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褆就這麼極不體面的被鄂爾格給抓了起來,罪名也是不小——“冒充皇族”!對此,胤褆感到極度的冤枉,可是,卻又無可奈何。這個鄂爾格很顯然是對擒拿之術極爲得心應手,僅用一支胳膊,就讓他渾身無力,結果,他空有一身武藝,卻是絲毫也施展不出來。而且,他現在既是“罪犯”又是人質,這種情況下,他的那幫手下投鼠忌器,又哪裡敢跟鄂爾格動手?
“不知道這事如果被京裡的人知道了會怎麼樣……”鄂爾格要抓他去寧古塔,所以,胤褆並不害怕。爲了怕出意外,乾脆也制止了手下的呼喝,以免鄂爾格會因爲手下們的妄動而採取什麼極端的措施。他可是大阿哥,在自己家的地盤上被人給抓了就已經夠笑人的了,如果再傷着哪裡或者被人殺死,那可就真是的貽笑大方了。
而因爲有了胤褆的“合作”,鄂爾格也得以輕鬆地在日落之前把他們一行人給送進了寧古塔。可是,在這裡,胤褆卻又聽到了一個讓他心酸無比的消息:馬德和羅欣出門“看海”,現在還沒回來呢!
也就是說:寧古塔唯二認識他這個當朝大阿哥的人,不在!……再換句話說:在馬德和羅欣回來之前,當朝的大阿哥和他手下的“蝦米”們,只有留在寧古塔如今已經顯得有些空洞的大牢裡面,當一回“獄公”!
“混蛋!”明白過來這些事情之後,胤褆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大罵不已!可是,寧古塔的士兵們卻根本就不理他,這些人也抱有一個信念:自大清朝建立之後,歷任大清皇帝從來沒有到過奉天以北的領土,皇子們則是更加沒有,所以,被關在大牢裡的胤褆就是一個假貨。而對於這個“假貨”居然行騙到了“流放之都”寧古塔,士兵們更是義憤填贗……這太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了!所以,儘管因爲馬德沒在,寧古塔留守的將士們無法爲這等大案立案上摺子,也沒有動刑,卻也想方設法給了胤褆及其手下一些苦頭吃。而相對而言,胤褆反應也夠快,在吃了一些苦頭之後,講了一些京城並滿洲的人事,以示自己確實有些身份,惹得本來信心滿滿的將士們開始疑心忡忡,不敢再隨便亂來,總算讓日子好過了一些!
“等爺出去,馬德、羅欣,咱們沒完……”想着自己被抓的事情一旦傳到康熙的耳朵裡,一向對皇子們要求嚴厲的康熙大發雷霆,責怪自己無能,連一個獵戶也對付不了的情景,胤褆就咬牙切齒……他算是恨極了馬德和羅欣,尤其是在他聽說了寧古塔附近的人所學的功夫有很多是得自羅欣的傳授之後,這種恨意更是上漲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
不過,儘管胤褆在寧古塔大牢裡對馬德和羅欣恨之入骨,又望穿秋水, 馬德和羅欣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攤上了一件多麼大的麻煩事,他們其實早就回來了,只是,因爲心情不暢,所以,沒有直接回到寧古塔,而是到了寧古塔附近的河流處,跟着馬德這個布特哈烏拉總管手下的採珠船隊一起在河上飄着呢。
布特哈烏拉總管,不僅要爲清朝的皇帝們木蘭秋狩的時候送猛獸獵物過去,還要在平時爲宮廷採捕東珠、人蔘、貂皮和鰉魚等各種物資,以供皇親國戚們揮霍,雖說是個肥差,卻也十分辛苦,一年難得停下幾回。
馬德自從接任此職之後,爲了免予辛苦,就進行了一系列的動作。比如養殖猛獸,圈養紫貂,開闢藥園,開塘養魚等等……雖然才進行了不到兩年,可是,卻也初見成效。
比如養殖猛獸一項。猛獸吃的都是肉食,要想養這麼多老虎熊羆,而且有可能一隻猛獸就要養好幾年,所以,少了肉是不可能的。而在寧古塔,很顯然無法弄到這麼多肉食。於是,馬德和羅欣商量着,就把眼光瞄向了東蒙古……東蒙古有着大批的牛羊牲畜,而且,每年都會有一批老了或者病了不再適合養下去,同時,由於商路不怎麼通暢,東蒙古的牛羊很少能賣到南方,所以,而這些牲畜最終的命運,就只有等待屠宰,並且最終浪費掉……這裡面就是一個巨大的機會。
馬德給一些猛獸配種,生出幼獸之後,一些養着,另一些則拿到東蒙古賣與諸王公……蒙古的王公們也有養猛獸的習慣,獒犬、豹子等兇獸這些王公貴族們養有一些。所以,對羅欣送去的小老虎、小黑熊,王公們也是歡喜非常,結果,光憑一隻小老虎,羅欣就從科爾沁換到了一千多隻註定要被屠宰的牛羊,這些牛羊雖然都已經老了,卻也足夠給峽谷內的猛獸們吃得“歡欣鼓舞”了。
不過,雖然其他方面都有辦法省人省力省錢,可是,馬德和羅欣卻依然無法找出辦法解決最後一項“麻煩”。
寧古塔附近的江河之中盛產東珠,這些都是朝貢及皇家不可離開的貴重珍珠。所謂東珠,又稱“北珠、大珠、美珠、胡珠”,是寧古塔江河之中所產蛤蚌裡取出的一種珍珠,與南方的珍珠相比因晶瑩透徹、圓潤巨大,而更顯示其王者的尊貴。
所以,清廷認爲東珠要好於南方所產的珍珠,便將東珠作爲皇室、王公的專用飾品,命布特哈烏拉總署每年都要進獻。
這就成了馬德和羅欣所要面對的一個難題!
對於珍珠的成因,馬德和羅欣都知道一些,也曾想過抓一些蛤蚌,剝開朝裡面扔沙粒,再扔回水裡試着看能不能養出些東珠來。可是,相比於普通的珍珠,東珠堪稱巨大,這種大珍珠要想形成,得要多少年月?
所以,兩人很快就沒有了耐心,只好組織船隊去河中採集。
“唉,欣欣,你看這顆珠子多大?扔下去是不是太可惜了……”站在船板上,馬德手裡拿着一根不是很光亮,卻已經快有乒乓球大小的東珠,對羅欣說道。清廷嚴禁私人採集東珠,就是官員,沒有聖旨也不能採珠,而皇室又要色澤光亮,外形亦佳的上好東珠,所以,在採珠過程中發現次一等的東珠的時候,按照慣例,要重新扔回河裡。
“拜託,你如果覺得這顆東珠可憐,完全可以把它放回蚌殼裡,讓它再‘回爐重造’嘛……”羅欣坐在一個船板邊上的小馬紮上,面對河面,拿着釣杆,頭也不回地說道。
“……”搖了搖頭,馬德按照羅欣的說法做了……這已經是他們的老法子了。以前採珠遇到次一等的東珠,採珠人會把東珠重新扔回河裡,這樣既浪費,又毀壞資源,所以,他們制訂了這個法子,希望能保護一下。
“嗯,今天收穫不大啊。……天青色的兩顆,粉紅色的一顆,白色的一顆……總共才四顆,媽的,這得讓老子順着河漂多久才行?”把那顆次級東珠處理好,馬德拿出一個小箱子,打開後數了一下,嘆氣道。
“大人,這已經不錯了,今天兄弟們才採到兩百多個蛤蚌就已經有了如此成績,已經遠比平常強得多了……”一名光着膀子的採珠人走過來對馬德說道。
“知道知道……唉,百蚌出一珠,這玩意兒就是麻煩!……讓大家不用下水了,今天先休息吧!”馬德招呼了一聲,下令道。蛤蚌一般都生活在水深的地方,採珠時,遇到水深處,用木杆插入水底,採者抱杆而下,到水中採到蛤蚌再順杆上來,十分麻煩,而且還有一定的危險,馬德聽到今天負責採珠的人已經採到兩百多次蛤蚌,知道這些人恐怕已經潛下水五六百次了,所以,不敢再讓他們下去,便下了這個命令。
……
“傳說,早些年,我們滿洲有一戶人家的孩子,夏天的時候到河裡戲水玩耍,結果,竟然採到了一個大蛤蚌。從這隻蛤蚌裡取出的東珠直徑有一寸多,色澤更是顯金黃色,這小孩子知道是個寶物,便拿回家私藏起來。結果,當天夜裡,風雨大作,有天龍來到他家房前,將爪子伸到屋內,取到東珠後方才離去,而天龍一離開,風雨頓停。於是,從那以後,我們這裡的人就都相信,東珠高貴,非王者不得保存,皇帝乃真龍天子,所以,也只有皇族纔有資格享有東珠,百姓們若逆天理而動,私藏聖物,必遭天報。……”
停止採珠後,馬德見羅欣仍然在那裡自得其樂的釣着魚,便跟幾個採珠人隨意聊了起來,聽到一個採珠人說起這段傳說,心中微微感到可笑,不過,既然這個故事涉及到什麼龍啊,天子的,他也不敢對此有所置喙,只能轉移話題,朝幾個人問道:
“你們平常一年下河幾次,一人大概能採到多少東珠?”
“這很難說……”一名採珠人想了想,說道:“有時候運氣好,幾十個蚌裡就能採到一顆東珠,運氣不好,幾百個蛤蚌也難得一珠,很難說啊……”
“既然這麼難,那你們看……能不能養蛤蚌產珠?”馬德又問。
“大人,可不能亂說啊!”一名採珠人笑着擺擺手,說道:“東珠是禁物,那可不是咱們能養的……再說了,蛤蚌怎麼養?這東珠又如何來?這些誰清楚?……”
“是啊,再說了,人養出來的蛤蚌,就算能產出來東珠,可這些東珠能適合皇家人的身份嗎?恐怕這些東西不會入皇家人的眼啊!”另一名採珠人也說道。
“這個,倒也是……”馬德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什麼。人工養殖的珍珠確實不及天然的珍珠貴重,採珠人的話提醒了他。看來,東珠只能用自然方法產於河流之中了,同樣的,東珠的歷史恐怕也難以再維持個多少年了。
……
“馬德!”馬德在爲東珠“傷心”,一直在享受垂釣之樂的羅欣卻突然叫了他一聲。
“怎麼了?”
“你看……”拉着馬德的胳膊,羅欣朝河的上游一指,說道。
“什麼啊?”茫然看去,馬德什麼也沒有發現。
“那裡,就在河邊的岩石那兒……”狠狠地拍了馬德一巴掌,羅欣說道。
“那兒……咦,怎麼回事兒?”順着羅欣的指點,馬德很快就發現了河上的東西……那是一個人!剛好擱淺在河邊的一塊岩石旁。
“把人弄上來!”
想不到採珠居然會遇到這麼一件事情,馬德和羅欣兩兩相望,再看看那個面朝下趴在河裡一動也不動,身體已經顯得浮腫的人,腦子裡都閃過一句話:寧古塔也出命案了!
***
“馬大人,你看這事該怎麼辦啊?”
胤褆終於被放了出來。不過,他卻更加生氣了,因爲,面對他的怒火,馬德竟然沒有一點兒惶恐的意思。
“什麼怎麼辦啊?大阿哥您到底是想說什麼?”馬德微笑着,看着面前這位因爲生氣而臉色通紅的皇長子。本來,看到有命案,羅欣還想大顯伸手一番,不曾想,那個浮屍身上卻滿是跟猛獸搏鬥的痕跡,這一下,欣格格沒勁了,也不想再呆在船上,便跟他一起回到了寧古塔,結果,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一件大事等着解決。
“馬大人,你的人竟然敢……難道你身爲寧古塔都統,就沒有一點兒負罪之心?你最好把那個鄂爾格交給我處置,要不然,休怪本阿哥對你不客氣!”胤褆怒道。他實在是不願意提及自己受辱被擒之事,這麼丟皇家面子的事情,足夠他挨一頓訓斥的了,說不定康熙還會讓他回府閉門自省,這可是會大大打擊他現在的聲望的。
“大阿哥,這事鄂爾格沒有錯!”
“你說什麼?”
“鄂爾格既是獵戶,也是旗人,相當於寧古塔的外圍士兵。看到外人來到,他心存警惕之心並不不對,而且,大阿哥您也一直沒有拿出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一直被關着也屬情理之中!”馬德慢條斯理地說道。
“聽馬大人這麼一說,難道這事反倒是我錯了?”胤褆快氣瘋了,要不是看到馬德身後侍立的旭日干,他恐怕就先要衝過去把馬德暴打一頓了。
“其實這事誰也沒錯。”馬德仍然只是微笑,“大阿哥不在京城納福,卻來到滿洲,想必是奉有聖命,不能隨意展示也在情理之間;可是,大阿哥,鄂爾格的所作所爲,又何償不是在維護皇家尊嚴,以防宵小冒充?”
“你……”叉手一指,胤褆怒地說不出話來。抓大阿哥,關皇長子,居然還是爲了皇家尊嚴?他想發火,卻不知道又該說些什麼。馬德說的,好像也沒什麼錯。
“其實大阿哥大可不必如此着急……萬事都有解決的辦法,只要不着急上火,總會想得到的。”馬德又笑着說道。
“你什麼意思?”
“大阿哥,明人不說暗話。”馬德整了整臉色,說道:“您在寧古塔遭受的這些,確實很難辦,論起來,我寧古塔上上下下恐怕都有罪過。不過,以皇上的性格,如果這事奏報上去,恐怕吃大虧的反倒是大阿哥您了……”
“馬德,你想威脅我?”兩眼凝視着馬德,胤褆本來挺英俊的面孔顯得有些猙獰。
“不敢!只是就事論事而已……如果大阿哥不是這麼想的,馬德也不敢有所置喙!”馬德躬身答道。
“不敢置喙?哼哼,馬大人,你倒是還真會說話……”胤褆慢慢地出了一口氣,努力壓制住自己因爲看到馬德的輕鬆而不住升騰的怒火,緩緩地說道。
“不敢!其實,比起大阿哥力斬猛虎的勇武,馬德一些嘴皮子上的功夫,又哪裡上得了檯面?”馬德又微笑起來。
“嗯?……”力斬猛虎?我?胤褆被馬德的話搞的一愣。
“鄂爾格已經去把虎皮剝下,雖然刀傷之處不少,對虎皮有所損傷,不過,那隻老虎也算得上是大阿哥的戰利品,我寧古塔諸人可不敢私自留下。”馬德又接着說道。
“他想瞞住這次的事情……”繞了這麼大一圈,胤褆終於明白了馬德的意思。可是,事情哪有這麼輕易就能瞞住的?康熙的消息有多靈通,胤褆身爲皇長子,就算不清楚,也有個耳聞。欺君是什麼罪?而且,堂堂的皇長子,又怎麼能白白受這麼一個大罪?
可是,還沒等他說話,馬德就又接着說道:“大阿哥您勇武過人,奴才已經上奏給了朝廷,想必不久之後,大阿哥您勇搏猛虎的威名就會傳遍天下了……”
“你……”還沒來得及發飈,胤褆就被噎得死死的。已經上奏了朝廷……就是說,事實已經敲定,他不附合馬德的話也不成,因爲奏摺一路上呈,只要不是密摺,在上奏給康熙知道之前,恐怕就會有很多官員知道他的“勇武事蹟”了。這種給皇家長臉的事情,康熙就算知道了真相,也絕不可能拉下臉來否認……頂多就是暗中訓斥一番,大事化了了事。
“這馬德好快的手段。”胤褆的火氣降下不少,看向馬德的眼光裡既有了讚賞,也有了更多的戒備。
“對了,還沒問大阿哥此來滿洲,是爲了何事?爲什麼沒有接到奉天的消息?難道大阿哥您沒去奉天?”馬德又接着問道。
“我奉皇命巡視黑龍江海關,同時巡察黑龍江防務,並沒有去奉天……”
“大阿哥您要去黑龍江?”馬德輕輕的擦了一下手心的汗,向胤褆問道。
………