又接着對馬德正經八百地說道:“能在這裡遇見老師,是學生的榮幸,只是,還不知道老師姓甚名誰,能否請老師賜告!”
“得!這人有點兒半傻!”於中和莫睛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這個意思。不知道人的姓名就過來搭訕,還問得這麼一本正經,除了公事公辦的時候之外,倒是少見。
“這位是馬德馬大人……”海六一直沒撈到插嘴的機會,現在聽到李蟠的問話,立即伸出了大拇指說道,要不是羅欣眼睛轉得快,他恐怕接着就要把馬德的老底都給漏了。
“原來是馬恩師!”李蟠又對着馬德一躬。
“少來!”馬德轉身讓過這一禮,“你的恩師是三位主考大人,我頂多算是你的‘房師’,卻算不上恩師,你也不必自稱是我的學生……”
“若無恩師寬容,學生此刻恐怕早就已經卷席歸家,哪裡還敢等在此處?……老師的恩情,學生縱死難忘!”李蟠原樣不動,臉朝大地自顧自地說道。
“倒是個實誠人……馬德啊,讓人起來吧!”費老頭又說道。
……
“李蟠啊,你也是出來遊玩的?”好不容易制止了李蟠動不動就行禮的作風,一干人等對這個大個子舉人都有了那麼幾點兒好感……這就讓馬德本來準備好用來打擊李蟠的那些話也不得不收了起來。讓這個一心科舉的大個子知道自己的卷子早就已經沒有用了,“好心人”們還真做不出來這種事,就讓這傢伙當自己落榜了吧,至少,比卷子沒用所受的打擊要好受一些。
“老師,今天是發榜的日子,學生是來這裡看榜的!”聽了馬德的問話,李蟠恭敬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